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鹿兒的生活了兩點一線,明府的小學堂,遠沁堂,日子倒也想規律。
只是明瑾也是個倔的,被明老夫人一頓申斥後還真的沒再去上課,整日纏著溫氏讓人帶她上街去玩耍。
這日因為是臘八,西席讓她和蘅哥兒提早下學,而再上幾天的課便是年假,也就是說這一休假便可以休到元宵。
鹿兒腳步輕慢,看著河塘里雖然已經沒有夏荷,卻仍別有一番味道的水面,听著小綠在她身後叨念要慰勞姑娘的辛苦該做點什麼來吃,冷不防有道黑影箭矢一般的沖過來,悶著頭筆直的朝著鹿兒撞去!
鹿兒不料有人火車頭似對著她沖撞過來,她身旁可就是池塘,大冷天的要是落水,小命絕對去掉半條。
急急的往後退,小綠也駭得扔掉手里的東西三步並作兩步,試圖用自己的身子把那瞎了眼的丫頭撞開,不過,那丫頭看見鹿兒往後退,胳臂長伸,竟去抓鹿兒的裙擺,鹿兒再想往一旁逃開已經來不及,就這麼讓那丫頭帶著往池塘里摔下去了。
沒把丫頭撞開的小綠放聲尖叫,想也不想的也跳下水去。
幾人正在水里撲騰的時候,躲在樹從暗處的明瑾慢吞吞的揚著陰冷的笑走到岸邊,順道還踢了一塊石子下去。
她笑得甚是開懷。「你得意啊,就繼續得意吧,我瞧你還能得意到幾時?嘖嘖,這寒冬臘月的水池可是冷得能把人的骨頭凍成冰的。」
鹿兒落水的第一時間就被奮不顧身撲下水的小綠給撈起,小綠這些日子沒少跟著衛二學了點拳腳功夫,她吃水不多,只是嗆得厲害,「姑娘?」
鹿兒用手握了一下她,面向明瑾。
「你使人來撞我的?」這水,好冰。
這四周的人都被明瑾遣走了,剩下都是她的人,她有把握不會被任何人瞧見。「是我,你又能如何?」
泡在冬日的池子里,鹿兒冷得牙齒發顫,肌膚都失去感覺了,她知道小綠也好不到哪去,她不著痕跡的湊近小綠向她耳語了一番,小綠一呆,但還是照做了。
她把鹿兒慢慢的往靠近明瑾的地方移動,鹿兒也試著挪動,可身穿冬衣,衣服吃了水十分沉重,想移動,遲緩又困難,應該慶幸她們掉下去的地方累積了厚重的泥層,但是沒有立刻陷入泥淖里,不代表下一秒鐘不會。
明瑾看著鹿兒主僕在里頭掙扎,她很開心,卻完全不顧向她伸手求救的丫頭和救命聲音。
那丫頭被人當了槍使,撲騰了幾下,很快沒了聲響。
明瑾太得意忘形了,忘記自己就站在池塘的邊緣,因為她一定要站這麼近才能更大聲的。
這個讓她處處吃癟的野丫頭,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她正得意著,水里的鹿兒竟在電光石火間伸出一只幾乎泛青的手,拉住她的腳,將她拽了下去。
重物掉進水中,濺起的水花四散,躲藏在暗處的丫頭和婆子一見到明瑾落水,全都嚇壞了,開始大聲嚷嚷,明府頓時亂成了一團。
而鹿兒昏迷前好像看到官扶邕的身影。
隨後趕來的明家人,目睹了不知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他們家的大殿下縱身跳下水去救人,都懵了。
一團的手忙腳亂之後,家中兩個姑娘同時落水,還死了個丫頭,明府上工都陷入壓抑惶恐和不安的旋渦中。
二房這邊听到丫頭們把所有責任都推到鹿兒身上的說法,溫氏氣急攻心,帶著人不由分說就殺到了遠沁堂想討個公道。
而這邊最先醒來的小綠指證歷歷,是二房的五小姐趁著二小姐下學途中指使丫頭將二小姐撞進水中的,小綠的唇還是青紫的,眼眶含著氣憤的淚,身上披著大斗篷,腳下都是炭盆,她仍止不住的發抖。
至于碧紗櫥里,明澹親自把匆匆趕來的太醫令送出來。
太醫令看著端坐在人家府里首位上面無表情的官扶邕,對著明澹道,「幸好救得及時,令媛的身子還不錯,沒有性命之憂,但畢竟冬日落水,怕是要好好調養一陣子,少則一月,多則三月,元氣才能恢復過來。」
明澹頻頻頷首道謝,「多虧了太醫令大人。」
