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傅雲謙熬夜看帳本,裴詠希陪著他看,不一會兒她趴在桌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她好似听到對話聲,半睜開眼來,隱約看到桌前有個人跪在地上。
「傅大少爺,您的吩咐,小的一定會不負所托的替您達成的……」
「說那麼好听,誰知道你會不會再背叛我?」
「小的不敢,小的絕對對傅少當家忠心耿耿……」
「幫他扎一針。」
「傅大少爺,這是……」
「這針里有劇毒,等你完成任務後,我自然會給你解藥。」
「不,不要……」
「吵死了,讓他閉上嘴。」
那人似乎被搗住嘴,只能發出嗚嗚聲,任護衛壓制著,被針刺了手臂。
「帶下去。」
「是。」
所有人退下後,傅雲謙往旁邊看,才發現裴詠希醒來了。
「還是吵到你了。」
裴詠希揉了揉睡眼,一臉茫然,「發生什麼事了?那個人不是清山嗎?他不是跟著他師伯住在客棧里……」她頓了下,「剛剛你真的對他下毒了?」
「是發生了一點事……」傅雲謙神色略顯疲憊,揉了揉眉心,說起前因後果,「那家伙支開我派去的人從客棧里逃走,等我的人找到他,才發現他被一幫黑衣人擄到一間破屋里,而捉他的人是柳管事。清山貪生怕死,一受威脅就說出了我們之間換魂,半個月後的月圓之日要做法事,他還被對方收買,要充當細作,將我的一舉一動回稟對方。」
他冷冷一笑,「我還真是低估了柳管事的本事,都過得這麼狼狽可悲了,竟還有余力從背後捅我一刀。」
裴詠希听到傅雲謙所說的話後都嚇壞了,腦子亂哄哄一片。
「不會吧,清山竟把我們之間會換魂的秘密說出去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她惶恐的咽了下口水,「這種怪力亂神之事,是最令人恐懼的,人們既然會盲目的把我視為福星,自然也會把我們當成怪物看,事情怕是會鬧得比上次的丑聞還大,再也沒人敢上永豐堂的鋪子買東西了……」
傅雲謙笑了出聲,揉了揉她的頭,「你想太多了,我是什麼人?百姓會听信這種無根據的流言,而不相信我這個堂堂永豐堂少當家是個正常人?凡事都要講求證據的,沒有證據,任他們說破嘴皮子也沒人信,就算真的有人信,我也有的是辦法斬除流言。」
傅雲謙露出陰狠的神色,「我不能忍受的是,有人在背後算計我。柳管事找到的那幫黑衣人武功不錯,才能在監視客棧時不被我的人發現,要聘雇那幫黑衣人定然需要一筆很大的銀子,他不會有那個錢,我猜王氏肯定摻了一腳,給了他銀子辦事,這個只要一查就知道了。這兩人湊在一起,在我眼皮下是翻不出太大的風浪,但是放久了,難不保日後會成為大禍害,王氏,我是不能再讓她留在傅家了。」
裴詠希在心里一嘆,一直以來,傅雲謙都看在父親的分上,並沒有大動作的去對付王氏,若王氏經過上次的事件,好好的做人,相必傅雲謙也不會虧待她這個繼母,偏偏王氏還伙同柳管事想害人,死不悔改。
裴詠希贊同的道︰「對,王氏是個毒瘤,不能再讓她留在傅家了,就怕哪天她不只想害你,連你爹都下得了手!」甚至連他們未來的孩子都想陷害,光想就可怕!
