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自願當駙馬 第二章 小姑娘舌戰群雄

作者 ︰ 泠豹芝

興和帝滿臉愉悅,神情輕松,好久沒這麼快活,太醫也已跟他稟報賢妃並無大礙,應是這幾日身子虛了些,又情感波動太大才昏過去。

賢妃已醒,見到興和帝走入,眼淚直流,「皇上,常歡……她、她……」她傷心至極的話還沒講完,就已被人打斷。

興和帝坐在床邊,拍了拍她的手道︰「常歡聰明伶俐、孝心可嘉,妳生了個好女兒,把她教得這般好,朕很欣慰。」

賢妃呆怔住,又見女兒要宮女搬來個小椅墩,然後坐在上面指使宮女上茶,看起來一點也不傻,見她醒了,還對她道——

「母妃,父皇來看您,您高不高興?」

賢妃沒回答,眼里滿是淚,貪婪的看著女兒好好的樣子,幸好她的寶貝沒傻。

這傻娘唷,竟連拍馬屁都不會,是怎麼混上妃位的?大老板還在等妳回答妳看到他來開不開心呢!

急忙遞上茶,塞到父皇手里,尹常歡在一邊幫襯道︰「父皇,母妃見到您太高興,連話也不會說了。」

賢妃被這大膽的話給驚得雙頰通紅,又見女兒言笑如常,安心了一大半,抬眼看著眼前難得過來的男人,露出羞澀的笑容。

賢妃本來就長得很美,要不然也不會以一個宮女之身成了妃子,她這一笑帶著淚光,眼波流轉間充滿柔弱之美,于是許久沒踏足後宮的興和帝就在此吃了頓便飯。

福果喜孜孜的看著近來為了說服主和派而食欲不佳的興和帝多用了一碗,加上有尹常歡在一旁插科打諢,永寧宮里歡笑不斷,最後興和帝今夜就宿在此處。

麗那邊的貴妃則是氣得把宮內的東西全砸爛了,三公主上太和殿狀告麗,一路上與興和帝父女情深牽手走了一路,沒有任何一個公主如此受寵過,就連她自己的女兒四公主都未曾有此殊榮。

「賢妃不是嚷嚷尹常歡傻了嗎?還嚇得自己都昏了,惺惺作態,全都是作戲,這叫傻嗎?把皇上勾到她母妃那去,這不要臉的賤蹄子,與她娘那副風騷臭狐狸味一模一樣。」

「娘娘息怒。」

「息怒?我如何能息怒?全宮里都看到我丟臉了,我的女官被打,皇上從我宮門前過門不入,倒是牽著賢妃的賤女兒到永寧宮去住了一宿,這誰能忍?」

貴妃怒氣難耐,但喬嬤嬤語氣平順道︰「菀姑姑做得實在過頭,竟敢攔著賢妃請太醫,試想若是賢妃真的出了事,她也是皇上後宮里排得上位的妃子,那不就得怪到掌管後宮的娘娘身上?娘娘啊,這種事可不能攔啊。」

「我這不是看不過眼她的狐媚狀,見天的暈,每日的傷春悲秋,不就是要勾著皇上去看她?一個沒知識的小闢庶女,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是一個連著一個,若不是那張臉,皇上哪會看上她。」

喬嬤嬤聞言失笑,貴妃知她是自家大哥特地送進宮當自己左右手的,現在見她這麼一笑,忍著脾氣問道︰「有什麼好笑?喬嬤嬤。」

「娘娘也知她只是靠那一張臉皮?」

「是要我吩咐人去弄花她的臉嗎?」她旁若無人的表現出自己的心狠手辣。

喬嬤嬤心中嘆息,怎麼已過世的伯府老夫人如此好手段,但身為女兒的貴妃娘娘卻盡說些傻主意。

「不可,娘娘,您這手段太過毒辣,且這事鬧大也瞞不了,若是查出來牽扯到娘娘身上就不妥了。老奴的意思是,男人呀,美人看三日就厭了,永寧宮中早已有娘娘安排的細作,就算那張臉美,但是她言語無味、呆板無趣,皇上遲早會厭了她。您瞧,若不是昨夜出了這事,皇上哪還記得宮中有位賢妃。」

敢情自己還當了永寧宮的大恩人?貴妃愈思愈氣,「那尹常歡……」

喬嬤嬤思忖道︰「老奴倒是想不到這個三公主是個有能耐的,不過殺雞焉用牛刀,三公主只是一時得意,她不知曉她可是犯了個天大的忌諱與過錯,娘娘要令她得到責罰,出一口心中惡氣,那有何難?但不只要讓她得到責罰,還得殺雞儆猴,讓大家瞧瞧得罪了娘娘的後果。」

見這老婦說話自信滿滿,貴妃喜道︰「此話當真?」

那個小丫頭昨日讓她丟盡臉面,叫她告狀告到自己頭上來,她這輩子就沒在宮里吃過這種虧,怎可能放過她?

