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楚玉楓,時辰正好來到午時,寧夜洛索性帶著玄凌菲去外頭用膳,省得回府還得多個陸清橫在兩人之間。
「菲菲,你想吃點什麼?」雖說案子未解決,可兩人難得獨處,仍然讓寧夜洛勾起那好看的唇,難得的好心情。
「都行,吃你想吃的就好。」她對吃的本就不挑剔。
寧夜洛也知她的性子,當下便說︰「不如我們出城去?」
「出城?」她挑起眉。
「城外有間食肆,名為吞雲,建于蓬萊山旁的騰天瀑布邊,不僅景色絕美,味道也是一絕,想不想去瞧瞧?」
玄凌菲回到皇都已有數月,出門的次數卻是十根手指數得出來,雖說她生性喜靜,但仍有好奇之心,最重要的是看和什麼人出門,于是點頭。「好。」
見她頷首,寧夜洛笑開,扶她上馬車,便駕著車往城門去。
馬車緩緩而行,卻在靠近城門時被攔了下來。
城門的侍衛先是看見寧家馬車上的家徽,再看車夫竟是寧夜洛本人,頓時傻了眼。
「怎麼回事?」寧夜洛見他發愣,主動開口。
侍衛這才回神。「是皇後娘娘回城,太子殿下前去迎接,鳳駕就在一里外,還請寧大人稍等片刻。」
經侍衛這一提,寧夜洛才想起幾日前,皇後娘娘去了城外的皇覺寺替已逝的追雲公主閻柔絢上香,今日剛好回城。
「菲菲,我們剛好遇到皇後娘娘回城,要不我先送你去客棧避一避?」皇後鳳駕行經之處,沿途的百姓都得行跪拜之禮,直到看不見鳳駕為止,他舍不得玄凌菲受苦。
她搖搖頭,下了馬車打算與他一塊跪迎。「這樣的事,以後還會少?」
一句話讓寧夜洛唇角倏揚。
玄凌菲這是在告訴他,之後她嫁給他,成了他的夫人,進宮跪拜自然是家常便飯,這讓他很愉快,非常愉快。
鳳駕很快到來到城門,兩人和一旁百姓一起行禮,靜靜等著鳳駕離去。
「若是累了跟我說一聲。」他不舍的看著她跪在塵土上的雙膝。
「我不累。」左右不過半刻鐘,能多累?玄凌菲覺得好笑,心頭卻是極暖。
鳳駕很快便從兩人面前經過,跟在後面的是太子的車駕,可誰也沒想到太子竟未坐馬車,而是騎著馬,且一眼便認出人群之中的寧夜洛。
「夜洛?」閻陽煦詫異的喚著。
「太子殿下。」寧夜洛朝他行禮。
皇宮有多名皇子,他與三皇子最為友好,與其他皇子的交情也都不差,閻陽煦會直呼他名諱並不奇怪。
「你怎會在這?」閻陽煦示意隊伍前行,自己則下了馬。
「打算帶未婚妻去吞雲用膳,沒想到會遇上皇後娘娘的鳳駕。」寧夜洛如實說道。
「未婚妻?」閻陽煦看了他身旁仍行著跪拜之禮的女子,溫和的說︰「我怎不知你定了親?既是你未婚妻,便起來吧。」
「謝殿下。」玄凌菲也不矯情,站起了身。
在她站起身那剎那,閻陽煦卻愣住了。「這是哪家的姑娘……」
玄凌菲戴著帷帽,遮去了面容,可那一身氣質卻和皇都里的女子迥異。
「玄府的二姑娘,玄凌菲。」
「玄府的二姑娘?」閻陽煦又是一愣,想起了袁國公嫡子袁瑞卿前陣子那大快人心之語……若他沒記錯,眼前這女子就是讓那毒害丈夫的袁氏秋後問斬的姑娘?
