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歲年帶食盒走到書房,卻沒見到她精挑細選的三名少年,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夏煜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當什麼都不知道。
阮歲年皺了皺眉,敲了敲門,喊道︰「大人。」
「進來。」
阮歲年進了書房,將食盒擱在案上,將里頭的飯菜都端了出來,再親自替他布菜,最後斟了杯茶擱到一旁。
夏燁睨著她,覺得自己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瞧瞧,還真是個嫻淑貞靜的好姑娘,他還能挑剔什麼?
「今兒個怎會找阿燦問了那般奇怪的問題?」夏燁夾了口菜,像是閑話家常般地問起。
阮歲年愣了下,小臉泛起紅暈。瞧她傻的,忘了這兩兄弟感情好,也不能怪夏燦通風報信。
「我哪有問什麼奇怪的問題。」有很怪嗎?她倒是覺得她得到的答案很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阿燦說,你問他會不會流眼淚。」
她羞赧地垂下眼,囁嚅道︰「其實我是想問男人容不容易流眼淚。」她是想藉此旁敲側擊,但和夏燦私下交談,總讓她覺得悖禮,因為心虛才會直接把心里的想法給問出口了。
「你為什麼想問這種問題?」
「呃……」總不能說她想知道怎麼讓男人哭吧。
「歲延在我面前總是故作堅強,可我要出閣那兩天,早上遇見他,總發現他雙眼腫腫的,這才想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像他那樣,有了事也不說,我都不知道歲延在想什麼了,結果阿燦大概有點會錯意了,只說他眼楮受傷不會流淚。」
這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但也讓她的目標變得十分明確,夏家目前只有兩個男人,夏燦不會流淚,她要得到的自然是夏燁的眼淚。
「……你叫阿燦叫得挺順口的。」她的理由听起來頗合理,他可以不追究,但她喚阿燦的口吻真是教人不快。
「是阿燦要我這麼叫的,有什麼不對?」
那個臭小子……算了!苞自己兄弟吃味,簡直是可笑到了極點。
「沒什麼不對。」他悶聲說著,轉了話題。「最近在家里忙什麼?」
阮歲年便把她這幾天做的事都說過了一遍,大致上沒什麼讓她覺得難辦的,倒是——
「我收到不少帖子邀約,可是不知道該不該去,想問你,你又沒回來,所以就一直擱著。」
「這種小事,你可以自己看著辦。」
「可是朝中黨派多,我又不清楚對方底細,如果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不會害了你?」好比說戚氏踉萬家是有姻親關系的,所以只要是跟楚家有關系的人家,戚氏向來不會塔理也不會赴約。
「哪有什麼該去不該去的?你是我的妻子,你就是代表我,誰敢對你不客氣,一點情面都不需要給。」
「可是……」
「你是一品夫人,你要是在外受委屈才是給我丟面子,所以不需要有任何顧忌,該當如何就如何,去結交你認為可以結交的人即可。」他如果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了,他這個首輔也不用干了。
再者,也是時候給皇上動手探風向的機會,否則只怕皇上心里不快,反而會下重手,逼他造反。
阮歲年眨了眨眼,心里暖暖的,像是他當了她的靠山,允她恣意妄為,就算她真搞砸了什麼,一切都有他善後。
明明就待她很好啊,為什麼卻是個斷袖呢?
腦袋突然冒出這個想法,教她不禁疑惑起來。他本來就是斷袖,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怎麼現在卻好像對這事有點埋怨了?
「對了,你近來在府里就只有忙這些事?」
听見他的問話,阮歲年忙回神,想了下,想起不見本該在書房外待命的小廝,不由道︰「我給大人備了三個小廝,讓他們在書房待著,不知道大人有沒有瞧見?」
「有,我給了阿燦。」很好,還知道跟他開誠布公。
「咦,怎會給了阿燦?」那是她特地挑的,挑了好幾天才選了那三個呢。
「脂粉味太重,我不喜歡。」這是他給她的暗示,說明他並不喜歡那些少年,希望她能就此打住。
況且他又不是真正的斷袖,那種絕色少年只會讓他倒足胃口,要是他們一時犯傻爬上他的床,他要是一時沒克制住殺了他們,那不是給人抓他把柄的好機會?
