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況好像有些不對啊!
雲淺淺有些疑惑地眨眨眼,再眨眨眼。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但為何即使落了地,她依然被人抱著,小心翼翼得彷佛她是易碎的美玉一般。
他的傷不疼嗎?
想到兩次為他包扎的經驗,盡要他的衣服一掀開,就會看見他身上大太小小交錯的傷痕,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個讓人觸目驚心,滿布傷痕的身軀會是屬于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的。
他們不該是一直被小心翼翼的被保護著,尊貴到只要蹭破一點油皮,都是天大的事兒嗎?
可這樣的保護在他的身上卻看不見,除了臉上那猙獰的傷痕之外,最讓她不解的還是他那滿身的傷痕。
她想,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人有那個膽子敢折騰折磨堂堂的皇室血脈,更何況有些傷口看起來非小打小鬧所造成的。
「你的傷讓我瞧瞧。」
望著他的眸中隱隱含著一股擔心,而那擔心入了殷驥驍的眼,也入了他的心。
雖然個性孤傲冷漠,可那不代表他不懂得裝弱博同情,于是在穿過園子,進了屋子以後,他刻意讓腳下不著痕跡的一個踉蹌。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雲淺淺伸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深怕被摔落地面,接著,她隨即想起他的傷勢,于是手腳並用地掙扎起來,道︰「你快放我下來,我得瞧瞧你的傷。」
無論兩人之間的糾葛如何,也不管那些黑衣刺客到底因何而來,他為了自己受傷是事實,所以她自然不可能對他的傷勢視若無睹。
感受到她話語里的焦急,他那狹長深邃的眸子驀地過了一絲心滿意足,再看著她那因為剛剛的紊亂而微微有些髒污的臉龐,他伸手想要撫去她臉上沾的灰塵。
當他那略帶著粗礪感覺的手拂上她白溫潤的臉頰,那微微的刺痛感讓雲淺淺頻頻皺眉。
然後他低下頭,額對額、眸對眸,急著對她許諾,「你別惱,今兒個這事我不會善罷罷休的。」
他知道後頭的主使人是誰,也知道為什麼,必定是皇貴妃以為是雲淺淺的出現才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所以才狠下毒手,想要讓他依舊乖乖地為她的親兒子鋪路。
誰在惱這個?
她瞪著他,因為他渾身散發的那種親密感,讓她極度不適應,她與他似乎並不適合這樣親密吧?
「既然沒惱,因何皺眉?」
殷驥驍發現自己愈來愈無法看她陷入困境又或者是心里不快。
「因為你現在應該把我放下,然後找大夫來治傷。」
瞪著他臉上的那道疤,雲淺淺一如既往的沒有移開視線,只是眸中蘊積的星火逐漸燃燒了起來。
因為曾經在生死邊緣掙扎,所以她更珍惜生命,看他那毫不在乎的模樣,她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忍不住開口叨念。
「我喜歡這樣抱著你,不喜歡大夫在耳邊嗦嗦的。」他在她耳際咕噥著說,對于自己的傷一點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的背後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但他不在乎,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到得及時,而她毫發未傷。
「你立刻放我來!」向來溫潤的嗓音帶著一絲的緊繃,還揚高了些。
低頭仔細地看著雲淺淺,看她板著的臉,殷驥驍有些好奇的瞧著她眸中那一簇簇的怒火,她的憤怒對殷驥驍既新奇又吸引人。
在自己的面前,她從來都只是唯唯諾諾,就算有些離恭敬很遠的心思和小動作,可也都沾染著一絲小心翼翼。
他很清楚,她從來不曾在自己的面前表露過自己的真性情。
這是她第一次對著他發火,可他卻沒有絲毫被命令的惱火。
「你生氣了,為什麼?」
不懂她的怒氣所為而來,難道她不喜歡自己的親近嗎?
為什麼生氣?難道只許他這樣糟蹋自己,還不許人家生氣嗎?
當初她冒了那麼大的風險和費了那麼多的勁去救他,難道就是為了讓他這樣糟蹋自己的嗎?