喬嬤嬤恭敬的剖析情勢道︰「她自己送上了這麼大的把柄,豈能不用?必定要打得她寸步難行,還得向我們磕頭認錯,讓永寧宮永遠只是個擺設,要不然宮中豈不是把麗當成軟柿子,以後宮里誰還听娘娘號令?這爭的不只是一口氣,還是個勢,更是掌管後宮的人心,這勢若敗了,人心就會渙散,娘娘這些年來在宮中的經營也會跟著敗落。」

听她說得頭頭是道又頗有道理,貴妃覺得喬嬤嬤果然是大哥特地送來的好人兒。

喬嬤嬤將頭低下,附耳說了幾句,貴妃一改怒容,笑容滿面,听完後還暢快大笑起來。

這主意非但妙,還毒辣,她不信這一次尹常歡能翻身。

「嬤嬤真是個妙人兒,大哥將妳送進宮中到我身邊來就是為了提點我,往後還望嬤嬤多加協助我。」

「娘娘平安喜樂,便是奴婢們的平安喜樂。」喬嬤嬤自持的回答。

「好、好,有賞。」

她就看那該死的尹常歡犯了這麼大的過錯,還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嗎?

這日過後,隔日的早朝,一直主戰的興和帝在群臣的主和派聲浪中,以「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這幾句話,強硬的要這些主和派閉嘴。

邊關兵禍剛起,主戰與主和派本來就戰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沒幾日,言官卻掀起了更大的浪潮—— 女子妄議朝政。

「自古後宮不得干政,臣听聞三公主徑自闖入議政的太和殿評論政事、點評百官,妄以深宮閨閣眼界論議政事,實在不知所謂。」

興和帝臉色變了,那一段君辱臣死打了主和派的臉,而他這個父皇為了顯擺自家女兒,就說了是三公主來太和殿無意間說的,想不到這不經意的一句話卻造成現在的結果。

一個上來講這事不夠,群臣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如鯊魚聞著血腥味一般,全都齊齊涌上來。

這些言官本就把帝王身邊的事務打探得清楚,不容有一絲錯誤。

他們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是個好官,在朝臣間,自己是個不畏強權的直臣;在歷史上,做好官就得像他們這樣敢沖敢干敢得罪權貴,就算對方是公主也得沒事就抽她一嘴巴,讓她瞧瞧咱們言官的厲害。

這一波攻勢來得措手不及,自然也有人在里頭推波助瀾,興和帝氣得臉色發青,他勵精圖治,守成有余,一向沒什麼錯處,誰知這群閑來無事的言官沒發現他這皇帝的問題,現在找著他女兒有問題,這還不卷起袖子一塊兒上。

這態勢是爭先恐後、奮勇向前,唯恐他人搶先啃了這塊大餅得了好名聲,自家卻啥也沒撈到。

賢妃在永寧宮听到消息險些又昏了過去,身邊侍候的宮女青雲急忙道︰「娘娘,這對三公主可不是小事啊!」

「我苦命的兒,前些日子才剛落水,好不容易救活了,現在又攤上這事,這是老天爺不給我們母女活路走啊!」

勸解她的青雲細聲細氣的道︰「娘娘,這都怪三公主前些日子搶了風頭,不知避諱,她硬闖太和殿,又讓皇上當眾讓人責罰麗的菀姑姑,得罪了貴妃。皇後早已過世多年,貴妃代掌鳳印,說是虛位皇後也不遑多讓,奴婢看此事鬧得太大,不如我們帶著三公主去麗認錯,求貴妃娘娘寬恕。」

「這……這能行嗎?」

賢妃六神無主又心驚膽顫,一听百官竟群起攻訐自家女兒,那是要把她的心肝生生掏出來的痛,她就這個女兒,不盼她當人上人,只盼她能平安一世,想不到現今竟惹出這麼大的禍事。

青雲繼續勸道︰「貴妃可是老齊國公之女,現今的齊國公是她的大哥,在朝中有些勢力,定能幫我們抹平此事。」

「好、好,那我們就照這樣辦。」

賢妃心焦之下,一听有一條活路可走,豈有不願,連聲答應。

青雲垂下的臉上滿是得意,接著就見賢妃喚人把睡得飽飽的尹常歡叫來,告訴她來龍去脈,要她換好裝扮去麗道歉。

尹常歡差點氣笑了,這胡涂的便宜娘!

她看向便宜娘身邊的宮女,長相柔美,卻也不是太標致,在自家娘的容色下更被襯得毫無特色,這宮女是個美人沒錯,但是站在一個更美的美人旁,立刻就被比成了渣渣。

「認錯?我為何要認錯?我跟我娘犯了何錯?」她涼涼的把話一說,帶著笑意斜倚在椅上,一副沒骨頭的模樣,一點也不見驚慌。

她才十幾歲卻已經可見風姿,未來定是個美人兒,但最美的不是她肖似賢妃的漂亮臉蛋,而是那雙愛笑不笑的眼眸,有時閃著精明,有時帶著微笑,有時又閃著淘氣,明眸中彷佛匯聚了天地靈氣,讓人見而忘憂。

青雲聞言便語帶威脅道︰「三公主,您惹下大禍還不思挽救,現今朝廷都在傳言—— 」

就這等小手段,想坑誰呀?尹常歡打斷她的話,「是朝廷都在傳言,還是只是妳在說?」

青雲被她這番話給嚇得臉頰略青,有些慌亂,明顯的口吃,「奴、奴婢一片好心,听到消息緊急來稟,公主若是不信,奴婢不多言便是了。」說完要退下時卻向賢妃望了望。

賢妃接收到這個眼神,抹淚道︰「我的兒,妳千萬別使小性子,貴妃娘娘心胸開闊,必定能容下妳當日的錯。」

「敢問母妃,我做錯了什麼?」

這老娘是真的又傻又沒心機,是怎麼在宮里活到現在的?這真是個謎,大概是她娘太傻,連貴妃娘娘都懶得理吧?