「這次我們意見倒是一致。」傅雲謙朝她一笑,又說下去,「我的屬下從屋外偷听到清山和柳管事的交易,因為不知道柳管事後續的陰謀,怕打草驚蛇,當下並沒有捉住柳管事,直到清山被放走後,才捉清山回來。我想了想,既然清山那家伙那麼喜歡當細作,那我就讓、他當個夠,也當我們的細作。」
「那不就成為雙面細作了?」
「是雙面細作沒錯,柳管事想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要清山向他稟報,那我就反過來利用清山回報假消息愚弄他們,反擊回去。」
裴詠希突然覺得清山很可憐,要是他被柳管事識破,恐怕會沒命,她先替他默哀。
她想到一件要緊的事,又問︰「那柳管事都知道我們月圓之日要辦法事了,肯定會想盡辦法去捉住這個把柄,我看法事還是改期比較好吧?」
「不,如期舉行。」傅雲謙起神秘笑容。裴詠希知道他肯定已經有主意了,「你想怎麼玩?」
傅雲謙傾身在她耳邊說道,裴詠希听得咋舌。
「你真的好心機……」
「要玩當然要玩大一點,讓我爹看到她最丑陋、蛇蠍心腸的一面,我爹才會痛下決心休了她。」他很明白父親對王氏有著多年的夫妻感情,除非王氏鑄下無法彌補的大罪,要不父親是不會硬下心腸休了她的。
「對了,那清山中的毒……你該不會真的對他下毒……」
「騙他的,那只是用來驗毒的普通銀針。像那種貪婪的人太容易變節了,說會對我多忠心耿耿我都不信,讓他以為自己中毒了,性命握在我手上,他才會辦好事。」
裴詠希听完後落下一個結論,得罪誰都好,就是別得罪到傅雲謙,他整死人的方法可多的很。
月圓之日,子時,傅家別院內,每個地點,每隔一刻就有一隊護衛巡邏走過,守備之森嚴,讓整座別院籠罩在一片肅靜的氛圍里。
冷不防的,敲門聲如同鼓聲咚咚的響起,守門的幾名護衛面面相覷,這麼晚了會是誰?「我們是官兵,還不快開門!」
竟是官兵!護衛們臉上閃過不安,迫于壓力不得不開門。
領頭的護衛陪著笑臉道︰「官爺,請問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搜!」
只見為首的官兵一下命令,後頭二十多名官兵全都闖了進來,走在最後面的,竟然是王氏和柳源。
護衛們畢竟是尋常百姓,看到官兵大肆搜了起來也不敢阻擋,如今看到王氏來了,朝她納悶的問道︰「夫人,這是大少爺的莊子,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官兵會跑來……」
王氏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瞥了眼柳源,小聲的朝他們道︰「柳管事不知從哪得來了消息向官府舉報,說你們大少爺今晚要在這別院里進行傷天害理的法事,說得繪聲繪影,听說還、有人證,所以官府要查辦,我勸不了柳管事……你們也知道他被你們大少爺辭了心存怨恨,剛好老爺子去了揚州不在府里,我心里實在慌的很,只能跟來看看,興許我能幫忙厘清這是個誤會……」
護衛們听了後都搖頭否認道︰「夫人,並沒有您說的法事,少爺好端端的辦什麼法事,這種指控太荒謬了!」
王氏道︰「那你們大少爺人呢?若他能現身,親自向官爺們說清楚是最好的。」
護衛們你看我、我看你的,頗為為難,最後還是領頭的開口回答。
「大少爺他現在不能見客……」
柳源听見他們的對話,氣焰囂張的走過來道︰「傅雲謙他現在正在做法事吧!我可是有證人的,悟山法師的徒兒清山都招了,說傅雲謙和那個叫李冰兒的丫鬟中了一種妖法,會不定時的交換身軀,今天要進行的法事就是讓他們兩人恢復為正常人,但這法事必須用上最乾淨純潔的處子鮮血,因此傅雲謙派人捉了許多無辜的少女來,等官兵把所有地方都搜了,找到那些少女們,就能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怎麼能胡說八道,萬萬沒有這種事!」一名護衛朝柳源唾罵,再轉向王氏道︰「夫人,您千萬別听信他的說詞!」
王氏攏著眉道︰「我也相信你們大少爺不會辦這種傷天害理的法事,什麼換魂又放血的,太可怕也太荒謬了!但官兵都來了,不仔細搜個一遍他們是不會離開的,不如讓他們查吧,咱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被查。」
