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來訪的一小行人除司徒氏姊妹,余下有一小半是使喚丫頭,另一大半則為護衛,護衛中亦有一半以上是女子身分,方便她們近身保護婉、媚二姝。
金玄霄既然點頭允北陵來使住下,樂鳴秀就絕不會當面駁他的意思,而且身為族長夫人兼黑石堡當家主母,她還得幫著對方安頓下來。
本打算將人連帶馬車、坐騎安排到外頭一處廣院,後來斟酌一番,覺得還是把人留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盯著安全,雖說每見上一回九成九就要不舒服一回,卻可踏實些。
所以她把金大爺宅子里的一個院子撥出來,那院中總共六間房,可讓司徒氏兩姊妹帶齊六名丫鬟和五名女護衛入住,至于三名男護衛則暫時令他們安置在馬旁的簡單屋子,之後再尋合適之所。
大致將人與事安排妥當後,樂鳴秀就……不見了。
不僅娘子鬧不見,金玄霄很快就發現自家的孩子、狗子和雀鳥也都不見。夜幕四合,群鳥早都回巢歸窩,孤單的金大爺終于在黑石堡外一望無際的牧地上尋到媳婦兒與跟隨媳婦兒一塊「離家」的孩子、狗子和雀鳥。
金玄霄找到他們時,老方正幫大伙兒架起一小篝火,火燃得很好,感覺入夜雖冷,此時挨在火邊都可以野宿過夜了。
見金玄霄來了,老方燃好篝火就閃得遠遠,各人造業各人擔,他不踵這渾水。見金大爺來了,樂鳴秀重重哼了聲,媒首一扭,把臉扭開不看他。
見自家阿叔來了,即使白日沒有出現在議事廳里但其實一直派紫雀在梁上「听壁腳」的金玉磊為難地抿抿唇,但為了相挺嬸娘到底,只好隨嬸娘把臉蛋也轉開,不過有努力用眼角余光跟阿叔打信號——要哄啊,好好哄嬸娘。
見孩子的阿叔來了,原本停歇在孩子肩頭的紫雀兒覺得沒它什麼事啦,不用跟來擔心這一家子,遂啾啾叫著一飛沖天,尋它的同類玩伴去了。
見自家主子來了,趴賴在女主人身邊的黑毛獸被摑毛又順毛地揉得好舒服,僅懶懶抬眼看一下。
它瞥到女主人和孩子朝一旁扭頭甩臉子,唔……好吧好吧,作人要講義氣,作狗更要講義氣,盡管舒服到快睡著,它還是起身調整一下姿勢,改拿自個兒的大蛋對著男主人,那條蓬松到像毛炸開的長尾巴還挑釁般掃了掃。
「嗷嗚……呼嚕嚕……」毛茸茸的巨大狗頭更不忘往女主人的腿上蹭蹭,表示「我們是同一國的喔」,這樣。
看著這一個、兩個、三個的都這樣不待見他,金玄霄都快氣樂了。
「這是干什麼?好好的窩不回去,秀秀還讓不讓人填飽肚子?讓不讓人睡好覺?」
見金大爺高大身影一下子晃到眼前來,樂鳴秀又哼一聲,頭再次調轉開,偏不看他。
她這一動,「同一國的」只好也跟著動,孩子把臉也調開,黑毛獸發出像嘆氣的呼嚕聲,抬起大狗子再次對準男人。
她嗓聲微硬道︰「餓了就吃去,想睡便睡去,又沒人攔你,也沒誰攔得了你。」
金玄霄再次晃到她眼前,有些委屈道︰「看著媳婦兒的臉好下飯啊,秀秀不跟我一塊兒吃飯,飯吃著它不香。還有,睡覺當然得抱著媳婦兒,又香又軟抱著多舒服,你讓我懷里空空,如何好眠?」
樂鳴秀耳根子登時熱起,想著孩子就在身邊,老方也還在,雖杵得遠遠的,但要是讓金大爺再胡亂扯下去,什麼瘋話都要被听了去。
不避開了,反正也不是真心躲著他不見。