太醫令忽然壓低聲音,「明大人你應該要感謝大殿下,要不是他出手救了令千金,又把我叫上,情況可就不只是這樣了。」
「多謝大人指點!小人感激肺腑。」明澹長揖。
太醫令還未能走遠,卻教氣沖沖殺過來要找鹿兒算帳的溫氏瞧見,她也不管太醫令是誰請來的,胡拉蠻纏著給把人請去了二房,她的阿瑾可還昏迷著呢。
「殿下,時間緊迫,您看?」衛一心里那個焦急幾乎要溢于言表。
「不急,等鹿兒醒了再說。」他完全不在乎明府的主子都擠在鹿兒的臥房里,沒人出面招待他。
「殿下,整個大營的人都等著您一聲令下,要立即開拔的。」
官扶邕瞟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北漠狼煙起,軍情緊急,他請旨去戍守,會再度來到明府,原來只是想和鹿兒告別,卻沒想到她會被人撞落水池,他要是晚了一步,或是率著大軍直接開拔出征,他這一生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
一想到這里,他的心就像被人人狠狠的捏住,下一刻就會碎爆那般的疼痛。
「殿下。」
「去讓他們做好急行準備,有違軍令一律軍法處置!」
「是!」衛一領命而去。
這北漠人腦袋是被驢踢了,向來只有在春秋豐收季節才會在邊境出沒燒殺擄掠,這回卻是挑著整個王朝準備要過年的時間點作亂,還有,從京城大軍開拔到北漠,就算不眠不休,星夜趕路,也要耗上兩個月,大殿下甫接了聖旨軍令就陽奉陰違的離開大營,這會兒還在這里不走,這是非要親眼看見鹿兒姑娘醒了才肯離去啊!大殿下從來都不是長情的人,為什麼對鹿兒姑娘卻特別在意?
啊……想不通,也沒時間細想,衛一施展輕功,離開了明府。
「殿下,小女醒過來了,得知是您救了她,想見殿下一面。」明澹送完太醫令回到女兒的房間,怡好見到鹿兒醒過來,關心了她兩句,卻沒辦法說更多,因為他得知大殿下即刻要領兵出征,而人卻還在這里。
女兒啊,不是爹不關心你,是大殿下領兵之事牽一發動全身,事態緊急!
他趕緊把大殿下救了她,這回兒還在遠沁堂等看要見她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屋子里大陣仗的擺養炭盆、爐火,窗簾也換上更厚的布料,為的就是不讓一絲寒風往里吹,屋子里暖得跟三月沒兩樣,鹿兒卻雪白著一張臉,臉上別說神采,就連一向有神的眼楮也失去了光芒,一旁的樂樂仔細的在被里給她塞著暖腳的湯婆子。
官扶邕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景象。
他眼光掃過去,明澹千百個不願意,還是讓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都退下,可他不能走,他女兒的清譽還要的,就算殿下「舍身」救了鹿兒,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不論如何,他得在場。
官扶邕也不管明澹堅持,不論鹿兒這不上不下的年紀,他救了鹿兒,要是傳出去,她就沒活路了,唯一的一條路只能嫁給他。
但是現在的他還沒有娶妻的資格,他有太多要去面對的東西,就算不能去想那些事,他如今要遠赴北漠,北漠人剽悍成性,那危險是京里人想象不到的,生死都在瞬間,也不知能否有生還的機會。
他能希望她會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長大,如果能,等他回來。
鹿兒還沒力氣說話,整個人虛弱的躺在床上,看見他,努力的扮出笑臉,官扶邕看著萬分心疼。
他也不說什麼,從袖子揣出一塊巴掌大的黃玉,慢慢放進鹿兒的手里,然後啟唇對她說了話,隨即身離去。
鹿兒疲憊的闔上雙眼,他說,叫她等他。
他要去哪里?
