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飯店洗去雨水與疲憊之後,他們在西南太平洋燦爛的星空下,品嘗著另一種不同風味的海鮮大餐——BBQ。
紅熱炭火燃燒之際,微微爆裂的嗶剝聲不絕于耳,令人垂涎三尺的生猛海產擱在網架上烘烤著,美味的醬汁滴落澆熄火苗的嗤嗤聲,食物微微焦黃的誘人色澤與香氣令江晨曦肚子咕嚕咕嚕直叫。
「熟了沒?熟了沒?光聞到這個味道都餓扁了!」她的雙眸盯著花枝上滾騰的醬汁,口水直流。
「就快好了。」
她整個人像消了氣的氣球,表情有些失望,「還沒好啊?」
長瀨佑介笑呵呵的說︰「不熟也很好吃啊。」
「你看你,日本人天生酷愛茹毛飲血的本性露出來了吧!」她斜睨他一眼,鼓著雙頰說。
他仍是笑嘻嘻的,「這樣才能吃到食物最天然的美味嘛!」
她睨了他一眼,「要天然的味道干脆住在海邊,肚子餓了就抓只魚起來咬就行了,還沾芥末、醬油做什麼?」話一說完,她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畫面,忍不住的笑了。
說到吃的他的精神就來了,話匣子也開了。
「不不不,事實上,太新鮮的魚是不適合做生魚片的。」他一臉認真,有意改正多數人錯誤的觀念。
「啊?」江晨曦有些愕然。
「因為魚殺死時掙扎的動作,會讓它釋放出一種東西,這個東西會破壞魚肉的鮮美。所以魚肉切好後要用竹片包起避免污染,靜放冰箱擱置一天後再吃,這樣才能吃到真正的美味。」他說得頭頭是道,不過他忘了魚肉釋放出的東西叫什麼,好像是蛋白質的一種變化之類的,不然肯定更有說服力。
「看來你懂的東西還真不少嘛!」深植的觀念突然被一百八十度大扭轉,她還是有些發愣。
就像他,伴游先生。
她一直以為會做這種工作的人,都是空有張臉,不學無術專騙女人錢的。偏偏他完全不是那樣,不但多才多藝,氣質也不差。若不知情,恐怕她還會猜測他是什麼專業人士或是學者之類的。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是有點興趣。」長賴佑介笑彎了眼。
「你到底還對什麼有興趣?」江晨曦也好奇了。
「我是樣樣通,可是樣樣不精。」他將謙虛天性發揮的淋灕盡致,十分的客氣。
「老實說,在日本這幾年,我最不習慣的就是吃這方面了。你們什麼都喜歡生吃,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什麼寄生蟲之類的,血淋淋的肉、還會動的魁蛤……還有、還有,最可怕的就是吃章魚,一塊塊切好了,卻還會在盤子里扭來扭去,放到嘴里會被吸盤吸住,你們居然還說那樣好吃……」她光想起來就覺全身發毛,雞皮疙瘩掉滿地,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長瀨佑介哈哈大笑卻不予置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就像日本人酷愛納豆,台灣人熱愛臭豆腐,東南亞的人鐘愛榴蓮,可不喜歡的人總覺得那些味道讓人想吐,自動退避三舍。
「啊!開了開了!」她的注意力被網架上漸漸開啟的大蛤吸引住了,一見著大蛤張殼,便伸手去拿,「呼!燙燙燙燙……」
長瀨佑介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將她燙紅的手握住,輕吻了吻,「小心一點,別傷著了。」
她有些羞窘,不知怎麼的,在他面前她總是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一點也不像真正的她。
他夾著蛤殼,細心吹涼了些,才拿至她唇邊,「啊——」
她先喝著只加了點細鹽的原味湯汁,入口擴散的鮮味與甜味,讓她笑眯了眼,「好好喝。」
光看著她的笑他便已覺心滿意足。
「張開嘴。」長瀨佑介靈巧的夾下蛤肉,放進她的嘴里,「還想吃什麼?」
吃在嘴里她已甜到心坎里了。
「都好。」只要是他弄的什麼都好。
他露齒一笑,夾了塊干貝,切成剛好一口大小的小塊,湊近她嘴邊,「你吃吃看。」
「好女敕!」她驚喜道。
不是沒吃過新鮮的干貝,但像這麼香女敕可口又甜美的,她活到二十五歲還是頭一回吃到。
「其實你剛才吃的干貝只有三分熟。」他輕輕的揚起嘴角,因為他的小計謀成功扭轉了她對生食的刻版印象。
「三分?」江晨曦瞪大了眼。
他輕輕的笑著,夾起了一塊干貝切開給她看,以證明他所言不假,「你看,只有表面熟而已。」
她愣了一會兒,突然釋懷的笑了,「可是很好吃。」
「那你多吃一點,你太瘦了。」