她遂起身,兩手投腰肢,頂天立地般站挺,把質問人時該有的氣勢作足。
「你大爺還委屈了?有什麼好委屈?該委屈的是我!你一向看北陵蕭氏不入眼,如今蕭陽旭派人來要彌補雙方關系,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你倒好,想也沒想就答允北陵的人在咱們黑石堡待下。金玄霄你說,你是不是瞧著司徒氏姊妹生得好看,心就軟了?你可知司徒婉、司徒媚她們倆很可能就是沖著你來,你還——」
「不僅沖著我來,更是沖著秀秀來的。」金玄霄淡淡截斷她的話,嘴角輕勾。
「嗄?」樂鳴秀微怔。
「秀秀該不會以為蕭陽旭對你已然死心了吧?」他瞳底火光跳竄。「在世人眼里,秀秀永遠是令人垂涎的天鵝肉,本大爺都把你挾到自個兒碗里,吃過又吃,仍有人深深,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你說我能讓那人好過嗎?」
樂鳴秀忽地有些看明白了——
蕭陽旭這一次令司徒婉、司徒媚為使來訪黑石堡,這一招使得好的話,確實能一石二鳥,說不準既能逮住獵狼族男人的心,甚至是金大爺的心,亦能以女子身分同她親近,如上一世在北陵後宮她們伴著她那樣,變成她的「好閨蜜」。
「……那、那你到底怎麼想的嘛?」她氣勢登時轉弱,頰面變紅。
「本大爺想,司徒氏姊妹生得再好看,也比不上我家媳婦兒好看。」
他答得又快又順,樂鳴秀再一次怔愣,幾息過後才結結巴巴假凶。「你那個……誰、誰問你這個了?」
「秀秀問的呀。」金大爺一臉無辜。「你剛問我是不是瞧著人家姊妹生得好看,心就軟了,不是嗎?本大爺是很認真答話的。」
樂鳴秀只覺滿肚子火被他這般東繞西繞,繞到她都不知自個兒現下是何心緒。但至少明白金玄霄對北陵使的招數是有防備心,不是被迷惑了去。
她巧肩微垮,咬咬唇才想招呼孩子回堡里,金大爺卻突然出手,一把將她丟到黑毛獸背上,後者的似乎挨了男主子一腳,她听到狗子「該」叫一聲,胯下毛茸茸的身軀立時跳攛起來站好,精神抖擻得很。
金玄霄還想把孩子一並抱上去,金玉磊卻笑著慢悠悠道——
「阿叔帶嬸娘回去瞧瞧吧,磊兒就不去了。」言下之意像早就知曉今晚堡里有什麼熱鬧可看。
他家孩子即便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金玄霄對金玉磊說出的話不覺訝異,僅挑挑眉,撇撇嘴,彷佛是男人之間的心照不宣。
于是將孩子交代給老方照看,金玄霄跨上愛犬,帶著媳婦兒朝前頭不遠的家先行奔回。
樂鳴秀被搞得一頭霧水,莫名有種感覺,好像大的小的都清楚堡里正在發生何事,眾人正偷偷密謀什麼,可唯獨她被蒙在鼓里。
也不過幾息之間的事,黑毛獸已帶他們回到堡內的窩。
狗子逕自回狗窩,金玄霄卻挾著她躍上某院落的房頂。
這座有著六間廂房的院子正是她今日安排給司徒婉和司徒媚的住處。
樂鳴秀原本納悶不已,不懂為何要在自家宅子偷偷模模干這等「梁上君子」的行徑,後又以為金玄霄是帶她來刺探或偷听什麼,一時間大氣也不敢喘。
結果待自己被他安置好,她都還沒來得及看呢,已先听到底下院子里響起女子的驚慌尖叫,加之男人豪邁歡快的笑聲,活像自家宅子進匪了。
伏在房頂上看去,樂鳴秀覺得家里真進匪沒錯啊!