菱角似的紅唇被拉成了一條直線,她的怒火顯然因為他的話而更加熊熊燃燒。
總是看她帶著笑的模樣,無論是真心開懷或假裝快樂,這還是殷驥驍頭一回瞧見她認真生氣的樣子。
幾個大步,他將她放在屋子里的貴妃榻上,雲淺淺當然可以感受他的輕柔和小心翼翼,但她還來不及感動,他已經很自然地在她的身邊落坐,然後非常認真的看著她問道︰「為什麼這麼生氣?」
就像一個好于求學的小男孩,他很認真的凝視著她,宗全不知道自己的話再次挑起了雲淺淺的怒火。
「我沒有生氣!」她咬唇說道,想要再次回到那種不在意的雲淡風輕的態度,可身子卻忍不住往後靠了靠,眼角余光果然就見到他背後那道被砍得皮肉外翻的傷口。
若是平常,她可以視而不見,可這傷卻是為她而受的。
想到這里,她清潤的眸子眯了眯,她知道若他不在乎,自己就更應該表現得不在乎,可是……
她真的覺得自己在乎!
終于,她忍不住起身,正面瞪視著他,語氣有些激動的說道︰「你不知道你受傷了嗎?那麼大的一個傷口,為什麼你可以像個沒事人似的?就算為了救我出重圍,現在都已經到了你自個的地盤上,為什麼還不喊大夫,有什麼話不能晚點再說嗎?」
說完這些話,雲淺淺有些氣喘吁吁的,這幾年來她身子的毒雖然已經去除,但終究還是較一般人來得虛弱些。
「你是因為這個生氣?」
殷驥驍的語氣听起來彷佛帶著一抹隱隱的雀躍和滿足,向來如古井無波的眸子閃了閃,長久以來冰寒的心竄過了一絲絲的暖流。
「怎麼,我不能生氣嗎?你不知道當初我救你一命很辛苦嗎?我救你,就是讓你這樣糟蹋你自己的嗎?」
雲淺淺哪里還有以往那種怯生生的小白兔模樣,但落在殷驥驍的眼中,只覺得滿滿的可愛與感動。
打從他知事後,當發現過往的真相與周遭眾人虛情假意的利用,他的心因此越發堅若盤石,他曾經以為這世上再無任何的事物可以撥動他的內心。
可如今的他,心中著實激蕩不已,只因為看出了雲淺淺潛藏在怒意之下那顆關心他的真心。
「你這是在擔心我嗎?」忍不住的,殷驥驍再三確認。
薄薄的唇瓣輕掀,他問得小心翼翼,完全不似他平素的那種冷然張狂。
他眸中的渴望這樣明顯,望著這樣的他,雲淺淺原想張口否認,可一想到他背後的傷口,就什麼都不想說了,只粗聲粗氣地問他刀傷藥在哪兒。
可惜的是這個主兒也未必知道刀傷藥放在哪兒,但他不知道也無所謂,王傳廣知道就行了。
也不知道這個忠僕打哪兒冒出來的,出現時還捧著個藥盒,他默默地將藥盒遞給了雲淺淺之後,話也不說一聲,便直接走出門外。
「你……他……」她很是愕然地瞧著王傳廣離去的身影,再回頭看看漾著滿臉期待的殷驥驍。
果然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手下,雖然雲淺淺很想跟著撂挑子不干,可惜的是她從來就沒有一顆冷硬的心,只好認命的繞到他的身後,替他細細地處理起那道傷口。
好不容易包扎好他的傷口,看著整齊圍繞在他身上的白布巾,雲淺淺緩緩地吐了口氣。
再這麼下去,她都可以去藥房當差了。
沒做過的事,自然不可能做個一兩回就完美,可這回雲淺淺就是覺得自己做的挺不錯的,她有預感自己以後包扎的技術會更好。
包好了傷口,原本紊亂的思緒也終于回復往日的條理分明,她覺得是該好好和他談談的時候了。
「你……」望著他,她張嘴正想說話,忽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再次跌入他的懷抱之中。
「你想干什麼!」她抬眸望向他,便見此刻的殷驥驍眸光不似平素那樣冷冽,炯炯地望著她。
迎著他這樣的眼神,雲淺淺心中的警鐘驟響,手腿並用的想要掙扎出他的懷抱。
「頭一回你救了我,我保你這幾年的康泰,第二回你替我包扎傷口,我決定以身相許,所以我在想,這一回該用什麼回報于你。」
「你……你……你冷靜些!」面對他如此直接的話語,她不放棄的繼續掙扎著想要逃他的懷抱,一邊揚聲抗議道︰「我可沒說過我的救命之恩要這樣用的。」
那可是她手底最後一張勉強可以制住他的底牌,不到最後關頭怎能輕易出手。
上回他說要以身相許時,她雖然震撼,其實心底多少覺得他應該是在開玩笑,畢竟他的性子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如此的不可捉模。
可今日他已經第二回提起了,而且語氣中的堅持和認真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明明花姊姊還在努力地幫她物色適合的夫婿人選,可他卻無端端的自告奮勇,他究竟是在盤算什麼?