「原來是玄二姑娘,久仰大名。」
玄凌菲僅朝他點頭示意,並未多說話,似乎對太子竟知道她這普通姑娘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那反應讓閻陽煦挑起眉。「夜洛,你這未婚妻……倒是挺特別的。」
知道他的身分卻還如此淡然,若不是膽子大便只能用特別二字來形容了。
寧夜洛笑道︰「菲菲性子較淡,還請殿下見諒。」
閻陽煦又望了玄凌菲一眼,卻看不清那帷帽下的容貌,最後才笑道︰「罷了!有空找你喝茶,先走一步!」
說罷不再停留,追著鳳駕而去。
如同玄凌菲的估算,鳳駕不過半刻鐘便離得遠了,寧夜洛扶她上馬車前,替她揉了揉腿。
「可會痛?」他是真舍不得她跪。
「痛是不痛,倒是餓了。」玄凌菲知道,若再讓他糾結此事,她今兒個是甭吃飯了。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寧夜洛忙道︰「你坐穩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玄凌菲彎起笑。
吞雲就在官道旁,那山路也不算艱險峻峭,稱得上平穩,不到半個時辰,兩人便來到了食肆。
玄凌菲一下馬車,便讓眼前的景色給震撼住了。
她就像是踏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耳邊是瀑布從高空沖下的水聲,隨著山風吹送帶來微涼的水氣,雪瀑沿著山壁沖下,而山頂那未融的白色霜雪猶如一件廣闊巨大的鎧衣覆蓋在錯落起伏的山巒上,連綿到了無垠遙遠的天際。
視線最遠端的山影彷佛與蔚藍色的天空融合在一起,彷佛披著一層朦朧輕紗,而近處的山勢卻陡峭萬分、有稜有角,像是一位鬼斧神工的大師用一輩子心血雕琢出來、充滿層次的宏偉雕刻。
最為震撼的是,遠處山巔旁散布著一塊塊如紗一樣緩慢移動著的薄雲,小的薄雲約莫與一座宮殿一般,大的薄雲完全像是一件冰之紗衣,遮住了蓬萊山的山巔,這片天有多寬,它就有多廣。
「可有讓你失望?」寧夜洛見她瞧到呆愣,忍不住彎起了笑。
要看見菲菲震撼的模樣,可是難得。
玄凌菲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謝謝你帶我來。」
若非有他,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看見這麼美的景象。
「傻瓜!謝什麼?」寧夜洛瞪了她一眼。「你我之間何須客氣,你若喜歡,我便常帶你來,可好?」
「好。」玄凌菲揚起了笑。她是真心歡喜。
看著那掩在帷帽下的嬌顏,他忍不住抱怨。「菲菲,下回與我出門可否不要戴這些礙事的東西?」
他喜歡看玄凌菲,就算她面有殘缺,可在他眼里仍是最漂亮的姑娘。
「不能。」玄凌菲一口回絕,見他面露失望,才又道︰「現在還不能,爹爹吩咐過我,只有認親之後才能在人前露出我的臉,待我找到親人後我便不戴。」
她不明白爹爹為何會如此慎重的交代她這事,但這是爹爹的吩咐,她得听,且也一直做的很好,只除了在寧夜洛面前。
認真說來,他是除了爹爹、小昭與子莫之外,頭一個見過她長大後真容之人。
兒時她戴不住,時常被爹爹責罰,後來認識了寧夜洛,那一回她不小心落了面紗,再後來兩人重逢,他又一次扯掉了她的面紗,說起來,兩人的緣分還真是妙。
寧夜洛听見此話後,卻是擰起了眉。「認親?親人?」
他為何听不懂她話里的意思?她不是已經回玄府尋親了嗎?
「先進去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寧夜洛點頭,兩人這才進了食肆,點了幾道招牌菜,玄凌菲剛吃一口,雙眸便是一亮,忍不住低呼。「好吃。」
她不重吃,對她而言,能填飽肚子就好,卻沒想到這小小的食肆做出來的食物,竟好吃到讓她差點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下肚。
寧夜洛見她喜歡,自然歡喜,又夾了滿滿的菜到她碗里。「好吃就多吃點,若是喜歡,我讓人天天煮給你吃。」
玄凌菲是真餓了,專心在眼前的飯菜之中,只當他在哄她,直到吃飽喝足,寧夜洛才問起她方才所說的話是何意。
玄凌菲這才將自己不是玄學紹親生之事告訴他。
寧夜洛听完很是詫異。「玄二叔讓你回皇都找親人,直到找到親人前不能讓人知道你的身世?那你怎會……」
「你不是外人,為何不能知?」她挑眉反問。
一句話讓寧夜洛安了心,忍不住道︰「菲菲,你其實挺會哄人的,外頭那些人真是瞎了眼。」
他的菲非哪里不懂人情世故?哪里會不通情理?她不過幾句話就讓他身心靈舒坦得不得了,明明就是個體貼的姑娘,那群家伙真是不識貨。
「我只是說實話。」玄凌菲不懂。
她納悶的模樣讓寧夜洛忍不住低笑出聲,情不自禁想將她摟入懷中。「菲非,我想親你……」
這想法在他心里很久了,可兩人見面,每每都有他人在,不是在命案現場,就是有陸清那家伙攪局,再不然便是有玄小昭和玄子莫那兩個護著小雞的母雞,好不容易將人給拐出城,且就只有他們兩人,他不想放過這大好機會。
他的直接讓一向處事不驚的玄凌菲俏臉微微發紅。「我戴著帷帽,你要怎麼親?」
雖然害羞,但她並沒有拒絕,而是點出了重點。
「這有什麼難?」寧夜洛勾起一抹邪笑,攬過她的腰,微挑起帷帽外頭的薄紗,讓她那精巧粉女敕的菱唇顯露出來。
看著那微啟的粉唇,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傾身一吻。
兩唇相觸的剎那,玄凌菲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身子不由自主的發麻癱軟,一顆心彷佛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似的,這陌生的感覺她從未體驗過,頓時有些慌,下意識便想推開他。
寧夜洛怎麼可能放開她?