十來名五大三粗的「惡匪」面上不遮不掩,光明正大地滿院子鬧騰,那一張張面龐……全是她識得的獵狼族漢子。
而且,獵狼族漢子們啥也不搶,一個個擠進院子里專搶姑娘。
他們目標一致,就搶司徒婉和司徒媚兩人,六名丫鬟擠在司徒氏姊妹身邊又叫又哭,漢子們沒怎麼動她們,僅是一個接一個被拉開或扯離。
最忙碌的要數五位同住此院的女護衛。
五名女護衛對上十來名獵狼族漢子,即便女護衛們武藝相當不錯,其中兩個外型生得堪稱魁梧高壯,一個耍流星鎚,另一個耍大刀,力氣驚人,就算擋得了眾漢子一時的進攻,最終也護不住司徒婉和司徒媚。
樂鳴秀當真看到傻眼,若非自家夫君托住她的腰身,保準她傻眼到一溜滾落地去。
底下院子,司徒氏雙姝被漢子們挾走,三名女護衛追出,留下那耍流星鎚以及耍大刀的兩位對上獵狼族兩名身材壯若小山的粗漢,一個對一個,抓對廝打,滿院子打得好不痛快,嚇得六名丫鬟繼續抖若篩糠,抱作一團哭到不行。
然後像覺得沒啥看頭了,她家金大爺又來個一摟一跳,挾著她回到地面。
隔著厚厚一堵牆都還能听到院子里頭的打架聲音。
樂鳴秀揚首瞪著男人,說話聲音都抖了——
「你、你……你讓族里未婚的漢子們『看上就搶』了?」
男的想要了,直接闖進女的家里搶人,把女子搶回自個兒窩里……
金玄霄見她瞧出來,大嘴一咧,笑得半點不心虛,非但心不虛,還一副「我家媳婦兒眼力真好啊!」的贊賞神情。
金大爺道︰「司徒婉和司徒媚不都說明白了,想入境隨俗、好好體驗一番咱們當地生活嗎?我族漢子看入眼就搶,是得讓她們姊妹二人深刻體驗體驗,本大爺可是給過機會讓她們姊妹倆反悔的。?」
不後悔?
不悔。
能留下來小住,歡喜都來不及,怎會後悔呢?樂鳴秀清楚記著白日里司徒婉和司徒媚是如何回答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家金大腿……呃,是金大爺,他留人下來是算計好要坑殺人的。
同為女子,盡管上一世司徒婉和司徒媚令她不好過,甚至就算她死去也不得安寧,尸身險些被她們倆以蠱煉成藥人,但她實在無法同意自家夫君用此等手段招呼她們姊妹倆。
「金玄霄……」她嗓聲啞啞的、軟軟的。「倘若咱們一刀殺掉這所謂北陵的來使,直來直往不跟北陵虛與委蛇,而最終引起雙方對戰,我必會傾盡一己之力守護咱們黑石堡、守住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北方部族聯盟……」她眼神很真,隱隱蓄了些水氣,緩緩又道——
「把司徒氏姊妹倆快刀了結都算是好的,我卻不想你教唆咱們獵狼族漢子……群起去欺負女兒家。」
結果她額頭正央兒挨了一記小栗爆。
「你把本大爺想成什麼了?再有,我獵狼族漢子也沒有那麼不挑!」
「啊?所以……」她眼淚都快流下來。
給一記打、再給一顆甜棗似,金玄霄親了下她的秀額,咧嘴一笑,挾著她就走。
他們再度出門,這回沒叫上大黑狗子,一出宅子快步在蜿蜒青石板道上轉了轉,約莫一刻鐘轉進一處四合小院。
樂鳴秀知道這地方,是今夜「看上就搶」的那群獵狼族漢子中,其中一對兄弟的住家。
應是雙親皆不在世,家中無長輩,兩兄弟這座小院就臨時充當起眾兄弟「分贓」的所在。
再次被金玄霄挾上房頂的樂鳴秀,先覷見追出來的女護衛們不知被使了什麼法子,三名女子皆暈厥過去,漢子們將三人一個個抱到廊檐下擱著。
有人嘿嘿笑道︰「要不就挑一個?身材結實又這般能打,性子也夠噲,上了榻呀……嘖嘖,那滋味必定銷魂得很。」
有誰也嘿嘿笑回應。「可惜被弄暈過去,上了榻一動不動,玩起來沒勁兒。」