護衛們頓時都說不出話來,不安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可疑,王氏和柳源交換了眼神,心中都更篤定今天能打垮傅雲謙。
他們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就是想戳破傅雲謙藏起來的那個秘密。
王氏其實是不必親自來的,但傅老爺今晚剛好不在府里,她便心癢癢的無法忍耐,她太想親眼看到傅雲謙從雲端上摔下來,淒慘落魄地被官兵押走的一幕。
最初王氏听到柳源捉了一個叫清山的人,听到傅雲謙和李冰兒的換身之說,也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種事的。
但她仔細的想,發現近幾個月來傅雲謙確實有幾次失常不穩重的時候,前陣子她教李冰兒縫嫁衣,也明顯感到手藝的落差,明明前一天是手拙的,隔一天就變得手巧,同時氣質也略顯不同,就像換了人。
她派人在府里打听,得知傅雲謙有時會性情大變,有丫鬟說變得熱情無比,完全像換了個人。
王氏知道得愈多,就愈覺得換身之說確有其事,但這樣的推論,必須要有證據,否則只會被當成瘋子胡言亂語。
表舅也夠聰明,讓那個叫清山的人當細作,隨時向他們稟報傅雲謙那頭辦法事的狀況,清山貪財又怕死,給他銀子就听話做事,讓他們順利的得到有用的消息。
清山說傅雲謙要解決魂魄錯身的情況,這場法事必須用上九十九個處子的鮮血,這種荒誕離奇的言論令人不敢置信,但這幾天來,他們派出監視的人確實發現一輛又一輛載滿年輕姑娘的馬車來到這別院,一載進大門內就沒再出來過了,讓他們確定真有此事。
于是他們通報了官府,只要找到被抓的姑娘們,就能證明傅雲謙正在進行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法事,傅雲謙殺了九十九個少女放血必定會被判死罪,屆時她和表舅便能替自家兒子,孫子報仇了。
至于永豐堂會變成什麼樣,她管不了那麼多了,過去她就是太貪心,想守住眼前的榮華富貴,才無法幫兒子得到他想要的,現在她兒子的人生都被傅雲謙毀了,她還有什麼好在乎的?耗盡性命,她都要毀了傅雲謙的人生,讓他墜入谷底。
更讓王氏他們覺得連上天都在幫助他們的是,柳源查到京兆尹和廣平堂的楊當家有親戚關系,楊廣一案,京兆尹表面上是秉公辦理,其實對傅雲謙是頗有怨言的,在柳源積極游說下,京兆尹願意相信她和柳管事的說詞,派出大批官兵來搜索。
在這時候,官兵已兵分多路去搜了好幾處院落屋子,莊內的護院、家丁看到官兵闖進來,想擋又不敢擋,一個個都退到一邊去讓官兵搜。
王氏和柳源在前院候著,以為很快就會搜到那些被捉來的姑娘們,讓傅雲謙百口莫辯,豈料在兩刻鐘過後,一無所獲。
那小子會把人藏在哪里呢?
王氏不安的望向柳源,柳源要她別擔心,自己跟在官兵後頭去找,王氏等不下去,也跟著一道去。
最後,搜索到別院最深處的一座院落里,那里有更多護衛駐守著,見一群官兵闖進來了,先是神色慌亂,再上前阻攔。
一定是這里!
王氏認出了幾張熟面孔,都是平日近身保護傅雲謙的人,她和柳源得意的交換著眼神。
「還不快讓開!」官兵大喝著。
「你們不能……」護衛卻不退卻,阻攔著官兵。
見兩方要起沖突了,王氏快步走來,充當和事佬道︰「官爺,別這樣,有話好說,我先來問問。」
她轉頭朝護衛問道︰「听說大少爺正在進行害人的法事,沒有這回事吧?」見他們都表情心虛的說不出話,她笑道︰「既然沒有,你們就快請大少爺出來,把話交代清楚,讓官爺們明白。」
護衛們吞吞吐吐,「這個……」
官兵可不想和他們說廢話,首領直接下令,「進去搜!」
「不能進去啊!」
雙方打了起來,官兵強行闖進了院落,最後,有官兵用力踹門,廳堂的門開了,官兵們、魚貫跑了進去。
「搜!」
王氏和柳源就跟在官兵後方進入,當王氏看到供桌上一桌的鮮花素果,香爐搖鈴燭台一應俱全,顯然就是在做法事,傅雲謙和裴詠希在,法師也在時,她在心里愉快地想,好啊,終于被她逮著了,傅雲謙,看你要如何月兌身!