手臂收得更緊,讓她緊貼著他,雙唇輾轉反惻,愛憐的輕吮著那甜如蜜的小嘴,霸道的探入唇舌,勾繞著她柔軟的小舌,極輕的、佔有的吮咬著。
他這舉動無疑讓玄凌菲身子更軟,這是兩人初嘗親密之舉,她從一開始的無措、心慌,到慢慢沉醉在他的溫柔之中,縴臂不由自主勾上他的頸項,甚至試著學他,用自己軟糯的小舌圈繞著他……
她這番動作讓寧夜洛身子一震,吻得更加的激烈,像是要將她給揉入骨子里一般。
相擁的兩人,彷佛能這麼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兩人沉浸在只有彼此的氛圍之中,完全不知廂房外的窗縫旁,有雙充滿佔有欲的眼神,正死死的盯著他們……
自從「采花賊」楚玉楓落網後,便再也沒有人失蹤,皇都百姓惶惶不安的心也漸漸穩定下來,只有寧夜洛和玄凌菲知道真正的凶嫌根本還未抓到。
百姓們都認為楚玉楓就是凶手,若要證明他的清白,只有抓到真正的凶嫌,只要凶嫌再次犯案,便能證明楚玉楓並非真凶。
然而打從將楚玉楓關入大牢後,一切風平浪靜,那凶手竟未曾再犯案,似乎殺害常金鳳之人真是楚玉楓。
但玄凌菲十分肯定不是他,寧夜洛信她,于是兩人商量過後只有一個決定,那便是—— 等。
他們相信凶手定會再犯案,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于是打算將計就計,讓凶嫌以為他們將楚玉楓當成真正的凶嫌,在這段時間暗中持續調查,好找出蛛絲馬跡。
這段時間寧夜洛沒事可做,每日除了上下朝便是纏著玄凌菲,今日也不例外,一回府便往玄凌菲的院子跑,然而——
「玄二姑娘,我心儀于你。」
他尚未踏入院子,便听見這句赤果果的挑釁,這讓他挑起眉,正要上前,卻突然有人將他一拉,把他拖進一旁的樹叢。
他轉身一看,竟是玄子莫,正要開口,一旁的玄小昭卻朝他比了個噓,接著朝他無聲用口形道︰「小姐說她會處理,讓我們先退下。」
讓他們退下?但他們為何連他都給攔下?
寧夜洛沉下眼眉,卻見玄子莫朝他搖頭後又用下巴努了努前方,他俊眉一擰,這才看向前方石桌旁面對面的兩人。
「多謝你的美意。」玄凌菲語氣雖淡,卻是十分的真誠。
她從未想過陸清會喜歡她,並非她對自己沒自信,而是從小不討人喜歡的經歷讓她很清楚自己的缺點,所以她連想都不曾想過,若不是寧夜洛三不五時在她耳邊叨念,要她離陸清遠一點兒,她也不會發現他的心意。
她心有所屬,自然無法接受他的心意,與其害他白費力氣,不如將事情給挑明。
她的回應讓陸清俊秀的臉龐微黯,心里那一絲期望如同微弱的火花般熄滅。
她的態度與回應,似乎已說明了一切。
「你不會接受我,是不是?」他沙啞的問。
「很抱歉。」玄凌菲斂下眼眉。
陸清極好,可惜兩人並無緣分。
玄凌菲的直接讓他露出一抹苦笑,沉默了會兒,他又問︰「寧夜洛有什麼好?」
一提到寧夜洛,她便想起那日在蓬萊山上的一吻,唇忍不住微微勾起。「他很好,樣樣都好。」
愛情很盲目,就如同那日她問寧夜洛她是否值得他這般對待,他回答她不知道的道理是一樣的,她也說不出寧夜洛什麼地方好,她只知道與他在一起她很安心、很舒服,最重要的是他只會對她一個人好。
這答案無疑讓陸清的心情更差,但他又能如何?
「我明白了。」苦澀的站起身,他語氣仍然溫和。「既然你選了他,我祝福你,倘若哪天,你後悔了,我依然等著你。」
這是他的情意,即便她心有所屬,他依舊放不下這個特別的女子。
「陸清……」
玄凌菲想告訴他不必等,身子卻突地被一道黑影攬入懷中,緊接著便听見耳畔傳來一句霸道的宣言——
「她永遠不會後悔,你死了這條心吧!」
寧夜洛將她藏在身後,眯起一雙俊眸,宣示主權似的看著陸清。
陸清見此還能說什麼?掩去心頭的落寞,他對寧夜洛道︰「既然凶手已落網,案子也破了,陸某也該離開了,今日便向兩位告辭。」
劉梅那邊也沒有動靜,他已沒有借口留下。
要說這陣子有什麼開心事,肯定就是這件事了!寧夜洛沉下的俊臉頓時一松,破天荒的給了他一個笑臉。「慢走,不送!」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更何況寧夜洛還這麼大剌剌的在他面前環抱著他心儀之人,那畫面只要是有血性之人都忍不了,陸清再溫和也是個男子,自然不願多看一眼,只能落寞的轉身離去。
寧夜洛的直接讓玄凌菲很無奈,卻也只能看著陸清離去的背影,無法多說什麼。
直到看不見人,寧夜洛才低頭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菲菲,我真的樣樣都好?」
他還不知道他在玄凌菲心中的評價竟是如此之高。
見他一臉掩也掩不住的好心情,玄凌菲失笑。「你就這麼高興?」
「自然高興。」他只差沒放鞭炮慶祝呢!「你還沒說,我真的樣樣都好?」
他那孩子般討拍的模樣,讓玄凌菲一向淡然的俏臉緩緩放柔。「目前的確是挑不出缺點。」
討她開心、帶她吃好吃的、陪她玩好玩的,她無心的一句話,他都能緊緊記在腦中,疼她疼得無邊,如何能不好?