又有人笑道︰「就剩兩個沒暈,咱們兄弟幾個好好商量,有商有量,看這姑娘家到底歸誰才好,咱們不傷和氣。」
漢子們口中所說的「剩兩個沒暈」,正是被他們「看上就搶」的司徒氏姊妹。
姊妹兩人皆形容狼狽,頭發散了,鞋子掉了,衣裙亦有破損。
司徒媚習過幾年武藝,感覺神識還算清明,不像尋常女子隨隨便便就被嚇昏,然司徒婉似乎慘了些,不知是否扭傷腿腳抑或純粹嚇到腿軟,她坐倒在地,若非妹妹扶持著,差不多要直接趴地上了。
漢子們邊說話邊圍上來,數一數有十二人之多,圍著司徒氏姊妹倆竟然就開聊了——
「隨行來訪的那三個男護衛呢?沒被咱們的獵狼犬吞了吧?」
「咱兄弟倆下午請他們三個喝酒,使了點下三濫的手段,在酒里下迷藥啦,現下就困在柴房里,欸欸,他們人不錯的,不想下狠手。」說自個兒「下三濫」,口氣那是理直氣壯,半點不心虛。
眾家漢子聳聳肩、攤攤手,好似覺得那就這樣吧,不想下狠手就擱著無妨。
突然有人察覺到何事,問道︰「路昇和山子呢?怎沒跟來?」
有誰哈哈大笑,樂了。「依我瞧,咱們小路和山子是跟那兩個使流星鎚和耍大刀的女護衛對上眼啦!」
擊掌聲音清脆響起,有誰跟著附和。「說得沒錯,我也瞧出來啦!說是幫咱們兄弟斷後,其實抓對打架想把姑娘家打成自個兒的!」
曖昧笑聲驟起。「我看啊,要嘛被姑娘打成重殘,要嘛此際真搶到人家姑娘,窩炕上銷魂去,掏出腿間的硬家伙把姑娘打軟啦!」
眾人一陣狠笑。
笑過,有誰緩了緩氣問︰「那眼下這兩個,怎麼分?咱們兄弟忙了一晚上,也該銷魂銷魂樂個幾回吧?」
「你們……你們敢!」司徒媚嗓聲尖銳,手中仍握著一把銀匕作為防御,可惜小手直顫,眼看就快握不牢,那一雙漂亮眸子此時猶惡狠狠地瞪視合圍的眾家漢子。
「喲,這是懷疑咱們不敢?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司徒二小姐,那老子還得讓你瞧瞧咱們敢不敢!」
「噗哇哈哈哈,你算哪門子『士』啊?要搶就搶,管這小娘怎麼想,就看上她了,想上她了,把她拘在窩子里一天、兩天、三天,瞧她服不服!」
「嗯,既然大伙兒都瞧上她們姊妹花,為了不傷和氣,大伙兒猜拳決勝負吧?贏拳的今晚就先把姑娘帶走,怎麼干隨自個兒高興,明兒個干完了若姑娘自願跟他,那咱們一干人就鳴金收兵,如果姑娘家不滿意,不要那漢子的話,那咱們再來搶一回,如何?」
「好啊!這法子好!」、「贊成!」,「公道!」,「就這麼操辦!」
附議的聲音此起彼落,十二名獵狼族大漢全都贊同。
然後幾輪猜拳過後,剪刀贏了布,剪刀再輸給石頭,石頭又輸給布,最終兩名漢子奪得勝利,今夜終于抱得美人歸。
當司徒媚手中銀匕被輕易奪去,拳打腳踢的她被高大壯漢制住扛上肩頭,又見有些昏沉的姊姊連掙扎都掙扎不了,被另一個糙漢挾在臂彎準備離去,她驟然大哭——
「放開我!放開——放我走!姊姊、姊姊——放開啊!」
樂鳴秀明明知道,她真的知道,不應該同情司徒氏姊妹倆,是她們自作自受,是她們自願來到黑石堡以為能布起什麼局、撈到一些好處,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心狠,她都知道,但知道歸知道……她此時確實于心不忍。
金玄霄感覺媳婦兒略僵硬地縮了縮身子,他與她一向心有靈犀,無須言語亦能心意相通,自是知道她不好受了。
讓媳婦瞧著難受,這完全不在他大爺的預期中。
未再多想,他把媳婦兒留在房頂上,自身一個騰躍跳進四合院子里。
金大爺這一出馬,眾家漢子立定在原地,把司徒婉和司徒媚挾在臂彎、扛上肩頭的兩漢子亦把得手的人都拋了,拋落的力道當真隨便得很,彷佛那是一袋谷子、一捆牧草,粗魯地往地上「卸貨」。
