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旨意到了玄府,玄凌菲搬至寧府小住一事成了定局。
听見這消息,玄以憐簡直不敢置信,當場便大吵大鬧,嚷著要見湯琴蘭。
湯琴蘭得到消息很快便來了,當她看見眼前怒紅雙眼的大女兒,臉上閃過一抹失望,靜靜的看著她,不語。
直到玄以憐發現她後朝她沖了過來。「娘!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只要我沒被選為太子妃,便不再攔我,你快放我出去,否則玄凌菲那賤人就要搶走我的寧—— 」
她話還未說完,便讓湯琴蘭一巴掌給打散。
「娘?」玄以憐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她長這麼大,娘從未打過她,今日竟為了玄凌菲打她!
「你居然還敢鬧?」湯琴蘭痛心疾首的看著她。「難道你心里就只有男人?你可知娘為何罰你?為何將你禁足?是因為你殘害手足!罰你,是望你想清楚自己犯的過錯,知錯能改,可你……你看看你這樣子!那里有一絲悔意?」
湯琴蘭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女兒,居然因為爭風吃醋而欲置姊妹于死地!這真是她的女兒?自己的細心教導究竟哪里出了錯,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我說了我沒有!」玄以憐直到現在還在狡辯。「我、我當時只是想嚇嚇她們,和她們鬧著玩的,沒想到會將以雪給推入湖中,我說過我不是有意的!你為何不信我?是不是以雪跟你說了什麼?你明知道她自從去年夏天過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你卻寧可信她也不信我,誰知道她是不是被什麼髒東西附了—— 」
啪地一聲,湯蘭再次賞她一巴掌。「你給我住嘴!」
玄以憐捂著臉正要回嘴,卻在看見盛怒的母親後噤了聲。
「她是你妹妹!就算她再怎麼變都是你妹妹!你怎麼能如此懷疑她?」湯琴蘭對她真的徹底寒了心。
玄以雪已把事情經過告訴她,即便小女兒不說,玄凌菲也會說,可小女兒將整件事都怪在自己身上,她告訴她,玄以憐推她的力道並不大,是她自己沒站穩才會摔入湖中,跟玄以憐一點關系也沒有,要她不要怪她……
一樣是女兒,怎麼會相差這麼多?
她承認,她曾經因為小女兒的孤僻與難教導而忽略她,將一切心力投在從小就被她寵得過分驕縱的玄以憐身上,甚至導致玄以雪意外落湖大病一場,險些連命都沒了。
直到那時她才驚覺自己有多虧欠小女兒,好在玄以雪大病過後變得十分親近她,一口一個母親的喚著,那是以往她從未在小女兒口中听見的叫喚,此後更時不時就膩在她身旁,彷佛換了個人似的,即便她也曾心生懷疑,可鬼門關前走一遭,性子有變也不意外,何況看著小女兒那嬌憨可人的模樣,又想到她病得幾乎沒命時那蒼白的臉色,她只剩慶幸。
慶幸她還有彌補的機會。
可現在……玄以憐居然差點毀了這個機會!
即便她知道她想害的是玄凌菲,而非自己的胞妹,但她就是犯了錯,不論今日被她推入湖中的是誰,她都差點犯了殺人罪,更何況玄凌菲是玄學紹的獨生女,若她出了事,百年後她如何有臉去見二叔?
「她若真是我妹妹,就應該幫著我,而不是胳膊向外彎!」玄以憐自小就和玄以雪不親,除了一開始以為自己真害死胞妹時有那麼一點害怕外,現在她滿腦子都是玄凌菲要搶走她心儀了十多年的寧大哥。
「你……」湯琴蘭對她是徹底寒了心,無力的垂下高舉的手,閉上眼不願看她。「你既然這麼想出去,那便去吧,從今以後,你想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攔著,你高興去哪便去哪,我不會再管你。」
她對這個女兒徹底死心了,正因為了解她,才更不願拘著她,連殺人之事她都做得出來,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娘,你說的是真的?」玄以憐一臉驚喜。
她不知她愈是歡喜,湯琴蘭的心便愈是沉重,她本指望讓玄以憐當上太子妃好幫襯玄府,經過今日,她才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樣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私欲之人,就是坐上那位高權重之位,又豈會顧及家族?
此時的她十分慶幸玄以憐沒被選為太子妃,若真被選中,恐怕是禍不是福。
「我可以答應你。」湯琴蘭已恢復平靜,淡聲說︰「但你要再做出有損家族名譽之事,就不要怪我將你送入家廟,這輩子都別想出來。」
說起這事,玄以憐也很懊惱,桃花宴過後她稱病在家,卻不像以往那般有著絡繹不絕的慰問,那些與她交好的小姐彷佛一夕之間全不見似的,壓根沒有半個人前來探望。
她當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反而將一切都怪在玄凌菲頭上,若不是因為她,她豈會落到如此下場?