「你也多吃一點。」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著,不禁相視一笑,夾了干貝喂對方吃。
長瀨佑介溫柔的看著她,情不自禁的輕撫上她的小臉。
……
帕勞的清晨是寧靜祥和的,毫無城市中的吵鬧喧囂,令人有仿佛置身于伊甸園般的輕松自在。
不習慣賴床的江晨曦起了個大早揉惺忪睡眼,走至窗邊遠眺,映入眼簾的盡是海天一色,蔚藍的天空與潔淨的海水,平靜的海面上孤帆點點,寬闊的視野讓她的心也不自覺的開朗了。
這趟旅行美好得令她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早在她躡手躡腳下床怕吵到床上的人時,長瀨佑介便已清醒,他側躺在床上,托著頭,看著窗邊容光煥發的她,不由得微微揚起了嘴角。
他下了床,拿起掛在椅子上的晨褸,輕輕的披上她的肩頭,以免她受了風寒。
他自背後寵愛的環摟住她的縴腰,在她白女敕的頰邊烙下一個吻,用剛起床的低啞嗓音說︰「早安。」
她將重心微微向後傾,倚靠在他的胸膛,小手輕撫著他交叉在她月復上的大手,柔聲道︰「早安。」
「沒著涼吧?」
她輕輕搖搖頭,有些撒嬌的膩在他懷中,輕哼著經典愛情電影「似曾相識」中那動人的旋律——So me where in time,身體自然的左右微微搖晃著。
長瀨佑介松開了抱住她的手,推開落地窗走到室外,踏上了寬闊的陽台、踩著以紅磚砌成的地板,他的唇邊噙著一抹頗為誘人的淺淺笑容,紳士的伸出手、九十度彎腰,邀請她與清晨剛露臉的日光,及徐徐吹送的涼風做伴共舞一曲。
水燦的明眸閃爍著驚喜與感動,她緩步走上前,仿佛童話書中仙度瑞拉走向王子,帶著羞怯與欣悅,輕輕的將她的手擱上他的大掌,仰起頭看著她的選擇,唇邊漾起了幸福的笑意。
他挺直了腰桿,英氣勃勃充滿了自信,他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右手扶在她的腰上,性感的嗓音輕輕附和著她所哼的旋律,身體隨之柔軟的舞動,姿態十分優美。
她有些詫異他身體的柔軟度與優雅的舞姿,他的動作實在具有參加國際舞蹈比賽的水準。
原來,現在的特種行業工作者得懂這麼多才行!
一曲跳完,他們還欲罷不能,就這麼靠在一起舍不得松手,眼神電光般的相遇交纏在一塊,發出點點火花。
他輕輕揚了揚嘴角,細長的眼含著笑意,薄唇在她鼻尖淺啄了啄,發自內心的說︰「很高興認識你。」
因為認識了她,他才終于懂得什麼是心動。
三十多年來,他也曾有過異性伴侶,但只有她讓他有了心動的感覺和心靈的契合,縱使望著對方不發一語也能洋溢著甜蜜。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她輕輕的笑著,踮起了腳尖,回吻了下他微有胡碴的下巴。
因為認識了他,她才終于明了什麼是怦然。
二十多年來,她也曾交過異性伴侶,只有他讓她有了怦然的感覺,彼此心靈相系,即使相對無言亦滿溢著幸福。
緣分是很奇妙的一件事,若在適當的時機恰如其分的在適當的地點遇上了適當的人,那麼便能締造出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若不能,那便只能是一場空歡喜,徒留遺憾而已。
他直瞅著她的雙眸,將他的心意毫無顧忌的表露,並且在她的眼底也看到了相同的愛戀。
他松開了手捧起了她的小臉,兩張臉緩緩的越來越近。
她知道,她完全知道他想做什麼,而她也正想要這麼做。不管將來,此刻她想與他更貼近。
薄薄的唇瓣輕輕的貼上她的紅唇,心如擂鼓的敲擊著,他們都微微顫抖,有些期待也有些情怯。
終于,兩人的唇瓣緊緊貼合,胸口酥麻騷亂,目眩神昏,意亂情迷,早已凝聚在胸口呼之欲出的情愫起了化學變化,轉變成了濃濃的愛意,借著雙唇,他們緊緊的糾葛、纏繞在一起,永遠也分不開、忘不了、割舍不掉。
半晌,他才將薄唇挪開,眷戀的輕吻著她的頸項,細細啃咬著,並努力平息狂野灼燒痛他的強烈渴求。
不能否認他此刻想要她的心情與沖動,但他不願意強迫她交出她的所有,他要的是兩情相悅,兩人都迫切的渴望,即使經過多年後回想,也絕不後悔的結合。
江晨曦喘著氣靠在他的胸口,不由自主的漾著甜蜜的笑意,一顆心甜得幾乎就要滴出糖來。
從沒想過原來愛情可以這樣的甜蜜,教人忍不住想深陷其中,情願被這杯愛情的酒灌醉。
他又啄了啄她的腮幫子,寵愛的揉著她的頭道︰「快去換衣服吧,這次別忘了擦防曬油。」
她甜甜的笑了,「遵命!」
用過早餐後,江晨曦和長瀨佑介搭乘快艇,前往世界僅有、另一項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水母湖」浮潛探秘。
