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若在以前，他可能休息個三、五天，便立即回到工作崗位上。
他的生活里，除了家人，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有時一忙起來，在公司待到凌晨一、兩點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小笙回來了。
趁著她才剛學成歸國，還未開始籌備發表會前的一些空檔時間，他想要有多一點時間陪伴她，和她四處走走。
所以，他向現任總裁——大哥提出休假的要求。
大哥沒有第二句話。「那有什麼問題，你想休多久都可以，銷假回來上班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早上，他們登上台北一○一觀景台欣賞繁華熱鬧的街景、台北盆地四周蓊郁疊嶺層巒的山脈和遠眺淡水近海的風景，然後逛逛百貨公司，用過午餐後，在附近的電影院看了場電影。
晚餐就在夜市里解決。
華笙吃著蚵仔面線，滿足地嘆了口氣，「在國外，最懷念的就是台灣的美食小吃，每次想到都會流口水。」
他淡笑，「法國也有很多美食啊。」
「是有很多，但是不合我的口味，我還是喜歡家鄉的食物，就算只是家常小菜、夜市小吃，對我來說，都好過米其林的三星級美食。」
「那你今天就好好吃個夠吧。」反正，他們多得是時間。
「我要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她發下豪語。
真是……好大的口氣！就算是大胃王小林尊都未必敢說這樣的話。他寵溺地笑笑，「最好你有辦法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
「呵呵，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我可不想吃到撐得沒法子走路，得用滾的回家。」
「放心，我會抱你回去。」
吃完蚵仔面線，他們又繼續在人潮中緩慢地前進，尋找下一個目標。
她咬了一口他遞過來的炸丸子。「對了，你……」
「什麼？」周遭嘈雜的聲音讓他听不清楚。
「你這麼多天沒去上班，沒關系嗎？」昨天他們去了動物園，雖然她向他抗議動物園是小朋友來的地方，不過她還是玩得很開心。
前天上貓空品茗、陽明山賞夜景，大前天到淡水逛老街、看夕陽、喝咖啡，大大前天去看藝術展覽……
雖然是在自家公司工作，但是他身為主管，總不好帶頭破壞公司的制度和規範，作不良的示範。
「我有年假可以休，再加上該補給我的假，就算休息兩、三個月也無妨。」
他進公司兩年多，公司給的年假一天也沒動過，更別提保全系統Upgrade的那段時間里，他經常忙得沒日沒夜，忙得連母親大人都跳出來質疑大哥在虐待壓榨親弟弟了。席蒲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光是公司該補給他的假就有兩、三個月那他肯定是三天兩頭就加班或超時工作……他是機器人啊，都不會累的嗎？「你忙成這樣，葉子蓉不生氣？」
其實是他不想休年假，就算排了一個星期的年假，他也只是待在家里，沒什麼事好做，所以他寧願到公司去上班，至少有事情做，可以讓自己忙一些、累一點，才不會經常想起小笙。
葉子蓉……這個名字已經很陌生了。他微微一怔，「氣什麼？」
「氣你沒有時間陪她啊。」情侶總是覺得相處的時間太短暫，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
「沒有。」
沒有？「她果然體貼入微，又懂事。」她自嘆不如。
「唔。」他含糊地應了聲。
說不出來哪里怪，她總覺得不太對勁。「那你們為什麼分手？」
為何分手？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我跟她……」不曾交往過，何來的分手？
靈光一閃，她忽然領悟出——「你們沒有交往？」
他沒有否認。
「為什麼？」她都已經離開了，不是嗎？
「事情都過去了。」沒有必要也毋需再提。
華笙有種感覺，應該把事情弄清楚。「為什麼你們沒有在一起？」她望著他，執意要問個明白。
看來他非得把話說清楚不可了。「葉子蓉對我來說就只是同學、朋友而已，我對她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不可能在一起腦海里迅速地閃過一絲什麼，她卻來不及捕捉住。「可是……即使沒有任何感覺，你也可以抱她。」她不是要翻舊帳、不是要責怪他的背叛，只是有感而發。
「我和她沒有發生關系。」
她一怔，「你們真的沒有……」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道。
「那為什麼她會知道那顆痣？」
那全都是她處心積慮計劃的一部分。「有一次我們在同學租屋處討論報告，她去泡咖啡，卻不小心把微燙的咖啡潑到我身上，我只好立即把衣服月兌下來，她就是那個時候看見的。」
「所以她是故意讓我誤會你，破壞我們的感情，讓我們分手……」原來她和五哥都被葉子蓉設計了。
席蒲月點點頭。
從事情發生之後，他和葉子蓉的關系就降至冰點，他們連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就只是在同個教室內的同學罷了，他不曾再跟她說過一句話，甚至不曾再看她一眼。
畢了業，切斷兩人之間唯一的連系，也就徹徹底底地斷了音訊。
「為什麼你不早點跟我解釋清楚？」讓她一誤會就是四年。
他無奈地笑笑，「你有給過我機會解釋嗎？」
「呃？」好像沒有……她啞然無言。
她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簡訊，躲著他，不和他見面，只留給他一張分手的紙條，然後就飛往巴黎，讓他完全措手不及。
「那……我去了巴黎之後，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把事情說清楚。」為什麼她都沒有接到過他的電話？