想至此,她更恨了。
要是她那時候真死了就好了……
「小姐,陸公子又來了!」玄小昭看著那等在院外的男子,低聲說道。
玄小昭沒想過她們在皇都里竟能遇到「舊識」,這舊識不是別人,正是陸清。
陸清之父是前太醫院院使,辭去官職後便雲游四海、四處行醫去了,好巧不巧來到他們定居的小村落,不僅結識了玄學紹,還與他成了好友,得知他病重後便在村落小住了一陣子,直至玄學紹過世……
玄小昭還記得,當時陸大夫最常嚷著的,就是他兒子醫術有多麼的好、人品又是多麼的出眾,三不五時便要小姐當他的兒媳婦……
當時他們壓根沒想到這輩子會離開楓葉村,卻沒想到小姐去參加個桃花宴,竟會遇上陸大夫的兒子陸清。
「請進來。」玄凌菲放下手上的書,起身往院子走去。
「玄二姑娘。」陸清見到她,揚起了笑。
「有事?」玄凌菲開門見山的問。
一如以往的直接讓陸清臉上笑容更甚,這姑娘還真是特別。
「無事,就是來向你道聲謝。」
「為何事道謝?」玄凌菲挑眉,她可不記得自己幫過他。
「賴泉一事。」陸清沉聲道︰「他乃我舅舅。」
陸清之母為賴家庶女,雖是庶女,但兄妹感情不錯,他幼時常跟隨母親進出賴府,直到母親病逝,他便未再去過。
玄凌菲一愣,看著他沉痛的眼眉,沉默半晌才問道︰「你並非不知賴泉中毒一事,對不?」
玄凌菲是知道陸大夫的醫術,相信陸清身為陸大夫之子,又有神醫之稱,不可能完全不知賴泉身上的毒,更何況賴泉還是他的親人。
陸清露出苦笑。「我的確知道,也提醒過舅舅,可他卻……」
賴泉對于袁氏這個繼室十分敬重,一開始袁氏也的確對賴泉細心照料,知道他身子肥胖,特地設計了藥膳,替他調理身子,也因為此事,賴泉才會如此的敬重她。
以至于當他發覺舅舅不對勁時,才會不好對他開口,只能隱晦提醒,不料舅舅卻是一笑置之,說他多想了,最後他無法,只好用另一個方式,讓舅舅多去外頭走走,好遠離袁氏那個毒婦,讓他能多些解毒的時間。
他雖有神醫之稱,卻不是真的神,舅舅的毒素又累積多年,就是要解也不是一兩日能成,只能慢慢的解,誰知袁氏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先一步毒死了舅舅……
若非有玄凌菲,舅舅恐怕真會被當成病發而死,他的仇,這輩子都無法得報。
玄凌菲替他揭發了真凶,讓袁氏以命償命,他理當向她道謝。
玄凌菲聞言,微頷首,「不必謝,若要謝,也該是我謝你。」
陸大夫在爹爹病重的那幾個月減輕了他不少痛苦,再加上在飛雁殿,若不是陸清及時醫治,她的腳也不會才幾日就幾乎痊癒。
「玄二姑娘,我知道你因為這事被劉梅給記恨上了,袁氏被判了秋後問斬,她是劉梅的獨生女,劉梅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陸清苦笑,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厚著臉皮要求一塊住進寧府,不過是為了要保護她罷了。
「無妨。」玄凌菲依舊淡然。「她想報仇便來吧。」
這樣的事,她沒少遇到,習慣了。
她習慣,陸清卻不能,擰眉道︰「玄二姑娘,你別小看劉梅,她身為一個妾室卻能掌國公府半邊的天,手段定然不低,你—— 」
「她的安危有我,就不勞陸公子費心了。」
寧夜洛來到玄凌菲身旁,將她擋在身後。
「你怎麼又來了?」玄凌菲微擰秀眉。
「他能來,我怎不能來?」寧夜洛眯起俊眸。
「你忙。」他這陣子為了常金鳳命案以及少女失蹤案忙得不可開交,卻總會抽時間來找她,巧的是,都是陸清來的時候。
「再忙也得來陪你,誰讓你是我未婚妻。」他加重未婚妻三個字。
「我們何時定的親?」玄凌菲覺得好笑。
她在五日前搬進寧府,至今尚未見到寧錦和,他再想訂親也得先稟明父母,而不是口頭說說。
「我正要同你說這事。」寧夜洛直接無視陸清。「我爹今日回府,我帶你去見他,順便告知他此事。」
寧錦和伴駕前去春狩,直到今日才回皇都,玄凌菲至今都未曾見到「未來的公公」。
「我去換套衣裳。」玄凌菲說完,朝陸清輕點頭後才轉身回屋。
她住進寧府是寧貴妃請皇後下的旨意,可寧錦和是寧府的主人,又是寧夜洛的父親,基于禮貌,她該換件正式一點的衣衫前去請安。
寧夜洛告訴她,他的父母親都是極好相處之人,要她不必擔心。
高晏菁的確是個好相處的人,不僅待她不錯,看著她的眼神更像是早將她當成自家媳婦,至于寧錦和……她想,應該也不差,畢竟他是寧夜洛的父親。
玄凌菲想的簡單,卻不知道,很多事都是事與願違……
見玄凌菲進了屋,寧夜洛這才轉身看向陸清,道︰「陸公子,我不管你纏著凌菲是何意,我希望你記得,她是我未婚妻,為了避嫌,請你離她遠一點。」
他敬重陸清的為人,年紀輕輕便已有神醫的稱號,以他的醫術,進到太醫院當個院使都不難,但他卻為了救治更多的人而放棄進宮。
不只如此,他開設的醫館時常義診,對窮苦人家的藥錢更是不收,說實話,若他是女子,也會對這樣一個謙謙君子有好感。
可惜的是,他是男子,而陸清覷覦之人正是他的女人。
陸清聞言,斂下了雙眸。
他承認,他對玄凌菲的感覺很復雜。
父親雖長年不在家,卻時常給家里來家書,大約在一年多前,家書里時常提到一個姑娘的名字,也是那時,他第一次知道玄凌菲這個人。
他從父親口中了解她,看父親信上寫,他替他找了個好姑娘,這姑娘面冷心善,不擅人情世故,卻樣樣精通,心地善良,且還有特殊之能,字里行間全是對她的欣賞……
即便父親將那姑娘夸上了天,當時的他也不過一笑置之,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他怎麼可能有什麼感覺?