當然,愛吃醋這點除外。
「目前?」寧夜洛不服了,從胸前拿出一張紙,遞給她。「給你。」
「這是什麼?」她接過,一看見上頭的內容,那雙平靜無波的雙眸頓時掀起一絲波瀾,詫異的問︰「這是吞雲的房地契?」
他是從哪弄來的?
「我說過,你喜歡吃,我便讓人天天煮給你吃。」他疼寵的朝她一笑。「現在,吞雲是你的了,你要吃隨時能去,若是懶得去,便讓人將廚子招來府里,想吃隨時都可以。」
玄凌菲胸口微熱,她以為他那日說的不過是句玩笑話,沒想到他竟是認真的,且還直接買了下來,轉贈給她……
「這很貴吧……」他的俸祿才多少?吞雲人滿為患,若沒點身分地位可是去不起,一道菜更是尋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他盤下來得花多少銀子?
「不貴,只要是你喜歡,一點都不貴。」
玄凌菲不似尋常女子,喜歡胭脂水粉、發簪首飾,就是吃食、錢財都不計較,生活淡如水,好不容易有讓她喜愛之物,再貴他都會拿下,再說了,他的家產可不是她以為的一點俸祿而已。
玄凌菲很感動,感動的並不是手上的房地契,而是他的那份心意,就像方才她說的,寧夜洛會牢牢記住她任何一句無心之語,她感動的正是這份細心,這讓一向冷情的她做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事。
她踮起腳尖,朝他唇上輕輕一吻。
這一吻讓寧夜洛當場傻住。
兩人相處,一向都是他主動,玄凌菲是姑娘家,矜持是必要的,加上她性子較淡,別說是親密的舉動了,就是手都沒主動拉他一下,打一開始就是他纏著她。
可現在她卻主動親他!
這讓寧夜洛怎能不欣喜若狂?他正想反被動為主動時,玄凌菲卻已退開,這讓他不舍,可就在他收緊手臂,打算回她一吻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低吼——
「你們在做什麼!」
兩人同時望去,看見寧錦和與高晏菁就站在院子外,身後還跟著玄以憐,出聲的正是寧錦和,他正怒氣沖沖的瞪著他們。
「大庭廣眾下,你們這般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寧錦和怒不可遏,用力拍著身旁紫檀木制成的方桌,怒視著眼前二人。
「寧伯伯,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玄以憐見他發怒,忙端上茶給他順氣。
寧錦和接過,一口飲下,然而胸口的怒氣依舊未消。
寧夜洛對于自家爹爹的怒火毫不在意,而是看向母親。
就見高晏菁一臉無奈,用眼神瞟了瞟在寧錦和身旁獻殷勤的玄以憐。
其實不必她暗示,寧夜洛也能猜出是誰搞的鬼,于是回道︰「哪來的大庭廣眾?我待在自家府中,既沒去外面拋頭露面,也未請人來此觀賞,偏有人要不請自來。」
玄以憐臉色微變。她當然听得出他口中的「有人」是指她。
「你這渾小子!」寧錦和指著他鼻頭又罵。「這是在不在府中的事嗎?就算今日你沒出這大門,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要知道你們可沒訂親!」
他只差沒說他們這是私下苟合!