阮歲年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原來他不喜歡那樣的……她對斷袖並不了解,自行猜想他應該會比較喜歡俊秀的,結果卻嫌脂粉味太重。
「我知道了。」她再想想該給他挑什麼樣的好。
「知道就好。」瞧她像是明白了,夏燁暗吁了口氣。
娶妻太賢,只會顯得她有多不在乎他,還一口氣買了三個少年……到底是把他當成什麼了?真是教人氣餒。
事實上,阮歲年真的對參加宴會一點興趣都沒有,尤其大半都是沒交情的,她又何必去湊熱鬧?況且依夏燁的身分,她怕沒能幫上忙,反倒扯後腿,那還不如少做少錯。
尤其她正急著思考,到底該找哪一種的小廝給他。
她完全猜不到他的喜好,這事又不能與人商量,就怕他哪天興致一起,人就跑到亂風館去……若真是這樣,她有預感還會見到樓娘子,她不要啊。
不過,這麼做又有一種讓她不知怎麼形容的不快,反正……算了,不管怎樣,她得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得做到善解人意和貼心。
「夫人。」
「嗯?」阮歲年沒抬眼,手上的算盤打得正響。
「冠玉侯夫人來了。」
阮歲年手上一停,抬眼,用眼神問著,榴衣立刻用眼神回答,最終阮歲年無奈嘆口氣
將帳本闔上,走到外間,不一會,便有小丫鬟把戚氏給領進來。
「伯母。」她向前盈盈一笑。
「幾日不見,看起來又更標致了。」戚氏呵呵笑著,光是看她的走姿,她就萬分確定她得守一輩子的活寡了,但這些事她自然不會說,況且她今天來是有要事在身的,拿人手短,姿態要低一點。
阮歲年噙笑卻沒接下文,拉著戚氏坐下也不打算寒暄,因為她知道戚氏找她定有所求,要不怎會自己走這一趟?
「近來都入春了,天氣暖了許多,京城里好多人家都在辦宴會,你這兒應該收到不少帖子吧?」戚氏先是拉著她噓寒問暖了一番才切入了正題。
原來是為了這事,特地尋她許是想找她一起出席,仗著她現在有點身分,想要拉抬阮歲憐的身價,再從中看能否尋門好親事吧。
阮歲年沉吟了下,道︰「是不少,但……」
「你也有收到輔國公府的帖子吧,今年是蕭老夫人七十大壽,因為是整壽,所以大肆操辦了,你應該也會去,是不?」
阮歲年想了下,確實有收到輔國公府的帖子,如果她沒記錯,輔國公續弦的妻子好像也姓萬。
「那天,咱們一道去吧,你祖母也會去。」
阮歲年是真心想拒絕,可是一想到能見祖母,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而且她想,人在外頭,祖母總不可能再叮囑她那些教人臉紅心跳的事。
當晚,阮歲年就把這事告訴夏燁。
「哪天?」他吃完最後一口飯才問著。
「我記得是下個月初七。」她微眯起眼想了下。
他想了下,道︰「那天休沐,我陪你一道去吧。」
「咦?」
「怎,不想我陪?」他笑問著。
「不是不是。」她忙搖著頭。
她以為他並不喜歡自己太過靠近,所以只要與他獨處,她會拿捏好兩入的距離,免得讓他更加討厭自己。
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打算陪她赴宴,真是教她受寵若驚,說不出的開心。
「怎麼那眼神?」夏燁被她那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給逗笑。「你是我的妻子,又是嫁進寅家頭一次出席宴會,我當然要陪你去,明日要是得閑,讓春衣坊給你趕制幾身衣服,首飾你自個兒到庫房里挑吧。」
「嗯。」她用力點著頭。
夏燁看著她那雙因為喜悅更顯水潤的眸子,突然覺得她像是只女乃狗,認定了主子,
眼就只會追逐著對方。
不由伸手輕撫著她的頭,卻見她頓了下,他立刻收回了手,起身道︰「讓人收拾吧,累了就歇下,我去書房。」
轉過身,他無聲嘆口氣,心想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她才不會抗拒他的踫觸。
阮歲年難掩失望地垂下眼,每每覺得兩人靠近了點,事實上他依然離得很她很遠,每每她剛因為親近而害羞,他就又收了手。
「大人,衛大人來訪。」夏煜在外頭稟報。
「讓他到書房等我。」夏燁回頭道︰「我去書房。」
阮歲年輕點著頭,待他離去後讓丫鬟進房收拾桌面,不由想著,衛大人……會是那個曾經與他傳不和的衛大人嗎?