直到得知玄凌菲就是父親口中的姑娘時,他心里才有了一絲悸動。
有了父親之前的敘述,玄凌菲在他眼中生動了起來,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听著她的一言一行,他彷佛看見書信中的女子,她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熟悉。
認真說來,桃花宴是他與玄凌菲初次見面,可他卻像認識她已久。
他不否認他欣賞玄凌菲與尋常閨閣女子的不同,甚至起了追求之心,然而那份心思才剛萌芽,便被人澆了桶冷水。
可他不想放棄。
「男未娶女未嫁,你們也沒婚約,為何我該避嫌?」陸清的語調雖然溫和,眼神卻十分堅定。
「現在是沒婚約,但很快就會有了。」寧夜洛沉下俊臉,又道︰「我以為陸公子是個君子。」
君子不奪人所好。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陸清笑了。「我只是個勇于追求所愛的普通人罷了,但寧大人不必擔心,若你真與玄姑娘定下親事,陸某絕不打擾。」
佳人尚未名花有主,他說什麼也得搏一搏。
「那就請你記住今日之言。」寧夜洛決定今日便要將親事給定下,以杜絕陸清這只拍不死的蒼繩。
寧夜洛想的簡單,不料事情竟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答應。」
高晏菁傻眼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掏了掏耳問︰「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我不答應。」寧錦和重復了一次。
「為何不答應?」高晏菁擰起眉。
她與寧錦和夫妻多年,大多時候都是他讓著她,極少反對,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反對兒子的婚事。
寧錦和瞪眼。「你問我為何?難不成你忘了那姑娘是誰家的?」
「凌菲自是玄家的姑娘,我方才不是說過了?」高晏菁一臉莫名其妙。
見妻子一臉茫然,寧錦和只好咬牙又說︰「她是玄學紹的女兒!」
「我當然知道她是學紹的女兒。」高晏菁白了他一眼,然後嘆了口氣。「學紹也是命苦之人,妻子難產而亡,自己也年紀輕輕就去了,就留了這麼一個女兒,怪可憐的,等她過門,我定會將她當自己女兒那般的疼!」
她就寧夜洛一個孩子,還是兒子,討玄凌菲當媳婦,正好滿足她沒有女兒的遺憾,雖說玄凌菲似乎和尋常愛撒嬌的女孩兒有些不同,可並不妨礙她把人當親生女兒疼,不是常有人說媳婦就是半個女兒嗎?
听見她喊那人的名字喊得這般親密,寧錦和險些沒氣得跳起來。「正因為她是玄學紹的女兒,所以我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為何?」高晏菁納悶。
「你當真不知?」看著妻子一臉的懵,寧錦和知道他是別指望高晏菁想起他為何這麼排斥這門親事,咬牙說︰「你忘了玄學紹在我們成親之前,曾經追求過你?」
高晏菁原本一臉茫然,听見這句話才恍然大悟。
她還當是怎麼了,原來是醋壇子打翻了。
「這都幾年前的事了,你還記恨?」她覺得好笑。
她年輕時也是美人一個,有幾個追求者也是自然。
寧錦和卻瞪了她一眼。「這怎麼會是記恨?你差點就嫁給他了!」
說起兩人年輕時的轟轟烈烈,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她險些就要嫁給他人了,他怎麼可能忘得了?
「就算如此,那也是我們這一輩的事,你記恨一個姑娘算什麼事……」都幾歲人了,和個小姑娘計較,還害不害臊?
「就算她不是玄學紹的女兒,我也不允!」寧錦和的態度很強硬,接著又說︰「玄家女兒多得是,我看以憐那姑娘就不錯,若要聘,就聘她!」
高晏菁臉色瞬變。「寧老頭,你平時可不管這些後宅之事,你老實說,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以她對寧錦和的了解,不可能會這麼反對一個未見過面的姑娘,肯定是听信了什麼人的胡話。
寧錦和也沒想瞞,直言道︰「我知道那姑娘面部有瑕,我寧錦和的媳婦可以長得不好看,可至少五官得端正,就算有才情又如何?儀容要得體,我听說她不擅人情,說話直接,半點情面也不留,身為我寧家媳,往後要出席的場合豈會少?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寧家的門面,可你說說,那個玄凌菲有哪一點符合?」
高晏菁沒料到他會因為這理由拒絕玄凌菲,頓時叉腰。「你這是什麼話?想我當初嫁入寧府,不也時常被婆母叨念我太過坦率、不懂得人情世故?可為了你,我還不是咬著牙一點一點的學著,就為了能當個好媳婦?這些事都能學,你豈能因為如此就不允?這麼說來,你當初是不是也覺得你娘說的有理,你就該娶個溫良賢淑、能幫襯你的媳婦?」
「她怎麼能和你比!」寧錦和一听急了,忙又說︰「我也是舍不得你,你忘了你之前說的?你說過以後要是那小子娶了媳婦,你就要將這一大家子的事扔給她,那些宴會你也不去了,要過之前無憂無慮的生活?」
高晏菁顯然沒想到他會記得她多年前說的話,火氣頓時消了些。「我還能操勞幾年,不管如何,孫子重要,你是不知道,除了凌非,恐怕沒人敢嫁入我們寧府,且凌菲性子是古怪了點,可心地卻是善良的,她還—— 」
「善良?」寧錦和打斷她的話,冷哼了聲。「善不善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個連長姊都不尊重的姑娘,人品肯定好不到哪去!」
听見這話,高晏菁總算是明白了。「是不是玄以憐和你說了什麼?」
寧錦和沒回答,只道︰「誰說沒人敢嫁入我們寧府,以憐不就肯?玄大夫人在皇都可是出了名的端莊賢淑,以憐是她教出來的,就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若是兒子能把她娶進門,那可是祖上保佑,你可知皇都求娶她的人都快從皇宮排到城門外了,如此優秀的媳婦人選你不要,為何非要個次等的?」
高晏菁差點往他腦門敲下一記栗爆。
玄以憐?還祖上保佑?