平靜無波的水母湖底部與外海相通,每天正午時分,群聚著成千上萬需覓食的水母,它們不約而同的浮出水面共舞,一個個全身粉橘透明的樣子,就像它「果凍魚」的稱號般可愛可親。
可能是因為久居沒有天敵的環境里,這些水母已經沒有釋放毒液的必要,觸角和毒液漸漸退化,也很樂意與人類接近。
時間漸漸的接近正午,透明粉女敕的水母越來越多,幾乎將浮潛于其中的他們包圍,看見大至盈掌一握,小如玻璃珠般粉橘色的可愛小玩意兒,除了「感動」兩字,他們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詞匯來形容了。
兩人上了岸,卸下了浮潛裝備,緊緊的摟抱著對方,兩人都感動得眼眶微濕,更慶幸的是身邊有彼此。
江晨曦踮起腳尖,輕啄了啄長瀨佑介的唇瓣,所有在心底翻騰的愛火,均借著這一個淺淺的吻,柔柔的傾吐。
長瀨佑介以柔情似水的目光直瞅著她,良久才輕輕的說︰「一直都忘了問你,怎麼會找個陌生人一同旅游?」
她笑了,老老實實的說︰「因為寂寞。」
她一直都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就是寂寞了,一旦掀動便翻不了身,時時刻刻都被包圍,一直要到生命有了一樣重心才停歇。
就像她用工作來忽略寂寞,日日累到沾上枕頭就睡著,才不會有時間胡思亂想寂寞不寂寞。
他的一雙眸子閃了閃,「沒有高大英俊且是專業人士的男朋友送上鮮花邀請美人共進浪漫的燭光晚餐?」
她搖了搖頭,「沒有。」
聞言,他笑眯了雙眼,不可置信的說︰「那些男人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像你這樣的女人?」
「如果我說沒人追我,你相信嗎?」江晨曦甩甩頭,語氣中有些遺憾又有些不在乎,讓人不知道她說真的還是假的。
「你的同事都是瞎子?」他當然不信,像她這樣幾近完美的女人怎麼可能沒有追求者?
听出了他話中的贊美,她側著頭笑了笑,笑容卻突然失去喜悅,無奈的直述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男人就是喜歡那種小鳥依人會撒嬌的女孩,出去吃過幾次飯後,大家都把我當哥兒們了。」
他們見了她的精明與能干便卻步了,忘了她也是個女人,也需要大量的愛情灌溉滋潤。
他心疼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在心底輕輕的哼著歌,也哼著她的心聲︰女人若沒人愛多可悲,就算是有人听我的歌會流淚,我還是真的期待有人追,何必在乎我是誰……
他緊緊的擁著她,在她耳邊以低沉性感的嗓音喃喃地說︰「我永遠不會只把你當成哥兒們。」
有些感動在心頭擴散開來,但她永遠不會讓他知道她的感動。因為過了這五天,回到了現實,他們是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不會有將來,而她將會恢復理性,不會讓他們有將來。
然而,他並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想法,猶自為了她這朵花尚未有主而喜出望外,心花朵朵開。
「晨曦呀晨曦,你不知道方才我多害怕你告訴我你有男朋友,說你們其實只是因為吵架鬧別扭而已。」
他的話令她的心扉一陣悸動,但也有遺憾在其中,若他不是從事這個行業,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那該有多好……她在心中嘆了口氣。可是換個角度想,若不是因為他的職業,他們又怎會有機會相識呢?
「你……有沒有想過改行?」
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她的度量不夠大,沒辦法接受丈夫或男友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即使是為了工作。
更何況,也許他現在收入頗豐,但這樣的工作還能做幾年?將來呢?等他四、五十歲時還要出賣自己嗎?
他的黑眸微閃了閃,「你希望我改行嗎?」
她揚揚一側的嘴角,「我不會,也不能左右你的決定。」
他靜靜看著她,很慎重的考慮著她的提案才說︰「還是……你覺得我回學校去會比較好?」
她望著他但沒有回答。
他以為她沒听清楚,再問一次,「你希望我再回學校去嗎?」
這是他的人生,她無權替他下決定。
她甩甩頭,掙月兌了他的懷抱,「這里好曬,我們先回飯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