盡避雲淺淺努力想要保持鎮定,不被他的言語和行為隨意牽動情緒,可被他禁錮在懷中的那種肌膚相親感覺,還是讓她略顯蒼白的臉很快泛起了微微的紅暈,幾乎無法思考。
她的慌亂、掙扎、害怕,以及她眸中的遲疑全都一絲不錯的落入殷的眼中。
殷驥驍也不急著解釋或安撫,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低聲喃道︰「你不想用你的救命之恩沒關系,但我對你的救命之圖,就要這麼用。」
那張透著機靈的臉上未施粉黛,唇色是淡淡的粉色,顯露一股魔魅般的誘惑,殷驥驍的心怦然而動。
他並非未經事的人,雖然說不上縱橫花叢,身邊也曾美女如雲,但是都不曾有過這樣極度的渴望,她悄然地讓他上了心,引發了最深的觸動。
低頭,在她睜得圓圓的大眼注視下,他那有稜有角的薄唇輕觸上她的唇,一踫即離,微涼的感覺引發了雲淺淺的一陣輕顫。
被他整個人的氣息所籠罩,雲淺淺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他從四面八方給環繞住了,竟找不到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
她費勁地想要推開他傾靠過來的身軀,然而無論怎麼掙扎,他都像是盤石一般的立著,竟無半絲破綻可以尋著
「殿下……殿下……」雲淺淺開口急急直呼,想要喚回他的理智。
即便不曾經歷,可她知道他要做什麼,總覺得若是真讓他一意孤行去,只怕自己這一生就只能認命的卷進皇朝最陰暗污穢之地里了。
她的呼喊並沒有阻止他的侵掠,既是執拗的性子,既已認定,又怎可能讓自己有回頭躊躇的時候呢?
「放心,既然決定以身相許,此今爾後,絕不會再讓你一人踽踽獨行。」
那宛若呢喃在她的耳際的告白,短短幾句話卻舉重若輕,直直撞到了雲淺淺的心間,激起了無限的漣漪。
他這是在告訴她,以後絕對不會放她孤單一人嗎?
自從她爹驟然過世後,她便漸感孤單,即便有蘇嬤嬤和紫蘇陪著,但還是不一樣。雖然她從不言苦,可獨自一人在雲家的後宅撐著,殫精竭慮的想要讓雲家更好,在夜深人靜的時侯又怎麼可能不覺得孤單呢?