在桃花宴之前,她的確覺得那姑娘不論是相貌還是人品都是上等,配自家兒子正好,可惜兒子就是不喜,要不她恐怕早幾年就將人給定下了。
現在她卻不是可惜,而是慶幸。
一個單純因為爭風吃醋便想害人性命的媳婦?她高晏菁聘不起。
「你想讓玄以憐當我媳婦?我告訴你,我不肯!」她可不想每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成天擔心被害死。
「為何?」這次換寧錦和瞪眼。
「其他的我不便多說,就說一點,要是兒子願意,我沒意見。」高晏菁不想和他多說桃花宴發生的事,她不是那種背後說人閑話之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他能置喙?」寧錦和很不以為然。
高晏菁則是冷笑了聲。「若你當初也這麼想,那也沒我什麼事了。」
這老頑固,難不成忘了當年他為了要娶她,在他父母房前跪了三天三夜的事?現在居然還想用這套對付自家兒子?
兩人為了自家兒子該娶誰而吵吵鬧鬧,殊不知他們的對話全讓門外的寧夜洛和玄凌菲听了正著。
寧夜洛沉著俊顏,正打算去和父親理論,卻見玄凌菲不發一語,轉身便走,他見狀忙追了上去。
「凌菲,你別生氣,我會和我父親說清楚。」寧夜洛攔住她,一臉愧色。
「我沒生氣。」她搖頭。「只是覺得你父親說的有道理。」
她的確不擅交際,不喜吵鬧,若是真嫁給了寧夜洛,少不得有必要出席的場合,避也不掉,畢竟寧夜洛是獨子,她該考量的可不只是這些。
「他那是歪理!」寧夜洛擰著眉,溫聲說︰「凌菲你听好,我就愛你這性子,也非你不娶,我爹塞誰來都沒用。至于我爹方才說的那番話,你就更不用操心了,你嫌吵、不喜參加那些詩會、花會都無妨,只要你不想,就是天塌下來也有我擋著,沒人能夠強迫你。」
玄凌菲听見這話,眨了眨眼眸。「寧夜洛,我究竟哪里值得?」
她不懂,僅僅是因為兒時的情誼?以他的相貌與家世,明明能娶更好的姑娘,可他為何非要她?
「我也不知道。」寧夜洛沉聲道。
不知道?
玄凌菲傻了,她想過千百種原因,就沒想過會是這個答案。
正想著該說些什麼時,就見寧夜洛又開了口——
「第一眼見到你時,你才四歲,梳著雙丫髻,一臉睡眼惺忪的爬出假山,兩頰被冷風刮得紅通通,就像個小包子,軟萌萌的,十分的可愛,明明個兒比我矮、年紀比我小,卻總做出出人意表的事……」
他回憶著兩人相處的那段日子,雖然不長,卻是他珍貴無比的回憶。
「我是獨子,家里沒個玩伴,就是有也是遠親,且一個個都怕我,根本不同我玩……每當這時我就特別欣羨玄府,有著這麼多的兄弟姊妹,也因如此,我爹才會時常帶我至玄府串門子,可惜那時的玄大郎與玄二郎把我當孩子看,不願陪我玩,干脆將我扔去後院,和玄以憐她們一塊玩。」
想到那天天被追著玩拜堂成親的日子,寧夜洛眼角一抽。
「好在那種日子沒過多久我便遇上了你,你和玄以憐她們不同,年紀雖小,卻總能說出讓我贊嘆之事,那時的我對你其實挺崇拜的……」
崇拜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兒,對當時僅有七歲的男孩子而言很是羞恥,但對已經成年的寧夜洛來說,崇拜自己未來的娘子,根本理所當然,這代表他眼光好。
「那時我就想著,若是能一輩子都和你在一塊那該有多好,可惜你走了,而我卻因為大病一場把你給忘了……後來再相遇,你成了大姑娘,我雖認不出你,卻總覺得你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氣息,讓我忍不住想親近你,隨著一次次的相遇,這種感覺也愈來愈深,後來才知,你竟是我的小橘子,我從小就定下的娘子,你說,等了這麼多年的娘子好不容易找著了,我怎麼可能會放棄?」
寧夜洛的告白沒有轟轟烈烈,甚至談不上濃情密意,卻句句真誠,玄凌菲能感覺到他一字一句都是發自內心。
他對她的感情,或許摻著兒時的情誼,卻有著無庸置疑的真心,這點她能從寧夜洛那雙俊秀清澈的眼眸里看見。
胸口淌過一股暖流,她開口。「寧夜洛,我或許比不上尋常女子那般端莊嫻淑,可我會努力做好你的妻子,只要你待我真心一日,我便不負你。」
這話讓寧夜洛一怔,旋即緊緊將她擁入懷中,「菲菲……你這是答應嫁我了?」
他其實一直很不安。
他表現得一副雲淡風輕,事實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愛玄凌菲愛得要死,就是把命給她都能,至于為什麼?或許在第一眼看見她時,他的心便已被那嬌憨可人的小橘子給吸引了,經過這麼多年仍然不變。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用著兒時那根本算不了數的口頭婚約纏著她,玄凌菲雖然沒拒絕,可她也從未正面回覆,尤其陸清的出現更是讓他擔心不安。
可現在,她答應了?
