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前世回溯」已過去好幾日,樂鳴秀仍幾次從睡夢中驚醒,不過一切都慢慢好轉中。
她每每醒來,總被金大爺摟在懷里,他的體熱暖著她,他的氣息與她纏綿,她雙手一探就能觸及他的一切,他的心音與她共鳴,那樣強而有力。
他活著,因為她的重生。
這一世隨他來到北方,發生她與磊兒險些遭北蠻子擄走一事,之後便知北蠻是向赫夜族借的道,亦得知穆圖族長遭其弟阿思克所叛,而金玄霄在正式對上北蠻狼族之前,先牛刀小試一般將赫夜族控制住,將阿思克的人馬交給穆圖處置,不令北蠻有任何見縫插針的機會。
這一世她和金玄霄是「強強聯手」,靈蘊飽滿,靈能爆發,只是「爆發」的方式各有不同,她的療癒靈能原本無法用于自身之上,如今已不成問題,體內那股能量變得更溫潤強大,彷佛源源不絕。
至于金大爺的「爆發之道」……那是北方部族聯盟之所以能輕易打趴北蠻狼族的絕對關鍵。
樂鳴秀明白自己可以安下心來,守護著她的人,她想守護的人,所有她在意的人,都會相伴著一直走下去。
只要持續抱牢她家金大爺的金大腿,這一世當真就花團錦簇、一路繁花相隨。而說到男人那一雙腿,此際正領著男孩走進地牢。
這一座建在黑石堡的地牢是工匠精心巧手的杰作,男孩是頭一回被帶到這里,此刻雖是天光正盛的大白日,地牢中仍須點上火炬才能清楚視物。
四周似乎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味,細細分辨,似也有野獸皮毛上特有的腥臭味兒,氣氛頗為壓抑,但男孩俊俏女敕臉上沒有絲毫害怕神情,跟著自家阿叔沉且穩的步伐,一步步走下石階。
「打開。」金玄霄淡然命令,負責看守的一名手下立時扳落一道機括。
隆隆隆——隆隆隆——
伴隨聲音響動,就在地牢的正中央位置,那地上便見一面四尺見方的厚鐵板慢慢滑開。
鐵板底下出現一道道鐵條,透過鐵條與鐵條之間約莫三寸寬的間隙,能看到地底下略深卻不太大的地兒,里邊鏈著一名體型十分魁梧的大漢。
驀地有光線透入,那名大漢雙目畏光一時間難以張開,但還沒看清楚來者何人,他已先叫囂開罵——
「金玄霄!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你他娘的究竟使什麼陰招?你要真是個男人就放老子去,老子跟你一對一單挑!你敢不敢?老子賭你不敢,因你就是龜孫子、是龜孫子養的龜孫子,有種就放開老子啊!」應是之前已罵得太多、吼得太久,嗓聲粗礪沙啞得像吞了幾把炭灰似的,其中還夾雜不少北蠻土語。金玄霄根本懶得理對方的言語挑釁。
他早就立于不敗之地,不屑與喪家敗犬多說一句。
「此人就是北蠻狼族的大王,磊兒可看清楚了?」金玄霄垂目淡問。
被困在地底之下的大漢仍舊痛罵不休,金玉磊舉著手中小火把,將那張蓄著大胡子、滿布橫肉的黝臉努力看清。
「嗯。磊兒看清楚了。」
金玄霄徐聲道︰「當年殺你父母、殺我獵狼族人的北蠻子中,此人正是首惡。」
「是。」孩子點點頭。
金玄霄問︰「磊兒想殺他嗎?」
「想。」無一絲遲滯。
金玄霄又道︰「若再扳下第二道機括,底下的四面鐵壁中將有一面會被開啟,那道鐵壁後面關著幾頭餓了好幾頓的獵狼犬,磊兒想讓咱們那幾頭獵狼犬飽食一頓人肉大餐的話,盡可去扳那道機括。」