「你怎麼……」
雖然心中激動,但雲淺淺並非一般的閨閣千金,在許多人還享受父母寵愛的時候,她便已嘗盡了人間冷暖,她自然是孤單的,所以當她听到殷驥驍的話時,她的心被撼動了。
從花素錦的口中,她知道他對自己很好,也知道他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處處扶助于她,甚至不惜買下雲裳閣,讓她能有自力更生的機會。
她的心不是未動,只是覺得兩人之間即便有些恩義,可遠遠沒有到必須成為夫妻的地步。
可如今出身高貴的他不只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下致命的一刀,甚至親口許下了諾言。
她知道,時間一久,人心或許會變,但從他的種種作為,以及此刻眸中所閃爍的認真,她真的相信現在的他是真心的。
「唉……」輕輕一聲似是屈服的嘆息從雲淺淺的檀口中逸出,知道自己終歸要嫁人,與其嫁個不知根底、從未謀面的,不如便應了他吧。
即便在外人看來,他的行事乖張難測,可在她看來,外在的乖張舉止只怕是他的一張面具罷了,若真的是一個皇室紈褲,又何至于將自己的救命之恩牢牢記在心,甚至默默回報。
她那幽幽的嘆息勾跑了殷驥驍最後的理智,他再度低首掠奪,微涼的薄唇落在了雲淺淺那光潔飽滿的額頭,輕輕的、柔柔的。
然後是她的眼瞼、小巧的鼻梁、豐潤的粉頰、小巧玲瓏的耳垂,最終餃住她那柔軟的雙唇,他的動作宛若蝴蝶振翅一般,溫柔輕憐,與他平素那種霸氣招搖的感覺完全不同。
初時,他不敢深入,只敢淺嘗,就怕自己心中的欲念會因為她的甜美而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他曾威脅自己的皇帝老子,說要帶著淺淺私奔,可私心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待她如此輕慢。
可理智是一回事,當那誘人的香唇在他的眼前輕輕顫動時,心中的欲念就像爆發的洪水一般,再也無法輕易壓下。
殷驥驍那暗沉的目光似乎有著吞噬一切的瘋狂,又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溫柔繾綣。
雲淺淺原本還勉力維持的理智被他的瘋狂卷入了驚濤駭浪之中,在他的誘哄下,她不由自主地微啟朱唇,無助地任由他攻城略地。
微微地闔上了眼,將他眸心中蕩漾著的繾綣溫柔全都收攏在自己的心間。
一眼足矣!
若是天意如此,縱然眼前是刀山火海,除了迎難而上,她還能如何?
細想從前到現在,或許她早已陷入殷驥驍布下的漫天大網而不自知。
若說對于他小心翼翼的呵護沒有半點的心動,那是騙人的,而她向來不喜自欺欺人,但究竟情深情淺,此時的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說是隨波逐流或許太過,但他的護持澆灌了她總是孤單的心是不爭的事實。
在瘋狂而迷亂的一吻之後,他在她的耳邊沙啞的低道︰「你放心,今日之事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將來任何人想要欺你,必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
很簡單的一句話,甚至沒有什麼高低起伏,但奇異的,雲淺淺竟然信了,她微微地翹起了唇角,滿足地笑了。
巍峨的寺廟里,沉沉的鐘聲和誦念佛經的聲音讓她幽幽轉醒。
若非那被蹂躪得微微腫脹的紅唇,那種恍然如作夢的感覺會一直在她的心里縈繞不去,說不定她會當這一切是夢。
尤其當他發誓般地低喃著不會再讓她受任何人的委屈的言語,更讓她的一顆心暖得不象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耳旁彷佛還回蕩著他昨日擁著她時的低低絮語和保證,她知道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讓先前的意外輕飄飄的過去。
待在普濟寺那座專屬于殷驥驍的院子里,雲淺淺單手支著自己的下顎,一手輕輕敲著石桌,腦袋瓜子里不斷的想著究竟是誰會對她痛下這樣的殺手?原本,她第一個懷疑的是駱景福,可想到昨日那些殺手的氣息和舉動,雲淺淺就覺得這樣的人不似平常的殺手,反而更像是前陣子她與殷驥驍見面時,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暗衛。
若真是暗衛,顯然就不是駱景福能夠支使得動的,難不成是宮里的?
但以她的身分,宮里頭的那些大人物又怎會將她放在眼底,還派出這樣多的人只為圍殺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閨閣小姐呢?
一直以來,在世人眼中她就是個乖乖待在後院的閨閣千金,想要在她身上找事的除了駱景福之外,她還真想不出第二個。
但別說駱景福沒有這麼大的能力,就是傾整個駱家之力,只怕也沒有這種財力可以養這麼多的死士。
那些死士的狠勁,到現在她還心有余悸,她很清楚若非殷驥驍到得及時,她的這條小命只怕就要交代在那兒了。
畢竟就連殷驥驍派來的那些暗衛都受傷不輕,她這個身子弱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又怎可能幸免于難?
所以究竟是誰想置她于死地呢?
