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醫生帶著纏紗布的小狽出來,小狽還在昏迷狀態,季琉璃連看它一眼的膽子都沒有,她低頭頭,只听到醫生和航譽的對話。
醫生說小狽沒傷到重要部位,但是前腿骨折,以後的行走姿勢可能會有些怪怪的,只要照顧得當並不會影響太大,航譽盡責地听著醫生的囑咐,又抱著小狽跑東跑西地去辦各種手續,日後還要來打疫苗的樣子。
季琉璃只能坐在那里,醫生說的那些事,她是有听沒有懂,反正也與她無關,不用听明白的,她一直這麼告訴自己,卻也心知肚明,這次她又被航譽救了……
每到關鍵時刻她就會像這樣,讓他接手一切,她只有等的份。
自己還真是有夠沒用的,下定決心得到他之後就忘了他,結果還是沒頭沒腦地跑了來,又要強裝不在乎!
在他看來,這樣的自己一定超級奇怪,所幸她已經不期望在他眼中能有什麼好印象了,可她還是會感到泄氣。
航譽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垂著腦袋、一臉傷感的季琉璃,不知她又為了什麼事而傷春悲秋。
她慢慢抬起頭,眼眶是紅紅的,只快速地掃了他一眼,便一副呆呆的樣子,無神地望著他懷中熟睡的狗。
「提前決定了它的去處,果然是正確的。」季琉璃好像不是在跟他說話。
她那松了口氣的樣子也太明顯了,他的手就那樣伸了出去,拍了拍她的頭,「已經沒問題了。」
偏要在這個時候對她這樣溫柔,他是不是有問題?他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惡劣,這種像對付小孩子或小動物一樣的行為是什麼意思?她都說很多次了,她才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無論是小狽還是他,她才不要在乎他這一點小小的溫柔,那只是他的心血來潮,她一點也不想撲進他的懷里大哭……
她甩開頭,利落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既然已經沒事了,就回家吧,我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
航譽望著她的背影,看了看自己仍留溫度的手掌,他低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結局嗎?他是情感使然,而她是出于本能,全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走出去時,沒想到她還在外面等他,不過真沒想到時間過得這樣快,外面的天色已經變了,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可惜決定她每晚的菜單已經不是他的工作了。
她申明︰「我是要告訴你,車子不會再借你了,請你坐計程車回去。」
「嗯,開車時不要再東張西望了。」
「就、就算再遇到這種事,我也不會再來找你了!」她一想,忙改口,「不對,是我根本不會再去管!真是受夠了,我回去了!」
她轉身,一步、兩步,背後熾熱的視線像有將她血液凝固的作用,她把這責任都推到了站在原地不動的航譽身上,她才不是故意找磕、也不是舍不得走,正好有輛計程車過來,她順手將車攔在路旁,對他喊︰「你也快從我眼前消失,笨蛋!」
那個笨蛋還真听話,朝著計程車走了過來,還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死人臉,他過來了,她便離開去找自己的車,再也不想近距離看他那張臉了。
再也不想看到他的臉了,那種若無其事的臉,不論什麼時候看都讓她有種挫敗感!
季琉璃走著走著,車子離自己很近,但卻怎麼也走不到,原來是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慢。
再也看不到他那張臉了,她明白自己已經再沒有理由和勇氣像今天這樣去找他了,最重要的是,她明白就算有那些因素,她也不能再去找他。
光是想到他的臉,她就忍不住想哭,光是被他模模頭,她就連呼吸都成了一種酷刑,她根本離不開他,她需要這個男人!她是如此地依賴著他,卻再也不能見到他,再也不能和他處于同一空間里,她無法抑制自己這種想要見他的心情,唯一的辦法,就是遠離到一個想見也見不到的地方。
如今這種想法就更是確定,為了她自己,她再也見不到航譽了。
腳不知怎的停了下來,這次他真的會永遠地從她眼前消失,這是她見他的最後一面……
她轉頭,航譽把小狽抱上車,自己也正要往車里鑽。
那個側臉,她一輩子也不會忘。
「航譽!」她大叫,在對方愣住的同時,身體的每一個部份都被他吸了過去,她奔向他,在打開的車門前,全力地撲進了他的懷里,雙臂在他背後打了個死結。
他的心跳、他身體的溫度、他獨有的氣味,他是她這輩子真正愛的第一個男人,也許也是唯—一個!