金大爺口中的獵狼犬是族中養來狩獵用的猛犬,並非異變過的大黑狗子那般,但即使是普通的獵狼犬,體型亦壯碩,也一樣凶猛好斗。
這會子,孩子沒有答話亦無任何動作,微摟眉心像在考量些什麼。
金玄霄再問︰「磊兒于心不忍?」
男孩揚眉看向阿叔,搖搖頭,輕問︰「阿叔,咱們黑石堡里不差這位蠻子大王一口飯吧?」
孩子想干什麼呢?金玄霄有些好奇了。「是不差。」
金玉磊露出略靦腆的笑。「那就養著他吧,好不好?磊兒想把蠻子大王養在咱們黑石堡地底下,一直養著,天天養著,磊兒會時不時過來探看的,我就想試試,看這位大王什麼時候會開始求磊兒殺他,他若求人求得好,求得磊兒舒心暢意,到得那時,再放狗食了他。」
孩子漂亮的眼楮映著火光,關暗中蹬著燦爛之色,小臉表情那樣恬淡無害,嘴角溫和翹著,然,作出的決定、說出的話卻令人……令某個當人家阿叔的人……感動到無以復加啊!當真是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好,就听你的,磊兒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想什麼時候了結就什麼時候了結,我把他交給你處置了。」金大爺難得對孩子表現出溫情的一面,這會兒竟抬手拍拍孩子的頭頂心,一副「夠毒,夠狠!真是吾家好兒郎啊!」的欣慰表情。
須知死了也就死了,能死還能少受罪,但活生生被關在不見天日且狹窄逼仄的地底牢籠中……金大爺不禁也好奇那位罵個不停的北蠻大王究竟能挺多久。
就讓他們叔佷倆一塊期待下去。
隆隆隆——隆隆隆——地面上那塊寸許厚的鐵板再次應聲緩緩關起,北蠻大王叫罵得更慘烈——
「放老子出去!金玄霄你個混帳王八蛋!放老子出去——」
听著對方這般罵,想著對方受的苦,一對叔佷相視挑眉,嘴角頗愉悅地微勾,然後一前一後上了石階。
半刻鐘後,他們叔佷倆沐浴在秋氣漸爽的金色陽光下,走在回家的青石板道上。
家在黑石堡的高處,這一條青石板道從堡寨底下依著地勢峰回路轉般的通到上端,再走片刻會經過一片場壕,是堡中眾人閑來無事最愛聚會的地方,所以有什麼事最好抓緊時間說出,等會兒經過場壕,那兒人一多就不好說,再等會兒若回到家,見到家里那女人,那就更不好說了。
于是金玄霄出聲,「磊兒你……」
沒想到孩子也同時出聲,「阿叔你……」
一大一小佇足對望。
大的張口又道︰「地牢關著那人的事……」
小的張口亦道︰「地牢那個大王的事……」
兩人同時又說︰「別讓你嬸娘知道。」、「叔幫磊兒瞞著嬸娘。」
這八成就是所謂「男人之間的默契」,事都想到一塊兒啦。
叔佷倆相互挑挑眉,這下子心照不宣,決定把地牢里的人與事當成「男人之間的秘密」。
一大一小重新拾步往上蜿蜒。
金玉磊盡量跟上自家阿叔的步伐,突然記起一事,忙趁機提出內心疑問——
「阿叔控獸的靈能強到不可思議,以前也強,但如今強到無敵了……阿叔為何會這樣實力大增?磊兒有問嬸娘,嬸娘說了磊兒不太明白的話。」
「噢?你嬸娘怎麼說?」金玄霄緩下腳步,由著孩子跟上。
「嬸娘說,那自然是因為阿叔吞了她。」孩子實話實說。
「咳咳……」金玄霄氣息微岔,但很快便穩下,斜睨佷兒一眼。「然後呢?」
金玉磊老實地搖搖頭。「嬸娘只給了那麼一句,就要磊兒來問阿叔。」
這是把燙手山芋丟給他接手了。金大爺內心哼笑。
然想想也對,他家孩兒可不是閨女,男人的事就該由他這個一家之主來教。