她整個人都像漂浮在海上的小舟,載浮載沉,在陷入更深的黑暗之前,感覺到她手里那塊玉透著掌心散發出一股溫暖,像血管一樣竄進了她的四肢百骸。
——是暖玉呵。
明府的兩個姑娘都臥病在床,可是整個落水事件並沒有因此消停,落水的那個丫頭是明瑾院子的粗使丫頭,家中除了一個臥床的老母,還有一個幼弟。
人死了,溫氏草草給了三兩銀子讓人家去辦喪事,白白失去家里唯一能賺錢回來的女兒,那丫頭的老母親拖著病軀喊冤喊到了溫氏跟前。
溫氏看著披頭散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老嫗,心里一陣厭惡,「給了你三兩銀子還嫌少,你這貪心無恥的婆子,要不拿著給你的銀子乖乖回去,要不,連那三兩銀子都沒有!」
「我不要銀子,你還我女兒的清白來,她是個好孩子,怎麼可能是那種狠心謀害主子的人?!」老嫗本就病得剩下一身骨頭,在地上翻滾哀求甚是淒慘,令人慘不忍睹。
溫氏身邊的丫頭婆子都別過了臉,不忍心看。
其實落水一事,處處透著蹊蹺,連溫氏自己都懷疑明瑾身邊的丫頭沒有說實話,但是女兒現在病歪歪的,她就算想問個清楚也無法。
這邊鬧的動靜大了,明老夫人派了身邊的大丫頭出來察看,很快把這事回稟了她。
明老夫人也為這件事情煩心著,臘八這樣的大節日也因為發生這樣的事而無心過了,更別說熬粥四處送親友鄰居品嘗了。
是失禮之至的事情。
更遑論日日逼近的年關,看著溫氏無心操持,每天只會在她跟前抱怨哭訴,說她身為祖母處置不公,半點沒有替明瑾著想,她委屈落了水,卻連個說法也沒有,直怨她偏心。
很快,那老軀很快被帶到老夫人跟前,花白的發,深陷的皺紋,病得就剩一口氣了,卻是拖著病體來替女兒抱不平。
「我會給你交代的。」明老夫人是不管事,不是不會管事。
她也給老嫗看了座。
這件事發生了兩天,看著兩個孫女都病懨懨的,她的心情哪里好得起來?
她讓人把明瑾院子里侍候的丫頭婆子全部叫來,鹿兒當天落水,身邊就跟著一個小綠,小綠也是要到的。
最後,她還把明澹也叫來。
既然鹿兒沒了娘,他這做爹的就得多辛苦點了。
「一個個都給我老實招來,誰敢當著我的面說句謊話,你們這些婆子是見識過我治家手段的,坦白的,有賞,掩蓋事實的人送官究辦,我也不多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別以為她沒用了,老虎老了,爪子還是在的。
「娘,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大伯那丫頭不就是記恨瑾丫頭嗎?恨她一個小孩家家的說了些她不愛听的,這才趁著沒有人的時候把瑾丫頭推下水的。」溫氏不明婆母這還有什麼好問的,事實就是這樣,難道瑾頭還能去把那丫頭推下水。
瑾丫頭的性子……做為人家母親的,最了解自己的女兒,溫氏心里一咯 ,忽然有那麼一絲不確定了。
人群里有個年紀小的丫頭開口了,她和那死去的丫頭在同一處打掃,兩人的家也住得近,她結結巴巴道︰「阿玉有一晚回來特別的高興,她說五小姐答應只要她去幫她做件事,就給她十兩銀子,我問她什麼事,她卻支支吾吾,說五小姐命令她不可以對人說。」她磕著頭,誰都沒敢看,她像這樣才有勇氣把話說完。
「婢子想既然五小姐說不能問,肯定是大事,也就沒問下去了……」她吞了吞口水,看向老夫人。
「說,照實說我不只打賞,還會另外給你家安排差事。」