「三公主至今還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青雲仗著賢妃已被自己說動,越俎代庖,忍不住跳出來就要教訓她。

尹常歡看她一眼,口氣百無聊賴,眼神就像看個跳梁小丑,「剛剛不是妳自己說妳不多言了嗎,怎麼話還那麼多?」

青雲一下說不出話來,張著嘴巴,露出傻樣。

這段時日尹常歡一直觀察著自家這間小鮑司,發現永寧宮亂七八糟,宮女們散漫偷懶,年紀大點的嬤嬤更是偷奸耍滑,里頭一大堆貴妃派來的人,也就是俗稱的間諜。

這永寧宮到處是漏洞,宮女與太監私會、說人是非、拌嘴吵架、打探消息等等太多太多了,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太糟心了,一定得好好整理一下。

青雲被她一句話堵得心頭火起,雖說是三公主,實際上不過是個不受皇上待見又得罪宮中權勢最大的貴妃的小娘皮,這麼大的架子擺給誰看,若不是當日自己肚子疼,讓賢妃代了自己的班,現今在上頭坐著的就是自己了。

「三公主速速換裝,隨奴婢與娘娘一起到麗向貴妃娘娘認錯。」

尹常歡失笑,「哎哎哎,就妳這頤指氣使,旁若無人,呼喝奴婢的口氣,知道的人說妳只是心急護主,顧不得禮節,不知道的人嘛……」她語氣沉下去,頗有威勢的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是娘娘、公主,我跟我母妃才是任妳呼喝的奴婢呢。」

青雲臉色漲紅,不知是心虛還是憤怒的跨前一步,如凶神惡煞般,鼻孔咻咻噴氣。

以前她隨便說幾句這對母女都會乖乖照辦,今日這三公主竟這麼多廢話,偏偏麗那兒逼得緊,一定要她帶人大張旗鼓的去麗道歉,她沒那麼多空閑與這兩人繼續浪費時間。

她跟賢妃是同一批進宮的宮女,身世也差不多,都是小闢之家的庶女,若不是那日她肚子疼跟賢妃換了班,賢妃也不會有機會侍候皇上,更想不到那日賢妃承恩後竟身懷有孕,不知不覺一步步晉升到妃位,成了這後宮少數的主子之一。

這賢妃沒有手段,人又是蠢鈍綿軟得可以,一遇事就像無頭蒼蠅似的團團轉,這樣的蠢人卻能坐上妃位,誰吞得下這口氣,而且這妃位還是從自己身上奪走的。

貴妃來人對她軟硬兼施,她心有怨憤又貪圖貴妃賞賜,立時就上了貴妃的船。她留在這永寧宮里,憑著賢妃對她的信任,不停的在賢妃耳邊吹風,例如興和帝喜歡笑不露齒、安靜不惹事的女子,賢妃便都照做了,然而男人哪個喜歡死板的女人,于是興和帝來得愈來愈少。

自己輕易把一宮主位的妃子、一個公主操控在手掌心,她半夜想起都會樂開懷,想不到今日這個三公主竟敢反駁她,給她難看。

「青雲,妳做什麼?」賢妃喝罵出聲。

青雲原本被尹常歡的牙尖嘴利給激得失了理智,現今被這聲斥喝喚回神智,就見賢妃正護著自己的女兒,滿臉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青雲回過神,心中一突,自知失了儀態,可麗那里交代的事可不能辦砸,她連忙退後幾步,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道︰「青雲一時心急……」

尹常歡嗤笑了幾聲,「好大的威風,莫非想要打殺我與母妃?青雲,我會落水,記得就是妳引我去的。」

這話就像平地一聲雷,轟出了一個坑洞,當日尹常歡險些溺死,離閻王殿只剩一步之遙,抬回來後誰也不知她是失足還是被人推的,雖然侍候的人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失足,但賢妃私下問她時,她明知真相卻仍顧左右而言他,現今竟突然說出與當日有關的事。

賢妃的確性子軟弱、耳根子軟,但她有著全天下大部分女子都擁有的偉大品格,那就是為母則強。

只要誰敢傷害她的女兒,她就會從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綿羊變成仰天咆哮的母老虎,現今她就像吃人母虎似的瞪著青雲。

「妳為何陷害我兒?」

青雲心驚,四公主那時跟她說,三公主得罪她,她要戲弄三公主一番,要她引三公主過去,哪知會惹出落水事件,但此刻她怎能承認此事。

「奴婢沒有,三公主因何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呵呵,難不成害我的人是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只問妳,我跌入水里時,妳是否知情?妳是不是在附近?妳為何沒有救我?還有妳到底知不知道推我的人是誰?」

青雲在永寧宮向來說一不二,何曾有這麼狼狽的時刻,被這樣質問,她不回答,反而愈加態度強硬,意圖要讓三公主服軟,「公主此話是以勢壓人嗎?」

賢妃則是心痛至極,女兒才剛死里逃生,現在卻又大禍臨頭。

女兒會被百官攻訐是為了何事?不就是因為自己昏迷,麗的菀姑姑卻不讓太醫過來,她那苦命的女兒拖著病體去太和殿求皇上,這才引來的嗎?