看見男孩眼中明顯的求知,金玄霄干脆站定,雙臂慵懶地盤在胸前。
「磊兒亦是靈能者,體內自有靈蘊生成,有些事叔是過來人,早早將你教明白了也好,省得多走冤枉路。」
「好。」男孩嗓聲軟軟,一臉專心聆听樣兒。
金玄霄清清喉嚨道︰「叔先回答磊兒的問題,本大爺之所以實力大增,靈能一爆驚天動地,確實如你嬸娘說的那樣,叔把你嬸娘給吞了。」
金玉磊聞言眸子輕瞠,眼神微訝。
果然有「男人默契」幫忙著,許多話無須說得太直白,光靠四目相接地無聲交流,如白紙一張的孩子便也意會到……那極可能是關于男女之間的那檔子事。
金玄霄就揀著能說的全說了,重點鎖定在他自身靈蘊與靈能是如何變化,很仔細地說與孩子知曉,最後他作了總結——
「我與你嬸娘是靈能者對靈能者,加上你叔我生得高大威猛、俊俏可愛,你嬸娘那是愛我愛到不行,見她愛我愛成那樣,禮尚往來,我也只好回報她一、二,多多少少愛一愛她,有了兩人身心靈的種種交流,本大爺也才能達到如今靈能無敵剽悍的狀態,總歸可遇不可求。」
他抬手揉揉發燙的耳朵,再道︰「待磊兒長大成人,想找姑娘家要好,若能尋到同為靈能者的對象那很好,如果與那人還能心有靈犀、心心相印……阿叔要說,那磊兒可就爽翻天了,絕對驚心動魄又精彩絕倫。」末了竟還掩不住得意地哼哼兩聲——
「不過你叔我一輩子就是強運,這是不爭的事實,就是靠著這般氣勢才吸引了你嬸娘,令她迷戀我迷戀到不成。磊兒將來能否逮到屬于自個兒的『天王大補丹』增強實力,這咱沒法子確定,但畢竟俺是你叔,叔會替你多留意,在外頭見著好的,全給你帶回來,帶不回來就用騙的,騙不倒咱們就開搶,你覺如何?」
金玉磊臉蛋紅紅,一手也探向熱耳揉啊揉。
咽了咽唾津,他紅女敕小嘴輕掀,小聲道︰「……若非得行騙開搶,那、那要瞞著嬸娘才好。」對于自家阿叔的提議完全沒異議。
「那是。」金玄霄十分認同地頷首。「到時候干那些勾當,怎麼都得瞞天過海,要不,你嬸娘準跟咱們叔佷倆鬧個沒完。」
「嗯……」金玉磊繼續揉著耳朵,還是很小聲道︰「阿叔,那磊兒也會待自個兒的媳婦兒好的,讓她好好跟我過活,好好……讓我吃,到時候嬸娘若知道咱們又騙又搶,也就不會跟磊兒生氣了。」
金玄霄咧嘴一笑,眉宇間頗有「孺子可教也」的贊賞神氣。
他一手也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揉弄耳朵,一大一小對視著,姿態雷同,金玉磊這時也發現與金大爺相同的小動作,不禁問——
「阿叔之所以揉耳朵,下意識抬手就揉,是因為害羞不好意思了,是嗎?臉沒紅,但耳朵發燙,燙得發癢,這才不得不揉揉抓抓,是不是?」
金玄霄心想,眼前這孩子聰慧過人、眼力忒毒,果然是他家的種。
確實跟孩子「分享」他實力大增的心路歷程,盡管已省略不少孩童不宜的「吃掉情節」,多多少少仍覺不好意思,而孩子同他一樣,不自在了就耳朵熱燙,非得揉揉不可。他沒想費事否認,只緊聲交代——
「在你嬸娘面前得克制一些,能不揉就不揉,千萬別給她知曉了去。你嬸娘要想揭開這事,咱們得說法一致、打死不認。什麼害羞、不好意思的,沒那玩意兒,咱們男人可不能丟了氣概。」
金玉磊很鄭重、很受教地點頭。
于是「揉耳朵」所代表的意思,又成了他們「男人之間的秘密」。
可憐的是,不管是大男人或男孩兒都未曾察覺到,他們費勁兒想瞞住的那一位,其實早就看穿他們叔佷倆這個下意識就來的小動作。