然而,王氏的表情在下一刻不變——
怎麼會,老爺居然也在!老爺不是去揚州了?
她清楚的看到丈夫從傅雲謙另一側繞出來,朝她走過來,忽地感到一陣頭昏腦脹。
當傅老爺看到一群官兵大肆闖了進來,不知在搜什麼,一度感到非常困惑不解,再看到王氏和柳源都來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認為官兵是王氏帶來的。
此刻走到妻子面前,他不甚高興的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帶官兵來是什麼意思?」
王氏這才察覺到情況和她想的不一樣,她害怕了,但仍只能把跟柳源商量好的說詞道出,「老爺,表舅得到可靠的消息,說雲謙和李冰兒兩人不知施了什麼妖法,導致兩人會不時交換身軀,為了矯正回來,今晚他要和李冰兒進行換身法事,這法事必須準備九十九個處子放血才能施法,表舅篤定這些少女被關在這別院里,便向官府舉報,我苦勸他不成,只能跟他一道來,好從中了解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什麼被捉的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傅老爺愈听愈迷糊了。
這偌大的廳堂並沒有藏人的地方,官兵很快地搜索完,等去搜其他廂房的官兵回來,也是搖頭表示一無所獲。
帶頭的官兵這下客氣起來,朝主人家傅老爺道︰「傅老爺,失禮了,是這個人舉報傅少當家為做法事捉了無辜的少女,但整個別院都找遍了,並沒有找到他所說的少女,顯然是誣告,想陷人于不義。」
一轉過頭,那名官兵朝柳源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府尹大人,應當何罪!」
前一刻,柳源在看到傅老爺時,就已經驚覺到有哪里不對,只是說不上來,此刻官兵說找不到人,朝他喝斥時,他才終于明白自己是掉入了陷阱。
那個叫清山的人恐怕被傅雲謙察覺是細作,或根本就是傅雲謙的人,利用他傳遞錯誤的訊息,他所有的招數早被傅雲謙看透了,反倒被拿來利用。
柳源全身泛起了惡寒,氣焰都不見了,他甚至連看那個使計的人一眼都不敢,直後悔幫王氏的忙。
此時的他只想自保,連忙指向王氏道︰「官爺,是她想陷害傅少當家!我會向官府舉報傅少當家捉了人,都是受她所指使的!」
王氏完全不懂為何會找不到那些被捉的少女,一听柳源將她是主謀的事抖了出來,她臉色慘白,不敢看向丈夫,只能否認,並且將罪推給柳源,「表舅,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指使你,明明是你對雲謙有怨恨之心,故意去捉了他的把柄向官府舉報听她顛倒黑白,柳源氣急敗壞的朝她吼道︰「你說謊!王氏,你簡直不知廉恥,自己想替坐牢的兒子報仇找上我幫忙,卻沒有勇氣承擔後果,要我當替死鬼,你當我是傻子啊!」
「我哪里想替自己兒子報仇,你含血噴人……」
「你這賤婦……」
傅老爺听他們兩人互相推卸指責著,明白是這兩人聯手干了骯髒事,他忍無可忍的怒吼,「都給我住口!說什麼換身法事,雲謙捉了人要放血施法,是在胡說八道什麼!今天這法事,是我替死去的元配辦的,我生前沒能彌補她,只能在她死後為她添功德辦法事!」
如雷響的一串話落下,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王氏還來不及反應她所听到的,就見丈夫失望的看向自己。
傅老爺沉痛的道︰「彩鳳,我心疼你因為雲凱的事大病一場,現在好不容易才休養好身子,不想刺激到你,才沒對你說要替元配辦法事。你,怎麼會那麼可怕,編造出這麼荒誕離奇的謊話,帶官兵來捉雲謙……你就這麼容不下雲謙的存在,想害死他不成嗎?」
王氏看到丈夫憤怒又痛心的眼神,害怕的否認道︰「不是的,我沒有!這都是我表舅說的,說雲謙和李冰兒換身是真有其事,又說雲謙他派人捉了少女要放血施法,這都是他說的,與我無關……」
這次柳源不作聲了,落在眾人眼里,執迷不悟、死不認錯的人只有王氏。
傅老爺氣炸的道︰「你真是無可救藥了!為了害雲謙什麼壞事都做的出來,還死不認錯,撇得一乾二淨!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我要休了你!」
王氏听到這句話,跪下來哀求道︰「老爺,你不能休了我,我沒有做錯事……」
然而看丈夫冷酷地把自己推開,顯然不會回心轉意,她心中的憤恨瞬間涌起,憑什麼她要被休?明明做錯事的人是傅雲謙!