其實小丫頭心里也很掙扎,真說了,得罪二夫人和五小姐,她還有活路嗎?這下老夫人答應要給她別的差事,表示她不用在二房討生活,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可溫氏的臉色除了難看,還陰森森的盯著那小丫頭看,像是恨不得要挖一塊她的肉下來。
「兩天前婢子在廚房幫著擇菜,阿玉突然慌張的跑來找我,她說五小姐讓她躲在浣花院的池子邊上,等二小姐下學然後……伺機把二小姐推下水,阿王說她不敢,可是,五小姐威助她說,她要不做,就讓二夫人免了她的活兒,還說她偷東西,要把阿玉送官。」
堂里一片死寂。
「你叫什麼名字?」明老夫人閉眼,好一會兒問道。
「婢子叫阿芳。」
明老夫人模了模手上的佛珠,望向溫氏。「你有什麼話要說?」
溫氏作勢要上前和那小丫頭撕扯,「你這謊話連篇、下地獄讓閻羅王拔舌的死丫頭,敢誣賴你的主子,來人,把她給我下去,打五十個板子!」
阿芳抖得像篩糠,整個頭叩在地上。
「夠了!溫倩,這就是你當家主母的氣派和風度,她一個多大年紀的丫頭,五十個板子她捱得住嗎?不如你去試試?」明老夫人既生氣又灰心。
「娘,娘,媳婦怎麼能跟這個賤人比,媳婦可是明府明媒正娶回來的二房夫人,她是什麼,一個低賤的粗使丫頭,五十大板又怎樣?我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能說什麼!」
「你說的沒錯,主子管教下人,她的確不能說什麼,所以,我這婆母管教媳婦,你也應該受著不是?」
溫氏瞠目。
「你教女無方,瑾丫頭也落了水躺在床上,你就去陪她,沒有我的命令,你就待在二房的院子,別出來丟人現眼了!至于瑾丫頭,等她身子痊愈再過來領罰。」明老夫人拍板定案。
溫氏整個人就像被抽光氣力的木偶。
「還有,阿玉沒了,你得從二房拿出銀子來補貼他們一家子,就五百兩好了。」
「什麼?五百兩?!」溫氏干嚎,「娘,我哪來那麼多的銀子?」
「我知道你有。」明老夫人很斬釘截鐵地道。
這老虔婆,溫氏咬牙切齒垂頭喪氣的走了。
明老夫人讓桑嬤嬤扶著從榻上下來,走到阿玉娘跟前。「阿玉的事是我明府對不起你們家。」
阿玉娘是垂淚,什麼話也沒說。
明老夫人揮手讓大丫頭拿來一個匣子,「這是我明府對阿玉的一點歉意補償,請不要嫌棄。」
阿玉娘愣愣的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面是滿滿一錠一錠的銀子,她渾濁的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這里面是五百兩銀子,另外,」她厲眼看向外頭,「二夫人可把她的五百兩銀子送過來了?」
一個丫頭匆匆的捧著盒子進來,畢恭畢敬的交給了桑嬤嬤。
「老夫人要過目嗎?」桑嬤嬤問道。
「諒她不敢出什麼麼蛾子。」
桑嬤嬤客氣的把溫氏的盒子給了阿玉娘。
阿玉娘拿到這一筆天大的補償金,又喜又悲又難過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回去了。
「娘。」明澹走了過來,方才那一出,他一言不發。
女兒剛回來就被人推下水,他內心無比的憤怒,如今母親替他出面處置了,他只能壓下憤怒接受這一切。
明老夫人看了大兒一眼。「我知道你對我的處置覺得不公,但明崇是你弟弟,搶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是,娘。」