歸根究底,終究是當娘的誤了自家女兒,竟連自己的女兒也護不了……

听了青雲的回話,尹常歡格格笑出來,「沒錯,我就是以勢壓人,我是公主,難不成還得看妳這個小小爆女的臉色行事?什麼叫上下尊卑,妳……」她笑容里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挑釁,「似乎搞不清楚。」

尊卑!尊卑!是賢妃偷了她的尊貴,她的女兒竟還敢在她面前講尊卑!

青雲雙眼浮出血絲,再也抑制不了心里頭的憤怨,這宮里的尊卑算什麼,一個不小心,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會變成浮尸一具。

霎時宮殿里一片靜默,賢妃摀住了嘴,滿臉不可置信。

尹常歡嘴角隱隱露出笑容,青雲這才明白自己竟在狂怒之下把心聲嘶吼出來。

沒多久,青雲被拖下去,賢妃仍滿臉不信的道︰「為何……她會這樣想?入宮後我們無話不談,我有了好前途,便把她調來我身邊讓她寬松些,想不到她心中卻有這麼多不滿……」

這個傻娘啊,人心易變!尤其是一樣苦哈哈的出身,有日妳發達了她還落魄,心術不正的人不思己過,反而會把怨恨投射在成功的人身上,把自己人生的失敗全怪罪在他人頭上,這就是人性。

不過此時最重要的是她要引導賢妃思考,不只是青雲這件事,還有更多的事,她希望賢妃能自立自強,人只有自己強大才能保護自己,她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宮里保護這個傻娘。

自立,才能立人呀。

「母妃,青雲對您怨憤頗多,她說的話還能信嗎?」

「妳是說她不懷好意?」

「母妃覺得呢?」她再次用引導式問法,不給答案,重點是讓賢妃自己思考。

賢妃咬著下唇,露出掙扎的表情,「貴妃是已逝的老齊國公之女,現在齊國公是她的兄長,若是我們道歉,有她家里的人出面在朝廷上幫妳緩和……」

「母妃怎麼沒想過,若是我們永寧宮跟麗低頭服軟,往後這宮里還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嗎?更何況母妃怎會覺得我們服軟後貴妃就真的會幫我們?到時給一個後宮無法干政的理由,就如同我們現在的情況,既回得妳啞口無言又能讓妳吃了一個啞巴虧。再說,太和殿中的事為何會傳到群臣那里去,難道沒有貴妃及其家人的手筆嗎?」

賢妃說不出話來,是呀,這事只在後宮傳,為何會鬧得全朝都知曉?

這些時日,尹常歡已弄清了這後宮的關系。

興和帝並不,也算勵精圖治,簡而言之,是有點工作狂的個性,後宮來得並不勤,只不過後宮的女人爭氣,在皇帝來得不勤的情況下,依然一個個肚子圓滾的拚出生率。

連她在內有五個公主、三個皇子,公主以貴妃的女兒四公主最尊貴,皇子也以貴妃的兒子二皇子最被看好能得到太子之位。

也因為興和帝不,宮內封妃的竟然只有兩位,自家娘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貴妃之下,最尊貴的就是賢妃了。

所以賢妃與三公主其實拿了滿手好牌,那為什麼原主後來會死得那麼慘,一手好牌卻滿盤皆輸,尹常歡也不懂。

但她也不必知道,她只要能護得賢妃圓滿就好,這不只是原主的心願,更因為賢妃是如此好的一位母親,她對自己好,自己也會涌泉以報。

而她也可以理解貴妃的作法,一山不容二虎,這後宮只能有一個真正的主人,所以貴妃迫不及待舉起屠刀向著宮中除了自己以外的妃子—— 賢妃,就是想清楚的告訴後宮中的每一個人,她才是真正的後宮之主。

但尹常歡想問的是,這後宮這麼大,真的容不下一個賢妃嗎?

自家母妃往日不算特別受寵,她個性和善又有點軟弱,只想關上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唯一的心願也不過是希望女兒平安,嫁一個可心的人而已,這樣溫柔和善的人,貴妃也要步步進逼?

什麼玩意兒!人家過自己的小日子是哪點礙著妳,她偏要趕盡殺絕,這不是逼得人家造反嗎?

呵呵呵,那就反給妳看!

