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通看到沐一澄回來,急忙沖上前去,尚不及開口,卻瞧見她吃力的攙扶個男子回來。
「沐兒……這……」
這個男人決定跟她回來讓她醫治後,怎麼把他帶回來變成了個超級大難題。
在這兒,她無人可使喚,沒辦法叫救護車,最後只能無奈當人體拐杖,攙著這人高馬大的男人慢慢走回藥廬。
一見到熟悉的簡陋草廬終于在面前,她感動得想飆淚,卻因為見到老人家著急的神態,趕忙開口。
「爺爺,這位世子爺……呃……」她側眸看著幾乎大半個人壓在她身上的男子,「您貴姓?」
沐一澄還沒听到他的回答,卻驚見龐通沖到面前,跪下地叩頭。「草民叩見世子爺。」
龐通口中的世子爺是當朝開國功臣、立下赫赫戰功的翔武侯君常起將軍的孫子君旭照。
他年紀輕輕便武藝不凡,被稱為有乃祖之風,備受皇帝器重,是幾個開國立下戰功受封的異姓王爺里,前程最被看好的後輩子孫之一。
君旭照的父親君定延繼承了翔武侯的爵位,君旭照身為長子嫡孫是名正言順的爵位繼承人。
偏偏他的母親早逝,翔武侯續弦娶了吏部尚書之女徐氏,徐氏一進門,翔武侯就因為辦了好差事被皇上贊賞,不久徐氏又為侯府添了男丁,外面盡傳徐氏是旺夫益子之相,盡得翔武侯的喜愛。
在徐氏的手段下,君旭照這個沒有了母親,又失去父親重視的長子嫡孫的處境顯得艱難。
君旭照倒沒想過自己會被認出來,沒理會身旁女子的反應,直接看向伏身在地的老人問︰「老人家……居然認出我來……」
隨軍出征過幾次,即便回京城,他也幾乎是留在軍部,鮮少回侯府。
此次歸府是為了祖母的壽宴,未料卻遇襲了。
龐通戰戰兢兢抬起頭,恭敬回話。「翔武侯府的御賜戰獸家徽可是獨一無二的。」
他倒忘了,自家威名遠震、不容錯認的戰獸家徽。
因為是御賜的榮耀,翔武侯府內外皆可見這家徽。
方才讓沐一澄檢查完,他一一將身上的盔甲、護腰穿戴回去,有些眼力的,自然一眼就猜到他的身分。
他頷首。「老人家無須多禮,我是來讓姑娘醫治的,起身吧!」
龐通緩緩起身,半晌才望向沐一澄問︰「世子爺受了什麼傷?」
「進去再細說,我快沒力了。」
龐通這才發現,讓沐一澄這麼個弱不經風的姑娘家扛撐著個男子,著實難為了她。
瞧她一張粉臉滿是紅暈,他趕忙上前。「我攙世子爺進去吧!你瞧過世子爺的狀況,應該最清楚用藥。」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知道這丫頭是學醫的,雖然想法及用藥稀奇古怪,卻自有一套屬于自己的辨證用藥的醫療方式。
而君旭照是出了名的冷情,會隨著她回來,自然是有將病托予她醫治的想法,他也不便插手。
終于可以把壓在身上的男人給挪開,沐一澄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嗯,我先去配藥。」
話落,不待兩人反應,飛快離開。
見她這不拘小節的爽快模樣,龐通忙不迭解釋。「我這孫女沒教過規矩,沒見過什麼大人物,直率了些,還請世子爺海涵。」
一般鄉野僻壤的姑娘即便沒見過世面也會教規矩,老人家這番解釋讓人心生疑竇。
但無妨,他與她相處過片刻,大抵明白這姑娘與一般女子不同,言行有些驚世駭俗,是不受世俗禮教約束的女子。
想到方才她毫不留戀地跑開,君旭照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淡笑。
這個女子應該也是他自有記憶以來,唯一一個對他敬而遠之的姑娘啊!
君旭照的思緒暗暗起伏,卻在老人家將他攙進屋子看到那簡陋不堪的擺設,一雙斜飛的劍眉微微皺了起來。
「老人家是靠姑娘行醫維生嗎?」
雖說女子行醫仍是少數,但生意再怎麼差,也不該住在如此拮據之處。
龐通不知這尊貴的大人物這麼問是何意,只能硬著頭皮如實回答︰「不瞞世子爺,這藥廬是老夫的,我家孫女只是跟著我討生活,雖還沒接看過病人,但……」
沒等他說完,君旭照悠悠接了話。「老人家的孫女還是別接看病人好了,她醫治的手法太……」
想起她親他的嘴、模他的身體,他暗暗一赧,突然間不知該如何在人家爺爺面前評斷她的醫治手法。
豈料,老人家卻是了然的哈哈大笑。「我家丫頭想法有些特異,辯證配藥方面雖不同于一般大夫,但醫術是有的,世子爺您不用擔心。」
君旭照難得對一個女子產生好奇,卻礙于身體尚未完全恢復,這一番話下來,竟有些疲憊。
他正想合眼休息,氣血一陣翻騰,一股劇痛瞬間在血氣間運行,疼得他直接倒地,抱身抽搐。
龐通見狀,揚聲喊︰「沐兒!不好,世子爺倒下了!」
沐一澄配好藥,剛要進門,見那狀況,趕忙將藥擱在一旁,「爺爺,你壓好世子爺。」
針灸也是中醫的一部分,在醫院實習時,有個學長專攻針灸學,還特地遠赴南京進修。
沐一澄針灸方面雖沒那位學長出色,卻也在日積月累下,累積了一點水準,比起龐通這個只懂辯證開藥的大夫強得多。
她火速取來針具,俐落的消毒後,精準地找到穴位,暫時制住君旭照體內奔騰的毒氣。
君旭照再嘗過毒發的痛楚,已耗盡的元氣經過那番折騰,已沒方才與老人家說話時的氣力。
他氣若游絲的開口問︰「這毒癥需多久才能治愈?」
沐一澄想了想才說︰「不知你中的是什麼毒,只能給你開些解毒藥草的方子試試,幸運的話三五天,慢的話十日左右吧。」
听她這話的意思是要拿世子爺試藥吧?