玄凌菲頷首。「我不否認我對你動了心,雖然我不懂得怎麼當人媳婦、做個好妻子,可我定會盡力,但是……」
寧夜洛見她點頭頓時欣喜若狂,一听見有但書,一顆心又提了起來。「但是什麼?」
「你得先擺平你惹來的桃花債。」
她指的是誰,相信寧夜洛很清楚。
「一定!」寧夜洛高興得像個孩子,將臉埋在她的頸子里,「菲菲,我會擺平一切,你且安心等著。」
他的父親他了解,就是耳根子軟,今日會這般反常,肯定是玄以憐搞的鬼。
他一直將玄以憐當成妹妹看待,就算不喜她的糾纏,看在玄伯伯的面上,他也只能忍著,可這一次他卻是不能忍了。
不僅僅是她想害玄凌菲卻反害到玄以雪,還有她在父親面前詆毀玄凌菲之事,都足以讓他不再容忍她。
「好。」玄凌菲柔了嗓。
她從小便被人嫌棄,大家都喊她掃把星,一出生便害死了母親,甚至還招來賊人惹來祝融,讓母親尸骨都沒留……
幼時她不懂,還妄想著從他人身上得到關愛,直到看遍府里眾人嫌棄的嘴臉,她才懂了自己不招人喜歡,即便她做的再多,再努力,也沒有人願意親近她。
從那時候開始,她便一個人躲著,直到爹爹下朝她才會出現,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寧夜洛的出現。
寧夜洛是第一個不嫌棄她的人,他知道她臉上有塊傷疤,可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罵她是丑八怪,反而憐惜的問她疼不疼,甚至跟她說,等他長大會請來最好的大夫,替她把臉上的疤痕給除掉。
兩人重逢後,他也知道她體質有異,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靈體,甚至那些靈體會主動找上門,以往得知她這份能力的人,都將她當成怪物,就算是受過她幫助之人也是一樣,可只有他,在得知她的不同時非但不害怕,甚至只覺得她特別……
特別?想到這,玄凌菲感到雙眸有些濕潤。
他不會明白,這世上能接受這份「特別」的人根本沒幾個,或許就只有眼前這摟著她的他而已,因為就連玄小昭、玄子莫都不時會閃過害怕的情緒。
他覺得她特別,她何嘗不覺得他與眾不同?
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該孤老一生,沒料到遇見了寧夜洛,既然上天如此安排,那她自然不會放棄。
她,願意將一切交給他,包括那本以為不會有波動的一顆心。
經過那日的表白,兩人的感情可以說是日漸親近,看得玄小昭和玄子莫一雙眼都快閃瞎了,玄凌菲住到寧府,這兩人自然也跟著搬去了。
「你說,那個寧老頭究竟有沒有毛病?咱們小姐這麼好,他怎麼就是看不見?」玄小昭不悅的嘟囔著。
玄子莫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很簡單—— 揍一頓不就得了。
玄小昭白了他一眼。「你除了動手動腳,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玄子莫比了個抹脖的手勢—— 殺了玄以憐那攪事精!