「那您還不去玄府提親?」寧夜洛挑眉反問。
「我說過我不會答應!」
寧錦和不悅的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的玄凌菲,就見她靜靜的站在一旁,眼睫微斂,臉上覆著一層面紗,雖讓人看不清容貌,但那沉靜的氣質卻不似玄以憐所說是個目中無人且不敬尊長的姑娘……
「爹。」寧夜洛俊眸微斂,沉聲道︰「我與菲菲是真心相愛,我非她不娶,若您真不允,那這輩子便注定沒孫子抱了。」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他搖頭,語帶失望。「您與娘琴瑟和鳴、恩愛多年,當年祖父逼著您另娶他人,您不也堅持非娘不娶?我本以為您會懂得我的心意,只願與心愛之人共結連理,也不願抱撼終生,卻沒想到您竟會和祖父一樣頑固……」
寧錦和樣樣都好,是個好父親,更是個好丈夫,為官清廉、為人正直,偏偏就是太過耿直,誰的話不好听,偏去听信玄以憐,甚至連求證她話中的可信度都不曾,便一味認定玄凌菲不是個好姑娘。
並非是他忤逆,而是這樣的父親真的令寧夜洛十分的失望。
看著兒子與妻子那失望的眼神,寧錦和的心再次動搖了幾分,就在這時,玄以憐開了口。
「寧大哥,恕憐兒直言,寧伯伯可是你的父親,今日不論他說了什麼,你也不該如此與他說話。」
「我寧家的家事,何時需要你一個外人多嘴?」寧夜洛真是煩透玄以憐,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
他那眼神刺痛了玄以憐,她一臉委屈的垂下眼睫,哽咽道︰「是憐兒多事了,憐兒只是不希望寧大哥為了二妹妹忤逆寧伯伯,並沒有惡意……」
寧錦和原本動搖的心又因為玄以憐幾句話強硬了起來。
「以憐說的對!」他再次拍打桌面。「我是你父親!你竟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對我,還未進門就如此,若進了門還得了?」
一旁的高晏菁看不下去了,連她這麼遲鈍的人都看得出玄以憐在挑撥離間,這死老頭怎就看不出來?
「好了!你們父子有事給我好好說,大小聲的是想讓誰看笑話?」她瞪了兩人一眼,這才朝玄以憐淡聲道︰「玄大小姐,就像夜洛說的,這是我們的家事,外人不方便在場,你若是無事,還請回避。」
高晏菁很明顯是站在寧夜洛與玄凌菲這一邊,說出來的話自然也不會給玄以憐留情面。
她的態度讓玄以憐臉色一沉,好一會兒才擠出笑容。「我是來接我二妹妹回去的,當初下旨讓二妹妹入住寧府,是為了方便她協助辦案,現在案子已經破了,二妹妹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好長久在外,我今日便是來接她回去的。」
她一得知陸清搬離寧府便趕過來了,為的就是將玄凌菲與寧夜洛分開。
「為何沒事先派人來說一聲?再說了,就是要回去,東西也得收拾,且為何是你來接?」高晏菁問。就算玄凌菲上無父母,但祖母尚在,再說了,這種事本就該由長輩出面,怎會是她一個小輩過來。
「母親事多,憐兒身為長姊,自然得多體恤,想著兩府之間也不是太遠,便親自跑一趟,至于東西……再派下人過來取就行了。」
她擺明了今兒個就是要將人帶回去。
「誰說菲菲要回去了?她愛住多久便住多久,這件事不必你操心。」
寧夜洛不想和玄以憐打交道,但這關系到玄凌菲的安危,雖然劉梅沒再有動作,彷佛放棄了一般,但他不敢冒險,最重要的是,人他好不容易拐回來了,在親事沒定下之前,休想他放人。
「寧大哥……這不合禮數。」玄以憐擰起眉,求救的看向寧錦和。
「渾小子!把人送回去!」寧錦和瞪眼。
「除非你答應我們訂親。」他瞪回去。
「不可能!」
「那我也不會將人送回去!」
「你—— 」
「我回去。」
就在兩父子針鋒相對之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玄凌菲開了口。
「菲菲!」寧夜洛拉住她的手。
玄凌菲卻朝他搖頭。「她說的對,當初的旨意是用讓我協助辦案的名目來寧府暫住,現在凶手既已抓到了,我自然沒有再待在這的理由,是該回去了。」
她加重了「凶手既已抓到了」這句話,她相信寧夜洛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奉旨查案一事,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若想讓凶手放松警戒,那麼她回去玄府,的確能讓真凶更加相信。
寧夜洛自然听懂她的意思,可抓人雖重要,但她的安危更重要,于是想也不想便要拒絕,寧錦和卻贊道——
「看來你這個姑娘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至少比這渾小子懂事的多!」說著還瞪了寧夜洛一眼。
直到此時,玄凌菲才抬起眼睫,正視眼前這與寧夜洛有五、六分相像的中年男子,輕揚粉唇。
「寧大人,我的通情達理只給尊重我、了解我之人,我知你不喜歡我,這點我無法勉強你,就像你無法阻止我與夜洛相愛,希望你多用你的眼楮去評判一個人,而非用你的耳朵。這段時間多謝你們的照顧。」
她朝高晏菁行了個大禮,這才轉身離去。
玄以憐見目的達成,忍不住勾起笑容,跟著離開。「二妹妹等等我……」
兩人一走,在場便剩下寧家人。
寧錦和被玄凌菲離去前的一席話說得老臉漲紅,指著她的背影罵道︰「這、這……才夸她懂事,居然就敢這麼對長輩說話?這般不敬尊長的女子,怎比得上知書達禮的以憐?渾小子!你想和玄家結親,我只認以憐!其他人休想!」
寧夜洛此時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冷冷看了自家老爹一眼後,甩頭追媳婦去。
看著連應都不應他一聲便走的兒子,寧錦和更氣了,把火氣轉向高晏菁。「你看看你教的好兒子!」
寧錦和不知他今日的作為就連身為發妻的高晏菁都不滿,學著兒子賞他一記白眼。「我教的兒子怎麼了?再如何也比你爹教的兒子強!」
說罷,轉身,走人!