「母妃,您不必擔心,我會沒事的。」

賢妃憂愁道︰「傻女兒,什麼不用擔心,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娘只希望妳好好的。」

「母妃,應該是養我一百歲,就要憂慮一百歲才對啊,您少算一年了。」

噗哧一聲,賢妃笑了出來,「妳這孩子盡說笑話。」

「母妃,您得多笑笑,您笑起來多美啊,我若是男子,只怕都要愛上您了。」

賢妃臉色轉紅,啐她道︰「沒個正經,說什麼瘋話。」

「這不是瘋話,是正經話,再正經不過了,母妃實在長得太漂亮了。」

賢妃輕捶了她一下,她嘻嘻哈哈的避過,讓賢妃也忍不住笑了。

尹常歡嘻皮笑臉的舉止讓賢妃因青雲的話而憂郁的心情立時一散,但是這個打擊卻也讓她午夜夢回時思索許多。

只可惜有良心的人雖多,但想爭功的人也不少。

「三公主,你一介女流之輩,妄進太和殿議論政事,你可知罪?」

興和帝坐在上頭臉色難看,而這第一個跳出來、留著短須的尖嘴猴腮男,他淘淘不絕的說︰「《尚書》有雲︰『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從前朝以來,後宮干政便是罪狀,三公主你可認罪?」

他意氣風發,渾身散發志得意滿的氣息,只覺就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小螞蟻似的,不自覺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只差沒仰天長嘆、惺惺作態的說這份功勞也太好拿了吧?

尹常歡雙手放在裙旁,一副乖乖女學生听訓導主任訓話的樣子,對她任何引經據典的指桑罵魂,她都眨著明亮水潤、閃閃發光的大眼楮,里頭帶著一抹懵懵懂懂的笑意,安靜的听著。

對方講得口沫橫飛,她听得搖頭晃腦,尖嘴猴腮男見她無話可說,還笑得像罵的人不是她,他心中輕蔑,連興和帝他都敢罵了,更何況一個小丫頭片子。

這不是她的錯,怪只怪她不是貴妃的種,她自己不找個好肚皮投生就罷了,還得罪了貴妃,不拿她開刀又能拿誰開涮呢?

人一出生命就注定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有人看不下去也跳了出來,是個圓頭大臉、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漢,身上穿著武人的衣衫,開口怒道︰「鄭俊亦,你不要太過分,三公主進了太和殿又如何?她一個小孩子家家,豈有什麼見識能議論朝政,又跟後宮干政有什麼關系?」

這兩人顯見是不對盤的,鄭俊亦冷哼一聲,「無知莽夫,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鄭某不跟你一般見識,有這樣粗魯不文的爹親,怪不得能養出個沒知沒識、拋頭露面、不守婦道的女兒。」

鄭俊亦剛說完,圓頭大臉的男子就怒吼著沖過去,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鄭俊亦沒想過他竟敢在太和殿上行凶,哀叫一聲滾倒在地,眾人頓時驚慌失措,不少人知曉圓頭大臉的男子脾氣本就火爆,立刻就上前拉開他。

鄭俊亦爬起後,大概吃了這一拳有所畏懼,彎著腰躲到離男子最遠的一處,見他被人拉住,自己也安全了,立刻又開口一陣噴——

「怎樣?你劉大德的女兒做得,我就說不得?一個女兒沒用,嫁過來幾年連個蛋都下不了,我鄭家可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她,只求能生個男孫,這樣有錯嗎?另一個女兒成日扮成男子混在軍營中,一點溫柔嫻淑的氣質都沒有,根本就不像個姑娘家,這樣的家風還想叫我兒子和離?呸,休了她就是給她恩惠了,真是異想天開!」

他們愈說愈不象話,兩人是結親結成仇,興和帝怒道︰「都住嘴!」

鄭俊亦悻悻然的閉嘴,模著臉上腫痛的傷,走回原本的位置,又想對尹常歡趁勝追擊。尹常歡不讓他有開口機會,轉身對著興和帝道︰「兒臣剛听了半日,听不出兒臣何罪之有,倒是听到東家長西家短。」

鄭俊亦臉上一紅,剛才實在太氣了,不小心說出了一些有的沒的,這三公主莫非暗示自己嘴碎?他再次跳出來,覺得只要拿下三公主,這次首功就是他的了,到時齊國公也會高看他一眼。

「三公主,妄進太和殿,至今你還不認罪?」

看他臉腫得像豬頭,尹常歡格格一笑,白女敕女敕的指頭比著他道︰「我進太和殿是因為想念父皇,擔憂父皇國事繁忙太過操勞,跟政事有什麼關系?」

她這一笑百媚頓生,天真活潑又可愛,興和帝心里柔軟一大半,眼神也放軟,只想著該怎麼讓她從這一灘渾水里月兌身而出。

鄭俊亦剌耳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皇上命令就私自進來,你還嘻嘻哈哈不當一回事?」

尹常歡走到他身前,上下來回看他幾遍,鄭俊亦被這眼神看得暴怒,加上被毆打的疼痛讓他失去理智,態度愈加肆無忌憚。

反正他是言官,怕什麼?言官就是要不畏強權才有好官聲。

「你看什麼?」

「我在想,你女兒真可憐。」尹常歡做出一副同情狀。

「胡言亂語,不知所雲。」鄭俊亦對此嗤之以鼻。

太和殿此時十分安靜,彷佛一根針落地都能听得見,而威嚴肅穆的大殿中,只听見一個稚女敕清脆的聲音回蕩其中。

「一個女兒想見爹親需要什麼理由?父女天性,人倫之常,不論富貴貧賤,只要爹親在的地方,我想要見他還需要什麼道理嗎?」

她裝成一副恍然大悟的驚訝狀,「啊,莫非你的女兒要見你,還得過五關斬六將不成?」

這段結論听得有人噗哧笑出來,連興和帝鐵青的臉色也露出笑意。

他的聰明女兒讓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更自豪,面對鄭俊亦這種剌頭也能絲毫無懼的一一反駁,果然是大盛國的公主,是他的種。