桃花宴不允許帶丫鬟侍衛,否則玄以憐怎可能得逞,因為這事,玄子莫怨氣很深,傷害自家小姐之人,根本不該活在世上。
玄小昭這回連白眼都懶得給他了,挑了顆果子扔給他。「吃你的果子!當我方才沒說話。」
她是傻了才會找個啞巴聊天,偏偏兩人還能對話才真妙了。
放棄與玄子莫閑磕牙後,玄小昭再次百無聊賴的看著在花園散步的男女,嘆了聲。「時間過得真快,我的小姐也到了要嫁人的時候了,想當年老爺帶回我們時,小姐才這麼小一點,成天板著張臉,像個小大人似的,一轉眼卻要嫁人了,一想到這,我怎覺得心酸酸……」
玄子莫懶得听她傷春悲秋,索性輕功一蹬,跳到另一棵樹上去,繼續保護自家小姐「談情說愛」。
「殺死常金鳳的嫌疑犯抓到了。」寧夜洛一早便來找玄凌菲,卻不似前幾日那般拉著她的小手、摟著她的細腰膩歪著,而是沉著臉說。
「找著了?」玄凌菲挑起眉。
「嗯,人被收押在大牢里,是個二十出頭的戲子,姓楚,楚玉楓。」
「戲子?」玄凌菲腦中浮現常金鳳回憶里那稱得上俊美的男子。「我能不能去見見?」
「嗯,人是馮青抓的,我也還未去看,正好一起過去。」寧夜洛牽過她的小手,朝大門走去,眼角滿是歡愉,愉悅道︰「雖說只是有嫌疑,可只要他認了罪,凶手也就找著了,陸清那家伙也能滾了。」
為了讓陸清不再糾纏玄凌菲,他可是卯起勁的查案,總算讓他查出四名失蹤少女之間的共同點,那便是她們失蹤前全都與楚玉楓接觸過。
當然,僅僅是接觸並不代表楚玉楓是凶手,偏偏常金鳳的大丫鬟在听過他的聲音後,指證歷歷,肯定他就是與常金鳳私奔之人。
楚玉楓自然喊冤,卻還是被收押。
「陸清?」玄凌菲失笑。「你似乎對他很不喜。」
「誰會喜歡一個成日纏著我娘子的家伙?」說到這事,寧夜洛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因為寧錦和的阻擾,兩人至今仍未正式訂親,陸清那家伙正是踩著這點,一有空便往玄凌菲的院子里跑,讓他氣得牙癢癢。
「我與他只是朋友。」因為陸大夫那層關系,玄凌菲對陸清總是拒絕不了,再說了,他也並未糾纏她,而是來請教她一些驗尸上的事罷了。
「菲菲,你太單純了。」在寧夜洛心里玄凌菲就是個單純的姑娘。「壞人可不會把心思寫在臉上,總之,你離他遠點,千萬別讓他靠近你身旁百步,他只要一靠近,你就讓子莫和小昭把他給轟走,知不知道?」
玄子莫好劍,他便送了他一把前朝流傳下來的名劍;玄小昭嗜吃,他便讓廚娘天天變著花樣送來各式各樣的點心,不得不說,他這籠絡人的手段極好,兩人早將他視為自家姑爺,不僅替他防備著陸清,還會主動告知他陸清的一舉一動。
玄凌菲無奈的搖頭。這醋桶!
「寧大哥!」
寧夜洛正要扶玄凌菲上馬車,卻听到一聲欣喜的叫喚。
兩人回頭,就見玄以憐打扮艷麗的朝他們跑來。
寧夜洛一見是她,一雙劍眉擰了起來,若非她身後還跟著兩人,他會無視走人。
「你干麼也跟著來!」玄以雪瞪著厚著臉皮跟在她身旁的男子。
「你對救命恩人是這種態度?看來我得和玄大夫人好好談談。」閻承烈挑起眉,看著她那氣鼓鼓的雙頰,不知怎地愈看愈覺得可愛。
「我來探望我二姊姊,你跟來算什麼事?」一提到母親,玄以雪悶極了。
她好不容易得到母親的允許,準她來寧府看望玄凌菲,誰知流年不利,剛出門便撞上玄以憐,還未走到大門又被閻承烈纏上,她這是出門忘了看黃歷?
說到這個三皇子閻承烈,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上回在桃花宴救起她,連帶撈起一具女尸,便像是和她杠上了,三不五時便打著來探病的借口,實則根本是來找她的碴,愣是要怪她害他不小心撈起女尸,非要她除去他身上的晦氣……
「我來探望我好友,正巧同路。」閻承烈一副賴皮樣。
那模樣讓玄以雪氣得牙癢癢。「你究竟是當朝皇子還是街邊無賴?」
閻承烈再怎麼說也是皇子,這話可謂是大逆不道,偏偏有人受虐,就愛她這不將他當回事的態度。「那你就當我是無賴,反正我跟定你了。」
那模樣讓玄以雪直想翻白眼,一看見玄凌菲,馬上奔上前抱怨。「二姊姊,我這落了水,招來的不是水鬼,而是只賴皮鬼,你說我冤不冤?」
這話即便是性子清冷的玄凌菲都忍不住勾起了唇。「不冤,好歹他救了你,雖說是吵了點,可總比再也听不到的好。」
對于閻承烈,她還是感謝的,若不是有他,玄以雪可能真替了她成了一縷芳魂。
「弟妹這話說的公道!怪不得惹人喜歡。」閻承烈對玄凌菲更加欣賞了。
「滾邊去!我的媳婦輪得到你喜歡?」寧夜洛忙將玄凌菲護在身後,那眼神防備得緊。
「……」玄凌菲。
這醋桶連人夸一句都不準,這酸味可真是……
玄以憐見眾人你一言我一句,聊得不亦樂乎,且寧夜洛連媳婦這詞都稱呼上了,當下便忍不住了。
「寧大哥,你與二妹妹可沒訂親,你這樣四處嚷嚷,若是壞了二妹妹的閨譽可如何是好?這樣的話可別再說了。」
玄以憐一開口,眾人頓時靜默。
閻承烈最直接,開口便道︰「弟妹都沒意見了,要你多事?」
「我身為長姊,妹妹不懂事,我自然得教導。」玄以憐也是沉得住氣,說的極有道理。
「教導?」閻承烈險些笑出聲。「敢做出那樣的事,若玄家的姑娘真讓你來教,恐怕玄府早就家破人亡了……」
