朱門錦繡 正文 107︰郎如石佛本無心

作者 ︰ 秣陵樹

今天是大年初一,老人常說初一餃子初二面,親們吃了沒?話說早上天寒地凍本來想幫媽媽把垃圾扔出去,卻挨了一頓罵。這才知道,垃圾象征家里的財氣,是絕不能在初一扔出去的。初一還不能動刀,動針,不能勞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唉,這麼多規矩到底都是誰定下的。

王念仁一听肖夫人說親生骨肉立時勾起了心病,這四個字就仿佛四把最鋒利的匕首一般,硬生生將自個兒刮得支離破碎。心底那點自傲與羞憤像泄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頓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似乎可以將一切卷入進去,破壞個干淨。只覺著一股怒氣直沖腦門,胸口有一把炙熱的烈火熊熊燃燒,遂不顧肖夫人的呵斥和瑞哥兒的啼哭,瞪著血紅的雙眼搶上去一把抓起瑞哥兒,高高舉過頭頂,欲將其活活摔死。在場眾人都唬了一跳,嚇得心神俱裂,屋內瞬時亂成了一團。

肖夫人捂著胸口,強自鎮定,乃高聲喝道︰「混賬行子,你瘋了。看嚇著了老太太。還不快將瑞哥兒放下。」

杜芷善也失了方才的氣勢,滿眼驚恐癱軟在柔兒身上,顫抖著聲音道︰「夫君,表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瑞哥兒還這麼小,求求你就饒了他吧。」

王念仁聞言雖然對安老太君尚有些畏懼,但此刻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一時間喪失了理智,什麼也听不進去了。那瑞哥兒在他眼里就是個活生生的恥辱的標記,怎麼看怎麼刺眼,冷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在眾人的大聲驚呼中一咬牙狠命將渾身發抖哭得哽咽難言的瑞哥兒擲向牆角。眼看那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立時就要血濺當場。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青色的身影一閃,就將半空中墜下的瑞哥兒穩穩地接住。

杜芷善面色慘白如紙,嘴唇發紫,嚇得魂不附體,顫顫巍巍沖過去將已經昏厥的瑞哥兒從念遠懷里搶了過來。淚水撲簌簌地滑落了一臉,百感交集,後怕不已,頓時痛哭失聲。

安老太君的龍頭拐棍兒連連敲打地面,差點兒把地板都戳穿了,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威嚴,因啐道︰「不成器的東西,瞧你那凶神惡煞的粗魯做派,哪有一丁點像是大家子的公子,分明連個市井小民也不如。成日家打老婆摔孩子,就知道窩里橫。」

王念仁這才魂歸顱內,心有余悸,身後冷汗泠泠,又見安老太君臉色鐵青,神情威穆,眉梢眼底俱是咄咄逼人的寒氣,一陣涼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聲音也隨之低了下來︰「孫兒不孝驚擾到老太太。但這yin婦卻是萬萬也容不得。我今兒非要休了她不可。」

安老太君眉心一動,淡淡道︰「你自個兒娶得媳婦,要休妻就休妻,我們也管不著,不過是寫一紙休書罷了。你又何必打打殺殺,逼死逼活的。鬧得闔府上下都不得安生。」

王念仁原本還顧忌安老太君,怕她因注重聲譽體面而橫加阻攔,如今一听這話,心頭一塊大石頭登時落了地,得了聖旨似的,連聲吩咐人準備紙筆來就要寫休書。肖夫人和杜芷善六神無主,頓時慌了手腳。尤其是杜芷善不再硬氣,‘噗通’一聲就抱著瑞哥兒跪倒在安老太君腳下,拉著那金線繡團壽萬字的妝花緞衣擺,泣不成聲︰「老祖宗,孫媳清清白白是被冤枉的。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肖夫人也在旁邊幫腔勸道︰「老太太,小兩口吵架正在氣頭上,難免說一些狠話。這兩個冤家就是這樣,別看現在紅眉毛綠眼楮的,我敢保證,明個一早又是你儂我儂誰也離不開誰了。老太太也累了一天了,還是媳婦還是先送您回去歇著吧。」

又喝斥王念仁道︰「你再胡鬧,我就請老爺過來。非扒了你一層皮兒不可。」

正在說話間,王念仁已將休書寫好,看也不看杜芷善一眼,便將那薄薄的還透著墨香的紙箋扔到地上,斬釘截鐵道︰「母親不必再說了。我意已決,今日定要與她恩斷義絕。」

又緊擰眉頭沖著杜芷善冷聲道︰「你做的那些丑事,就是浸豬籠也夠了,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拿了休書抱著你的孽種趕緊滾。」

杜芷善也被王念仁那副冷漠無情的模樣激怒了,眸中閃過嗜人的陰狠,一頭撞在他的懷里,叫道︰「無情無義的忘八羔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好主意。不就是想讓我給外邊那個低賤的娼婦騰地兒嗎。告訴你,姑女乃女乃今個就是一頭踫死了也絕不出這個門兒。」