她大概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尤其是當她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累的時候……
耳朵貼在他的胸膛,沒什麼好在乎的,此時只要記住這個心跳就足夠了。
「你……」航譽雙手懸在半空,胸口被她撞得生疼,不知是身體的疼還是心擰成了一個結而疼。
過多的驚訝,已經不確定該不該喜。
以為她從此消失了,又突然出現;以為她徹底遠離了,又狂奔而來;以為她在生氣,下刻又笑了起來;以為她得意著什麼,卻又露出悲傷的眼神。
這是第幾次,已經記不清了,不過無論多少次,他還是會被她弄得手足無措。
「你不要誤會,這只是普通的告別而已。」季琉璃在那個懷抱中,閉緊了雙眼,「別忘了我是在國外長大的,這樣的告別方式是很普通的!我只是覺得你多少也幫了些小忙,才想說用友好些的方式和你說再見,你要心存感激!」
她的反復強調總給人一種急切感,讓人覺得如果不相信她,下刻就會將她弄哭,她是如此地極力地表達著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相信?
好不容易弄懂了她的話,航譽笑了,雙臂落到了她的背上,像雪片那樣輕輕地覆在她單薄的背。
當她發覺時,他是那樣緊密而溫柔地回抱著她,就像她是世界上最貴重的珍寶,就像她只是他一個人的珍寶。
她的背一僵,他卻在她耳邊細語,「外國的禮節,我也懂。」
季琉璃緊緊地閉上眼,就算現在天上落下隕石,她也絕對不會逃跑。
航譽連招呼都沒打就沖了出去,無故曠工也就算了,回來的時候,還多了個小苞班。
他面無表情地抱著那只小狽,但凡見到這景象的人無不反復揉眼,面面相覷!大家都知道,航大管家一向對小動物最不感興趣,就算是自家養的獵犬道琪也是除非需要,不然絕不多看一眼!
他此番「義舉」,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受了什麼刺激,最糟糕的就是人人都很好奇,可是沒一個人敢問他。
等到日頭落了西山,大宅安靜了下來,航譽抱著那只病懨懨的小狽來到前院道琪的窩前,年長的獵犬受寵若驚,狂搖尾巴迎接貴客。
航譽蹲下來,好脾氣地揉著道琪的耳朵,拍著它的頭,防止它過度興奮。
他干脆盤腿坐在草地上,借著前院的燈將小狽放在腿上,讓道琪好奇地在小家伙身上聞來聞去。
它的鼻子踫踫小狽,長長的舌頭在幼犬身上舌忝過,小狽發出「嗚嗚」的細叫,像是對它的回應。
航譽揉著道琪大大的腦袋,看著它在跟小家伙友好地打招呼,不禁露出笑容。
「高興嗎,道琪?這樣一來,你也有伴了。」道琪也趴在他的腿邊,尾巴拍打著草地,鼻子則在和小家伙互動,像是沒在听他的話,不過航譽仍是繼續說著,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像電視里演的那樣,孤獨地對著寵物說話,「既然那麼喜歡它,以後要好好保護它。」
真是蠢極了,他拍著道琪的頭,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真是蠢極了。
他知道背後有人來了,也知道來的人是誰,那個人和煦的笑聲總是讓他覺得很討厭。
「大半夜跟狗聊天,你還打算怎麼嚇我們呢?」唐明軒站在他身後,「突然說讓我們收養這只小狽,突然又說要辭掉工作,當你是在說笑,但你竟然連辭呈都寫好了,沒想到我們家大管家還真是個專一的人呢。」
他把一封辭呈丟到草地上,那是他今天回來後馬上寫好的,還是熱騰騰的。
他說要辭職,那不是在說笑的,今天見到季琉璃後,只是堅定了他的這個想法。
「唐明軒,你什麼時候會跟人說再見?」
「經常啊,每天都要和很多人說,然後隔天還要說,這種交際辭匯還真是麻煩。」唐明軒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所以我從不為你擔心,你是個蟑螂一樣靠著自己的力量頑固生存的人呢。」
「蟑螂……」唐明軒的太陽穴抽搐了兩次,這對他倒是十分新鮮的比喻。
「不過有的人,一旦說了「再見」,就真的會消失不見了,感覺不到任何的果斷利落,只覺得她是縮到了哪處的地縫,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些什麼。」
「你是在說季琉璃嗎?」
如果她沒留下一句告別,他也許不會決絕地辭掉工作,只因為她顫抖地抓著他的衣衫,提起了畢生所有勇氣,卻只是為了跟他道別,讓他不得不試著猜想,在她的心里,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的位置是屬于他的……
只是這一點點的不確定,已經很值得他舍去一切去追究。
唐明軒對著他的背影,「真沒想到自己有受理你辭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