司徒婉直接被拋昏過去,司徒媚尚保持幾分清醒,她伏在地上淚眼汪汪,眸中驚惶未定,但真實的恨意已被激出,掩都掩飾不去。
金玄霄雙臂盤胸,目中酷寒,嘴角卻愉悅翹起——
「兩位小姐說是要入境隨俗、好好體驗我獵狼族的生活,本大爺問過你們悔不悔的,兩位當時答得痛快,現下卻悔青腸子嗎?」
一時間,圍著她姊妹兩人的那群漢子表情變得冷漠殘酷,眾人撕去外面那層「皮」,在他們眼中,她們倆不是女子,而是敵人。
敵人就該徹底殲滅,此時尚能自制,是因金玄霄控著局。
司徒媚瞬間看清這一點,憑她內心再悍再聰慧,面對如此羞辱人又充滿惡意的局勢,自尊和信心幾被徹底擊潰,根本說不得什麼。
她淚眼汪汪,當真哭得猶如梨花帶雨,眼角卻還不忘多情一蕩,勾引人似蕩向金玄霄。金大爺卻歪著頭,皺眉道——
「你哭起來怎麼這樣丑?虛假成這樣誰吞得下口?你們……」迅速環視眾漢子。「你們誰看得上眼,吃她那一套,就把她吞了吧,省得她兀自發春。」
「金大爺!金玄霄!媚兒喜愛您啊!媚兒見到您的第一眼就將情心寄予,是真的,是真的啊!」
身後的女子喊得情真意切,金玄霄離去的步伐毫無半點遲滯。
他上到房頂,摟著有些怔愣的媳婦兒再度躍落,不再管那四合小院中的事,帶著妻子直接朝家的方向返回。
此一時分,就在黑石堡中漢子們搶出姑娘,不管是為了恫嚇抑或真想去搶,反正這亂搶一通之際,黑石堡外的廣大牧地上仍保有一片安詳——
在月夜中勾勒出起伏的坡地,那線條顯得溫柔無比,一團篝火仍燒得旺盛,發出木枝和枯葉被燒得「嘩嘩剝剝——」的聲響。
不知名的秋蟲鳴得忽遠忽近,秋涼在鼻間滌蕩。
金玉磊深深呼吸吐納,其實挺喜歡北方曠野上獨有的蕭颯,夜風寒人,他的心口是暖的。
一道勁瘦身影慢慢走近,中年漢子一在自己架起的火堆旁落坐,往里頭又丟了幾根枯枝,熟練地調整火勢。
那是一張黝黑但絕對不難看的瘦臉,鼻子直挺得還頗有個性,金玉磊望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突然有了聊天興致。
「方叔家里沒有媳婦兒。」他語調雖從容老成,但稚聲猶女敕。
老方以干木枝撥火的動作略頓,好一會兒才應聲。「嗯。」
「那方叔今晚也去搶一個吧?」他鼓舞著。「走,我們現下就回去。」
「不去。」
「為何不去?」孩子一向很有求知精神。
老方撥好火,隨手抓來一根干草擱嘴里,慢條斯理咬著,慢吞吞道︰「咱看上的,不在那一行人里頭。」
「那方叔看上誰?」
「唔……」沉默了,望著蒼穹上的玉盤像在發,忽地男孩的聲音軟軟傳進他耳中——
「原來是跟著嬸娘一塊兒來到咱們黑石堡定居的那位寡婦娘子。」
老方聞言雙目倏地瞪大,咬在嘴里的干草掉下來。
金玉磊笑容稚氣,又道︰「那位寡婦娘子很會種花,嬸娘說,那位娘子種的花可以用來入菜或制成花茶,手藝很好呢。」
「你、你……」老方實在不想問,問孩子是怎麼瞧出來的,這一問不就等于言明他確實看上人家。
金玉磊很「好心」地主動解惑,道︰「我見到方叔跟那位娘子買花了,而且還不止一、兩回,所以就覺得應該八九不離十。」
他鼓起勇氣上前買花,連多余的話都沒說,這孩子也能猜中?老方兩耳發燙,頭皮發麻。
「磊兒覺著,方叔還是用搶的方是正理,要不你去到那位寡婦娘子面前,連句話都說不全,付錢給人家手還抖著,是要追求到什麼時候才有結果?」
「小的這就送磊小爺回去。」立即起身。
「啊?可以再聊聊,我不急的。」眼眸真誠。
「我急!我……我內急!」
不能再單獨和孩子處在一塊兒,底細都要被刨盡,危險啊!