不過略一遲疑,轉頭目露凶光,染了鳳仙花鮮紅的指甲差點戳著雨霏,形如瘋癲不管不顧地嚷道︰「是你,都是你。虧你還是個郡主,竟然不知廉恥指使貼身丫頭勾引自個兒的大伯子。我到底有哪里對不住你,教你這般處心積慮來害我。」

一旁的桔梗柳眉倒豎,上前狠狠抽了杜芷善兩嘴巴子,杏眼圓瞪,指著她就是一頓怒罵︰「閉上你的臭嘴郡主殿下也是你能隨意辱罵的。自個兒沒本事拴住爺們的心,還要怨三怪四的。活該被休。」

安老太君听他們話里有話,便知其中必有見不得人的事兒,因揮揮手將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徑相趕了出去。只留幾個主子在屋里。因肅容道︰「現下沒有外人,說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王念仁也不含糊,沉著臉竹籃到豆子一般將韋諾兒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個清楚明白。

肖夫人本來就因在冷氏和雨霏跟前失了面子而憤懣不已,這會子又听說只是為了一句閑言碎語,越發火冒三丈,因啐道︰「諾兒那賤蹄子的話你也信。無中生有,造謠生事她也不是第一回了。虧你還是個爺們,沒得活打了嘴的,耳根子怎麼就這麼軟。」

安老太君見王念仁那副咬牙切齒,氣急敗壞的模樣,輕嘆一聲道︰「我還道是什麼大事兒,不過是女人家爭風吃醋罷了。何苦吹胡子瞪眼楮,鬧騰得人盡皆知。若你果真不放心,現成的法子擺在那兒呢,教人弄碗清水來滴血認親不就是了。」

杜芷善聞言,臉上頓時怛然失色,面如死灰,只緊緊地抱著瑞哥兒栗栗危懼不肯撒手,口里喃喃道︰「不,我們不驗血,不驗。」

又撲向肖夫人,哽咽道︰「姨媽,瑞哥兒真的是您的親孫子。您一定要相信我。」

肖夫人滿臉的不忍,上前輕輕扶起杜芷善,幫她擦去眼角的淚花,因柔聲勸道︰「好孩子,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滴血認親才能還你和瑞哥兒的清白。你別怕,姨媽在這兒,定然會為你做主的。」

王念仁犀利而輕蔑的目光逼視著惶恐不安,渾身發抖的杜芷善,冷笑道︰「怎麼,知道怕了?往日里威風八面,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女乃哪里去了。別以為那些腌事兒能瞞得了一世。今兒要麼驗血,要麼拿休書走人。你選一樣吧。」

杜芷善惱羞成怒,將瑞哥兒塞給柔兒,沖上去和王念仁扭打起來,細長的指甲在他臉上劃出了一條條深深的血痕。哈哈大笑連聲譏諷道︰「王念仁,你這個過河拆橋的混蛋玩意兒。有本事你就休了老娘,看看我爹能不能打斷你的狗腿。敢得罪我們杜家,管保叫你們侯府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安老太君氣得七竅生煙,握著拐杖的指節都發紫了,因怒斥道︰「反了反了。你們杜家好大的官威啊。別說你爹只是個吏部尚書,就算是杜閣老,老婆子氣性兒上來也敢給他兩棍子嘗嘗。」

遂高聲吩咐道︰「來人啊,備車,送大*女乃回娘家。我們侯府養不起這麼尊貴的媳婦兒。」滿含深意與警告的目光掠過一旁沉默不語的雨霏。

杜芷善見安老太君果然動了大怒,王念仁又是一副冷冰冰勢在必行的模樣。想到自個兒的親娘早亡,本就不受人待見。若這樣被逐回娘家,那豈非一點兒活路也沒有了。慌忙拉扯著肖夫人的手,滿眼淒惶,苦苦哀求道︰「姨媽,求求你別趕我走。我知道是我糊涂,不該為了嫁給表哥謊稱自個兒有了身孕,更不該從外邊育嬰堂抱來瑞哥兒。您就看在我這些年一心一意孝敬您的份上,跟老太太說句好話,就饒了我這一回吧。芷善給您磕頭了。」

這幾句話兒聲音雖不高,卻如同焦雷一般在眾人頭頂炸響,肖夫人登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詫的表情,往後連連退了幾步,躲過杜芷善的糾纏,因鄙夷道︰「你做出這等令人不齒的齷齪事兒,教我怎麼能幫你。」說完轉過臉去,不願意再看她一眼。

王念仁冷笑道︰「別以為你隨便編上幾句話兒就能唬弄所有人。瑞哥兒究竟是育嬰堂的棄嬰,還是你與外頭男人的野種,你自個兒心里頭最清楚。我不去找族長開祠堂,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杜芷善面色淒然,雙目無神,呆滯地直勾勾盯著王念仁,仿佛從來也不認識他一般,半晌方仰天哈哈大笑道︰「報應,真是報應啊。柳依依,你的詛咒終究還是應驗了。我也步上了你的後塵,生生被自個兒的枕邊人潑了髒水,哈哈哈哈,你贏了,贏了。」

說完,撿起地上的休書慢慢兒撕成了碎片,向空中一揚,轉身小心翼翼接過瑞哥兒,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月色如水,清冷的光輝將那淒涼的背影拉的老長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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