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女子同乘一騎對步孤城而言是很新奇的體驗,他身邊除了一群又一群的糙爺們,從未曾和女子這般親近過,這會兒偎著胸膛的柔軟身軀實在令人浮想聯翩,身上還有股女子特有的馨香,不是香料,淡淡的,聞久了還有一層更深的什麼,讓人想一聞再聞。
「實話也沒什麼,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你就算真的排揎我又怎樣,我本來就不完美。」對溫寧寧而言,後面那帶著熱度的身軀太有存在感了,她只能微微彎曲著身子往前,可不管她怎麼躲避,都能感覺到他身體迸發出來的溫度,馬背顛簸,她實在沒辦法做到離他遠遠的,心里只能祈求葉家快點到。
為了分散自己對他的注意力,向來話不是很多的她只好不停的找話說。
步孤城騎馬,一邊要護著她,一邊還能出乎溫寧寧意料的伸出一只手來揉亂她的頭發。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還有件事得讓你知道,過些日子均王府會變成大將軍府,我父親和母親他們會搬出去。」這件在外人看起來有悖倫常的大事他卻說得很是輕描淡寫。
對禮制、孝道勝過一切的時代來說,無論發生怎樣不合倫常的事,也鮮少長輩搬出宅邸,由晚輩取而代之的,連帶著王府的牌匾都要摘下來改換門庭。但步孤城認為與其她從旁人口中听到什麼失真的捕風捉影,倒不如他親口告訴她,讓她有個準備。
溫寧寧歪了下頭。「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宅子?」
「還有舍妹,那天你見過的。」這不是重點吧?
「那天我什麼都沒看見,也不會有不該有的消息從我這里傳出去,你不用考慮殺人滅口這條路。」她先把自己撇清,撇得很干淨的那種。
步孤城先是莞爾,繼而放聲大笑,笑得爽朗至極。
「你笑什麼,也不怕風大嗆著了!」她毫不客氣用完好的肘子戳了他一拐子。
「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要不然那天你就不會出手管閑事了,等我安頓好,我帶步窈上你家去,讓她親自跟你道謝。」他忽然想到,往後他若迎她入門,他們家應該不會有什麼姑嫂問題了。
「謝什麼謝,這件事只有我的貼身丫頭綠雀和阿武知道,你這一登門還得另外找個理由借口,我想就不用了。」
「我身為兄長的帶你未來的小泵子去看嫂子,這應該沒問題吧?不過,你出手救人這件事侯爺已經知道了。」跟她聊天是這麼愉快的事情,為什麼在別的女子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
「怎麼會?」
「那天我送你回府,你昏迷不醒,侯爺便把我抓去拷問,幾乎要對我用刑,我不得不據實以告。」
「你一副活願亂跳的模樣,我哥哪里對你用刑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這像伙說不打草稿。
「侯爺明事理,對大事上沒有你想象中的胡涂。」
她白他一眼,不帶怒氣的。「話都你在說,我可沒說我哥不明是非,喜歡用武力解決一切好不好,你少胡謅了!」
一說完,她就想把自己捶死,這下連他都知道她大哥疼她疼到沒道理可講了。
步孤城挑了下眉,沒想到她是這種反應,深深看了她好幾眼,眼里有什麼在洶涌。
「溫侯爺疼惜唯一的妹妹,整個大襄朝沒有人不知道,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他又伸手揉她的頭,「還有件事也得讓你知道,我爹從均王成了中山王,我便不再是王府的世子,將來你若與我成親,就做不成世子妃了。」至于他爹一氣之下會不會將他從族譜上除名,他不在乎,就算他爹想,那些個族親耆老們怕是也不會答應的。
她看了面色如常的他一眼。「你在意嗎,不能繼承爵位?」
他搖頭。「不管你信不信,我還真的不在乎。」
「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麼?不過都是些虛名。」不論名頭是什麼,不都是男人的附屬品?男人爭氣,夫人的名頭就更唬人一些,享受的榮華富貴也看似更多,可一個人無論怎麼吃也就幾碗飯,再多的綾羅綢緞,總不可能半個時辰就換一套衣服?