百思而不得其解之際,她的眼角余光忽爾現了一抹燦艷的紅,她抬頭,就見平素颯爽的花素錦依舊身著一身耀眼的紅色,而她的眼眶也明顯殘留著明顯的紅腫,仿佛哭過一般。
雖然花素錦極力遮掩自己的心情,依然表現出一身颯爽氣息,笑靨如花,可是細心的雲淺淺還是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笑意在她的臉上漫著,雲淺淺並不多加刺探,只是伸手拉著花素錦坐下,然後抿著一抹淺笑,自顧自地替她煮茶、斟茶。
「喝點吧,茶雖然不比酒,但有的時候喝點茶還是能讓你舒服些的。」
「就說你的眼兒利,還是被你瞧出來了?」
自從她的身分被雲淺淺識破之後,花素錦與她的往來便自在了許多,她真心的把這個命運多舛的姑娘當成自個兒的妹妹一般,所以也不會在她的面前刻意遮掩自己的心情。
「是啊,瞧得出姊姊心緒不好,只不知是為何?」
「情之一字,自古難解唄!」她懶洋洋的坐下,然後接過雲淺淺遞過來的茶,豪邁地飲了一口,並沒有隱瞞關于自己的心事。
「姊姊有心儀之人嗎?」有些驚詫的問道,雲淺淺望著花素錦的眸子中閃滿了好奇的光。
「嗯,有一個。」
「是誰?他現在在哪兒?」
「就在這普濟寺里頭。」舉目眺望,花素錦的語氣有些幽幽。
昨日雲家後宅之亂,花素錦聞訊後到的較晚,所以只來得替雲淺淺帶出了在一陣慌亂之後飽受嚇的蘇嬤嬤和紫蘇,然後便找到了普濟寺來。
心中本來還帶著些許的期待,希望能見看那人一面,可惜的是,他一如往常的躲著她,她出現在普濟寺,他便說要閉關。
「咦!」雲淺淺眼楮一亮,難道是……
想到那日在竹林見著的淨空大師,思緒再轉了圈,忍不住詫異地驚呼道︰「是淨空大師嗎?」
對于雲淺淺的聰慧,花素錦並沒有太驚訝,點了點頭,印證了她的猜測,現在的自己的確也需要有個人能說說話。
「你怎麼猜到的?」
淨空大師看起來不似出家人那樣無欲無求、氣質空靈,還有他對待四皇子的態度也不一樣。
不得不說雲淺淺是一個很觀察入微的人,僅僅只是這些觀察,再加上花素錦的神情就猜到了。
「是啊,他哪里像個出家人,出家人就該萬事皆空,他哪里有萬事皆空呢?出家不過是他逃避心里虧欠的蠢法子罷了!」
有些話一旦出口,再接著說下去就簡單很多,花素錦望著西北方說著,而那里正好是淨空大師的院落。
「記得幾年前你救了殷驥驍那小子的事吧?」
「自然記得。」若不是那一次的出手相救,她與他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糾葛。
「如今的淨空大師其實是殷驥驍那小子當年的護衛之一,打小就被選在他的身邊,所以當他被送出宮拜師學武藝的時候,蕭洛里也是跟著的,而他們拜的那個師父恰恰好是我爹。」
很顯然的又是一個近水樓台、兩情相悅的例子,但為何最後一個出了家,一個過了婚嫁年齡依舊苦苦守候?
她沒開口追問,只是又伸手替花素錦斟了一杯茶,然後靜靜陪著,任由花素錦整理好自己的心緒。
「那時剛到我家的殷驥驍不過是個安靜少言的孩子,十歲的年紀卻帶著一股子驕傲氣息,而跟在他旁邊的蕭大哥則像是個細心體貼的兄長,處處照顧著他,就算有時他起了性子,也只是好言輕哄……」
安靜少言和驕傲氣息嗎?