書房里,衛崇盡和夏燁隔著條案喝酒。
淺啜了口,衛崇盡面帶嫌棄地道︰「你怎麼好意思拿這種劣酒招待我?」
「宮里的你還敢嫌?」夏燁睨了他一眼。
「就說怎會如此劣等。」
夏燁笑了笑,問︰「你是特地來跟我嫌棄宮里的酒難喝的不成?」
「我看起來有那麼閑嗎?王爺那里傳回了消息。」喝了口酒後,衛崇盡才從懷里取一封信交給他。
衛崇盡兩年前掌了京衛,倒不是他汲汲營營才得到手的,而是皇上迫不及待交到他的手中,他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夏燁接過,當著他的面把信打開,一目十行地看完後丟給他。「如此看來,該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替王爺查查那個楚寧是不是跟楚家有關。」跟著巡撫前往通州的那一班護衛是宮中禁衛挑出來的,由他去查最方便了。
「姓楚不代表他跟楚家有關系。」衛崇盡看完信,干脆就著條案上的火燭燒了。
「是啊,但王爺的推算我覺得有理。」夏燁看了他一眼,皺起眉將桌面的灰燼吹到地面。「目前的線索看來,是巡撫的護衛頭子楚寧殺了巡撫,可楚寧事隔十多天也被殺了,要說是殺人滅口,有必要相隔十多天?早就該動手了,何必等到王爺到了通州才動手,顯得太刻意。」
「確實,看來是有人怕王爺查不到線索,趕忙將之送上呢,真不知道是哪來的好心人。」衛崇盡笑得戲謔,黑沉的眸凝著武官特有的肅殺之氣。
「朝中不乏好心人。」夏燁譏諷,隨即又解開另一封信,然而這一回,他直看橫看,最終教他莞爾一笑。
「笑什麼?」衛崇盡湊近一瞧。
夏燁直接把信遞給他。「也許是王爺找到的線索,要咱們查查這個人,這種小事就交給我。」
衛崇盡揚了揚眉。「看起來像是姑娘家的名字,橫豎要查個京城人氏並不難,你自個兒看著辦,倒是近來听說武義侯家的二爺似乎要回京述職了,是不?」
「你消息倒靈通。」
「皇上說的嘛。」
「唷,皇上眼前的紅人呢,衛大人,往後要是我有個什麼,還請你高抬貴手。」夏燁裝模作樣地朝他施禮。
「那可不,我向來公私分明,得瞧瞧你做了什麼再決定幫不幫你。」
「還真像個樣子,夸你兩句就飛上天了?」
「哪是?天天伺候個疑神疑鬼把眾人都當賊的主子,也是挺煩人的,不喝點酒都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衛崇盡面無表情地抱怨完,又道︰「皇上似乎對武義侯家的二爺挺上心的,你自個兒看著辦。」
「你說,為什麼皇上看上眼的全都是拐瓜劣棗?」夏燁嘆了口氣。
武義侯世子在工部當差,二爺則是外放二品端州知府,如今回京述職,要是皇上看中了想挪進六部再釘進內閣,那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武義侯府還出了個頗受寵愛的昭儀。
「這得問你當初怎麼教的。」衛崇盡一臉正經地說。
夏燁涼涼地瞪他一眼,「……爛泥扶不上牆,怪誰呢?」資質是勉強不來的,他盡力了。
「夏燁,你身為一品首輔竟敢妄議皇上?」他濃眉一揚,戾氣橫生。
「話是你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夏燁沒將他那張臉當一回事,拍拍**,撇得一干二淨。「武義侯府的事,我會看著辦,倒是你,悄悄盯著楚家那幾個兒子,王爺在通州應該查得差不多了,咱們也得幫上忙才好。」