還不如一頓自己喜歡的飽飯,一宿暢快的好眠,每天笑逐顏開,歡歡喜喜,身旁有知心人,身心安然的普通生活比虛妄的名聲更叫人向往。
「少了這些虛名,我便和尋常人無異。」
「你的意思是我看上的是你步公子那些頭餃和權力?原來我這麼膚淺,我都不知道
呢。」她開懷大笑,揶揄得很用力,一點都不怕會得罪在這京城極有權勢的年輕大將軍。
「何況,步公子大概貴人多忘事,你我可不是什麼正經的未婚夫妻,不過是便宜行事罷了。」
「這件事恐怕要由不得你了。」都讓他抱來抱去好幾回了,不嫁他,她能嫁誰?
她回過頭來,眼楮瞪得很大,威嚇力十足,那模樣就像要亮出爪子的小狐狸。
「我的意思是說,我要是反悔想和你做一對名符其實的夫妻,你覺得可好?」
「你干麼說這種話出來嚇人?」她瞪得眼楮都酸了,轉回頭啪啪有聲的拍著自己的小胸脯,是真嚇,不是做作。
「你真不在乎只能是大將軍夫人的頭餃?」居然說他嚇人,她是有多不想嫁給他?他很想把她抓來打**!
「我也不稀罕什麼大將軍夫人,大將軍容易嗎?流血流汗,是拿命去換來的,我寧可你是普通的平凡人,吃糠咽菜也不嫌棄,只要一心對我好,願求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不知不覺的她說出了心里話。
天底下沒有憑空掉下來高官權位,承爵的世子將來要支應門庭,撐起一大家子的榮耀,大將軍在沙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所有榮華富貴都是用代價換來的,她求的只是心心相印,兩情相悅。
「我會對你好的。」他說。
她發現了。「你再這麼繞下去,我們豈不是永遠到不了葉家?」她這是被挾持了嗎?
葉家在城西,雪驄馬的腳程不過小半時辰,不過這段路,他們走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沒
到,也就是說通靈性的雪驄馬把東西城繞了個遍,而且看樣子還有繼續繞下去的意思。
「我在等你給我個說法。」男人完全的霸氣外漏。
听著噠噠的馬蹄聲,這是脅迫吧,溫寧寧想她能不能月兌下繡花鞋塞到他嘴里去?答案當然是不能,她記得自己有只胳臂是不能動的,動作要是太大苦的只有自己。
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男人的眼神太溫柔,彷佛醇厚的酒,讓人不知不覺就醉了。
她的臉蛋悄悄染成了紅椒,而且心跳得很厲害,比任何時候都厲害。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從來沒有這麼清醒的認知到,自己是喜歡他的——難道是因為他戳破了兩人之間的那張紙?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他的?她不知道。
愛,好像還構不上,但是喜歡他?是的。
不過,與他成婚,建構一個家庭,共度一輩子?
她真沒想那麼遠。
步孤城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沒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也不著急,俯在她耳畔耳語,「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請官媒上門,重新議親,給你一個真正的名分。」不會再讓她成為京里人的笑柄了。
溫寧寧轉過來瞋了他一眼。「誰跟你說定什麼了?」又轉回頭,帶著些負氣。「婚姻大事不能兒戲,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的時候就不要,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可我不是,其實不管有沒有那個約定,我都沒打算要嫁人。
「我是個自私的人,只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不想去侍候誰,我一個人過得很好,家里就是我說了算,每天吃香喝辣,愛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管我,嫁給你——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若只是這些,不嫁豈不省事,每天還少個人在眼前晃蕩,所以,遣人提親這事就不必了。」
上輩子她沒有養活自己的本事,沒有自己的理想,和天下大部分的女子一樣,唯一費盡心思的,不過是為了引起男子的注意,真是可悲又可嘆。
這輩子,她不用再和家里那些姊妹爭取寵愛,博取後母施舍的眼光,不必再害怕後母給她隨便找一門親事,那些忍氣吞聲、暗夜咬被痛哭的日子已經過去……現在過得這般如魚得水,除非腦袋壞了,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嫁人?找虐啊!
嫁人這件事,她真的不列入未來的生活目標中,能拖就拖,拖到大家忘記了她這麼個人為止。
很不切實際的想法對吧,她不是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女人多是作為依附男人一樣的存在,而生為一個女人,想有尊嚴的活著,本身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就算她現在新的家庭給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但是以後呢?所以,萬不得已非要踏入婚姻,她一定要找個簡單平實的家庭,一定要有個她能制得住對方的男人,起碼得知根知底才行。
可問題來了,她身邊來來去去的異性就那麼幾個,而且都還是子佷輩,唯一認識的外男就步孤城一個。
她上輩子已經嫁過他,這輩子雖然因為復雜的原因湊在了一起,但是已經嫁過的人,還要再嫁一回嗎?