「走,回家吃飯!」金大爺頭一甩,散發飄飄,大搖大擺大步向前。
「嗯!」男孩學起阿叔走路的囂張姿態,再次努力跟上。
啾啾啾——啾啾啾——
小紫雀兒在金陽下展翅,歡快鳴叫,紫到發亮的身姿忽高忽低,伴著大小男人往家的方向飛去。
北方部族聯盟將最大外敵北蠻狼族滅了個七七八八,且生擒北蠻大王,聯盟的各部族長毫無異議,一致同意將北蠻大王交由金玄霄處置。
金玄霄在把北蠻大王丟進黑石堡地牢之時,兩人曾有過一場對話。
剛被囚禁,力氣還頗足,北蠻大王隔著頂上鐵條目皆盡裂地瞪視居高臨下的金大爺,吼聲如雷
「金玄霄,沒了我北蠻狼族當威脅,你們北方部族對南邊那四國而言可就毫無用處。既然是毫無用處的玩意兒,他們還能由著你?」
這一次金大爺稍有些說話的閑情逸致,哼了聲道︰「閣下的意思是北陵、東黎、南雍、西薩四國自認為是『牙齒」,以往把我北方部族當成了『嘴唇』,有『嘴唇』幫忙擋著你北蠻狼族的摧殘,『牙齒』自然安樂,就怕『唇亡齒寒』的事發生,所以南邊四國一直不敢與北方部族真正撕破臉是嗎?」
北蠻大王又吼,「你囂張!瞧瞧能囂張多久!」
金大爺嘴角一勾。「本大爺就囂張,可惜你看不到。」說這話的同時,機括已扳落,鐵板「隆隆隆——」地合起,將所有咒罵和怒吼全阻隔在底下。
北蠻大王所提之事,金玄霄在決定打蠻子之前並非沒有想過。
這也是他為何一直保留靈能實力,在對上北蠻主力時才完全爆發、一擊必殺。他要讓南邊四國潛藏在北方部族里的暗樁將事情傳回他們君王耳里。
震懾。
他就想看看,在北方部族聯盟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了北蠻狼族的地盤,南邊四國有誰有這個膽,敢頭一個來跟他叫板。
大家若能安生過日子,那很好。
但旁人要他不好過了,他絕對令對方更難過。
結果——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他預料。
不止他感到意外,樂鳴秀才是那個最最錯愕之人。
南邊四國先來叫板……呃,不,是率先跑來示好的,竟是北陵蕭氏!
伸手不打笑臉人,北陵遣來的使者不僅笑顏甜蜜,模樣好看,嗓音更如黃鶯出谷,且一來就來一雙,這一雙使者不是別人,正是上一世與樂鳴秀「淵源頗深」的司徒婉、司徒媚雙姝。
身為北陵第一輔國大臣司徒能的一雙愛女,竟擔起出使北方黑石堡的活兒,樂鳴秀隨金大爺坐在議事大廳的座上,看著司徒二姝一小行人進到大廳內,朝坐在上位的自己與丈夫盈盈拜下,內心當真五味雜陳。
這一世重生之時,樂鳴秀雖身陷北陵後宮,但彼時蕭陽旭尚未以「陪伴她解悶」的由頭召司徒婉、司徒媚入住宮中,所以她盡可以假裝不相識。
只是她不想理人家,人家卻是奔著她來。
今兒個一同進議事廳看北陵來使玩什麼花招的堡中人,除男女主人外,金玄霄十來名得力手下包括老方也都在場,還有木靈族的兩位長老、米太興等一幫族中兄弟,亦都尋了個位置或坐或站,真是一大廳子滿滿的人。
就見司徒氏姊妹朝眾人作完禮後,與金玄霄扯了些場面話,姊姊司徒婉水眸略蕩,眸光改而落在樂鳴秀身上,柔聲笑語——
「金夫人在北陵後宮生活過一段時間,可惜就那麼離開了,彼時沒來得及與夫人相識相知實是憾事,幸得敝國君上遣我姊妹二人訪這麼一趟,終能與夫人見上面。」
……扣下她的尸身好好琢磨,說不定延年益壽、青春永駐的秘密就在里頭,君上以為如何?