雖說楚家和萬家是皇上的左右臂膀,但要說皇上有多看重這兩家,那是騙人的,帝王多猜疑,沒有人能夠永遠得聖寵,所以他們得要適時地撬開一角,讓皇上能夠選擇發作一二,反正皇上早晚也會自己清君側,他只是提早助他動手罷了。
「盯得眼都疼了,還盯得不夠緊嗎!」衛崇盡咂著嘴,再喝了口酒,嫌惡得要命。「我走了。」
夏燁將他送到門外,突然想到什麼,附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兩聲。
而站在廊道轉角的阮歲年目睹了這一幕,不由看直了眼。
夏燁俊美無儔,形如勁竹,衛崇盡濃眉大眼,俊朗英挺,眉宇之間有抹懾人的端肅之氣,兩人站在一塊,也不知道夏燁說了什麼,衛崇盡先是勾了唇角,而後低低笑出聲,斂下生人勿近的肅殺氣息,眸底眉梢滿是爽颯,夏燁也跟著笑了,眉目溫柔似水,教阮歲年看呆了。
這兩人站在一塊,簡直像是一對璧人,竟是那般登對,教她揪緊了襟口,再也無法往前跨上一步。
原來,外頭的傳言是真的。
有人曾傳言夏燁看上衛崇盡,衛崇盡得知後便與夏燁斷了往來,從此兩人不和的說法甚囂塵上,實際上兩人哪有斷了往來,又哪里不和了?
全都是騙人的,只為了掩飾兩人私下的往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夏燁勾著衛崇盡的肩,兩人湊得很近,從她的角度望去,他像是吻上了衛崇盡的唇,她狠狠抽口氣,好一會兩人才一路低語而去,而她像是全身被抽出了力氣,無力地跌坐在廊下。
夏燁是斷袖,她很久以前就知道,所以她還貼心地替他挑選俊美小廝,可為什麼現在看見這一幕,卻教她這般難受?
怪怪的。
夏燁微偏著頭打量著面前用膳的阮歲年,她的頭垂得低低的,瞧也不瞧他一眼。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也不正眼看他了?夏燁邊用膳邊回想,卻想不起是哪一天轉變的,因為他近來很忙碌,有時忙得連家都歸不得,等他終于作息正常,她就是這個樣子了。
他做錯什麼了?還是他做了什麼惹到她了?
「丫頭。」他喊著。
阮歲年頓了下,應了聲,臉都沒抬。
「怎了?」
听他難得的溫柔低嗓,阮歲年不由鼻頭一酸,搖了搖頭,綿軟的女敕嗓帶了點鼻音,道︰「沒事。」
夏燁眉頭微皺,真心覺得他的小妻子是他面臨過的所有事物中最棘手的,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又該如何處理。
她那嗓音就像是受盡委屈,到底是誰惹了她?
「丫頭,發生什麼事了?」他擱下碗筷,長指勾著她的下巴,硬是扳起她的臉,果真瞧見她眼眶泛紅,眸底已是一片霧氣。「你倒是說說。」
要她怎麼說?阮歲年抿了抿唇,滿心思緒只能化為一聲嘆息。「沒事,只是一會要去輔國公府,覺得有點緊張。」
呵,他的小妻子把他當傻子呢。
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依賴,她心底有事也不願同他說?
可是軟磨硬泡了老半天,他的小妻子不說就是不說,他也真的沒轍,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只得帶著她出門,打算回家時再拷問。
大門外,冠玉侯府的馬車早已經候著,夏燁帶著她要上自家馬車,她卻轉了個彎,硬是上了冠玉侯府的馬車。
這是……連跟他同乘都不肯了?
