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祝親們元宵節快樂,團團圓圓。
卻說這一日清曉,肖夫人春困已醒,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低聲喚人,誰料屋里靜悄悄的,竟無人答應。故搴幃下榻,撈開簾子揉著朦朧混濁的眼角兒,定楮一瞧,這才覺著有些不對,空蕩蕩的房里居然沒有一個丫鬟婆子,連素日里殷勤奉承的魏昌家的也不見,心下一沉,暗自惱恨︰這起子沒規矩的混帳行子,大清早的一個個竟敢偷奸耍滑起來。微蹙橫眉,直著脖子狠命地亂喊了兩三聲,這才見一個在外院做雜活的粗使婆子慢吞吞挪了進來,低頭戰戰兢兢道︰「太太要什麼?」
肖夫人見狀怒從中來,因呵斥道︰「這屋里的人死絕了不成?怎麼就剩了你一個吐活氣兒的。其他人呢,都去哪兒挺尸了。」
那婆子耳朵有些不好使兒,好一會方才滿臉疑惑地問道︰「停尸?這屋里誰去了,奴婢這就出去喚人買水ぇ準備棺木紙錢好送她上路。」
肖夫人使勁地啐了一大口,揮手一大耳刮子就往那婆子的臉上扇去。那婆子站立不穩,踉蹌了幾步便栽倒在地。肖夫人一腳踹了過去,因怒道︰「死東西,你家才死了人呢。一大清早兒滿嘴放屁,成心尋我的晦氣。滾出去叫個懂人話的進來。信不信我活扒了你的皮兒。」
那婆子雖然耳背听不甚清楚,但瞧著肖夫人那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模樣,也被嚇得不輕,忙連聲模糊答應著,腫著腦袋,連滾帶爬似逃命一般。
肖夫人這廂左等也不見人來,右等也不見人回,心里七上八下的越發不安了起來。只管披散著頭發,滿臉污濁,直坐在榻上喘著粗氣兒。
又不知過了多久,已是日上三竿,肖夫人只覺著頭暈腦脹,肚內嘰里咕嚕亂叫,這才听得後院隱隱約約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平金繡團花簾一閃,只見木槿身著粉紫色薄衫,白色撒花裙躡手躡腳地蹭了進來。一見那金剛怒目,披頭散發,雖是白日卻形如鬼魅的模樣,頓時被唬了一大跳,聲音顫抖著結結巴巴道︰「太,太太,您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
肖夫人氣得肝隱隱作痛,咬牙切齒道︰「你們這群賤蹄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這都晌午了,才見著影兒。莫不是瞧著我失勢了,一個個的都想踹下我的頭去。告訴你們,風水輪流轉,都別得意的太早了」
木槿一听這話,立時手足無措,腿腳打顫,咚的一聲悶響,癱軟在地,哇得哭出聲來。
肖夫人心里越發煩悶,用手大力拍著榻邊,惡聲道︰「哭哭哭,我還沒死呢,嚎什麼喪還不趕緊擺飯,都是些不中用的東西。魏昌家的呢,快去尋了來,我只和她說話。」
木槿戰戰兢兢地應道︰「是……是……是……」
肖夫人撿起床榻邊上一個大雅齋銀錠形粉彩瓷枕一揚手便扔了過去,氣急敗壞道︰「是什麼是,連一句整話兒都說不清,誰割了你的舌頭了不成?」
木槿頭微微一偏,卻還是被那碎瓷片子劃破了額角兒,登時血流如注,嚇得花容失色,怔怔道︰「太太,饒命哪她們全都被江嬤嬤帶人抓去暗香閣了。奴婢躲在花叢里不敢出來,等他們都走遠了,這才偷偷兒溜了回來。」
肖夫人聞言,像被大銅鐘裝著了腦袋一般,暈乎乎的只想吐,呆了半日,方才緩過神來,騰地一聲直起身來,暴跳如雷厲聲喝道︰「姓江的算什麼阿物兒,不過是個卑賤的奴幾,誰給了她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動老娘屋里的人」
木槿眨巴著滿是惶恐與不安的眼眸,抖動著瘦弱的雙肩,答道︰「奴婢仿佛听見老太太答應了郡主娘娘,要將前些日子在府里爛嘴嚼舌的人全交由她處置。江嬤嬤直嚷著自個兒是奉命行事呢。這會子各處都亂糟糟的,恨不得都挖個地洞把自個兒藏起來免得被牽連呢。」
肖夫人聞言,這才想起來當日依稀是有這麼一說兒,但自個兒卻沒往心里去。只因素日里那些捕風捉影的蜚短流長都是無跡可循的,若認真追究反倒容易坐實流言。最後總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原也沒在意,想著不過是那黃毛丫頭虛張聲勢,驚唬而已。畢竟這其中還牽連著她自個兒的臉面。沒想到老太太竟答應了,那丫頭如今不管不顧地鋪開了陣仗,先拿這邊開刀,分明是鐵了心借機公報私仇。雖然礙著老爺的面子,不敢明刀明槍怎麼樣,卻抓了身邊最梯己的人兒,萬一魏昌家的受不住刑,失口禿嚕出一字半句的,那豈不是全完了
