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筱秋伸手接過他手上的公文包，在他的左手提著兩個袋子，分別是鹵味跟飲料。
「我先幫你把公文包拿去書房放。」
「好，謝謝。」
她是怎麼了？
裴軒齊有些莫名的看著那貌似雀躍的身影。
難不成她在家的時候又發生什麼事，還是又偷偷跑去見了誰？
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的裴軒齊將鹵味放在餐桌上，到廚房拿出盤子倒了上去。
放好公文包出來的童筱秋幫忙拿出飲料。
「我們明天要去哪里？」她邊吃邊問。
裴軒齊提了幾個地方，無非是她的母校、曾經去過的旅游景點等等。
「我看照片，我們幾乎把台灣都玩遍了耶。所以這五天我們也要整個台灣走一遭嗎？」
「時間不夠，而且我們不是去玩的，是看能否勾起你的記憶，所以不會待太久。」
「啊？」童筱秋失落的長喊，「不要啦，既然都出門了，那就去玩啊，沒有恢復記億就算了，反正最重要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耿若聿是個大渾蛋！
「你不想恢復記億？」
「不想。」她吃了一塊白蘿卜後才又道︰「我覺得有記憶的我，太糟糕了，既軟弱又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的，我不喜歡這樣子。」
你只是愛得太深。
裴軒齊垂眸，沒有將心里話說出口。
待盤中鹵味空了一半，他從口袋內拿出一張紙，在她面前濕開。
那是一張離婚協議書，有關他的部分已經寫好也蓋章了。
她傻眼看著他。
她才想著要做一個好老婆，他就拿出離婚協議書來？︰
「我放你自由，但我有一個條件，就是不可以跟耿若聿往來，其他隨便你。」
「我怎麼可能跟耿若聿往來！」太看不起她了吧？
「那就好。」他將協議書推向她，「去找你喜歡的男人結婚，好好過日子。」
不要再為了道義上的責任，勉強自己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
「那你呢？你要另外去找一個喜歡你的女生，好好過日子嗎？」他不要她了嗎？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二十二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忘得一干二淨，他甚至懷疑他是否還能找到第二個這麼愛的女孩。
「不行。」她迅速握住協議書上的手，「不可以。」
「不可以什麼？」
「都不可以！」她噘起嘴，「通通不可以。」
他不可以這樣專斷的一個人決定他們的婚姻，更不可以去找另一個喜歡他的女生。
「這個東西，」她干脆的撕成兩半，揉成一團。「我不會答應。」
「你可以放下了，你對我沒有道義責任，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誰辜負誰的事情，不需要因為愧疚而想補償我——」
「我根本沒有記憶，怎麼會有愧疚感。」童筱秋打斷他。「還是你沒有自信讓我愛上你？」
裴軒齊聞言失笑，搖了搖頭。
「你笑什麼意思的？」這笑聲听了不知為何好不順耳。
「從你出事到現在已經三年了，你根本不會愛我。」
「那是以前啊，我現在是全新的自己，不一樣了。」童筱秋挺了挺胸。
她的意思是他有機會嗎？
希望的花火在意識到現實的殘酷時，整個被澆熄。
「也許你明天就會恢復記憶。」他盡力保持語氣的平靜。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啊。」
「你是要我賭？」為什麼？
「那不然這樣嘛，我們不要去會勾起我記憶的地方，我們去別的地方，創造現在的你跟我的記憶，好不？」
「筱秋……」
「我覺得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所以我不想離婚。」
她已經開始喜歡他了？
這句話立刻讓裴軒齊的心動搖了。
童筱秋見他緊抿著雙唇沉默不說話，以為他不願意，心底著慌起來。
她的要求是很任性的吧？
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恢復記憶，怎麼好意思叫他陪她一起賭呢？
「我從今天開始會寫日記，萬一我恢復記憶的話，你就把日記給她……給我……給恢復記憶的我看，這樣我就會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心境一定會有改變的。」
「你當真願意這樣做？」
「對啊！」童筱秋堅定的點頭。「我回來之後想了很多，我想要繼續跟你在一起，只要你不嫌我幼稚的話。」畢竟她只有十八歲啊。「還有請你原諒我在捷運那邊做的蠢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後悔的扁著唇。
「捷運的事我不在意。」
「那你願意給我機會嗎？」童筱秋忐忑的看著他。
「我得再想想。」
「為什麼？」
「你也再想想吧。」裴軒齊竭盡所能以一個成熟的態度道，「你也許只是因為耿若聿的事情受到沖擊，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所以別急著下定論，過幾天再說。」
