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一大早就忙忙地梳洗整妝妥當,急匆匆帶人一徑往春暉堂去了,路上還險些摔了一跤,唬得跟在旁邊伺候的人心驚膽寒。獨有碧紗心中不快,嘴里直嘟囔道︰「左不過是個丫頭,跟我似的,論容貌性情還趕不上桔梗姐姐的一半,倒教郡主這麼上心,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江嬤嬤橫了她一眼,碧紗這才不甘地垂頭噤聲退後兩步。倒是翠微上前去扶住雨霏,低聲款款道︰「殿下這般心急火燎憂心忡忡的模樣,若被老太太瞧了,恐怕連見都不會讓您見杜若呢。」
雨霏方才一摔差點崴了腳,臉色煞白,心砰砰跳個不停,垂著眼簾,教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好半晌再抬頭時,眼中已經恢復了往常的從容與清冷,因道︰「本宮真是急糊涂了。竟連‘喜笑不行于色’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記得了。」
翠微乃回道︰「殿下是關心則亂。有奴婢扶著,殿下且慢慢兒走。別再像方才那樣急躁險些傷了自個兒。」
雨霏笑道︰「你平時話雖不多卻總能在適當的時候給本宮提醒與警戒。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你的確當得起這個好名字。」
說話間已經進了春暉堂,老太太才剛起身,一屋子丫鬟媳婦進進出出地忙個不停。雨霏只得在外邊廳里等候。好半日,茶都添了兩盅,才見安老太君扶著丫鬟的削肩,轉過碧紗櫥慢慢悠悠地度了過來。一見雨霏便告罪道︰「人老了貪睡,倒教郡主久候了。」
雨霏笑道︰「是孫媳來早了。這幾日嘴里總是寡淡無味,倒想起您這里糟的鵝掌鴨信味兒甚好,這不,一大清早兒就忙忙的趕過來好陪您一同用膳,免得遲了一步,老太君就賞給別個了。」
安老太君一听這話,心情大好,捂著嘴笑道︰「你們快來瞧瞧,郡主娘娘這張嘴今個莫不是涂了蜜糖了。想吃什麼,吩咐人來取便是,巴巴兒自個兒跑過來,小心累著了我的乖重孫子。我可是不依的。」
雨霏上前坐在安老太君身旁,嗔笑道︰「到底還是老太太會疼人。孫媳肚子里的這個從昨晚就拳打腳踢的,鬧得人睡不安穩,這會子見了老太君反倒安靜了,看來他也惦記著您的好吃食呢,正在一邊忙著留口水呢。」
安老太君笑道︰「你這麼個正經人,怎麼也學著貧嘴滑舌起來了,倒說得我心里甜絲絲的。這兩日因為仁兒的事情,我又是傷心又是難過,這會子見了你才稍稍寬慰些。」
一旁的安嬤嬤也湊趣道︰「可不是,老太太這些日子總是愁眉不展,背著人處又常掉眼淚。還是郡主娘娘有辦法,一來說了兩句,老太太就笑了。」
安老太君和藹慈祥地拉過雨霏的手,嘆道︰「我這個孫媳竟比兒子,孫子還要強十倍。老婆子倒真是個有福氣的。」
說話間,底下的丫鬟媳婦們魚貫而入擺上飯來,一桌子香氣四溢的美味珍饈教人不由得食指大動,垂涎三尺。其中除了鵝掌鴨信還特意添了幾樣涼涼酸酸的吃食。特別是酸筍雞皮湯格外合雨霏的脾胃,一連痛喝了好幾碗方才擱下。
一時飯畢,又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雨霏和安老太君漱口盥手,這才坐在一處品著香茗長篇大套地說些家務人情。雨霏見安老太君高興,便開口問道︰「來了這半日,怎麼也不見杜若那丫頭,這蹄子越發憊懶了,怎麼也不過來伺候。」
老太君神色一僵,忙笑道︰「是我看那孩子生得單薄,就教她好生在屋里將養著,也順道準備一下嫁衣,過兩日還有她累得呢。」
雨霏陪笑道︰「老太君這般體恤下人,教孫媳好生佩服。今兒來也是有件事兒要求老太君。本宮娘家的側妃與夫人們素來都極疼愛杜若,听說這丫頭要出門子,也是歡喜的不得了。特意使人傳話給本宮,叫帶了這丫頭回府一聚,也好挑些簪環翠縷給她添妝。」
安老太君笑道︰「側妃娘娘有心了,我們怎麼擔當的起。況且既然在喪中成親,也不便過于張揚。等三朝回門的時候,再叫杜若去王府拜見眾位側妃與夫人,豈不更好?」
雨霏低頭面露為難之色,咬著下唇猶豫道︰「話雖這樣說,只是孫媳已經應下了,若這會子忽而拔喇地又不回去,怕是幾位側妃會多心。若是親自過府來瞧,那陣仗豈不是鬧得更大了。老太君放心,左不過半日罷了,孫媳一定完璧歸趙,如何?」