這話讓玄以憐漲紅了臉,卻還是按捺著脾氣道︰「三皇子,我想您可能有誤會,我說過那件事只是我和兩位妹妹鬧著玩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她自然知道這說法有多牽強,可她不得不這麼說,要不她經營多年的形象可就真的完了……雖然信她的人並不多,但她相信只要她努力,遲早有天能扳回她的臉面。
「鬧著玩?」閻承烈嗤之以鼻。「要不我讓我家以雪也和你玩玩看?姊妹嘛!有來有往感情才會好,如何?」
玄以憐臉色一變,還未開口,就听見閻承烈嗷了一聲。
「誰是你家的?你放尊重點!」玄以雪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怎就不是我的?」閻承烈也瞪大了眼。「我救了你的命,你本來就該以身相許,自然是我的人。」
「你不要臉!」玄以雪懶得理他。
「我怎麼不要臉了?你說……」
兩人斗起了嘴,一時間將玄以憐給忘了,這讓她松了口氣。
「寧大哥,你要上哪去?」她轉向寧夜洛,看著他仍扶著玄凌菲的手,眼中閃過一抹妒意。
寧夜洛並沒有回答,而是溫柔的扶著玄凌菲上馬車,便要爬到前頭,竟是要親自趕車。
玄以憐見狀,一雙眼都快冒火了,「寧大哥,你這是要做什麼?我方才說的話你—— 」
「你說了什麼與我何干?」他總算轉頭看了玄以憐一眼,只是那一眼極其冷漠,讓玄以憐身子一縮。「讓開!」
一想到玄凌菲很有可能命喪湖底,他連話都不想和她多說,就怕自己會失控將手上的馬鞭往她身上招呼。
玄以憐從未見過寧夜洛這一面,冷漠、無情,看她的眼神半點溫度都沒有,彷佛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感覺讓她無比心痛。
「寧大哥……我心儀你多年,你卻為了一個丑八怪不要我?」玄以憐繃不住了,沒什麼比被心儀之人冷漠對待還難受,她顧不了矜持,直想問個清楚。
對于她的質問,寧夜洛臉色更沉。「丑八怪?一個心如蛇蠍的女子,有何資格這麼評論他人樣貌?若說丑,你才是真正的丑八怪!」
說他家菲菲丑?他的菲菲就是天上仙女都比不上,不只人美心也美,她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
一句話讓玄以憐臉色發白。「寧大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實話。」寧夜洛面無表情,想起玄凌菲讓他處理好桃花債,于是嚴正的警告她。「玄以憐,我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樣的心思,我今日就坦白告訴你,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我不可能會娶你,更不可能對你產生感情,你要是听懂了就別再糾纏,你知不知道你那低劣的挑撥只會讓人更加厭惡!」
說完,他也懶得再理會她,駕著馬車便揚長而去。
玄以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眼底有著絕望,更有著恨,低聲喃著。「不!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嫁給你的,一定會……」
她沒有追上前,而是轉身進了寧府。
她听懂寧夜洛的話,但她根本不在乎,厭惡又如何?她深信只要寧伯伯沒點頭,寧夜洛便娶不了玄凌菲,就算點頭了,她也不會讓兩人成親,絕對不會!
玄以雪看見玄以憐轉身前的臉色,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安……
「玄以雪,我同你說話你听見沒!」閻承烈見她竟不撘理自己,挑起眉質問。
玄以雪朝他翻了個白眼,直接回府。
玄凌菲外出,她只得晚點再來找她,至于閻承烈?
管他的呢!
「玄以雪!你上哪去?給我站住……」
「人就關在前面。」
馮青帶著寧夜洛二人往大牢走去。
皇都的大牢比起其他地方好上許多,不僅光線明亮,就是干草瞧著都清爽。
大牢關押的都是重犯,愈往底層,關的愈是窮凶惡極的罪犯,就等著秋後問斬。
馮青帶著寧夜洛與玄凌菲來到大牢里的第一層。
關押在這層的罪犯大多是初犯或嫌疑犯,楚玉楓因尚未定罪,便暫且關押于此。
三人還未靠近牢房,便听見那一聲聲喊冤的叫聲,其中就以楚玉楓叫得最歡。
「冤枉呀!我沒有殺人,我說了你們抓錯人了!快放我出去!」
楚玉楓叫得聲嘶力竭,喊得嗓子都要啞了,卻仍然沒有人搭理他,就在他打算睡一會兒再繼續喊時,卻發現眼前多了三個人。
他抬起頭,一見來人是寧夜洛,眼楮倏地一亮,再次大喊。「大人!草民冤枉呀!草民真沒殺人,你要相信我!」
寧夜洛身為大理寺卿,在外拋頭露面的機會不少,楚玉楓曾遠遠見過他一面,這才會認得。
玄凌菲看著眼前的男子,常金鳳臨死前的畫面再次浮現,她開口問道︰「你認不認得常金鳳?」
楚玉楓看向那戴著帷帽的女子,一時間有股熟悉感涌入心頭,卻說不出這感覺從何而來,就這麼傻愣愣的盯著玄凌菲瞧,可瞧沒一會兒便看見一張黑臉。
寧夜洛不悅的擋在玄凌菲身前。「問你話不會回答?看樣子你一點也不冤,就是個采花的婬賊!」
他知道他家菲菲美,就是戴著帷帽也擋不住這些蒼蠅的目光,但這家伙是當他死人?看得這麼明目張膽,眼都不挪一下,壓根是找死!