方才還有八分把握的人,彷佛被掐住了喉嚨一樣,他完全不知道溫寧寧對他是這種想法,也沒去問她不嫁人以後老了沒有子女孝順該怎麼辦這種迂腐的問題,反而迂回開口,「就連我也不能讓你心動嗎?」
他卑鄙的更往前靠了一些,因為他感覺得到她對他的身體是比較誠實的。
盡避如此,向來對女性所向無敵的心里突然有些小小的哀傷……他竟然……這麼不吃香,那之前對他投懷送抱,想盡辦法要進他步家門的女子又是怎麼回事?
其實他心里有數,那些女子看上的就是步家世子妃的頭餃,一輩子吃喝不愁,富貴至極的榮華,而不是他這個人。
溫寧寧像是被烙鐵燙到一樣往前縮了縮身子,淡紅從她耳尖一直染到脖子,她的指頭卷了卷雪驄馬的鬃毛,又放開。
「你都長這樣了,只差不是妖孽,你的模樣好看,我又不是眼瞎,只是冷冰冰的,像高不可攀的弦月,再說……」她聲音低沉了下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喜歡二字是神聖的,只有喜歡,先動了心,才有可能生情,繼而傾心,最後為之刻骨銘心,長相或許在男女初見面時可以拿到很多的分數,但是最後,性情、脾氣、幽默、貼心、溫柔……才是最重要的,你除了長相,我感覺不到你的幽默貼心溫柔……這些優點才是我看重的。」
呵呵,原來他步孤城除了臉蛋,一無是處,這話要是說給明璞听,他不知道會不會笑得牙都掉了。
「你說的這些『優點」,也許我現在沒有,但是將來誰知道?你為什麼不先接受我,我們相處看看?」
與他共騎而行的女子,他從排斥到接受,從接受到心動,從不屑一顧到看重,既然決定將來要伴他一生的人是她,那麼,他就不會再給她任何逃走的機會。
「你不怕我有喘癥?將來沒辦法替步家開枝散葉,傳承子嗣?」任何一個世家門庭都不允許娶一個小命隨時可能不保,又不能替夫家傳宗接代的媳婦吧?
不說中山王府這樣的門第不允許,小門小戶的百姓家也一樣,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到時候多難听的話都會出籠……
喘癥發作的時候面色青紫,喘不過氣,天一冷就下不了榻,寒露之後更是出不了門,太醫院有名的太醫給原主看過,俱都搖頭,別無醫治的法子。
可自她重生以來這喘癥卻不曾再發作過,她也曾懷疑是不是因為她的重生,改變了許多事情,連原主的先天病癥都不藥而愈,如果能這樣當然再好不過了。
「寧寧,你的喘癥我們一起來面對,治愈了我們白首偕老,要真的不行,我們還年輕,也等得起,等到哪天出現神醫,我就去把他綁回來……再不濟,你活多久我們就相愛多久,往後不管是你先離開我,還是我壽命不長,先走一步,兩個人過日子無論如何都比孤獨一人要來得好吧?」
溫寧寧沉默了,真真實實的沉默,這男人是認真的,毫無作假,她是女人,她的心是肉做的,如果一個男人連傳承子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無畏無懼,硬要和你一起,她相信沒有任何女子能拒絕這樣的要求。
「我知道你就算不嫁人,日子也不會難挨,但是多個我,有什麼不好?」
「你一點都不覺得我不能生孩子不要緊?」溫寧寧試探。
「我相信你也耳聞過中山王府那些個糟心事,親眼目睹我妹妹被繼母設計,差點貞節不保,我從小到大,看厭了後宅這些骯髒事,我若娶妻,必是我真心所愛的女子,今生今世,她只有我這一夫,我也只得一妻,至于子女,我還真不覺得非要不可。」步孤城完全的不以為然。「再說你這樣的身子,也許沒有孩子是比較好的。」
溫寧寧真的很震驚,這般明理的男人,在這世間少如鳳毛麟角,她居然踫上了一個?自己撞大運了嗎?