「公主是在污辱老夫嗎?」

「嘆?我只听過人自辱而後人辱之,本公主也只是好奇朱叔叔家的女兒要見你,莫非還得經過重重考驗與難關啊。」

「我不姓朱,我姓鄭!」鄭俊亦惡聲惡氣的說。

旁邊大臣的恥笑,還有與他的對頭劉大德拉幫結伙的那一群武官故意笑得最大聲,讓他比被劉大德打一拳還難堪。

劉大德是個莽撞武夫,大家都知曉,說不過人就是動拳頭,他就算被打至少也是因為說贏了他,但現在自己被個小姑娘給問得無話可說,傳出去,他靠這張嘴在官場混出的名聲也就壞了。

只見眼前的小姑娘用白女敕的雙手蓋住嫣紅的嘴巴,露出古靈精怪的雙眸——

「竟然不姓朱,我看你被打得像豬頭一樣,所以一直以為你姓朱,不是說人肖其形,名肖其人嗎?」

原來此豬非彼朱!朝中沒被鄭俊亦噴過的人實在太少,這下大家都樂了,有人拍手大笑,有人彎下肚子,劉大德那一伙人更是拍掌叫好,叫好聲差點掀破了屋頂。

說得好,再多說點!劉大德都想對三公主大聲說上這些話了。

興和帝因為是帝王之尊,不好公然笑話自己的臣子,只好拿起茶杯掩飾笑意,但心里那個爽啊,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因為有著廣納諫議的名頭,興和帝也被鄭俊亦三不五時的擠對臭罵,現今他胸懷大暢,對自家女兒的自豪那是無比增長。

瞧瞧我家女兒,對,沒錯,來太和殿是因為孝心,想關心我這父皇操不操勞,才不是妄議什麼國事呢,就你們這些朝臣事多,連我女兒盡孝的事都能顛倒是非、胡言亂語、血口噴人。

在哄笑聲中,鄭俊亦氣得發抖,滿臉豬肝色,就見眼前的小姑娘繼續裝腔作勢道——

「請豬大人,啊,不是……是、是……」

看了看鄭俊亦的尊容,尹常歡咬著下唇一臉苦惱的小聲嘀咕,「明明就是姓豬較適合。」

身邊的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鄭俊亦氣得眼前一黑,眼見鬧得自己無法下台,他干脆就往人多的地方一倒,假昏在地,以求挽救最後一點點面子。

興和帝也看出他裝暈,默許了他的行徑,噴笑道︰「把豬大人……不是,是鄭大人抬到一旁去。」

「是!」

幾個在外頭的帶刀侍衛也笑到前俯後仰,顫抖著身子領命把人給抬到一邊躺著。

尹常歡暗暗的想翻白眼,就這等渣渣的戰斗力,比她現代的那個冤家還不如,也敢跟她對干,真是自討苦吃。

興和帝則是龍心大悅道︰「給三公主看座。」

尹常歡開心的甜笑道︰「兒臣剛好腳酸,父皇果然與兒臣父女同心,知道兒臣剛好想歇歇了。」

「你這促狹鬼。」這話逗得興和帝又是一陣笑。

她謝過後坐在小椅上,眨吧眨吧的大眼楮,欲笑不笑的小菱嘴兒,眾位大臣終于看出來,眼前這像小仙女一般的三公主,可是一塊不好啃的硬骨頭啊。

瞧那鄭俊亦,他向來是只瘋狗,逮誰咬誰,現今這剌頭瘋狗竟也落得得假暈好躲過眾人的嘲訕。

但愈是不好啃愈是有人遇難直上,可說是真勇者,只是這些勇者後來都發現自己最終暴尸荒野,不僅沒得到好名聲,還反潑了自己滿身的泔水。

「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為賢德,但不可多得。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恥丑事,反不如不識字,守拙安分。因此女子無才便是德,可謂至言也。」

劈里啪啦,對方說了一大堆之乎者也,尹常歡听完只面帶微笑的真誠道︰「你娘知道你把她說得那麼傻嗎?」

說女人,難不成你娘就不是個女的?

對方一嘻,滿口的之乎者也停住一敗。

另一個又上來,說得更多,開口就引經據典的背起書來——

「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又說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于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奉賓客,是謂婦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

「我听過的三從四德是娘子出門要跟從,娘子所令要服從,娘子錯了要盲從,娘子妝容要等得,娘子生辰要記得,娘子花錢要舍得,娘子打罵要忍得。此為之不易,但家庭和美之道,唯在存心耳。」

對方瞠目結舌,大敗後退下。

這時尹常歡眼前閃過一個錦衣華衫的中年人,他腰餃雙玉環,綴上兩枚東珠,通身的氣派,雙目凌厲,開口便感嘆道︰「三公主伶牙俐齒,小小年紀便如此顛倒是非,善使小道,這終究非皇室之福。」