肖夫人想到這兒,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立時打定了主意,為了自個兒,不管怎樣,也要救了魏昌家的出來。然後再……永絕後患。因沉下臉來,冷聲吩咐木槿道︰「還不快去打水伺候梳洗,我倒要去瞧瞧,咱們這位賢良淑德的郡主娘娘是怎麼學著外頭衙門里的爺們判冤決獄的。」
木槿一听這話,忙爬過去抱著肖夫人的大腿,仰著頭可憐巴巴地連聲勸道︰「太太,可不能啊那些人凶巴巴的活像要吃人一樣,您這會子過去不是自個兒往刀口上撞嘛。奴婢就是死也不能教您去冒這個險兒。」
肖夫人想不到平日里怯懦木訥的木槿竟有如此心腸,因嘆道︰「好孩子,是我素日里看走了眼。竟不知你還有這般肝膽。你且等在這兒,若是一個時辰後我還沒回來,你就去春暉堂求老太太。」
說罷,只在銅盆里手捧剩水隨便抹了兩把,教木槿給自個兒梳了個家常簡單的雲髻,也不簪金飾,不涂脂粉,挺著一張蠟黃的臉兒頂著火辣的驕陽,一徑往暗香閣去了,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木槿已經擦干了臉上的淚痕,嘴角彎出一縷莫測的笑意……
及到了暗香閣,卻見侍衛環繞,皆是大內的服飾,里三層外三層的執刀弄劍守得甚是嚴實,竟連個蒼蠅也飛不進去。肖夫人也被擋了下來,只得耐著性子等著里頭的傳召。正午時分,烈日當空,肖夫人又水米未進,只覺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那些山石垣牆一會兒清晰一會子模糊,搖搖晃晃地腿腳發麻,要不是扶著牆根,險些昏厥過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才出來一個小丫頭淡淡道︰「郡主殿下午睡還沒醒呢,姨女乃女乃有什麼事兒明個再來吧。」
肖夫人一時氣得怒火攻心,七竅生煙,本想不管不顧地闖進去,但瞧著那些神情肅穆,滿眼警告的侍衛,心里直犯怵到底,硬生生忍下氣兒,拉著臉冷聲道︰「我這里可有急事,郡主既然沒空,那你去尋了江媽媽來。」
那小丫頭滿眼鄙夷,撇嘴不屑道︰「江媽媽可忙著呢,那起子爛了舌根的如今可都得著報應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個不等著她老人家細細兒審問?」
肖夫人听這話恰好和木槿方才說的對上了,心里忐忑,一甩手便往院里沖,一邊兒還高聲叫嚷道︰「這話好沒意思,我好歹也是郡主的長輩,哪有為了底下奴才的雜事倒怠慢了主子的理兒?」
正在吵鬧間,忽听得有人笑道︰「哎呦太陽這是打哪里出來了,姨女乃女乃這會子怎麼來了。」
肖夫人用手遮著刺目的光線,定眼一瞧,原來是江嬤嬤逆光而立嘴角微翹笑盈盈地看著自個兒。
肖夫人氣越發不打一處來,因冷笑道︰「原來是江媽媽啊,你可真是貴人事忙哪。想見你一面都不能。」
江嬤嬤忙笑道︰「姨女乃女乃抬舉我了,不過是些瑣事瞎忙罷了。您老這大暑天的巴巴兒跑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肖夫人听她這般恭敬自謙,心里這才稍微舒坦了一丁點兒,因答道︰「我想求見郡主娘娘,偏生這些人攔著不許進。這樣的戒備竟比那皇宮內院還要森嚴三分,不知是為了什麼?都住在一處兒難道還需要防著掖著不成?」
江嬤嬤微微一笑解釋道︰「姨女乃女乃有所不知,上回咱們這閣內好端端的卻出了巫蠱這種髒玩意兒,害的郡主殿下險些喪命。太後娘娘便吩咐內務府派了些侍衛過來守著,免得那起子髒心爛肺的小人再想出什麼惡毒的伎倆來鬧騰。其實這也是皇家的慣例,每一位公主郡主下嫁,若不是分府令居至少也要另闢一處別院出來由大內侍衛輪流值守,以彰顯天家威嚴不容窺視,姨女乃女乃如何不解這意?」
肖夫人聞言干笑了兩聲,訕訕地跟著江嬤嬤進了院,卻是被唬了一跳,原來包括魏昌家在內的幾十號丫頭婆子只著中衣,墊著磁瓦子,跪在毒日頭底下,頭頂冒著熱氣,膝蓋下淌著粘濕,臉色枯槁,唇裂皮糙,好不嚇人……
ぇ買水︰親屬給死者沐浴,一方面寄托了生者對死去的人的深深的孝敬之情,一方面也有和‘壽衣‘一樣的象征意義。清洗尸體所用的水一般都是買來的,俗稱為‘買水‘。它本身是一個可以單獨存在的儀式,就是把‘陽水‘變成‘陰水‘的一個轉換儀式。買水用的錢主要是陰錢︰燒香、化紙、即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