趁著她沒留意,步孤城的頭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她身上這究竟是什麼香味?彷佛是月季,但仔細嗅嗅又好像不是,最後在她腰際發現一個香囊,原來她身上的清香都是從香囊里散發出來的。
這不由得讓他想起被她拿走的麒麟葫蘆袋,繞了一圈,原來,他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她透著水紅的小臉顯得清麗無雙,水靈靈的雙眸好似氤氳著霧氣,櫻唇是粉粉女敕女敕的顏色,看起來柔軟潤澤,無比誘人。
溫寧寧還糾結著,卻忽然一個激靈,哪里想到在飛馬奔馳的路上,步孤城就那樣輕輕含住她的耳垂,然而,她轉過頭去,登徒子三個字還在舌尖打著轉,卻被他恍若煙波浩渺,看久一點,甚至會覺得自己就要被淹沒的眼神給蠱惑。
也的確是,溫寧寧沉醉的略微恍惚時,他已經托著她的腰肢,封上她的唇。
若是在平地上被人如此輕薄,她早喊打喊殺的揍得他面目全非了,可在這馬背上,還真動彈不得,嗚……她的初吻,就這麼被奪走了。
溫寧寧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眼楮瞪得斗大,像是要把步孤城的臉瞪出一個洞來。
步孤城輕嘆,「沒人教你這時候要閉上眼楮嗎?」
他一點一點的品嘗她的芬芳,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身子輕輕顫動,眸子也閉上了,那神情,像是要抗拒,但更似迎合。
步孤城很快停下攻勢,從她的唇離開之後,又在她的額頭、臉頰、唇畔落下細細的輕
如果繼續任情勢發展下去,他也許根本無法停下來,但是他壓抑住了自己迫切想品嘗她的渴望,不想給她不好的回憶。
「你……混賬!」溫寧寧鬧了個大紅臉,罵人的聲音一點力道也沒有,在步孤城听來似怯似慍又似嗔,撩人極了。
兩人都沒有察覺,這馬背上的一吻,不只讓彼此間最後那點隔閡與距離都消失,感情遙至在無形中也增加了溫度。
好半晌她都沒有再說話,捧著怎麼都不消褪的紅暈,明白了一件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鼓足勇氣,吶吶而言——
「你若不負我,我定不負你。」
葉家。
步孤城一報上名號,葉家的門房忙不迭的把人請了進去。
他的眼可亮著的呢,當年吐谷渾遣使獻良駒六匹,皇帝將四匹難得一見的駿馬養在御馬廄里,一丈烏賜給了太子,另外一匹青白色的雪驄馬就賞給了均王世子,這件事舉國皆知,這匹馬游街的時候他還親自瞅過那麼一眼,這會兒神姿昂揚的站在他眼前,他哪能不認得。
被臨時知會出來見人的葉曼曼臉色帶著訝異,把溫寧寧迎了進去,至于步孤城則被休沐在家的葉公龍和兒子們隆重的請到外院正廳去款待了。
葉公龍雖然不知道步孤城怎麼會到他家來,不說文官武將是兩條道上的人,步孤城可是皇帝眼前最炙手可熱的人,請都請不來的。
他坐在都察院的位置上,消息比旁人靈通了那麼一些,他太知道這位大將軍不鬧則矣,一鬧將均王府的家事都攤到陛下面前的事,陛下日理萬機,哪來的時間管臣子家里那些破事?原以為一頓訓斥是跑不掉了的,誰知陛不只細細听了,還二話不說將均王爺眨成了二字王,旨意一下,驚動朝野。
大襄朝開國以來,被這麼眨斥的王爺屈指可數,這下均王爺里子面子全丟了個干淨,往後想在京里走動,怕也是寸步難行了。
到底是怎麼養出這種忤逆、膽大包天,把自家老爹拉下台的兒子?但說來說去,人家在陛下面前有臉面,說得動陛下替他出頭,要換做別人,哪來這等待遇?
都說妻賢夫禍少,步家那個繼王妃……殷鑒不遠,他心中暗忖,自己的後院也有個填房,得好生約束,別給他鬧出什麼丑事來,讓他不好收拾。
步孤城萬萬沒想到均王府那一出家丑,居然給甚少關心後院的大爺們都提了個醒,得了警惕,後院不寧也就是家宅不寧,甚至影響前途,一個個多少對自家後宅都多了幾分關注,該約束的約束,該敲打的敲打,不說什麼長遠的影響,但是有那麼一段時間許多權貴家的糟心事還真少了不少。
不去管前院那些男人,葉曼曼領著溫寧寧在許多人艷羨的目光中去了她住的小院。被母親給阻攔了的葉仲薇差點撕爛了自己的桃花紈扇,這大姊自從去了溫家回來就越來越沒把她放在眼里,真是氣死人了!