終于出來了一個聰明人,尹常歡細細的看了眼前的中年男人,他通身貴氣,肌膚白皙,雙手保養得很好,臉上頗有刻痕,似是一個不常笑的人,同時從他的氣勢也能感覺到他是一個常年掌握權勢的人。

她用父女親情的大義壓死人,對方就回以她的聰明才智恐會為皇室惹禍,這一招不可不謂毒辣。

天家無兄弟,引申來說,天家也無父女,這一家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權勢中心,動輒得咎,隨便一個動作就會引來許多的解讀,造成無數的耳語與饞言,多少無辜者就是死在這樣的是非之下。

《韓非子 外儲說左上》記載︰「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

然而由于紫衣甚貴,相當于普通衣服的五倍,齊桓公擔心百姓負擔不起,在丞相管仲的建議下,他又帶頭不穿紫衣,從此境內再也沒人穿紫衣了。

說的就是這個第一家庭可以帶給天下多大的影響力,也因此在這個權勢的修羅場中,父殺子、子弒父層出不窮,這是最大的權勢中心,也是世間上最殘酷的殺戮地獄。

蘇相聞言急得臉上冒汗,三公主的回答稍有差池便會引得帝王猜忌、群臣指責,他對三公主的機智聰穎十分賞識,這時見齊國公使出如此殺招,他不由得怒目而視。

這是要逼死三公主啊!

尹常歡也知這話得小心回答,她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話說的雖然是民意,小女子才疏學淺,便把它借用引申為聰明才智。聰明才智並沒有錯,有錯的是使用它的人。

「自古的能人異士皆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報效天恩,奸險小人則以聰明才智為禍天下,這些人都是萬中選一的人中俊杰,為何結果竟會如此不同?」

群臣沉默的思考起來,就連興和帝也听得津津有味,問道︰「為何呢?」

她帶著甜美的笑容,用清脆的語氣、活潑的態度回答,「其實聰明才智無錯,人只分善惡,有人至善,心懷聖恩,心系百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有的人卻至惡,以一家一己之私,圖謀不軌,心懷叵測,陷害忠良與本公主……」

眾人一呆,隨即又笑開了,誰也沒想到在這麼嚴肅的話語尾端,三公主竟俏皮的加上「本公主」。

似是對自己的處境喊冤,她還一臉委屈的嘟起嘴,軟化了現場的肅殺氣氛,許多人都忍不住笑意,再度偏頭大笑。

這三公主有趣,簡直是有趣極了!

大家聞弦歌而知雅意,看三公主一副「你們這些壞人都來害我」的嘴臉,再看向齊國公這一派,臉上不由自主出現鄙視,讓齊國公的人馬盡皆黑了臉。

而尹常歡雖說得輕松自在,但說著說著又把臉轉向昏倒後被架到一旁休息的鄭俊亦,朝他孩子氣的一指,隨即又忍氣吞聲似的按捺住想說的話,但畢竟是個孩子,忍不了那麼多,還是小聲喃喃自語起來——

「瞧,我不是說豬伯伯,啊,不是,瞧我又口誤了,是鄭伯伯。」

鄭俊亦雖閉著眼楮裝暈,听到「豬伯伯」這三個字忍不住渾身一抖,接著听到一陣大笑聲,他真想跳起來打罵這個不時把他當成話題的可惡三公主。

她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然而他裝昏,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罷了,若是他此刻又「醒」過來,豈不是笑掉那些政敵的大牙,起碼劉大德那一伙人是絕不會客氣的。

他左右為難,昏也不是,不昏也不是,讓他不禁悔恨自己為何不是真的昏過去。

想他縱橫政壇多年,犀利的言辭讓人望風而逃,今日這悶虧吃得他老淚縱橫,從入官場起他是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皇上又廣納諫言,就算有時听了他的諫言不高興,皇上也從不責罰,想不到他今日難得的忍氣吞聲,卻是因為一個小女娃。

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了孩兒,他這一場輸得不輕啊!

「公主如此能言善道,聰明才智顯見在常人之上,不知未來會做出何等大事,吾等拭目以待,又不禁令人想起前朝的月盈公主,一樣是年紀小小就展露才華,後生可畏啊!」

鄭俊亦聞言大喜,齊國公這是要說死她!

哈哈哈,一個聰明的公主豈有不沾染政事的道理,說她以後會做出大事,又扯到前朝月盈公主的丑事,月盈公主也是聰明伶俐、能干非常,但她蓄養面首,染指江山,囚困皇子,意圖垂簾听政,前朝會敗亡跟她不無關系。

齊國公這招既狠且毒,這是一刀要讓這臭三公主斃命于此。

跟前朝臭名遠揚的月盈公主扯上關系,三公主愈聰明就愈顯得兩人相似,都是國家的禍害,看她還能用什麼話辯解,愈辯愈顯得她就是月盈公主那樣的人。

不愧是齊國公,老謀深算,字字珠璣,直指要害,更是殺人不見血。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擁皇派個個面帶擔憂,這話可不好回答,月盈公主是前朝之禍,現在離前朝才過沒多久,大家對此都記憶深刻,也都記得這個公主帶來的禍患與恥辱,本朝嚴防女子干政,跟月盈公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前車之鑒,不可不防,扯到月盈公主,誰敢庇護!