的確很符合他現在的表現,雖然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接觸和相處,雲淺淺多少有些了解殷驥驍性子里頭的別扭。
他那種性子就算關心也會不小心表現成不關心,所以她完全相信花素錦的說法,甚至腦子里還隨著花素錦那略帶低沉的聲音,描繪出殷驥驍小時候的模樣。
「那時我的年紀比那小子大不了多少,可從小身為獨生女,我爹的個性又安靜,總是沉迷于武學之中,我娘又死得早,所以那時候的我很寂寞,對他們的到來自然好奇得緊,可偏偏那時自己也不懂得表現自己的開心,所以就想盡了法子捉弄殷驥驍……」
想到那時兩人之間的水火不容常讓蕭洛里頭疼得直想撞牆,有時當真氣不過了,就一手一個拎著他們的衣領,直拎得他們嗷嗷叫,他才會將他們放下地,然後便板著臉訓起話來。
「瞧起來淨空大師不似敢以下犯上的模樣啊?」
「你倒是想想被兩個皮實的孩子嚷嚷到頭快炸了的遭遇,就知道為何蕭大哥會氣得拎起我們倆長篇大論地叨念一番。」
說著說著,花素錦的郁悶驟然消失,笑得樂不可支。
「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可是被我揍了幾回的,說是鼻青臉腫也不為過,可他性子倔,怎麼揍都不肯服輸,明明我這個師姊比他高明不知多少呢!」她愈說愈起動,也越發的洋洋得意。
對于殷驥驍的過去,雲淺淺也听得入迷。
「是嗎?我還以為他的武功比你好。」說著說著她也來了勁兒,她不只听得興味,也忍不住插話說道。
斜睨了雲淺淺一眼,花素錦心直口快地說道︰「嘖,知道你們倆現在關系匪淺,但也不必這麼戳我吧!」
驀地,兩紅雲飄上了雲淺淺的雙頰,她原就生得好,再添上兩抹紅霞,更顯幾分嬌艷,這樣的雲淺淺,倒是花素錦不曾見過的。
「你……現在是在說你們小時候的事呢!」雲淺淺啐了花素錦一口,說起話來卻結結巴巴,
見她那嬌羞的模樣,花素錦知道別扭的殷驥驍想來已是心想事應,心下感到安慰,可一想到自己和蕭洛里的糾纏,原本的開懷頓時變得萬分惆悵,臉上的笑容亦不復在。
「姊姊這是怎麼了?」,
沒有回答雲淺淺的問題,花素錦繼續開口說道︰「如果早知道快樂的日子那麼短,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殷驥驍有一天突然被皇上召了回去,過了一段時間再回來便再也不笑了,總是心情郁郁,甚至喜怒不定,接著便常常消失就是好長一段日子,然後出現的時候,身上便時時帶著傷。」
雖然總是被殷驥驍氣得七竅生煙,但花素錦的語氣中還是滿滿的心疼,即便沒有說出口過,可她是真的將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
隨著花素錦的話,雲淺淺立刻想到自己看到殷驥驍那滿布傷疤的前胸和後背,這些交錯的傷疤每一回看到,都讓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然後便是無止境的心疼。
為什麼?明明就是一個天之驕子,卻讓自己一直處于極端的危險之中,到底是什麼緣由?
彷佛還能看到他倒臥雪堆奄奄一息的模樣,那日,若是自己沒有及時發現他,只怕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世人口中的紈褲四皇子了。
「你一定很好奇,這是為什麼吧?」
見雲淺淺點了點頭,花素錦繼續說道︰「小四的生母在他出生時便因難產走了,他娘的出身並不好,所以與今上相戀時,遭到皇室和朝廷重臣的反對,可是皇上不顧眾人的反對,硬是迎了小四的娘進宮,一個單純的小泵娘進了那豺狼虎豹滿布的地方,就算皇上一心相護,想仍然難以時時刻刻將她護在身邊。
「而再周全的保護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他的生母在即將生產前被人下了藥,以至于難產,既然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手腳,那毒自然也是奇毒,本打算讓他們一尸兩命,所幸小四命大,皇上也四處遍訪名醫,這才讓小四活了下來。
「然而人是活了來,但皇上為了不再發生一樣的憾事,便讓小四養在皇貴妃的膝下,並且隱晦的告訴皇貴妃,只要她將小四護得周全,那麼二皇子將會成為儲君。」
沉重,是此刻雲淺淺心中唯一的感覺,花素錦的每句話都像是拳頭,拳拳打在了她的心上,如果她猜的沒錯,皇貴妃對殷驥驍的所有維護,都是基于他能為二皇子的儲君之位鋪路。
心微微地為他發疼,可她不願在這事上繼續糾結,于是調整了心情,轉而問道︰「那你與淨空大師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救了他的那回,小四若不是要救陷于危難的蕭大哥,也不會中了敵人的陷阱,還被劃傷了臉龐,從此無緣于皇位。身為小四的暗衛,蕭大哥面對這樣的事自是內疚萬分,覺得若非為了救他,小四還有機會爭大位,他自責得想取了自己的性命,但小四不允,結果蕭大哥最後央著小四準他出家,決定一世為小四誦經祈福,那時我們本已定下了婚期……」
原來,是這樣嗎?