一瞬間走得一個都不剩,獨留寧錦和一人在原地吹胡子眼楮。
他爹的兒子,不就是他?
天上漂亮的星星一閃一閃,把夜空照耀得無比璀璨。
夜涼如水,微風習習,閃著點點銀白的深藍天空一陣靜謐,就像一塊柔軟華麗、閃著光芒的絨布,垂掛于夜空。
空氣中縈繞著芍藥的馨香,此時不過四月,花季在五月的芍藥花卻已花開一片,那艷麗的色澤、芬芳的氣息,為這夜色增添了些許的曖昧。
夜半子時,守夜之人正昏昏欲睡的斜倒在柱子前,一道黑影極快的掠過樹梢,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院落里,一名男子負手而立,頭也不回的接過黑影遞來的消息。
看著手上的訊息,他俊眸微眯。「玄學紹之女……玄凌菲?」
上頭的訊息少得可憐,玄凌菲在皇都只待到四歲,這之後的消息可以說是什麼也查不到,唯一值得一看的,便是那場燒死數人的大火。
「大火……」那男子輕撫著手上的信紙,轉過了身。「玄學紹的妻子當年便是在梧桐街生產?」
黑影不敢抬頭,恭敬的說︰「是,玄二夫人體虛又是急產,來不及回到玄府便尋了戶人家生產。」
「就是那場火燒毀了玄凌菲的臉?」男子又問。
「是。據說是玄二夫人生下玄二小姐時,火已蔓延到產房,玄二夫人難產而亡,玄學紹抱著女兒又試圖帶出妻子的尸骨,一時大意,玄二小姐的臉頰才會被飄落的火星給燒傷,落下了疤痕。」
「因為那塊傷疤,她不曾在人前露出真顏?」
「不曾。」
男子微擰眉,沉吟了會兒才說︰「想辦法探得她的容貌,我要知道她的長相。」
「是。」
「除此之外,還有何事?」
黑影將近來發生之事大略說了一遍,說到最後一件,明顯停頓了一會兒。
「……最後便是失蹤案的凶手抓到了。」
「抓到了?」男子挑眉,隨後笑了聲。「那很好,下去吧,既然人抓到了,那就把事情處理處理。」
黑影應聲,這才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的離去。
過了半個時辰,又有一人前來,那人披著件碩大的披風,由頭蓋至腳,將身子掩得密密實實,幾乎隱身在這黑夜之中。
「大人。」那聲音很低沉,讓人分不出男女。
男子看也沒看那人一眼,語氣十分冰冷。「誰讓你來?」
那人听見男子的語氣,身子一抖,明顯感到害怕,卻還是強持鎮定的說明來意。「大人,上次的事失敗了,我這次冒昧前來,是想再麻煩您一次……」
「麻煩?」男子冷笑。「你也知是麻煩,你事情沒探清楚便冒然向我要人,失敗了還敢來向我開口?」
那人被責罵得不敢吭聲,只能更恭敬的道︰「是小人的錯,這一次小人一定把事情辦好,不會給大人惹麻煩。」
男子冷哼了聲。「之前人可以給你,現在卻是不同,那個人你現在還不能動。」
那人听了,驚訝的抬起頭,露出了光滑的下顎,在月光下,隱約能看出那是個女子。「大人!」
「不必多說!」男子抬起手,制止她之後的話。
那女子暗恨,卻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直到回到府中,女子才解下披風,露出那張年近五十卻保養得如同三十多歲女子的臉。
她是劉梅,那讓玄凌菲害死了獨女,自認是袁國公夫人的劉梅。
「該死的賤人……」想到方才被拒之事,劉梅細長的眼閃過一抹怨恨。「讓我不要動她?我女兒就要被秋後問斬了,卻因為看上了那女人,讓我不要動她?」
她突地仰聲大笑,眼底盡是瘋狂。「我替你辦了多少事?你不願救我女兒,就連要你替我殺個人你都舍不得?我女兒死了我也不願活了!既然如此,我還怕什麼?
你以為你不幫我,我就沒法子了?」
她勾起一抹獰笑,低喊。「來人!」
外頭很快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丫鬟神情恐懼的應聲。「夫人……」
「明日幫我約玄府的大小姐,就說我要和她談談有關她二妹妹之事,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劉梅冷聲道。
「是,夫人。」丫鬟忙應聲。
吩咐完,劉梅這才緩下情緒,低聲說︰「玄凌菲,想要你死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呢……」
嚇!