這會兒居然和溫家那怪胎好上,還登門來找她玩,甚至步大將軍也一並來了?
既然她們沒把她放在眼底,她也不稀罕去當兩人的跟屁蟲,只是步大將軍來了,她不如設法去見上一見,也許他會想起他們曾在溫家見過面的情誼,甚至為她心動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若論起容貌,她可不輸給溫寧寧那女人!
葉仲薇很果斷的去了前廳,期望和步孤城來個不期而遇。
葉曼曼的小院是名符其實的小院,一眼可以從外頭把里頭看光,里外就兩個丫頭侍候,這多出來的那個,還是因為上回葉曼曼在苻老夫人面前露了臉,她那繼母為了全自己的臉面才撥給她的。
在逼仄的房間坐下,老實說,溫寧寧對這間她睡了十幾年的屋子一點也不想念,倒是葉曼曼頗為不自在,想起溫家寬廣遼闊的宅子,她住的院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但是她也不是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人,溫寧寧的眼里不見半點嫌棄,甚至連批評都沒,她也就釋然了。
「你怎麼來了?」葉曼曼的臉色比起春日宴時好了不止一星半點,雖然身上的衣服還是半新不舊的那一套,但人精神多了,顯然這段宅在家里的日子並不會太難挨。
溫寧寧抓著丫頭送上來的棗子丟著玩,結果沒兩下棗子就掉了。「你又不去找我玩,山不來就我,我只好來就山啦。」
葉曼曼發現了她的不尋常,「你這胳臂是怎麼了?我看你從進門就一直垂著手,莫非受了傷?」
溫寧寧很夸張的嘆了一口大氣,揮揮那只完好的手。「就我好動,日前摔傷了胳臂,還裂了道口子,小事一樁,不必介意。」
葉曼曼倒吸了口氣,「你可是姑娘家,也太沒把自己放心上了,這手都傷了,該好好待在家里休養才是,還出來亂跑?」
「我這不是想出來找你玩嗎,」她在葉曼曼的溫柔瞪視中轉了口氣,「實在是在家里悶得慌,剛好步大將軍來了,我就逮著機會跟著他出來了。」
葉曼曼拿她沒轍的嘆了氣。「不是我不想去找你,」她偷偷覷了眼丫頭們,「你也知道,沒什麼事女孩子家總不好隨意出門的。」
葉曼曼的眼神可沒逃過溫寧寧的眼楮,「就你家里規矩多,你要是沒有帖子就出不了門,下回我讓月光、東琪輪流給你下帖子,往後咱們一起出去玩,這會兒我人來了,咱們去京享齋吃神仙肉去。」
京享齋,葉曼曼听著心動,她還沒去過呢,「你和苻家姑娘、衛家姑娘是什麼時候走在一塊的?我居然不知情。」
葉曼曼意外極了,之前在溫家那兩位姑娘對溫寧寧的嫌棄可是昭然若揭,現在居然玩到一起了?
這應該說溫寧寧人緣好,還是因為家世相同的孩子本就容易玩在一塊?
「你也知道我們這圈子就這麼回事,我家嫂子說我一個談得來的姊妹也沒有,安排我們出去好幾回,我總不好叫她失望,一來二去的,這不就聊開了。」小泵娘的心思很好猜,她本來也一肚子的疑問,這不是看不上她嗎?怎麼才多久態度就殷勤了起來,她讓綠雀去和苻家的丫頭婆子吃酒套話,這才套出原來人家姑娘打的是她幾個佷子的主意。
女兒家的心思啊,還真是諱莫如深,變臉變得這般迅速,她都無言了,想不到那幾個太歲在外頭這麼吃香。
不過,他們一個兩個還真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她身為小泵姑的人也該替他們留意一下對象才是。
「月光說下回要帶我們去她家有溫泉眼的莊子泡溫泉,只不過這些都要等皇覺寺的大法會過去,到時候你也一起來!」
「這……」可能嗎?後母最近雖然對她不再處處限制,但是,一等皇覺寺的事情了了,恐怕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對她容忍了。
「反正你等著,到時候我讓月光給你下帖子就是。」打著苻國公府的名頭,她可不怕葉家那位不讓葉曼曼去,了不起連葉仲薇也一起捎上就是了。
葉曼曼這才露喜色。
溫寧寧本來就圓溜溜的大眼楮忽然一瞪,朝著兩個立在一旁的丫頭就是一嗓子,「你們這兩個沒眼色的,我跟你家大小姐說話,都听什麼呢,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別杵在這!還有,本姑娘不吃這些餿桶里拿出來的糕果,這些玩意連我家的廚余都不如,既然要待客,就拿出點誠意來,去告訴你家夫人,本姑娘要吃九如齋的蜜香鮮花餅、天香堂的燈芯餅、四喜水果行的女乃白葡萄,還有龍宴閣的怪味大扁,快去換來!」
她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把兩個丫頭全嚇傻了。
她們是丫頭不錯,可也不是這位小姐的丫頭,這位大小姐居然使喚起她們了,不過,貴女們各個驕蠻,這位長信侯府的姑娘名聲在外,更不能怠慢,她們哪來的膽子說不?