北方獵狼族金氏,不管是大爺還是小爺,就沒一個讓人省心!
這一日,從白天到夜里,樂鳴秀的心緒當真大起大伏,直到再次被金玄霄帶回家,回兩人自個兒的院落,她坐在仍布置得紅通通的房里,手里被塞進一杯熱茶,人才整個緩過神來。
「金玄霄,咱們回來了,那、那邊……」她放下茶杯,一手拽住丈夫的大掌。
「放心,他們會有分寸。」金大爺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不會真使強硬上,但如果女孩子家自個兒願意,那就另當別論。」
樂鳴秀吁出一口氣,捧起茶灌了一口,隨即「開堂審問」——
「你說,是不是還有事沒告訴我?你肯定還知道一些事,快說!」
金玄霄一只蒲扇般大手被媳婦兒的柔芙又掐又捏,媳婦兒以為這是在罰他,卻不知那力道揉得他肌筋甚是舒服,他彎目一笑,干脆把香軟人兒整個抱來腿上。
「為夫這一整日都沒能跟秀秀親熱,秀秀不理我,現下還審我,給不給活了?」腦袋瓜往她巧肩蹭。
「難道還是我錯嗎?你,你事先也不說,我以為你真想司徒婉和司徒媚留下,心里可難受了。」
金大爺偷偷咧嘴笑,喜歡媳婦兒為他吃醋,卻也心疼她難受。
他湊唇去親,含著她的朱唇溫柔舌忝吮,低聲道︰「是我錯,秀秀就該罰我。」
甜蜜一吻過後,夫妻倆算是正式和好,注視著彼此不禁覺得好笑。
金玄霄幫她理著鬢邊碎發,輕聲道︰「咱們在北陵的人早早遞來消息,說是蕭陽旭以雙後位為酬,才令司徒婉和司徒媚甘冒風險進我黑石堡。再有,蕭陽旭早已是司徒氏二女的入幕之賓,姓蕭的把人玩了,還將人遣來我這兒,那家伙真不是東西。」
果然還是像上一世那樣,姊妹兩人共侍北陵君上,樂鳴秀無比慶幸能擺月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她再次握住丈夫的手,輕輕摩挲,嘆道——
「你來接我了,把我從北陵後宮那個骯髒泥坑中拉出來,金大爺……你一輩子都是我心中無人可取代的大爺。」
金玄霄咧嘴笑開,得意至極。「自然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喚些好听的來听听。」
「夫君。」她啄吻男人嘴角。
「乖。」金大爺頗受用。
「心愛的。」再親一下。
「真乖。」金大爺非常受用,都想揉耳朵了。
「最最心愛的唔……」她打算再去親親的小嘴被丈夫回堵,四片唇瓣熱烈纏綿,像要把這一整天都沒親熱到的分兒全都補上。
樂鳴秀抱緊金大爺,兩顆心隔著血肉輕輕撞擊,靈蘊亦震蕩回應。
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是命中的命中的命,沒了對方,心便要破碎。
她為他而來,他的初心與執拗緊緊牽系著她,令她心疼亦覺甜蜜。
兩人何其有幸,這一世能相遇相識、相知相伴,他們成為彼此的命,盼永遠這般相互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