皇後明馨渾身冒著冷汗,從惡夢中驚醒。
「柔兒……」她看著宮燈折射出的光芒是如此的明媚溫柔,彷佛女兒生前的嬌笑,兩行淚水頓時滑落。
殿外的宮女听見動靜,連查看都未查看,便急忙去請來與皇後娘娘一塊進宮、服侍她近三十多年的楊嬤嬤。
楊嬤嬤接到通知時才剛躺下,連忙換好衣服趕了過來,一看見哭得傷心欲絕的主子,輕嘆了口氣。
「娘娘,您又作惡夢了?」
明馨看見她,淚落得更凶了。「本宮看見我的柔兒不停的哭,哭著她生前的無助,可恨本宮竟不能為她報仇,只能眼睜睜看她連死都不能瞑目……」
「娘娘……」楊嬤嬤也紅了眼眶。
她伴著皇後娘娘入宮,入宮那刻,她便沒打算再出宮,打算伴著她的小姐一輩子,看著她從嬌俏可人的姑娘,歷經千辛萬苦才坐穩現在皇後的位置。
娘娘無子,卻有女兒,她常說,就算沒有兒子又如何,至少她還有一個貼心的小棉襖,可現在……
自己雖是下人,卻也是看著追雲公主長大的,那是個好姑娘,善良又美好,卻沒想到會遭受到那樣的事……
「您別難過了,相信公主在九泉之下也不願看您為她如此傷心。」楊嬤嬤也只能勸道。
「這是報應……」明馨卻听不進去,低喃著。「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若不是當年我舍棄了我的寧兒,害死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祂也不會帶走柔兒,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可為什麼不沖著我來?為什麼讓柔兒承受我的罪過?她還是個孩子!她什麼都不知道呀!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娘娘!」楊嬤嬤緊張的低喊,慌張的四處張望,確定人都已被她屏退,這才松了口氣,低聲說︰「娘娘您快別說了!要是讓聖上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聖上?」明馨悲傷的眼眸閃過一絲恨意。「若不是因為他,我怎麼會接連失去了兩個女兒?」
楊嬤嬤見她竟喊出了這個秘密,嚇得當場跪了下來。「娘娘,求您別再說了!」
「為何說不得?」她露出一抹淒楚的笑。「雙生子……本宮生下的是雙生子!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她們是那麼的可愛,偏偏你口中的聖上,卻听信那該死的國師之言,說在皇室誕下雙生子,非得要殺死一個,否則就會影響國運,導至國運衰敗……」
她想到她那才出生便被送走的女兒,胸口就是一陣刺痛。「就因為我的寧兒外觀異于常人,就要被那妖言惑眾的家伙指為妖星?就該被處死?」
「娘娘……」楊嬤嬤想到那才出世不久便被下令處死的女嬰,也是一陣難受。
明馨一直是個稱職的皇後,雖是繼後,但她謹守本分,在位期間後宮一片和諧,與順昌帝的感情也不差,事事以順昌帝為重,從不違背。
她唯一違背之事,便是沒有听從那處死她女兒的密令。
那年她一得知順昌帝想殺死寧兒,便讓人帶著寧兒逃了出去,並在宮外安排了一個可信之人,然而順昌帝還是知道了,竟派人去追殺,最後追到了北市的梧桐街,放了一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也燒死了她的女兒。
她得知此事時當場便哭暈過去,醒來後她哭著打順昌帝,讓他還她女兒。
順昌帝本就敬她,又因此事覺得虧欠,也就任由她打罵,然而帝後之間的感情也因此事產生了嚴重的隔閡。
明馨傷心欲絕,若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她恐怕已跟著去了。
好在老天有眼,在她絕望之際,她派去探查的人傳來一個消息。
那場大火燒毀了一切,當然也燒毀了痕跡,現場的尸體被燒成一具具焦炭,什麼也看不出來,她安排接應的人也死了,卻在死前留下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暗語。
那暗語告訴她,寧兒被人救了出去,可卻沒告訴她救女兒的人是誰……
當下她欣喜若狂,可為了瞞住這個秘密,她不敢查。
她怕只要她一查,寧兒沒死的事便會被皇帝知道,到時候她的寧兒絕對難逃一死。
這秘密一瞞就是十多年,這些年來,她日日夜夜想著她的寧兒,想著她過得好不好、是否有平安長大?沒有她的照料,她怨不怨她?
每每想到這些事,她便會不由自主的落下淚,這模樣好幾次被閻柔絢看見,因此留了心。
可明馨怎麼也沒想到,女兒會偷听她與楊嬤嬤的對話,知道了寧兒的存在,從那日起便偷偷的自己追查,最後竟讓她查到了一切,且居然連個人都沒帶就偷偷溜出宮,跑去了那已成了廢墟的梧桐街……
想到閻柔絢生前遭受到的傷害,明馨的身子不住的顫抖,眼底的恨意更濃。
「都是他!都怪他……若不是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害我失去了一個女兒,現在連另一個女兒也失去了,瓊貞你告訴我,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何意義?」
那是他的枕邊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奈何不了他,原本他們之間還有柔兒,她只能將忿恨藏在心里,可現在呢?她還怕什麼?