就因為心中的愧疚,所以辜負了一心等待他的未過門妻子,便連她痴痴守候至今,也不肯見一面?
「呵呵呵……」
雲淺淺突然笑了出來,那銀鈴似的笑聲引來了花素錦的不解,卻也驅走了花素錦即將盈眶的熱淚。
「妹妹笑什麼?」見雲淺淺兀自笑著不說話,花素錦終于忍不住的問道。
畢竟,她從來都以為自己與蕭洛里之間的事也算得上是滿淒風苦雨的糾葛,怎麼她听完卻笑得那麼開心。
「笑你的蕭大哥是個傻瓜!」
「怎麼說?」
「你想想,若是真如你所言,他是皇上的愛子,若是他真的不想要臉上的那道疤痕,難道當真沒有辦法除去嗎?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想要什麼秘藥找不著?」
這世上總有一些不世出的高人,從閻王手里搶人都沒問題,區區一道疤痕又怎麼會束手無策呢?
「呃……」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觀點來看這件事過,花素錦被她這麼一說,頓時如遭雷擊一般愕然。
「他臉上那傷不是不能好,而是不想好,如果我猜的沒錯,他不想治好那道疤,不過是不想皇貴妃對他心生忌憚,在他心里,應該始終是感念著皇貴妃的養育之恩的。」
回過神來,花素錦雖然張口想要反駁雲淺淺,可是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想不通這個關竅,是因為從來不曾往這方面想,總以為是因為留了疤,無緣于至尊之位,所以小四的性情才會大變,陰晴不定,因此蕭洛里才會內疚不已。
但若事情真如雲淺淺所猜測的,那麼從前很多她想不通的地方,現在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打從臉傷了之後,小四才開始暗地里培養屬于自己的組織和勢力,也是從臉傷之後,小四的性子忽地變得張狂和喜怒難測。
「你倒是真懂他!」
想了半天,花素錦終究只能艱難的吐出這一句,不得不認雲淺淺的分析是很合理的,想通了這點,一股積壓已久的憤怒開始在她的心里堆積。
有事不能好好說嗎?就算心里頭有什麼想法,也能說給她和蕭洛里听啊!犯得著什麼都不說,然後眼睜睜地瞧著蕭洛里想不開嗎?
呃……看著花素錦燦亮水眸里的熊熊怒火,雲淺淺突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好像不小心拆了殷驥驍的台。
可她半點兒都不心虛的吐了吐自己宛若丁香一般的小舌,莫名地竟然有些思念起一早便出去了的殷驥驍。
想著他幼時多舛的命運,即使身為皇子,但因為生母歿了,即便皇上疼愛,卻也不得不讓他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更不能在明面上表現出太多的寵愛,甚至得不時表現出不待見他的模樣。
心驀地再次緊縮,忽然間,她感受到一抹灼熱的視線朝她看來,心有靈犀的她驀地抬頭,果然見到他正站在不遠處的廊中瞧著自己。
他眸光灼灼,帶著一絲不似平常的激動,他那深邃的眼神宛若有著一種勾人的魔力,竟讓她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的手走去。
這是頭一回,且她是很清醒的、主動的將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若原本還只是迷迷糊糊的被迫接受,可听到他遭遇時心中那一陣陣的抽痛,讓她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真心實意。
若是不在乎,又怎會因為他的遭遇而心疼?若是不在乎,又怎能立時就洞悉了他的想法?,
或許,在世人的心中,他只是個乖張狂妄的四皇子,可在她眼中卻不過是個極度渴望旁人真心對待的孩子。
而那份真心,她能給,也想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