他是三十歲的大人，不能被十八歲的她牽著鼻子走，即便他有多想答應她的要求，與她重新開始。
但這樣的生活是海市蜃樓，誰也不知何時會突然消失無蹤。
他應該做出對彼此都好的決定，而不是跟著她恣意妄為。
「我不是因為耿若聿才做出什麼沖動的決定！」她才不會受到耿若聿那個渣男的影響！「我是真的這麼想的。」
「再等幾天吧。」裴軒齊緩聲要她平靜情緒。
童筱秋喪氣的垮了肩。
「那不然等到看完報告的時候再決定。」等個幾天是要等幾天？她最討厭這種虛無縹緲的決定了。
「要不，我們這幾天去你去過的地方轉轉，若真的無法恢復記憶，再說。」裴軒齊道。
童筱秋清楚他就怕她恢復記憶，又變回那個不愛他的「童筱秋」。
其實她自己也很怕啊，她不想忘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不想當回精神外遇的渾蛋——如果耿若聿是第一壞，那成年的童筱秋就是第二壞了。
她討厭那個自己，非常討厭。
「好，就這麼決定。」
「啊……好累啊……」
童筱秋彎著腰疲累地走進家門，月兌掉鞋子後，呈大字狀躺在沙發上。
「舒服。」她長嘆口氣，「果然是老了，走一整天腰好酸。」
一早，兩人就起床去了她的大學母校，結婚時的教堂(在教堂結婚也是她的要求)，常去吃的小吃店，陽明山、木柵動物園、淡水漁人碼頭等等，想是否會有什麼契機點可以恢復她的記憶。
走了這麼一整天，什麼都沒想起來，倒是腿廢了。
裴軒齊將甩在地上的鞋子擺放整齊，收入櫃子里。
他手上提著路上順便買回來的晚餐，是一家泰式面館，據說童筱秋讀書時很愛吃這家的面，辣到滿頭冒汗，直呼爽。
裴軒齊將餐具、海鮮酸辣面、小菜在餐桌上擺放好，才去叫差點睡著的童筱秋起來吃飯。
「喔……」她發出不甘願起床的申吟聲。「好啦。」
想睡覺的時候根本沒什麼食欲。
吃了一口涼拌色拉，冰冰涼涼、又酸酸辣辣的，還挺開胃。
「嗯，這個好吃。」童筱秋指著色拉，滿意點頭。
「這些是你大學時必點的。」
「我讀大學的時候，你也常陪我吃飯喔？」
「沒有。」
畢竟他們不同學校，她又有男朋友了，裴軒齊知道要避嫌，在她跟耿若聿交往之後，也鮮少來童家串門子。
當時的童筱秋戀愛談得正甜，壓根兒沒發現裴軒齊幾乎退出了她的生活，偶爾遇到，嘴上講的都是耿若聿的事，不想知道她戀愛談得多開心的裴軒齊都是用吐槽讓她閉嘴。
「那你怎麼知道我吃什麼？」
「你很喜歡炫耀你跟耿若聿約會的事情。」
童筱秋嘴角尷尬的抽搐著。
天，她怎麼這麼白目？
「那是以前的事，你別介意。」童筱秋忙道，「而且跟『現在』的我無關。」
裴軒齊沒說什麼，只是嘴角揚著若有似無的淡笑。
童筱秋也不知自己怎搞的，現在好怕裴軒齊不高興，大概是覺得自己負他很多吧，即便那是成年後的她做的，但她只要看著他，莫名的心口就會泛著疼。
她揉揉胸口處，對于那抹像是看透一切的淡笑，感覺難過。
「怎麼了？不舒服？」她揉胸口的動作被他發現，隨即表示關心。
「沒有啦，吃得有點急，有點悶到。」
「我倒水給你。」他起身去廚房拿水。
裴軒齊倒水回來時，童筱秋冷不防說了句，「你真體貼，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這麼體貼？還是你長大之後才變體貼的？」
「是你沒注意吧。」
說來也是他自己的問題，怕心意被發現，他在對她好的同時，一定會嘴上諷刺她幾句，就算是好意也被自己給扭曲了。
「有嗎？我神經沒那麼大條啊。」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滿細膩的啊。
這個女人一直都沒有什麼自知之明。
裴軒齊有些無奈的笑。
喝了兩口水後，童筱秋吃了一大口面，面條才放入嘴里，她就全吐出來。
「好辣！」被辣到流眼淚的她一口氣把開水全干了。「這面好辣。」
「你一向吃這個辣度。」他說。「也是那家店的正常辣度。」
「我……」這她怎麼吃得下去。「我吃不了這麼辣。」
「那我的跟你換吧。」裴軒齊把自己的綠咖哩雞飯推向她，「這比較不辣。」
童筱秋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飯入嘴。
「這我可以接受。」淡淡的小辣，一點點的舌尖刺激，剛剛好。
「那湯面給我。」
「好，謝啦。」童筱秋將湯面給他。
綠咖哩飯的味道很不錯，雞腿炖得女敕，馬鈴薯炖得爛，搭上酸辣的小菜，原本累得吃不下飯的童筱秋胃口大開，一下子就吃掉了半盤。
她邊吃邊聊天，發現裴軒齊的臉好像越來越紅，額際也一直在滴汗。
「欸……你是不是也覺得太辣了？」他好像也喝了兩杯水了。
「不要喝湯就好了。」他說。
「你也沒辦法吃太辣的東西對不對？」她歪頭道。
裴軒齊笑了下，繼續吃。
「吃不下就不要勉強啦。」
他沒有回應，直到把最後一口面送進口中，才重重吐了口大氣。
「你真是固執耶。」她都不知道他這麼倔的。
「我先去洗澡，你慢吃。」
見他快步走進浴室，童筱秋猜想他該不會想要用涼涼的牙膏，來驅散嘴里的辣意吧？
「真是個笨蛋。」想到他辣到滿臉通紅，她忍不住笑著下了定論。
不過……笨得挺可愛的。
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