榴衣看著夏燁又看向冠玉侯府的馬車,只能提著裙擺追上自家小姐。
夏燁只得跟過去,隔著車簾向阮老夫人問安,以示他也同意讓阮歲年搭冠玉侯府的馬車。
當他回到自個兒的馬車上時,不住地想,他到底是哪兒惹惱她,教她表現得那般委屈?這一想,馬車都到輔國公府,他還是想不出所以然。
下了馬車,他往停在後頭的馬車走去,見她要下馬車,才探出手,她卻趕忙抓住榴衣的手。
夏燁玩味地瞅著從面前快步走過的縴身影,朝接著下馬車的阮老夫人和戚氏施禮後,率先踏進輔國公府。
輔國公眼尖地瞧見夏燁,隨即迎上前來,領著他往里頭走。
阮老夫人和負責接待的輔國公夫人寒暄著,一旁的阮歲憐軟軟地喊了聲姨母,輔國公夫人笑眯了眼,滿嘴夸贊,目光卻落在後頭的阮歲年身上。
戚氏意會過來,忙喚道︰「歲年,叫聲姨母。」
阮歲年平撫了情緒,揚笑喊了聲。說是姨母,這關系也扯得有點遠,畢竟這位蕭萬氏是萬家的分支,是萬貴妃隔房的堂姊。
這一聲姨母她實在是不怎麼喊得出口,畢竟她現在是夏燁的妻子,她對外的關系也會牽扯上他,就怕政事上讓他為難。
「出落得真是標致。」輔國公夫人親熱地挽著她。「咱們家老夫人喜歡你們這些漂亮的年輕姑娘,要是得了閑,就常到國公府里走動。」
阮歲年輕應了聲,卻極不習慣她的熱情,怎麼想都覺得是沖著夏燁而來。
她不禁想,她真不該來的。
一行人進了輔國公老夫人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不少前來祝賀的男女,阮歲年眼尖地眺見戚覺,下意識垂下眼,避到阮老夫人身後。
阮老夫人微眯起眼,帶著阮歲年避到一旁,讓兩人可以錯開。
「歲年,你是不是在和夏大人置氣?」阮老夫人趁著戚氏和阮歲憐先去祝壽,才低聲問著。
「沒有。」她回得極快。
阮老夫人嘆了口氣。「我瞧夏大人對你並不是無意,你心底要是有什麼想法,不妨與他說說,別憋在心里又與他置氣,長久如此,情再濃都會淡的。」听她回得那麼快,就知道小倆口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阮歲年抿緊了嘴,她心知祖母說的都對,可現在的她還無法好好面對他。
她心里很不舒服,不想見他,但她也怕,要是她不知好歹,真惹怒了他,讓他往後再不想見她……她還是不希望他討厭自己。
她也討厭自己這矛盾反復的心緒,可她真無法克制,連前世對著戚覺她都沒有這麼不知所措過。
阮老夫人瞧她臉色變了變,不禁抿唇笑著。
果真是青澀稚女敕的年紀才能這般肆無忌憚地撒潑,也虧得夏燁願意包容,再者不管她怎麼看,都認為夏燁對孫女是有意的,既是如此,為何沒有圓房?
難道真的是無法圓房?要真是如此,就太遺憾了。
等了一會,進去祝壽的人都出來了,阮老夫人才帶著阮歲年進去祝壽,沒多久女眷們全都被帶到外頭看戲。
輔國公府是先皇賜的宅邸,府內有座天然湖泊,從中引流數條分道,在西邊弄了座水榭,女眷就是在水榭上看戲,男客則是隔了一條約兩丈寬的溪流,在竹林里的校場上賽馬射箭。
雖有竹林和溪流作為屏障,但有心要瞧,女眷這頭是看得見男客那頭的,男客那邊自也瞧得見女眷這邊。
說白了,今日藉著輔國公老夫人壽辰大肆操辦,有一半也是老夫人為了自個兒的孫兒挑媳婦,才選了這地點。
看了一場戲後,年輕小泵娘和剛嫁作人婦的小熬人都坐不太住了,家中的長輩也不拘著小輩,就讓她們在水榭里走動。
阮歲年因而松了口氣,她實在不怎麼喜歡看戲,也受不了蕭萬氏教人無福消受的熱情,忙帶著榴衣離座。
站在水榭的廊道上,她下意識朝那片竹林望去,距離有點遠,她只看得見有人走動,卻無法確定是不是夏燁,于是看了一會,她就垂眼看著底下的溪流,思索著今兒個回去定要好好回應他,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有名無實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是她不該貪心,私自難過原來他心底有人,只要他待她好,這不就足夠了?
