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命的說他生命線奇短,難長壽……
昨晚最後一次的試航果真如賣命,一陣由正後方直接吹來的強風,掀起海上大浪,讓他的賽艇失去控制,沖進風中,還好隨船的海瑟大叔事前做好萬全保險措施,沒造成意外的順風換舷,讓他可以全身而退,回到Segeln倒頭睡掉一整天的疲憊。
醒來時差不多是接近黎明,旅店的自鳴鐘跳出一只鳥,悅耳啼叫數聲。居之樣嗔著不怎麼好聞的魚干氣味,猛地翻身下床,往浴室換掉昨晚沒換的衣褲,沖了個冷水澡,頭發洗了兩次,走出淋浴間,影像電話突然響了,他按接听,是杜罄叮嚀他別遲到。
帆船祭開始了,他參加的1066sm賽,是重頭戲,今年有一百二十五艘船參加這個冠軍獎額高達百萬美金的遠航賽,據前幾屆的賽事資料統計,整個賽程結束差不多會花個十一天,過去的紀錄保持者只花一百一十五個小時又四十六分,就走完全程1066sm。
s/m—一听說是專給航海人看的海里縮寫,他們不用XM,而用s/m。尤其在這種長達一千零六十六海里——超過一千九百七十四公里的航海賽事,有「帆船島」美譽的加汀島也就直接把賽事命名1066sm,這正是要告訴參賽者——
此乃失心瘋冒險比賽!有種來SM!
「s/m賽事雖在午後起跑,還是早點到,把握時間做做社交。」杜罄說︰「早上的淑女杯雷射小艇短程賽,好些個女孩是加汀島名門之後,身債可觀,你的俊臉要是派得上用場——」
罄爸又要叫他去做「牛郎做的事」了……
「罄爸,」居之樣打斷杜罄嗓音,一面穿上淋浴亭門外掛衣桿的浴袍。「我不會遲到。」說完這句,他結束通話。
電話再響,他不接了,他要刮胡子,沒興趣從什麼名門之後身上弄善款!他步伐移往鏡台,目光流睇,瞥見昨天那張留言紙揉成了一團。
攤開紙團,居之樣神色一閃,陰了下來,大掌拿起包在里頭的東西,一行娟雅字跡寫在他飄勁的筆觸之上,映入他灰藍眼簾把我的耳環還來,你這個色|鬼!
居之樣看了不下數十次,嘴角一會兒彎提一會兒抿直,像在笑又像在咒罵,或者笑與咒罵一起來。
「蕊恩——你這個囂張的女人——」聲調幽沉,他的左拳,已經筋脈債張,一條珊瑚紅系帶穿繞他指縫,在他指節纏了幾圈,好像蕊恩幫他做了記號。
囂張又性感的絕美瘋女人!
生命中可以遇上這樣的女人,即便活不久,似乎也無所謂。簡單說——
都是S/M!
居之樣嘲弄地扯扯唇,將留言紙對折再對折,暫時收入浴袍邊袋,與那女性內褲放在一起。刮好胡子,換過衣褲,他不忘將此兩件物品帶上,前往賽事碼頭。
帆船手碼頭的街道上空,飄布各色三角旗,陽光鮮艷得如同從圖畫書里拉出來,孩童們頭上、身上戴著扶桑花冠花環,手持船艇造型的氣球在游街。比起〈IAmSailing〉,居之樣認為來點雷鬼音樂,更適合這場帆船嘉年華。
熱情、喧鬧、花開茂盛!
就在居之樣走入帆船手碼頭的人群中,他感到今天的空氣……很風騷!沒錯,很風騷,像無形的妖冶舞娘挑逗他每一個毛細孔。他以為他是出自沒規沒矩的無國界,奇的、艷的早不足怪,加汀島這種程度的性感奈何不了他,但,偏有什麼一直蠢蠢欲動。
等不了黑夜,夜航俱樂部今天全在白晝營業,一排店家都有至少七十二寸的大屏幕轉播著帆船祭盛事。
淑女杯雷射小艇短程賽,最被看好的田安蜜選手,不慎在一個背風傾斜後,整艘船躺入水面,輸了比賽,奪冠者是加汀島傳奇帆船家平凱峻的女兒,報導說她是第一次參賽,操帆控船技術有乃父之風。
「那女孩可以得到十萬美金……」
走進名為「領主」的俱樂部大廳,選定吧台位置坐不到二十分鐘,剛吃掉餐盤上最後一口德國香腸酸白菜,陰魂不散的嗓音,繚繚繞繞騷擾耳際。
「不過,那女孩繼承很多前人遺產,應該不需要這筆錢,等會兒,你到選手記者會現場,向她致意——」
「罄爸,」居之樣移轉定在大屏幕上的視線,偏過臉龐對著神不知鬼不覺落坐他左側高腳椅的杜罄。「你遲了一步,剛剛報導說她已經把獎金分兩部分,捐給兒童帆船運動推廣協會和愛貓機構。」他轉動座椅,向吧台里的酒保巴納要了蘭姆酒加檸檬。
頭戴一頂繡有船錨、扶桑花水手帽的巴納,收走居之樣的早餐空盤,再把他要的酒送上。
「愛貓機構!」杜罄彈響手指,朝巴納勾了勾。
巴納恭敬中帶一絲狐疑地靠近。
杜罄說︰「年輕人,你有沒听過『男人是貓』的說法?」
巴納點頭。「魚鋪街的嬸嬸媽媽都這麼說——」
「嗯。」杜罄滿意地頷首。「給我一杯茴香酒。」沒事人般地點酒。
訓練有素的巴納,很快地在吧台面擺上茴香酒。
杜罄喝口酒,拍拍居之樣。「之樣,你是愛貓機構里一只漂亮的貓——」
「罄爸,你該不會把老大生吞了吧?你嘴角有青色羽毛。」居之樣放下酒杯,杯底踫響吧台面,打斷杜罄發言。
貓什麼貓,是貓還養鳥!