「我乏了,鹿兒那里就不過去了,你多替我去瞧瞧吧。」偏心,誰都會,可明老夫人對溫氏妄想一手遮天的作法卻是打從心底的不喜。
要不是看她為這個家操持多年,她連最基本的面子也不想給,讓她在二房反省蚌幾天,看看她能不能知道消停。
大房這邊算是沒事了,二房這邊卻是炸了鍋,溫氏回去之後砸了不少東西,還是沒能消氣,身邊侍候的丫頭個個避得遠遠的,怕遭了池魚之殃。
「我就不相信那個老太婆能把我關多久,眼看著要過年了,這個家少了我操持,哼,看你們怎麼過下去?!」氣發泄完了,溫氏恨恨的說道,隨手又把無辜的茶盞給砸了。
讓她在許多人面前丟了那麼大的臉,這筆帳,她記下了,至于阿芳,她很快回去收拾行李,被調到了桑嬤嬤手下做事。
果然,如溫氏想的那樣,不到十天,她就出來了。
她又恢復以前那個八面玲瓏的管家太太,對著明老夫人更加謙虛溫婉,處理起庶務又快又好,對帳、管事不出錯。
但是這個年,明府注定和明老夫人想要的闔家團圓有那麼一段差距,所以,便草草的過了一個年節。
為了怕把病氣過給家里人,已經能枕著軟枕起身的鹿兒私底下去給明老夫人磕頭拜了年,領了紅包之後,就由小綠和樂樂扶著回了碧紗櫥。
「是地瓜的香味,花兒,地瓜和馬鈴薯都烤好了嗎?」用來熬藥的爐子里埋進了地瓜和馬鈴薯,鹿兒一進門就聞到香味。
「姑娘,早就可以吃了,婢子已經拿出來,就等你們回來。」
過年了,鹿兒嫌房間里都是苦藥味,也讓人布置了一番,看著紅通通的窗花,一盤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糖果糕餅,覺得這才有年節喜氣的樣子嘛。
「也給祖母和嬤嬤們送一些過去,讓她們都嘗嘗。」地瓜、馬鈴薯烤得焦香,皮輕輕一剝就能吃。
「老夫人會不會覺得大過年的吃地瓜不吉利啊?」樂樂道。這可是窮人家的吃食啊!
「別想那麼多,送過去就是,趕緊回來啊,姑娘我還沒發紅包呢。」其實鹿兒覺得她已經大好了,但是包括她爹、祖母還有這屋子的丫頭們都覺得她還需要養著,她一人爭不過那麼多人,也只好一直養著了。
她向來不是小氣的主子,幾個大丫頭都給了一串金光閃爍的小魚,魚兒口對著口,數數有一二十,每一條都是黃澄澄的金子,沉甸甸的壓在手里,另外每人都還有一個超厚的大紅包。
所有拿到這紅封的丫頭都不會說話了。
「姑娘出手也忒大方了。」
「你們喜歡就好。好啦,下去玩吧,做丫頭的不必這麼辛苦,過年呢,放你們的假,好吃好喝好玩的去,天沒亮之前不許回來啊!」她落水這段期間,她這些丫頭們幾乎十二個時辰的輪值,她看在眼里,感動在心里。
姑娘都這麼說了,小綠等人只好退到門外。
「姑娘的好意,不如這樣,留兩人在門外,一個時後另外兩人過來輪替。」小綠不愧是貼心忠誠的大頭頭,她安排下去,沒人有異議。
屋里的人好不容易清空了,鹿兒躺在鋪了柔軟錦緞的椅墊上,膝蓋以上蓋的是小羊羔皮被子,炭盆把屋子烘得跟夏天一樣,吃食隨手伸去就有,這不就是她長久以來希望能過上的閑適日子嗎?
她想到了官扶邕,她在京里過得無比舒適,那他呢?
她心頭一陣恍惚,枕頭下是他年前報平安的信,透過衛二交到她手上,每天她都要拿出來看個幾遍,這時她又想到衛二因為沒能跟上去北漠,足足擺了好幾天後宅怨婦的臉給她看。
對他來說,男兒最想做的就是建功立業,讓他一直跟在個小泵娘的身邊,算什麼事?