齊國公這一派磨刀霍霍,這把他們給逼得無話可說的三公主眼看就要跟月盈公主掛勾齊名,以後哪有什麼可畏,還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嘿嘿嘿。

尹常歡從原主的記憶里知道這個月盈公主,跟她掛勾上可不是什麼好名聲,然而愈是面臨險惡的狀況,她愈是露出甜美的笑容。

尹常歡眼波流轉,嬌滴滴的玩著自己發上的彩帶,那白蔥似的水女敕指尖,出水芙蓉的姿容,渾身的雍容清貴,盡顯帝王家嬌貴公主的金尊玉貴與嬌生慣養。

「哎,此言差矣,我為什麼要辛辛苦苦的干出一番事業呢?我是誰的女兒,誰又是我的爹親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興和帝,眾人不知她為何這麼說,她的父皇是興和帝是眾人皆知之事。

「公主此言所為何來?誰不知公主的爹親是當今聖上。」齊國公問。

她笑容燦爛的起身,三步兩步踏上了御階,兩手圈住興和帝的右臂,賣傻裝痴的一陣搖晃。

「沒錯,我正是當今聖上行三的女兒,我天生命好,一國之君是我父,賢妃是我母,我是嘴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為何要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成日計算著干大事呢,難道我混吃等死不行嗎?」

太和殿的笑聲幾乎沖破雲霄,興和帝又笑又惱的笑罵,「好沒志氣的女娃!」

語氣雖是斥責,但是笑容里卻滿是自傲。

而他向齊國公看去時,眼里充斥怒氣,與前朝月盈公主相提並論的臭名,豈不是要毀了他的三女兒?如此惡毒之言太過過分。齊國公他們想助二皇子當上太子他可以理解,畢竟那也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但用此毀了他這聰穎明慧的三女兒,他可忍不了。

「有父皇在,我要什麼志氣,這不是自討苦吃嗎?能躺著,我干麼坐著?能坐著,我干麼站著?能站著,我干麼跑著?這不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好一個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更佳的是那句混吃等死!

蘇相心中大贊,就這一句混吃等死,竟把這往上無路、往下無解的殺局給破了。

齊國公至此知大勢已去,沒有什麼好講的了,他干脆的退回了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

齊國公這一派的人更在「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清脆女音中兵敗如山倒,齊國公親自出馬布置殺局,都臉面無光的敗了,其余人更是敗得毫無懸念。

走回位置前,齊國公抬眸凝視這在後宮中長久以來靜默無名的三公主,這麼厲害的女娃,為何貴妃從未向他提過?

或是之前三公主與賢妃平安度日,她便隱匿了自己的冰雪聰明,這一次賢妃昏倒卻連個太醫也請不來,這才激起了這聰慧三公主的血性與怒氣。

他得跟貴妃說說,在立儲的緊要關頭,寧可多一個朋友也不可多一個對手,現今應對三公主所居的永寧宮要萬事柔和、多加撫恤,畢竟三公主只是個女娃,干不了什麼大事,等之後她出宮嫁人就更不足為懼了。

至于貴妃厭惡那容貌嬌美的賢妃,那又如何,自家兒子成了太子,甚至以後成了新皇,要折磨賢妃的方法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時。

蘇相這一派則是大喜過望的連連點頭,這一劫算是過了,而且三公主只字未提前朝月盈公主的名字,完全無視齊國公布下的陷阱。

沒錯,無視才是最妙的一招,何必百般爭辯,反而與月盈公主的臭名牽扯上,那是朝自己潑糞,就算洗淨了也還是污名滿天飛。

「無事眾人可退下了。」

今日這一場大戲看得眾人嘖嘖稱奇,蘇相率先步出太和殿,有感而發,想不到那句話之後竟流傳開來——

「混吃等死一庸人,玉雪聰明三公主。」

齊國公正好與蘇相錯身而過,就算這次鎩羽而歸,他依然表情平靜的听蘇相感嘆,就連蘇相也不得不贊他是個人物,養氣功夫極佳,心思隱藏得如此之深。

齊國公心中思忖,興和帝子嗣不豐,後宮中又獨寵貴妃,也最疼愛貴妃所出的二皇子,莫非自己這步走得太急了?只有二皇子早日當上太子,才能夠名正言順地以儲君之名行事,如此自家的齊國公府才能三代無憂,但剛才興和帝充滿怒火的眼神讓他不禁省思起來。

二皇子雖好,也要興和帝心甘情願的立儲。

散朝之後鄭俊亦也不裝暈了,急忙爬起,疾步走向已踏出殿外的齊國公身邊,低聲斥罵道︰「那個狡猾的三公主!」

「一個公主,母家不成器,無權無勢,只會耍嘴皮子討些寵愛罷了,又有何懼?原來看她得罪貴妃,想藉此一舉廢了她,也算替我妹子出口惡氣,同時還能把二皇子推到儲君之位,誰知……算了,急事緩辦,未來有的是機會,這三公主生在後宮,長于一個軟弱女子之手,能有什麼作為?她翻不了天的。」

可往後齊國公只要一想起這日的輕視,便悔青了腸子。

這三公主不止翻了天,還屠了地,將天地都給重新的洗刷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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