龐通暗抹了抹冷汗,心想,這丫頭這麼不知天高地厚,這當下是君旭照中毒抱恙,若是痊愈了,不知會不會被秋後算帳?
老人家心里忐忑著,殊不知,君旭照此時所有心思卻是落在祖母身上。
在母親逝後,他被養在祖母身邊,祖孫之間的感情深厚。
十日……他想,倘若他身上的毒真得拖到那時才能清盡,或許趕不上祖母的壽宴……
思及這點,他苦惱的蹙眉,不過片刻,卻因體力不支,便沉沉的睡去。
見他合上眼,沐一澄直接將幾味藥粉混水灌入男人的口中,才嘟唾道︰「真是的,還沒說到怎麼收醫療費……」
听到她的嘟唾,龐通出聲喝止,「沐兒!你要知曉,眼前男子可是侯府世子爺,是開國將軍之後,是百姓之福——」
沒等他說完,沐一澄打斷他的話。「即便如此,該收的醫療費還是半點都不能少!」
被截斷話的龐通心思被看穿,窘迫的咧嘴一笑。「這……世子爺不會欠咱們診治的銀兩……」
「自然是不會。我怕的是爺爺您又善心大發,忘了咱們也靠吞五谷雜糧才得以存活的血肉之軀。再說了,世子爺這些天留在咱們這兒治病,給湯給水給茶,寒酸不得,怠慢不得,這些,都是要銀兩的。」
沐一澄分析,卻不禁再度懷疑,龐通行醫這些年,診金有時收有時沒收,他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不管在古代或現代,沒銀子都是萬萬不能的!
這觀念,她可得好好跟這位老人家加強加強!
時近子夜,月明星稀,顯得夜色更加深沉漆黑。
四周一片靜謐,除了唧唧蟲鳴以及不知藏在何處、不知名的鶯鳥夜啼聲,再也听不到其他聲響。
在現代的城市里,幾乎已經找不到如此寧靜純淨的時刻,所以當沐一澄從竹屋走出,還是忍不住放緩了腳步感受。
腦袋瓜子一靜下來,思緒再度飛回了現代。
不知道古代的時間是不是和現代一樣,育幼院發現她不見了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已經報警滿山找人?
會為她難過的,應該只有葉穎吧?
想到自己離奇的遭遇,她管不住地嘆了口氣,卻突然听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直覺轉過頭。
不意外的看清楚來人,她輕蹙著眉問︰「爺爺,你怎麼不去睡?」
她與龐通兩個同樣對藥草痴迷的瘋子,日常便是簡單吃過餐後,兩人便窩在屋里面對一屋子的藥草。
但因為君旭照的關系,兩人平日的研藥成了為他研制解毒藥草。
一晃眼折騰了大半夜,沐一澄卻因為她的生理時鐘還停留在現代醫院的作息當中,精神還不錯;反倒是老先生熬了幾個日夜,已是一臉疲態。
這會兒見他端著剛熬好的藥汁,她立即了然地開口︰「我送過去吧!你早些歇著。」
畢竟上了年紀,就算不是自己真的爺爺,她也不忍心讓他太勞累。
龐通跟著沐一澄研了一個晚上藥草,是真的倦了,沒推辭,將木托盤遞給她之後開口囑咐。
「讓世子爺喝下後,你也早些歇著。」
說到底沐一澄還是年輕,每天一大早出門采藥,回來後研藥制藥折騰到這時間,卻不見半分疲態。
「知道了。」她嘴角揚起一抹甜笑地巧聲應,接過木托盤,看著他離開才移動腳步。
片刻後,來到君旭照暫住的屋子外頭,她推門而入,正想將托盤擺在一旁的木茶幾,再上前去查看他的狀況。
不料托盤才放下,她卻被一條不知由哪兒竄出的蛇給嚇了好大一跳。
她反應已經算靈敏的一閃,卻還是快不過被激怒的蛇攻,手背被狠咬了一口,該死的是,那條蛇居然沒半點松口的意思?
沐一澄向來就怕蛇,被咬那一口,疼得齜牙咧嘴,又驚又懼手,那條蛇卻跟她有仇似的,怎麼都不肯松口。
咬都被咬了,她或許可以徒手扯掉那條蛇,但……她不怕見血、不怕見骨甚至連尸體都不怕,就是怕這滑溜溜的家伙啊!
她欲哭無淚,卻又莫可奈何,正想著要不要帶這條瘋蛇去找龐通求救,卻听到身後傳來窸窣聲響。
沐一澄分神一看,竟見君旭照蒼白著張臉,下了榻。
「君旭照……救命……」
她嗚咽著,如願看到男人舉步維艱的朝她走來,跟著大手一落,力勁略施,輕松便扭斷蛇頸。
听到輕輕的喀拉一聲,她感覺蛇口松了,君旭照一將蛇牙掰離她的皮膚,萬分果斷的直接丟出窗戶。
驚見他的動作,沐一澄飛撲上去想制止。「啊!不能丟!」
不敢想像,她的動作居然快不過一個仍躺在榻上的男人,甚至把他給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