她找了許多理由勸告自己,可是一想到他頭一次犯病時闖進她的屋里,將她抱在懷中,像哄娃兒那般輕拍她的背,還笑得那般溫柔,她的心不禁有點酸。
那時,他定是把她當成衛大人了吧。
「在想什麼?」
阮歲年愣了下,側頭望去,笑逐顏開地道︰「甄蜜,原來你今兒個也來了。」
「輔國公老夫人的壽宴,能收到帖子的為何不來?」甄蜜上下打量她,瞧她雖然臉上著妝看不出氣色好壞,但人似乎了。「怎了,夏大人待你不好?」
「怎會這樣問?他待我可好了。」她由衷道。
認真地回想,夏燁對她真的好到無話可說,給了她房契鋪子,後來還救了她,幫她揍了戚覺一頓,就連嫁妝他都替她備好了,成親後更是再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還能再奢求什麼?
他待她已經夠好的了,她卻還對他使性子。
「既是待你好,怎麼你看起來像是不開心?」
阮歲年搖了搖頭,「我在氣自己,太不知足了。」
甄蜜不禁被她逗笑。「你這是在跟我炫耀不成?」
「哪是?我瞧你氣色很好,似乎比出閣之前還要漂亮了,是不是你家相公很疼你呀?」
阮歲年笑得促狹。
「你這丫頭。」
甄蜜哪里會不知道她說什麼,追著她就要打,偏阮歲年繞著柱子硬是讓她打不著。
榴衣在旁看著,總算松了口氣,不禁想今天參加這場壽宴真是對極了,都不知道多久沒瞧見小姐這般笑鬧了。
兩人笑鬧了一會就打住,畢竟都已經為人婦,哪能像當姑娘時那般玩鬧。
尋了溪畔一處亭子坐下,從這兒能看見戲台,亦能瞧見有不少姑娘家正在園子里逛著鬧著。
她們閑話家常起來,提起彼此出閣後的生活,阮歲年余光瞥見了蕭萬氏和一位婦人走得很快,朝另一頭的小徑而去。
「啊……那是武義侯府的二夫人。」甄蜜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何二爺三年前去了端州上任,二夫人為了子女的婚事而留在京城,三年過去了,何二爺任滿要回京述職,哪知道回京之前在端州與人搶花魁鬧出人命,對方是端州前龍衛指揮使的兒子,一怒告到御前。」
「……是喔,甄蜜,想不到你連這種事都知曉。」她對于京城世家貴族的流言沒太大興趣,甄蜜亦然,可她現在卻是見到誰都說得出誰家的事,教她佩服。
甄蜜臉蛋一紅,小聲辯解著,絕不承認自己才出閣幾個月就染上道人長短的惡習。「「家里妯娌多,聚在一起總是東家長西家短,尤其我夫君又是皇上御前帶刀護衛,當然比別人知道的清楚。」
「听說皇上氣得很呢,好似原本有意要提拔何二爺,誰知道竟捅出這種簍子,更糟的是連武義侯世子也被牽扯在內,听說他在工部當差,向端州那兒買了不少木材,哪知逍經廣何二爺的手,那些木材竟貴得嚇人,皇上氣得罵了他一頓,戶部左侍郎也因此被革職查辦。」
阮歲年想了下,問︰「那木材是做什麼用途的?」
甄蜜偏頭看著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听說是輜車。」
「那怎麼沒涉及兵部呢?這事仔細論起,應該是兵部向工部遞單要打造輔屯,再有工部采買,然後跟戶部支款,假設工部和戶部都涉及貪墨,兵部怎能置身事外?邊關無小,打造輜車做什麼?要真有戰事,買糧草才是頭一樁吧。」阮歲年一會就想出講衍的癥結點。
甄蜜雙眼一亮。「對耶,無端端地打造輜車做什麼?」
阮歲年微眯起眼,想起兵部里頭似乎也有蕭家和萬家人,感覺上這樁事倒不是兩派互斗,而是頗巧合的用何二爺做了引子,原以為只是一樁小事,哪知道後頭涉及的炳而如此廣。
如果連她都能想到兵部,皇上又如何想不到?這事恐怕還有得查。只是天底下真有這般巧合的事?如果並非巧合,又是誰在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