叫她們為難的是那些個糕點瓜果樣樣都是以貴出名,她們哪敢應下,說不得只能請示夫人去了。
葉曼曼看溫寧寧三兩下就支走她的丫頭,「你把她們打發走了,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真要說什麼倒也沒有,只是看著礙眼,就把她們弄走啦。」
「寧寧,我要是早早認識你,听你的話,這些年也不用吃那麼多的苦了。」葉曼曼長長一嘆。
兩人書信往來,溫寧寧教她要擺出嫡女的架子來,她告訴她嫡庶有別,她可是佔著正理的,就算她那後娘再偏心,庶出便是庶出,即便後來從妾扶上了正位,也改不了葉仲薇原本庶女的出身,所以要她端正自己的態度,只要自己不看輕自己,誰又敢看輕她?
「你的難處我知道,反正你坐好你嫡女的位置,沒有人能對你做什麼的,那些絆子、小鞋又算什麼,除非你爹往後不想在朝中做官了,否則他絕不會允許你後娘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
當朝皇帝最注重嫡庶,她相信葉家要是有個什麼寵庶滅嫡的消息傳進言官耳中,這官也就做到頭了。
葉曼曼艱難卻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走吧,你去換身衣服,咱們出門逛逛去,待在你這小院里看著都憋屈。」她不就是專門來帶她出門的?
「你這模樣還要去別處?能成嗎?」葉曼曼指著她的胳臂。
「就是要去吃吃喝喝,傷處才能好得更快啊。」
反正葉曼曼是說不過她的,便依言去換了身衣裳,又梳了頭,趁著她忙碌的時候,溫寧寧又道︰「皇覺寺大法會要獻佛的盆花想好插法了沒有?只要你爭取在這次法會中嶄露頭角,立定腳跟,往後誰敢看輕你?」
葉曼曼抓著梳子。「花材我大致都想好了,插法也再三琢磨過……你呢?可有什麼想法?」少了兩個眼線般的丫頭,兩人談起來話,自在許多。
「我就是陪襯你的……」溫寧寧立馬察覺自己說漏嘴,連忙力挽狂瀾,「莫非你的意思是我們要來個雙劍合璧,橫掃天下?」
葉曼曼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被逗笑著說︰「花藝比試要是這般容易,哪來哪麼多搶破頭的人?」
她可听苻夫人說了,往年為了搶奪這能供佛的名額,許多名門閨秀、喜愛蒔花弄花的人士幾乎是傾巢而出,說到底,皇覺寺是皇家大廟,能供上佛前的花可不是小打小鬧,只要能上了供桌,出了名,就等于拿到行走權貴家的資格,更別提往後滾滾而來的名聲和錢財,尤其女子,也能因此攀上一門合意的好姻緣,所以無論為名為利,大家自然都是全力以赴。
她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只要自己插出來的花藝能得那些大師和貴人們的青眼,她就能離開這如泥濘般的家,離開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生活,活出另外一片天地來。
而給自己這個機會,替她打開另外一扇大門的,不是別人,就是她,溫寧寧。
她已經不再去追究寧寧為什麼要對她好,人生得一知己並不容易,她看她對了眼,願意傾力幫助自己,那麼她欣然接受之余,也將溫寧寧視為這一生唯一的知交好友,永不相棄。
「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到時候盡力就是,至于能不能拿名次,就隨緣。」她滿臉不在乎。
也許她最欣賞的就是溫寧寧這滿不在乎的勁兒,她被感染了,難得干脆的豪爽了一把。
「好妹妹,那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了!有什麼好的可別落下了我!」
溫寧寧一拍胸脯,豪氣萬丈的道︰「好,妹子允了!」
兩人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