「解釋清楚之後呢？」
「解釋清楚之後，我們就不會分手，我會……」她很清楚自己會怎麼做。
他接下她的話。「你會放棄在巴黎進修的課程，立刻回到我的身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沒錯，她會立刻回到他的身邊，這樣……「不好嗎？」
「我當然也希望你能馬上回到我身邊，可是我不能那麼自私，你有服裝設計的才華，我希望你能專心學習，好好發揮你的才能，而且你也應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認識一些條件更好、更優秀的對象。」
原來五哥替她設想了那麼多，一直將她的需求和未來擺在第一位，她卻誤會了他，還以為他和葉子蓉過得很快樂……滿滿的愛和感動在胸口激蕩不已，讓她眼眶微微濕潤。「你就不怕我愛上別人？」
他凝睇著她，真心地道︰「如果你真的愛上別人，而對方也可以給你幸福，我會衷心地祝福你。」
「我才不會愛上別人。」她撲進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他。
「嗯？」他環住她。
「我已經有全世界最好、最優秀的對象了。」
他輕笑，「你確定？」
「百分之兩百確定。」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不過下一秒她又抬起頭質問︰「可是你為什麼都不打電話給我也不來看我？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我怎麼可能不關心！我只是不想影響你的心情。」他輕撫著她的臉龐，「別忘了，我很早以前就收買了伯父、伯母和箏姊的心，就算我不問，他們也會主動跟我說你的近況。」
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她在巴黎的生活情形和學習狀況，也知道她還未畢業就有知名的服飾品牌看中她的作品，出高價買下，更有許多富家千金請她為她們量身訂做獨一無二的禮服。
「厚，你連問都不問，還說很關心我！」她故意找碴。
「別挑我的語病。」他牽起她的手，「你不是想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來吧，我們繼續往下走。」
結果，她只吃了八、九攤就豎起白旗了，其中還有好幾樣，她都只是吃幾口嘗嘗味道而已，其余的就全推給他解決了。
忙了將近兩個月，發表會終于完美落幕，大伙總算可以放松繃緊的神經，華笙被相關工作人員、模特兒簇擁著到一家知名夜店慶功狂歡去了。
PUB里，音樂震天價響，氣氛非常熱絡。
「恭喜，今天的發表會很成功呢！」
「我听朋友說，他們家主編對你設計的衣服評價很不錯哦！」
「我們一起舉杯恭喜華笙。」
「恭喜。」
所有人都舉起手中的高腳杯——
「Cheers！」
「謝謝、謝謝。」她舉杯就唇輕啜了一口，「因為大家的努力和幫忙，今天的發表會才能如此成功。」
「這樣不行啦！太沒有誠意了。」有人發現她的香檳只喝了一小口。「要罰，大家說對不對啊？」
「對、對，要罰。」
「沒錯！」
「罰喝三杯，而且要先干為敬。」
華笙被灌了三杯香檳之後，大伙這才放過她。
她和特地從法國飛來捧場的好友到PUB門外透透氣。
「里歐娜，你有什麼心事嗎？」好像從發表會結束之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要不要跟我談一談？」
「等等……」她揮揮手，奮力地想要抓住腦海里乍現的光芒。
華笙納悶地看著她。
忽然，她驚呼了一聲，「啊，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她一頭霧水。
「我想起在哪里見過他了。」沒錯，就是他。
「見過誰？」這樣沒頭沒腦的說話方式很殺腦細胞耶！
「你男朋友啊。」他送上花束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很眼熟，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我見過他。」
在外國人眼里，亞洲人不都長得差不多？「應該是認錯人了吧。」她不記得五哥去過法國，而且里歐娜也是第一次到台灣來玩，相隔千萬里的兩人怎麼可能見過面？
難不成是在夢里！
里歐娜一口咬定，「我不會認錯，就是他。」那麼帥的男人讓人記憶深刻。
這樣爭論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既然里歐娜堅信她見過五哥，那就讓她繼續堅信下去也無妨。
「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多以前，你終于答應和Chris共進晚餐的那一天？」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記得。」那天晚上，Chris送她回來，還在門口吻了她。
她試過要接受一份新的感情，只是她的心卻已經沒有位置可以容納其他人了。
「那天晚上你回來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樓下有個帥哥在等你嗎？就是他。」里歐娜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真的是……是五哥嗎
可是，當她再下樓去時並沒有見到任何人……
倘若五哥都已經專程到巴黎來看她了，為什麼沒有和她見面，甚至沒和她說一句話就離開？
倏地，她愕住。
難道……五哥看見Chris吻她的那一幕了
華笙如遭電殛，渾身一僵。
一定是那樣沒錯……五哥絕對是看見她和Chris接吻，所以才會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五哥好不容易才來巴黎看她，為什麼偏偏讓他撞見Chris吻她？