楊嬤嬤一驚。「娘娘,您千萬別做傻事呀!」
明馨傷心的抹去淚,面無表情的道︰「你放心,在沒有查出殺害柔兒的凶手是誰之前,我不會做傻事。」
那人殺了她的柔兒,毀了她的身子,讓她連死都不能瞑目,在沒將他千刀萬剮之前,她定會活得好好的。
「娘娘……」這還是楊嬤嬤頭一次看見溫和的主子散發出如此冰冷肅殺的氣勢,深怕她違背順昌帝的意思,替明家招來禍事,連忙朝她磕頭。「娘娘,您若真將這事給公布出去,公主的清譽……」
「柔兒不會怪我的!」明馨打斷她的話。「人已死了,留著名聲又有何用?再說了,柔兒善良溫順,這才有百姓替她送上陳情書、萬民傘,若是他們知道她並非病死,而是被人糟蹋至死,相信他們也會同我一樣憤怒。」
楊嬤嬤見她鐵了心,心急如焚。
追雲公主閻柔絢實際上並非病死,而是私自出宮,在外頭被歹人奸污殺害而亡。
這是皇室丑聞,天大的丑聞,萬萬不得傳揚出去,此事被順昌帝下了封口令,當晚見過閻柔絢尸首的人全都被滅了口,這世上知道這秘密的人,不出五個。
倘若明馨不顧順昌帝的死令,將此事揭發出去,整個明府都得跟著陪葬啊!
楊嬤嬤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個勸阻的方法。
「娘娘,您別沖動,別忘了您還有一個女兒,雖說不知所蹤,但肯定還在這世上,為了小主子,您千萬不能犯傻呀!」
明馨狠厲卻絕美的臉龐閃過一絲茫然。「你說寧兒……我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她嗎?」
她一直不敢去想寧兒是否還活在世上,她只能日夜祈禱,祈禱那個救出她的人能夠善待她、愛護她,卻從不敢奢求這輩子還能見到她,因為她害怕,害怕她們母女的相見會害了寧兒的性命。
「能!當然能!」楊嬤嬤精神一震,忙道︰「現在和以前不同了,公主、公主……沒了,當初國師說兩個孩子只能留一個,現在就剩下一個了,奴婢相信聖上就是知道此事,也不會再下殺令,畢竟這些年來國泰民安,根本不存在國師所言的國運衰敗,且那國師不也因貪污而被處死了?奴婢想,聖上定也在為了听信國師的話而後悔著……」
明馨听見這話,自從閻柔絢死後便沒再亮過的美眸閃過一絲光采。「你是說……我能夠找我的寧兒了?」
「這只是奴婢的猜測……」楊嬤嬤見她沒這麼激動了,松了口氣,忙又道︰「但這事最好還是稟告聖—— 」
「不能告訴他!」那好不容易亮起的俏臉再次一沉。「我不能賭,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再次喪心病狂?」
他能下令處死她女兒一次,誰知會不會有第二次?
「偷偷的去尋,若被他察覺,頂多也是以為我在為柔兒找凶手。」這段時間她從未放棄過這件事,只可惜線索太少,她能調動的人力也有限,至少仍找不到真凶。
楊嬤嬤覺得不妥,正想再勸,卻听見外頭高喊皇上駕到。
明馨俏顏倏地一變,冷聲說︰「說本宮早已就寢!」
「娘娘……」楊嬤嬤見她背過身躺下,無奈一嘆,只得去通報。
順昌帝見出來之人是她,那威嚴的雙眸閃過一絲失望。「她還是不肯見朕?」
楊嬤嬤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依照皇後的吩咐說︰「聖上多想了,娘娘身體不適,早早就歇下了。」
「身體不適?」順昌帝苦笑,低喃著。「她這是在怨朕呀……」
對于這個繼後,他是有著真情的。
第一任皇後病逝時,朝政安穩、政權平衡,若是再從外頭納新後,便有可能打破當時的平衡,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後宮里提個知分寸的貴妃當繼後。
可他卻沒想到,他會在明馨隨母親進宮參宴時對她一見鐘情。
身為皇帝,他從小便學習帝王心術,喜怒不顯、情緒不露,他一直以為自己無心,直到遇見了明馨,他才知道什麼叫動心。
他費了很大的勁才讓她入宮為後,又為了保護她,不得不與她相敬如賓,可她卻不知道,即便他如此努力,朝堂仍有人想拉下她,至高無上的後位,誰不覬覦?
他替她擋了無數的災,卻護不了他們的女兒……
當年國師的妖星一說若是傳出去,她這後位肯定保不住,後宮看似平靜,實則詭譎,他不得不為了保她而當那劊子手。
犧牲一個女兒換取她的安穩,就算不舍也值得。
如今,她好不容易坐穩了後位,那些人已無法再傷她,即便因為那件事讓她對自己有了怨恨,只要她能平安便足夠。
他本以為,兩人之間的隔閡能隨著時間慢慢消逝,卻沒想到……
總歸是他對不住她,對不住他們的兩個女兒。
楊嬤嬤不敢多言,只能跪著。
「罷了!替朕看顧好她。」順昌帝深深的看著那宏偉的鳳鳴殿,這才轉身離去,背影彷佛老了十歲般的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