寧夜洛這話讓楚玉楓回過神,忙揮手。「我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就是和那常姑娘鬧著玩,我真不知道她竟會因此私逃出府,還說要和我私奔……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身分,怎可能會答應,于是我拒絕了她,她很傷心的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被人給害死……」
「把話說清楚。你與常金鳳是在何處認識,她又為何會偷跑去找你,你仔仔細細的把事情說一遍。」玄凌菲凝眉說。
楚玉楓知道這是他唯一能洗清冤屈的機會,忙點頭。
他是繁花樓的當家台柱,扮相宜男宜女,什麼角色在他手上都能演得無比精湛,捧著金銀上門找他唱戲的人家多到能從城東排到城西,追求他的人更是男女都有,都是沖著他那出眾的皮相。加上他特別喜愛美女,一見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會上前勾搭,這常金鳳便是被他一張嘴給騙來的。
他與常金鳳能結識是因為常家老太爺壽辰,請了繁花樓上門唱戲,常金鳳對他一見鐘情,從那日起便纏著他不放,時常假借各種名義至繁花樓找他。
楚玉楓撩過不少姑娘,這官家千金還是頭一回,加上常金鳳生得也不錯,于是一來二往,兩人便這麼熟識了起來。
可楚玉楓很清楚他與常金鳳不可能有結果,除了動動嘴皮子、佔佔口頭上的便宜外,多余的動作不曾有,畢竟他只是個平民,真壞了常金鳳的清白,還不被常府給打死?
最重要的是他對常金鳳並無動心,根本不可能與她有發展。
楚玉楓懂分寸,可常金鳳卻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根本把持不住,一听見家人要替她說親便著急了,找來自家大丫頭,逼她與自己交換身分,趁著夜色偷跑出府,直奔繁花樓要與楚玉楓私奔。
楚玉楓看見穿著下人衣裳前來找他的常金鳳頓時傻眼,他沒想到自己撩了這麼多年的姑娘都沒事,卻在常金鳳身上栽了跟頭。
看著口口聲聲說要與他私奔的常金鳳,他很是頭疼,卻還是耐著性子和她說清楚,先是好聲好氣的表明了以兩人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可常金鳳壓根不在乎,鐵了心要與他私逃,最後楚玉楓只好與她說實話,告訴她,他對她根本沒有男女之情,他只要對稍微好看一點的姑娘都是這麼口無遮攔,純粹就是好玩罷了……
常金鳳沒想到這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當場便痛哭失聲,楚玉楓也很無奈,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最後常金鳳拎著包袱便走了,他也松了口氣。
「那夜之後我便听人說她病了,我當她是被我傷了心才會如此,誰知道……」竟是被人奸殺沉尸。
楚玉楓直到被抓進大牢才知常金鳳在離開繁花樓那夜便失蹤了,他成了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玄凌菲听完他的話後,與寧夜洛對看了一眼。
寧夜洛知道她的意思,帶著她走到僻靜之處。
「他說的是真的。」確定沒人能听見她的話,玄凌菲才對他說。
常金鳳死前最一幕便是哭著離開繁花樓,這點楚玉楓並未說謊。
寧夜洛緊擰著俊眉,長年的辦案經驗,讓他能分辨出犯人所言真假,在他看來,楚玉楓語氣平穩,回憶時神情真誠,並無造假,極有可能是真的。
問題是,若楚玉楓不是犯人,那誰才是?
「大人,草民句句屬實,您可要相信我呀!」楚玉楓見兩人走遠,深怕他們不信,忙又嚷嚷。
「閉嘴!」馮青用配劍敲了下牢籠後,對寧夜洛說︰「大人,屬下還查到嫌犯與其余失蹤的三名女子都有過接觸。」
人是他抓來的,他堅信自己沒有抓錯人。
寧夜洛還未說話,楚玉楓已激動的說︰「那些女人真的不關我的事,我與她們不過是點頭之交,只說過幾句話而已,你別想賴到我身上!」
除了常金鳳外,失蹤的三名少女皆居住于北市,一名是在客棧賣唱的歌女,一名則是北門旁包子店的女兒,另一名則是百寶閣東家的閨女,三名姑娘並沒有相似之處,唯一相同之處便是與楚玉楓有過交集。
按照楚玉楓的證詞,他就是壞在那張嘴罷了,三名姑娘姿色都不錯,他也不過是與之調笑過幾句,其他可就沒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因此被當成嫌犯抓起來。
「那三名失蹤的少女可找到了?」玄凌菲問出了重點。
馮青一臉尷尬。「尚未找著……」
說到這馮青也是悶,寧夜洛為人正直,最恨屈打成招,在未確定楚玉楓是犯人前,他們不得對他動用私刑,可不用私刑,就是餓幾頓飯,能審出個什麼毛?
玄凌菲一雙眉擰了起來,最後對寧夜洛說︰「能不能讓人打撈飛雁殿那處湖泊?」
「已經打撈過了。」寧夜洛沉聲道︰「除了常金鳳,什麼都沒有。」
玄凌菲想到的,他自然也有想到,可惜什麼發現都沒有。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才回到楚玉楓的牢房前。
「目前雖沒有證據證明你是凶嫌,可同樣也沒有證據證明你的清白,在案子未查清前,你只能繼續被關押。」寧夜洛對楚玉楓說。
這結果對楚玉楓已是最好的下場,他自然知道真正的凶嫌未落網前,他是不可能會被放出去的,于是忙大聲道謝。「多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