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拾璧回到燕邇宮之後,陷入沉思,她在心里整理全盤來龍去脈。
她不相信那粥里的細針是不小心掉進去的,因為那是根半截的針,是特意折斷的,很明顯就是要讓它不著痕跡地被吞進去。誰會帶著半截的針入廚煮食?
那麼,是賞花宴里的其中一人?她們為何要她死?她今日才第一次與她們見面不是嗎?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置她于死地?
她開始回憶在場每個人說的話,她們的表情、態度……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不可能在初見面就記得所有人的樣貌,更不可能記得她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應該說,她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謀害的一日。
如果是龐王被謀害,那是合情合理;但她有做了什麼事會遭人怨恨的嗎?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侍女端著一些飯食進來了。「王後娘娘,方才您沒吃到什麼,廚子又重做了些簡單菜色,請您多少用一些吧。」
「我舌頭才傷著,怎麼吃呢。」她氣惱地。
「王後娘娘請恕罪,奴婢太不長心眼了。」侍女誠惶誠恐地絞著手。
「我沒有責罵你的意思,只是現在心頭不舒坦……」
辜拾璧抬眼看她,這名侍女侍候她好些日子了,但她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問過,真是對人家很失禮,于是她問道︰「你喚什麼名兒?」
「奴婢杏兒。」
「杏兒,你在這兒多久了?」
「奴婢進龐王府已經一年了。」
「在服侍我之前,是在哪個宮里做事?」
「奴婢一直都是在外圍打掃做雜役的,並不是專司侍候哪位妃子的侍女。」
辜拾璧听了,心里稍微放下心,因為如果曾經侍奉過別的妃子的話,那麼有可能心還是向著原主人的。
「那麼,是誰指派你來服侍我的?」
「是王上。杏兒第一次做專職侍奉,如果做得不好,還請王後娘娘不吝教訓,杏兒會認真學習。」
她暗忖,龐王為她安排了一個沒有主人的侍女,難道他已經考慮到這一層了?
她接著再問杏兒一些個人的事兒,包括多大年紀、家里還有些什麼人等。她不能孤軍奮戰,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看不見的敵人,她得先把杏兒納入自己麾下,這是她目前唯一擁有的兵卒。
當晚,龐王又悠哉悠哉地駕臨燕邇宮了。
「我的王後,今日右肩還好吧?」
他還是不改那老詞兒,辜拾璧甚至已經開始覺得,他來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關心她的肩,那借口只是個幌子,他其實別有用心。
「我听說吏目大人死了。」她不理會他的虛情假意,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開問。
「喔。」他不置可否,悠哉悠哉地斟起酒來,他總愛在燕邇宮自斟自酌幾杯,雖然辜拾璧連一口也不陪他喝。
「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她眼楮冒火。
「要解釋什麼?他死了與我何干?」
「你!不就是你殺了他的嗎!」她一指直接指在他鼻子前。
「唷呵,天地良心,我可沒殺他。」他舉起雙手,一副好無辜的模樣。
「就算你沒親自動手,你命人殺了他也算,別想用文字巧辯月兌罪。」
「我也沒命人殺了他啊。」他微微一笑,舉杯又喝了一口,眼神瞟著她,似乎看她粉面生威的樣子很是有趣。
「就算你沒開口下命令,你的侍衛揣測你的心思,自動去殺他也算。」
「我的侍衛可沒那個膽子隨意揣測我的心思,要是誰敢擅自做了本王沒指示的事,他們就等著大禍臨頭了。」
說到這兒,她反倒有些不確定了。難道龐王真的沒殺他?可是吏目大人死了是事實啊,「……如果你真的沒動他,那吏目大人怎麼會死?」
他兩手一攤,嗤笑道︰「你問這問題還真妙,我怎麼會知道?你不如去問閻王爺還比較快吧,生死簿可不是我寫的哩。」
其實她也不知道吏目大人是怎麼死的,現在這質問變得有些不上不下,她不知該怎麼下台階。「總、總之,吏目大人會死一定是你害的。」