鹿兒並沒有見過真正硝煙彌漫,殺聲震天的戰爭,只是從前世的網路窺到一些殘酷和流離失所的悲傷,冷兵器的戰爭和現代動不動的生化、核武器不一樣,是以命相搏,血肉橫飛,更甚的,還不只這樣。
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希望官扶邕上戰場。
收到官扶邕的信,她很快就給他寫了回信,雖然一開始真的不知道要寫什麼,可是寫著、寫著,居然就寫了厚厚一疊,希望他不要覺得她羅唆才好。
日子過得飛快,一個月後她又收到官扶邕的信,信里告訴她北漠的風光和景致,游民和牧馬,對于戰事什麼的卻一字不提。
鹿兒還是很努力的始他回信,告訴他府里面發生的事,告訴他春天了,明府里的花樹開得好燦爛啊,告訴他她想在京城開銀樓的事情,要不然覺得自己要發霉了,斟酌又斟酌,寫了又寫,一封信當成連續劇里那樣,一天寫一點,一天再補一點,然後才覺夠了,把信封起來,讓衛二去驛站寄信。
不過當她裝信的匣子還未滿,官扶邕卻不再來信了,不管她再寫多少信,都像石沉大海那樣。
想不出原因,不過還是不間斷的給他寫信,道家常,說些她自己都認為繁瑣的小事,就這樣寫吧,寫到哪天她想喊停了為止。
她的身子已經大好,也實在不想繼續關在家里,征得了明老夫人的同意,帶著丫頭和衛二、李善和阿磊,第二回出了明府的大門。
明老夫人對于這個回歸的孫女多是有些疑問的,她一個丫頭,說是養在百花樹那個鄉下地方,身邊卻有著三個丫頭、兩個小廝,還有一個看起來武功深不可測的護院。
根據大兒的說法,這丫頭是有些身家的,那些身家都是她自己賺來的,問大兒她究竟有多少家當?大兒伸出五指。
她以為充其量是五百兩這個數,五百兩算是小有積蕾吧,不過大兒大搖其頭,讓她再往上猜。
她一狠心直接往萬字頭上跳,大兒捻了捻他那兩撇小須,「大概就這個數,至于有幾萬兩銀子,我就問不出來了。」
明老夫人至此無言。
不只是她,應該是整個明府的人都不曉得這個秘密吧。
看著休養了好幾個月,氣色已經恢復如初,甚至比幾個月前還要好的二孫女,她以為,這個丫頭也許是她幾個孫女里面最讓人意外不斷的了。
鹿兒帶著幾個丫頭坐著明家馬車走走逛逛,雖說沒有一定的目標,但小綠卻發現姑娘似乎是鎖定了城東勛貴和大官居住的那一塊區域,而且只要看見門面不錯的首飾鋪子就會進去閑逛一番,然後兩手空空的出來,逛得身為丫頭的她們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店家那眼神,真的必須要有很強大的心髒才能扛得住啊。
不過一而再的重復下來,幾個丫頭也就當成日常的畫風了。
鹿兒也不是只往珠寶鋪子鑽的,瞧見好吃的,她也會吆喝所有的人叫上一桌菜,好吧,阿磊和李善那兩個臭家伙還是堅持不能和主子同桌吃飯,倒是樂樂和花兒日積月累的被鹿兒洗腦,逐漸有松口的傾向。
等回到明府,鹿兒打散了頭發躺在床上時,僅有的想法就是——
要在這京城立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隨便一間城東的鋪子往里走,要不是金碧輝煌,要不就是輝煌金碧,每一家都有它的風格和獨特的味道,再來,從那些伙計口中也得知,城東的鋪子是一屋難求,隨便一家鋪子看著不起眼,但都是有強硬後台的。
她想開鋪子,錢滾錢多好,再來,鋪子要是開了,多少有些事讓衛二去忙,也才不會鎮日把兩個可憐的少年操練得叫苦連天,討救兵討到她這里來。
不過,沒找到鋪子也在情理之內,城東嘛,要是這麼容易就到,也不叫城東了是吧?她找不到,京城里有的是中介的牙人,再說,真不行,商業區的城南也是可以考慮的,雙管齊下嘛。她決定明日就讓衛二去找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