「老爺,你真的冤枉我了!你要查的人是你兒子,你該讓官兵把他捉起來拷問,問他到底是把那些少女藏在哪里才對!我表舅說他派來的人都看到了,有一車又一車的少女被載進了這莊子,都沒再出來過……啊,對,還有個叫清山的證人可以證明這都是真的,可以找他來問……」
傅老爺听她說出這一連串詆毀長子的話,這些話是多麼丑陋險惡不堪入耳,他連最後一絲情分都沒有了,痛打了她一巴掌。
王氏因為這股猛烈的力道摔倒在地上,當她疼得搗住臉,抬起頭之際,對上了傅雲謙和裴詠希兩人的臉,她看到裴詠希朝她扮了個鬼臉,無聲說著「上當了」三個字。
接下來,她看到傅雲謙朝她唇角微微一揚。
那是抹得意張狂的笑,她簡直快吐血了。
王氏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從表舅捉到清山的那一刻起她就中計了,什麼換身法事,捉了九十九個少女要放血施法,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她更被傅雲謙掐住了弱點,老爺便是她的弱點,他害她被休了。
她輸了,徹底輸給了傅雲謙……王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傅雲謙徹底愚弄了王氏和柳源一頓。
除了所謂的九十九個少女,就連京兆尹也是他安排的一環,王氏並不知道,京兆尹與楊廣雖是親戚,但卻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根本不會想為了楊廣得罪他,跟他甚至是有交情的,王氏和柳源听說京兆尹對于他陷害楊當家入獄一事有怨言,是他故意讓人放話給他們听的,好讓那兩人以為只要通報官府捉拿他就萬無一失。
至于他和裴詠希的換身法事,提早在前一晚完成,恆山法師太謙虛了,他法力高強,不見得非在月圓之日施法,他選擇十五,不過是為求穩妥。
而十五當晚,他改為為生母舉辦法事,他找父親一道來,並且說服他對王氏隱瞞此事,這出官兵來捉拿他的戲碼才有辦法演下去。
他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王氏居然會親自前來,他原本是打算等官兵搜尋不到被捉的少女,回頭捉拿誣告的柳源,再進而捉住身為主謀的王氏。
不過,王氏親自出面是最好的,剛好讓她在父親面前曝露出她最丑陋、陰險的一面,讓父親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他也如願的藉著父親的手處置了這個禍害。
王氏被休離之後,還得和柳源坐兩年牢,其罪名是污嘰名譽,誣陷他人。
這事處理的小心,除了宗族長輩外,傅府里沒幾個人知道王氏被捉去關,傅雲謙打算等她出獄後,將她送出京城,送她回偏遠的鄉下養老,眼不見為淨。
說來王氏還得感謝她,至少她還有個地方可以等她兒子出獄。
下人們本以為王氏是舊疾復發,到山上休養去了,但時間久了,有人說她是因為二少爺的事瘋了,成天說著瘋言瘋語被老爺趕走的,也有人說她是紅杏出牆被休了,什麼夸張的話都有,最後傅雲謙下了封口令,此後沒有人敢再談論她。
王氏入獄後,傅老爺沮喪了好一陣子,直到長子的婚期將近,才打起精神來籌備,長子的婚事儼然成為他生活里最大的重心。
他為裴詠希找到了義父母,這位富商和他的妻子一連生了好幾個兒子,一直想要個女兒,第一眼見到裴詠希就很喜歡她,一听說她要認義父義母,是喜不自勝,除了豐厚的嫁妝,還主動說要幫忙籌備婚事,讓少了主母的傅府不至于手忙腳亂。