杜罄喝完余酒,咂著嘴,回味唇里的香醇,暗自微笑。「給我來杯『海神的復仇』。」放下空杯,他加點。
巴納頷首領命,忙調這杯加汀島著名的酒飲。
兩分鐘後,杜罄品嘗著「海神的復仇」,辛辣帶點甜涼的酒液入口,他嘴里彷佛起了風浪,舌頭如飄蕩的帆船,這一刻,回鄉的感覺才顯得踏實。「我們在無國界行前會議預定的募款金額目標,到今天為止還差一大截,你若沒把握成為s/m冠軍,那女孩的五萬美金——不,是十萬美金,一毛不差,你一定要弄到手。」
居之樣神情一頓。他有沒有听錯?除了貓,罄爸還想跟兒童搶錢?!這算是慈善人嗎?
杜罄眯眼,輕啜酒飲。「那女孩很美,駕馭風浪的能力不錯,也許讓她上你的船,是個好的主意——」
「罄爸,我不打算填交助手名單。」居之樣仰頭喝干蘭姆酒加檸檬。s/m賽事準許隨船助理五名以下,不過,這島上的參賽者從來單打獨斗,展現真正的帆船高手實力,居之樣雖是外來參賽者,但他入境隨俗,當定加汀島的海上英雄!
「我會獨自拿到冠軍,確保獎金完全屬于無國界慈善組織。」居之樣掏錢壓在酒杯下,戴上太陽眼鏡,離座前酷勁十足地對杜罄保證。
「先生多付了——」巴納收杯叫道。
居之樣昂首闊步,已在出航歌曲悠悠飄響中,像個領主,走出城堡式的俱樂部大門。
「那位先生可能連您的費用一起付。」巴納點數鈔票,說︰「接下來想喝什麼,您可以盡量吩咐——」
「嘿,小子——」杜罄臂膀一伸越,橫過吧台,抽走巴納手中的鈔票。「你知道我是誰吧?」
巴納呆愣一下,乖乖點頭。當然知道。這位杜罄先生前幾天與他們老板坐在這吧台把酒言歡,末了,酒錢一毛未付,還從老板身上帶走一張巨額支票。
「知道就好。」杜罄把居之樣掏出的錢,收入自己口袋,對巴納曉以大義。「你們老板當初開這俱樂部時,資金不足的窘況是我解決的,懂嗎——沒有我,你沒辦法在這兒當酒保。」
「是,領主。」年輕人一下反應過來。
「有前途!」杜罄點頭稱贊。「跟身體力行做慈善的人收費,是不道德的,你要謹記。」
「是,領主。」巴納受教地又說。「還要一杯茴香酒?還是『海神的復仇』?」
「來一些薄牛肉片和白啤酒。」杜罄彈指說道,旋過椅凳面對大屏幕,專心看轉播。
最熱烈、盛大的畫面始于陽光在鏡頭前斜偏六度角的午後,飛雲流卷一絲絲隆河谷地粉紅酒彩澤,鍍綴藍天。
碧海上,一百二十五艘賽艇徘徊在橘黃浮標線後方,等待裁判打旗語、鳴槍,在這之前,靠碼頭壁搭築的扇貝形舞台中央,此次活動的美麗代言人正為所有參賽者演唱出航歌曲。
不是〈IAmSailing〉,也不是什麼雷鬼節奏,她彈著琴,一架有扶桑花樣的緬梔色平台鋼琴,恍若一艘最受矚目的船,她游刃有余地操縱著它,滑翔般地輕快唱著——
快!快!海浪散處,遠方已近,陸地在望!
即興的自創曲調與嗓音同等甜亮,詞則應該是歌德。
快!快!海浪散處,遠方已近,陸地在望!
多好听啊!婉轉如海潮、跳躍如浪花,切分音像頑皮海豚破水而出,倏又隱入水下,恬靜地深潛,隨船悠游,直到終點、直到花開茂盛的陸地。
Regen的歌聲結束得似登陸,登上夢境燦美新大陸。參賽者陶醉的心迸出火花,1066sm終點,就在Regen歌聲傳達的盡頭。
不遠。不遠,只要出發,揚帆出發。
那麼,起航前,敬海神、敬航海藝術、敬風中人人平等、敬加汀島輝煌偉大的帆船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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