安老太君眯著眼仔細瞅著雨霏,只見她一臉誠懇,不像是有假。更何況若是真的驚動了中山王府那幾位側妃夫人,被她們瞧出個蛛絲馬跡來,只怕事兒就更難辦了。想到這里心中雖仍有些顧慮,再三斟酌利弊,卻也不得不勉強答應下來。因吩咐安嬤嬤去西廂房給杜若松綁好好兒梳洗狠狠吩咐她幾句再帶出來。又轉頭對雨霏笑道︰「那孩子原本就是郡主的丫鬟,老身又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子,出門萬事都要留意。我看你身邊這幾個丫頭都跟小鬼似的,蠍蠍螫螫,怕是不能頂事兒吧。不如叫我屋里的福兒跟著去,也好安了我老婆子的心不是?」
雨霏一听這話,便知道安老太君是怕自己陽奉陰違,故而找個丫頭來監視。便推辭道︰「老太君的梯己人孫媳如何敢指使。況且福兒姐姐是老太君身邊最得力的丫頭,教她來服侍本宮,老太君倘或一時有事要人,可怎麼好呢?」
老太君不耐煩的搖了搖頭道︰「就一日罷了,她們兩個丫頭感情好,一路上說說話也好解個悶兒。我這個糟老婆子又有什麼打緊,等會只管睡去,你們可都別來吵我。」
雨霏見狀,怕再多言,老太君會起了疑,到時要救出杜若就難上加難了,遂只得滿口應下。好半日,方見杜若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雨霏心里一酸,險些滴下淚來,恨不能立刻奔上前去帶杜若離開,卻又怕引起安老太君的疑心,只能拿眼上上下下細細兒打量著。見她雖然容顏憔悴,精神萎頓,身上倒是干干淨淨看不出一點傷痕。這才稍稍定下心來,轉而笑著嗔怪道︰「你這丫頭,听見我來了還不出來。眼見著要成主子便越發嬌貴了,偏要人三請四催的。」
又緊緊拉著她冰冷的素手,轉頭對安老太君道︰「既然人來了,孫媳也不多在這兒打擾老太君的清靜。晚間再來陪您說話兒。」勉強壓抑著忐忑的心情,穩著步子,依舊端著架子姿態嫻雅地一徑扶著翠微出去了,杜若和福兒只管在後面默默跟著。
一時上了車,經過綢緞鋪子,便進去選了幾匹上好花色的絲錦尺頭,又轉到金銀鋪子,讓金玠拿出幾套精致華麗瓖鴿血石或碧璽珠玉的金累絲頭面細細兒挑選著。
雨霏忽的出聲驚道︰「哎呀,本宮的玉佩呢?」低頭想了半日,方才懊惱道︰「想是方才落在綢緞鋪里了。」因轉頭見著福兒,便了一旁侍立的吩咐道︰「你去替本宮找了來。」
福兒想起方才安老太君的囑咐,咬著下唇,訕訕道︰「時候不早了,郡主還要去中山王府呢。明個再使人去尋就是了。」
碧紗在旁邊冷笑道︰「哎呦一向听說福兒姐姐可是老太太身邊最懂規矩的人,怎麼連主子的差使也敢推三阻四的。那可是太後娘娘賞下來的子孫萬代福祿翠玉佩,若是真的丟了,恐怕整個侯府都擔不起。到時候咱們這些底下伺候的人不死也得月兌層皮。」
福兒一听這話,心里一凌,連聲道︰「奴婢這就尋去。郡主娘娘且在這里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說著一溜煙似的跑出去了,不一會便消失在街角。
雨霏忙領著杜若一徑進了里間直奔二樓客房,一進門,強忍了多時的眼淚,這才如斷線的珠子一般直落了一臉,因哽咽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她們欺負你了嗎?都是我不好,害你這般受苦。」
杜若搖了搖頭,卻也滴下淚來,勉強擠出個笑容,因道︰「我沒事,你別這樣,當心哭壞了身子。她們不過就是派人看著逼我答應罷了,有你在,她們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一旁的念遠見她倆淚眼相望的模樣,急得直跺腳,因出聲勸道︰「現下不是哭的時候,那個福兒一會兒就回來了,咱們還是早定大計才是。」
雨霏聞言,忙用帕子抹去了眼角的殘淚,拉過杜若的手,正色冷聲道︰「你听我說,肖氏和老太君這回怕是打定了主意要你殉葬,我雖然是郡主身份,在老太君面前卻只是一個晚輩,也不好太違逆她的意思,撕破了臉就更難保住你了。我和子陵倒是商量了一個法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