樂鳴秀忍著頭皮發麻的惡感,笑笑道︰「又是可惜又是憾事的,司徒大小姐的言下之意是覺得我家夫君不該上北陵王廷接走我羅?」
她絕非氣量狹小之輩,但司徒氏二女來訪示好,且不管其目的為何,雙方人馬的「仇恨力道」還是得加強一番,可不能任她們姊妹倆真把滿黑石堡的人給迷惑了去,尤其是大小漢子們……她瞥見好幾個獵狼族兄弟眼放精光,將人家北陵貴女當成什麼似、從頭到腳直打量,也難得司徒婉和司徒媚扛得住。
她話才道出,她家金大爺立時挑眉,不怒而威。「不該?誰說不該?蕭陽旭的意思?」
立在廳堂上連張椅子也沒得坐的司徒氏姊妹臉色微微一變,似未料到樂鳴秀會拐彎抹角卻也直接地來這麼一問。
那些年,司徒家安插在北陵王廷和後宮中的眼線曾打探到許多關于木靈族樂氏女的事,都說蕭陽旭哄得她翻不出手掌心,若非當日金玄霄闖王廷搶人,樂氏女根本只能任人搓圓揉扁。
但此時坐在議事廳主母大位上的俏麗女子,那眉目靈動鮮活,膚潤頰腴,吐出的聲音語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悅耳,這樣的樂鳴秀與她們姊妹二人所想的那個樂氏女……神態與氣勢竟有霄壤之別。
這一邊,司徒媚揚眉對著金玄霄便是一記嬌媚甜笑,語氣顯出嬌憨——
「沒有什麼該或不該啦,我家君上就是想著樂姑娘……啊,如今該稱一聲金夫人才對,君上他想著金夫人的好,畢竟相處過三年多就那樣離開,君上對金夫人念念不忘啊,所以才遣我和姊姊代他來訪一趟黑石堡,又帶來好多禮物送上,確認金夫人在這兒過得好,君上便安心了,而北陵與獵狼族的誤會便也順勢得解,如此而已。」
好個「如此而已」,好個「殺人于無形」,硬扯著蕭陽旭為由頭,這是要挑撥她家金大爺對她不痛快呢。
樂鳴秀望著那還小自己一、兩歲的司徒家二小姐,腦海中浮現她笑意盈盈仰望蕭陽旭,又嬌又柔又彷佛天真無邪,便如同她此際仰望著金玄霄這般……
俞氏以及長老們也得扣下,木靈族里定然還藏著許多秘辛,用對了法子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嘴……
樂氏女死後不腐不僵,那股強大靈能定還留在體內,君上,咱們把她煉成靈藥吧,好不好?
頭皮突然微微發緊,她眼角一瞄,發現相臨而坐且還有些坐沒坐相的金大爺正玩著她的一縉發,長指在那兒卷啊卷著,驀然松開,再卷啊卷著。
樂鳴秀不禁就笑了。
是眼前這個男人在那一世將她的尸身搶走,沒令她下場落得更加悲慘,她重生而來,為的是他,為的也是自己。
心頭一定,她任著金大爺把玩頭發,目光轉正,朝司徒媚嘆息般道——
「你家君上會如此這般對我念念不忘,實也是沒辦法,誰讓我樂鳴秀就是如此這般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當年他邀我至北陵小住,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卻不知我早把一顆心給了我家夫君,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有朝一日心愛男人騎著駿馬來接我,唔……雖說最後我家夫君是騎狗來的,但總歸是將我接走,夫君愛我,我愛夫君,你家君上的情意且恕我消受不起。」末了,像似頗苦惱地捏捏鼻根,微搖螓首,再一次深深嘆氣。「被太多人愛慕著實在是一件累活兒啊。」
議事廳中靜得彷佛掉根針都能捕捉到聲響。
在場眾人,包括司徒婉和司徒媚以及北陵的一小行人,沒有一個不把雙眼瞠圓了直望著樂鳴秀的,也沒有一個在听了她的話不臉紅耳熱的……唔,好吧,是有一個啦——
金大爺兩耳確實熱呼呼,但他咬牙頂住,沒伸手去揉。
不僅沒揉耳朵,他大爺還是一副慵懶姿態,百無聊賴般玩著媳婦兒的頭發,不為人知的內心卻是非常之爽快,爽到嘴角都快失守,得費力抑住才不會嘿嘿地笑咧開來。
但是,金大爺的慵懶淡定樣兒立時面臨沖擊!