「欸,照你這種說法,豈不是任何人死了都要算在我頭上了?本王也真倒霉,茅廁里就算死了只蛆都要算我的,誰教它出生在檄州領地的茅廁里,檄州是我管的,我沒辦法讓那只蛆安居樂業、長命百歲,難道我不用負責嗎?當然統統都要算我的,是不是?」
辜拾璧被他的話堵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俏臉一下青一下白的。
「沒話說了是吧,這回可是你辯輸了,罰一杯。」他替她斟了一杯酒。
「我說過我不會喝酒。」
「喝了就會了,有誰一出生就會喝酒的。」他自己先干了一杯。
不知怎麼的,辜拾璧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于是端起酒杯,看著那琥珀色的酒水,猶豫了一下,閉緊眼,喝了。
酒的辛辣刺激到她舌上的針傷,她失口叫了聲︰「好痛!」
「痛?喝酒會痛我倒是第一次听說。」他挑眉。
「我嘴里有傷口。」
「你的嘴怎麼了?」
「今早與眾妃在後花園用早膳,粥里被人放了根斷針,我差點吞了下去。」
他聞言,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她看著他笑得開懷的模樣,心頭一陣惱火,原本她剛剛對他說針傷的事,其實是有些暗示的,要讓他知道她被欺負了,或許他會為她討個什麼公道之類的,結果他竟然這樣大笑,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
驀地臉上一陣臊熱,她覺得可恥至極,她居然曾經有過那麼一點點希冀,以為他真的對她有所關懷……她好氣自己,更氣龐王,他果然是個壞到骨子里的家伙!
狂笑過後,他順了順氣,說道︰「比我預想的還要早動手,這些女人真是沉不住氣啊。哈哈哈哈……」
辜拾璧一听,發現不對勁兒。「你知道有人要謀害我?」
「當然!你一來就當上王後,那些妃子肯定是嫉恨得要命,不想點辦法把你除掉怎麼行。說來女人很奇妙,平常就算彼此勾心斗角,感情不好,一旦出現共同的敵人以後,就會突然變得很團結,炮口一致對外,好像天生就懂得『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道理似的。」
「你明知道眾妃會這樣,還故意立我為王後?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她大怒拍桌!
「這樣游戲才公平。你想想,你要殺我,所以我得提防你來殺我;只有我一人處于挨打的局面,這怎麼行!所以我也得讓你提防別人來殺你。于是你得一邊提防別人殺你,一邊想辦法伺機殺了我,這雙重攻防戰是不是很有趣?看最後到底鹿死誰手。」
「你要放任她們殺我?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作亂,你竟然不管?」
「我當然不會管,因為她們要殺的人又不是我,你得自己想辦法面對這場後妃之戰,如果你還想活下去的話。」他語意深遠地笑著,接著話鋒一轉︰「還是說,你要直接讓她們殺了你,好順了你求死的心?」
辜拾璧完全懂了!這骯髒卑劣之徒!龐王不殺她,卻讓她身陷被殺的危險之中,這是借刀殺人,不用弄髒自己的手。
虧她剛剛還一度相信吏目大人不是他殺的,現在想來肯定是他操弄了什麼手段。想要讓一個人死,方法有千百種,她早該知道他城府有多深的。
她咬著唇,恨恨地瞪著他。她不能死,要真死了豈不正中了他借刀殺人的計謀,哪能讓他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一手遮天,什麼事都在他的股掌之間!她不甘心,她得扳回一城才行……
「夜深了,王後,早點安歇吧。」龐王眼里有著狡詐笑意,悠然離去。
隔日開始,辜拾璧一改以往總是窩在燕邇宮的習慣,開始積極地出宮去,到處走到處看,熟悉整個龐王府的環境,認識每一個侍女、僕役、侍衛,甚至跟他們閑談一些雜事。
她覺得,如果她就此躲在燕邇宮不出來,只會被人笑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要正面迎戰,掌握全面的狀況是她首先要做的事。
然而,她不知道目前敵人在何處,所以做任何事都很小心,像是她絕不讓自己落單,走到哪兒都要帶著杏兒,在自己目前還勢單力薄的情況下,唯有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