傅雲謙和裴詠希兩人最後如期成親了,這婚事可稱的上辦得風風光光,席開百桌,來了好多官員和賓客,同樣也在城里擺上流水席,和百姓們共享快樂。
婚禮過後,恆山法師準備要離開京城了,傅雲謙夫妻倆送他出城,這回,恆山法師身旁跟了一只黑狗。
裴詠希彎朝黑狗打了聲招呼,「小黑,來汪一聲听听。」
「小黑,握手。」
「小黑,你好笨,連這個都不會。」
「……」黑狗只想掬一把眼淚。
這只黑狗是清山變的。
恆山法師無法原諒清山曾出賣過傅雲謙和裴詠希,雖然清山當雙面細作將功抵罪了,但恆山法師怕他沒有真心悔改,往後還是會從他身邊逃走去招搖撞騙,所以才會將他變成狗,要讓他向善,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好人。
「大師,請保重。」傅雲謙朝恆山法師拱了拱手,同情的看了黑狗一眼,給予忠告道︰「現在天冷,可別亂跑。」
裴詠希笑嘻嘻的道︰「是啊,要跟好你師伯,才不會被捉去炖香肉。」
嗚嗚,他不想成為香肉啊!師伯,快把我變回人啊!黑狗搖著尾巴汪汪道。
「傅少當家,傅少夫人,多行善事,一定會有更多好運降臨的。」恆山法師在說完後,朝黑狗喊了聲,「小黑,走了。」
嗚嗚,師伯,我不要叫小黑啊!清山哭著追上去。
兩人目送著恆山大師和他的狗離開,都覺得好玩的相視一笑。
過了個新年,永豐堂齊下開了家「紅娘相親館」,宣傳單上寫著,為寡婦繚夫,有隱疾缺陷,或是某些原因無法嫁娶的男女物色對象,但其實相親館是不限條件,都會幫忙尋找對象的,前提是你必須有勇氣登門。
起初,相親館並不被看好,沒有人上門,畢竟世人總會害怕被投以異樣的眼光,阿朗提議由他當第一炮,說他看到傅雲謙和裴詠希成婚他好羨慕,也想快點討老婆,幫他娘生個孫子,但無奈沒有姑娘看得上他。
阿朗長得並不差,是個清秀青年,只是太羅唆了,才沒有姑娘喜歡他。
既然阿朗主動提出,裴詠希便把他的畫像、職業,還有他本身的擇偶條件列成一份文件,加入名單里。
她同時也打起了傅雲謙那些護衛的主意,那些護衛一個個都是生得高大英武的型男,怎麼能錯過呢?她把一干未婚的全都列入名單里。
有阿朗跟護衛們開頭,傅府內也有不少丫鬟偷偷向她報名,丫鬟里有暗戀護衛的,也有過了適婚年齡想將自己嫁掉的,讓裴詠希順利建立了一份名單。
不過,光是這些人還遠遠不夠用來配對,裴詠希把目標轉向永豐堂總號和旗下各大鋪子里的人,發了宣傳單。
出乎意外的是,有不少人來登記,其中有想尋求第二春的,例如永豐堂總號里的李大掌櫃,李同喪妻二十年,渴望找個老伴共度余生,也有因為斷掌手紋而嫁不出去的女伙計,更有人替自己守寡多年的母親或有殘缺的家人報名,讓裴詠希名單里的人數愈來愈多,終于可以著手進行配對,安排相親宴。
所謂的相親宴就是比照現代的聯誼模式,讓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結束後將心儀對象的名字寫成字條交給她,讓她安排下一次飯局。
大晉國不流行交往這件事,大概吃個三次飯,雙方同意,家屬也沒問題,就能安排婚事了,雖然稱不上能完全了解對方的個性人品,但起碼是對彼此有好感,有相同興趣,說得上話的,比由媒人婆說親,沒見過面來的好。
參加幾次飯局後,阿朗終于有了訂親的對象,也有好幾對護衛丫鬟看對眼,就連李大掌櫃都找到共度晚年的對象,總共促成了十多對佳偶。
這個成績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竟鼓舞了很多觀望許久的曠男怨女們豁出去報名,只要能覓得美嬌娘和如意郎君,誰還怕丟臉?