她究竟是哪里得罪老天爺了？為什麼要這樣和她過不去？
只要想到他滿懷想念和關心飛越大半個地球來看她，卻看見她被別的男人抱在懷里親吻的畫面，她就很想痛扁自己一頓，為什麼那樣傷五哥的心？
如果你真的愛上別人，而對方也可以給你幸福，我會衷心地祝福你。
他的話縈繞在她耳邊。
所以他離開，甚至沒讓她知道他來過。
他只身前來又孤零零地離開。
雖然已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了，此刻得知依然撕扯著她的心，一陣陣抽痛，一陣陣酸楚。
「小笙你……」怎麼哭了？里歐娜微慌。「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她搖頭，「沒有，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現在她只想立刻到五哥的身邊去，把事情解釋清楚，但是里歐娜特地來台灣看她的服裝發表會，她怎麼可以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
里歐娜看出她的著急。「你有事可以先離開，沒關系。」
「那你呢？」
「放心，我知道怎麼搭計程車回去。」里歐娜信心十足。
她還有些躊躇不決。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擔心我，快去快去！」她揮揮手，趕人了。「我要進去和大家一起狂歡了。」
華笙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席家。
席蒲月剛洗完澡，腰際圍了條浴巾，正在擦拭濕發，看見開門進來的華笙，微微一怔。
「小笙，你怎麼來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他可以過去接她。
慶功宴這麼快就結束了？他以為她至少也會和大家狂歡到凌晨兩、三點，而現在連十一點都還不到。
這樣全身上下只圍了一條浴巾和小笙兩人單獨相處……太危險了。
他應該先去換上衣服。
「五哥。」她的眼楮紅紅的，還有些微鼻音，很顯然是哭過了。
換上衣服的念頭還在腦袋里打轉，但是一發現她眼眶泛紅就全都被丟到九霄雲外了。他立即走向她，「要不要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發表會很成功，她應該感到開心、高興才對，為何而哭？
她抱住他，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他柔聲問。
「我沒有和Chris交往，我和他、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她激動又急切地想把事情說清楚。
Chris是誰？他沒有印象。「你別急，慢慢說，我在听。」
「為什麼你人都到巴黎了卻沒有和我見面，就又一聲不響地離開？」她的聲音悶悶的。
她知道了！「是里歐娜告訴你的。」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
果然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為什麼？」
「我是去法國玩，就順道繞過去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但是很不巧，你正好出門了，所以——」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騙人！」她才不信。
全世界那麼多個國家，風景比巴黎優美的城市多得是，歷史更悠久的也不少，他為什麼偏偏選中有她在的國度？
況且，她又不是出遠門，三、五天不會回來。
他淡笑地拍拍她的背，坦白道︰「好吧，我是特地去看你，順道去法國玩，這樣可以嗎？」早在見到里歐娜的那一刻，他就有預感這件事會被揭露，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所以你是看見Chris吻我才離開的，對不對？」
原來Chris是那個金發帥哥的名字……席蒲月哂然。
「如果不是里歐娜記起這件事，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五哥曾為了她飛越大半個地球，她卻讓他回程的行囊裝滿了傷心……思及此，她的胸口驀地一緊，心好痛。
席蒲月淡淡一笑，「若不是又見到她，我幾乎都快忘記有這麼一回事。」倘若小笙真的愛上Chris了，他的出現只會令她為難，所以他才會默默離開。
「我和Chris只是朋友，那個吻——」她急著想說明事情的原委。
「不用解釋更不必道歉，你有權利接受任何人的追求，找尋你的幸福。」
從小到大，都是五哥一直無條件地寵溺她、包容她，不曾苛責過她，事事替她著想，她……好愛好愛他。
「我的確是認真想要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所以才會和Chris出去，讓他吻我，但是最後我拒絕他了，因為我對他沒感覺。」她頓了下，「我的心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被人霸佔，沒有可以容納別人的空間了。」
再也不會有人像五哥這樣愛她、疼她、寵她、包容她。
他揚起眉，故作詫異地問︰「誰這麼惡霸？難道不知道你背後的靠山是昊天盟的盟主嗎？」
「那個人你也很熟啊。」她被逗笑了。
「哦！」
「他叫席蒲月。」
他的心里像被倒了一整甕的蜂蜜。「你確定嗎？」
「嗯……」她沉吟了下，從善如流地道︰「也對，我是應該再確定一下比較妥當。」
席蒲月饒富興味地瞅著她，也想知道她要怎麼確定——他的思緒驀地被柔女敕香馥的唇瓣打斷。
……
兩人的關系也從這一晚正式進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