那十來個在座的獵狼族大漢,其中一個驟然從座位上立起,對著主母大人單膝跪下,右掌握拳抵在心窩處,情真意切道——
「夫人,俺馬六對您的愛慕那是猶如大雪山上的萬年雪,永遠不融不化、不消不退,俺馬六是愛慕夫人您的,但夫人別介意,俺絕對不讓您累著,俺一家都愛慕您。」
「還有咱!」天雷大響似,另一獵狼族漢子也跟著單膝跪地、握拳抵心。「夫人深得咱心啊,咱家上至六十歲老母、下至剛滿月的雙胞胎小兒,全都愛慕著您,當日若沒有夫人及時施手救助,咱媳婦兒怕是要一尸三命,夫人百般的好,累著您……咱著實不好意思又感激在心啊!」
「夫人,咱也一家都愛慕您,連咱們家小貓小狗、牛羊牲畜都愛慕您!」
事還沒完,啪啪啪啪——再啪啪啪啪——好幾名大漢接連起身跪下,誓死效忠般對著當家主母表現出如滔滔江水滾滾而來的「愛慕之情」。
每個大漢皆有自個兒「愛慕」的理由,樂鳴秀有些傻眼,一些瑣碎小事她做過便忘了,像幫愛打架的小貓小狗治跌打損傷,幫掉進石頭縫的小鴨治斷腿之類的……欸。
跟著她發現從小玩在一起的米太興竟抱著肚子頻頻後退,一副忍笑忍到快全身抽搐的樣子,她杏眸眯起,心下一狠,決定事後要唆使陸曉晴好好幫她懲戒一番。而司徒婉和司徒媚這邊,姊妹倆則是徹徹底底完全傻眼。
至于金玄霄……他大爺不禁眯目掃瞪一干搶著「表白」的獵狼族漢子,連未開口的老方也遭池魚之殃,一並教他瞪上。
在這般堪稱奇詭的氛圍中,倒是司徒婉先回過神來,她假咳兩聲、清清喉嚨,對大小漢子們的「表白」道出感想——
「原來金夫人如此受眾人愛慕,方才听聞大家所說,證明夫人在黑石堡過得甚是如魚得水,想來木靈族人也都融進這兒的生活。」瞅了漢子們一眼,輕恬笑道︰「這獵狼族的大小勇士們實也直率無比,能當眾這般將愛慕坦然,還表白得頭頭是道,真令我北陵一行人大開眼界、大敞心胸了。」
「好說好說。」樂鳴秀小揮柔黃,讓一眾單膝跪下的勇士們全起身回座,從容又似帶點兒靦腆再道︰「都是我家夫君和我給慣出來的,慣得大伙兒直來直往都沒臉沒皮了,但沒事兒,一切習慣就好。」
方才挑撥離間沒引起一點是非的司徒媚似乎覺得不太痛快,開口便道︰「那恰恰再好不過,咱們姊妹二人就是來多多親近獵狼族人,想入境隨俗一番,多習慣一下這兒的生活,就不知金大爺與金夫人允不允這樣小小的請求?」
被話中的什麼吸引,金玄霄終于放開妻子的頭發。
他長指改而摩挲自個兒下巴,順道挪了下臀稍微坐正,徐徐問︰「想入境隨俗?當真?」
司徒婉代替妹妹答話——
「金大爺與金夫人有所不知,其實我家君上曾特意囑咐,要我姊妹倆盡最大努力成為獵狼族與北陵之間的橋梁,令雙方友誼長長久久,再不動干戈,所以若能隨著大伙兒在黑石堡住上一段時間,多方了解在地的人事物,相信這一次的出使定能更加圓滿,就盼金大爺能允我姊妹倆這個請求,讓我和舍妹能跟您、跟您家夫人,以及在場眾人多親近親近。」
大伙兒聞言面面相覷,不少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這一邊,樂鳴秀盡管神情從容,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悄悄攥成拳頭。
上一世司徒婉、司徒媚與蕭陽旭勾搭上,令她想著就惡心,重生後以為永遠擺月兌這一雙姊妹,未料事與願違還是踫上,但她不能容忍她們倆動她的人。
正要當面拒絕,她家金大爺卻搶話,濃眉略挑笑笑問︰「不後悔?」
司徒婉的笑顏宛若三春和風,嬌柔搖了搖頭。「不悔。」
司徒媚則開心揚睫,小手合十輕抵下巴,嬌憨道︰「能留下來小住,歡喜都來不及,怎會後悔呢?」
金玄霄振臂一揮、獨權專斷道——
「好,全給大爺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