紅娘相親館突然暴增了很多會員,收到的會員費自然也變多了,裴詠希一邊算錢一邊笑得闔不攏嘴。
當然,她和傅雲謙除了努力的賺錢外,也不忘恆山法師所說的要多行善事,將賺來的錢用來幫助人們。
永豐堂原本就有設義倉,定期布施熱粥給窮人吃,但裴詠希覺得還不夠,便提議可在各大館子小吃店實施「待用餐」,以便平日就能幫助有需要的人,她也想到旗下鋪子可以提供一些工作給身體不便,或者有某些困境而無法找到一般工作的人,讓他們可以維生。
成為永豐堂的少夫人後,裴詠希跟傅雲謙一樣,每天忙得停不下來,各種想法不停在腦子里轉動。
「老公,我們來開出版社吧!」這天夜里,她為傅雲謙送來宵夜時,突如其來的道。
傅雲謙正在看帳本,聞言停頓了下來,抬頭看她,「什麼是出版社?」
妻子常會冒出新奇的名詞,像是相親館、聯誼、待用餐,今天她又有什麼主意了?
裴詠希為他說明,「就是書坊,聘雇一些人撰寫書籍,印制販賣,坊間不是有專賣風花雪月話本的書坊嗎?我們也來開一家吧,規模要大一點的。」她毛遂自薦的道︰「我來當第一個作家。」
傅雲謙相當鄙視的道︰「你有那個文采嗎?」
裴詠希拍了拍胸脯,相當有自信的道︰「別小看我了,我文筆好的很,肯定能寫出最大賣的話本的,別忘了我可是福星下凡呢,有什麼事是我這個福星辦不到的?」
她賊兮兮一笑,「更何況,我有真實故事可以參考,只要把我們相知相惜的故事寫下來就好。你不知道,像你這種月復黑男主角最受青睞了,肯定可以大賣的!」
經常听她用月復黑形容自己,傅雲謙已經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聞言半眯起眸子,顯然不太滿意,他對于把他們之間的故事公諸于世並沒有興趣,更不想讓人知道他私下的一面。
傅雲謙模了模下巴,富含深意地道︰「我想,你太閑了,才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空想,我應該要讓你變忙一點才對。」
「什麼空想,我這是很偉大的構想——」
「我們應該生個孩子了。」傅雲謙截住她的話,勾起一笑,「這才是當務之急。」
裴詠希听得倒抽了口氣,抗議的道︰「我們才成親不到一年,你答應過我,等成親一年後再生孩子的!」她不想那麼早當娘,這樣她就不能到處趴趴走了!
「差一個月有差別嗎?」傅雲謙啼笑皆非,「我爹發下話了,想早點抱孫子,我們就別讓他老人家失望吧。」
裴詠希瞪著他,看清了他真正的目的,「你別說假話了,你明明就是不想讓我開出版社,怕我出書會破壞你優雅的形——」
裴詠希被堵住嘴了,下一刻,她被抱上床。
她這一晚,是說不出話了,只能在心里憤憤地罵道︰這男人果真陰險狡猾,但她想出書的強烈意志是不會輕易被他摧毀的,她一定要開出版社公開他們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