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陸衡青已經拎起了她的背簍,大步流星地朝她家走去。杜婉芙連忙邁著小碎步跟了去,然後快手快腳的打開門,領著他進了屋,讓他把背簍放在了廚房門口。
杜婉芙說道︰「陸大哥,謝謝你,請你等一等!」然後她匆匆跑進廚房,拿過一張油紙,將今天賣剩下的鹵菜包了一大包,拿出來遞給陸衡青。
陸衡青不肯收,「不用,酒很貴。」他想趕緊離開。
杜婉芙笑道︰「一碼歸一碼,剛才那酒是感謝陸大哥昨天幫我搬東西的,今天這個,是感謝陸大哥幫我拿東西的。再說了,今天這個並不值錢,陸大哥就當是嘗嘗我的手藝吧!」說著,她不由分說的將那包鹵味塞進他的懷里。
「好了,我也要開始忙了,陸大哥,你請便。」杜婉芙下了逐客令。
陸衡青疑惑地看了杜婉芙一眼,不是說,這個女人風流成性,水性楊花嗎?但看起來她懂禮端莊又大方,除去長得美了些,身材豐滿了美,走路的姿態婀娜輕盈了些,說話嬌氣了一些之外,哪里輕佻了?她甚至不太願意他留在她家?
方才陸衡青喝了點兒酒,現在後勁上頭,腦子有些發昏,但理智告訴他,他不應該在一個單身女子的家里逗留太久,就點點頭,走了。
陸衡青走到面館門口,發覺面館掌櫃正在和妻子吵架?他頓住腳步,心想要不還是去前頭的包子鋪看看收攤了沒有,吃不成面,買兩個饅頭充饑也可。才走了兩步,他突然嗅到鹵菜的香氣,回過神來,他還抱著一包鹵菜呢!
家里有酒有肉的,還吃什麼饅頭,陸衡青索性回了自家,就著鹵菜下酒。
美酒醇厚,鹵菜味美,在勞累了一整天以後,能吃到現成的酒肉,多舒服啊……若是還有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一大碗熱湯,再來兩個炒菜就好了。
陸衡青的目光突然落到眼前的酒菜上,那酒家娘子還真是又美又賢慧,人長得好看不說,手藝也這麼好,釀的酒好喝,鹵的菜好吃……陸衡青又輕啜了一口酒。他的腦子逐漸變得昏沉,然後慢慢地趴在了桌上,醉了。
……
這時的杜婉芙正在自家廚房里哼著小曲兒處理她采買回來的各種肉菜。酒呢,她只要三天燒一次就夠,但是佐酒的鹵菜必須天天做,她想著,要是接下來的生意總是這麼好的話,那她就得再請個幫手來了。
杜婉芙心里正高興呢,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喊她?奇怪,她在這兒統共也不認得幾個人,誰在她家院牆外大呼小叫的?
杜婉芙走出了廚房,剛來到院子里,也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塊兒石子兒,正好砸在她腳邊,嚇了她一跳!還有人在牆外窸窸窣窣地說話。
……
杜婉芙咬著唇兒不敢吭聲,那幾個男人見無人應答,叫門聲更加肆無忌憚,杜婉芙心里更是慌亂,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但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沒一會兒,好像隔壁的鐵匠陸衡青生氣地罵了幾句什麼?她也听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但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
杜婉芙咬牙盯著自家院牆,過了一會兒,她毫不意外地又听到了這伙壞人的腳步聲。想了想,她悄悄進了廚,吹了燈,將火鉗放進灶膛里燒熱了,然後提著火鉗奔到院牆下等著。
心想這些壞人要是膽敢翻牆進來的話,她就用這火鉗打他們!
果然,她很快就听到這伙人繼續嘀嘀咕咕,「那個鐵匠怎麼那麼凶啊,比老子還厲害!」
「老子被他揍了一拳,痛死了!」
「咱們還是爬牆吧!」
「你們看,她這院牆還挺高的,爬不上去啊!」
「我說,她院子里黑燈瞎火的,敲門也沒人應,是不是不在家?」
「咱們明天晚上再來,帶著家伙來!要梯子,還要繩索,到時候把美人兒綁起來,咱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對了,她家里還有美酒,到時候美酒與美人嘿嘿嘿嘿……爽死我了!」
「那就明天來,且當今日是踩點好了!」
「好,走走走,咱們趕緊去逛逛窯子吧,惹得老子上了火還沒吃著……」
這些人終于走了。
杜婉芙守在院牆下,被嚇得兩腿亂顫,良久,她才小小聲嗚咽著,慢慢的一步一挪的進了屋。
反鎖上門,又把所有的窗戶鎖死,她才抱著已經冷卻下來的火鉗躺到了床上,眼淚瘋狂地從自眼眶里飆出,又順著面龐流下,洇濕了枕巾。
為什麼?長得好看也不是她的錯,她只是想靠自己的本事謀生,過上富足的生活……這些人憑什麼這樣!無緣無故的想要傷害她?杜婉芙越想越生氣,也越來越害怕。
明天要不要去報官?可報了官以後,她要怎麼跟官差說?她連那些伙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或是她干脆離開這里?
不,不行,她的錢,多半用來租這個小院,也拿去買了不少釀酒的糧食,若離開了這里,她亦無錢再去別處安身立命了。
杜婉芙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杜婉芙一晚上不敢合眼,直到听見更夫打響了四更天的梆子,她這才略微放下心來,枕著冰冷的火鉗睡著了。一睡醒,她略洗漱了一番就急急地沖出去,敲起了隔壁陸衡青的門。
好半天,陸衡青才睡眼惺忪地過來開了門。杜婉芙一見他便急道︰「陸大哥,麻煩你快快來我家……」然後捉住他的袖子,急急地把他拖到自家。
陸衡青還沒清醒呢,就听到她嘰嘰 地說了一大通?
「你說什麼?」他疑惑地問道,杜婉芙急得快要哭了,「陸大哥,煩你給我做一副牆頭刺可好?」陸衡青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問道︰「牆頭刺是甚麼?」
杜婉芙指著自家的牆壁,一邊解釋一邊比劃,「……我要在院牆頂端裝上鐵刺,要帶倒鉤的那種,得防著人不讓爬進我家里來!」
陸衡青奇道︰「誰放著正門不走,要從外頭爬起來?」杜婉芙道︰「壞人!」陸衡青更加莫名其妙,「哪里有壞人?若有壞人,去報官就是。」
杜婉芙心知一時半會兒的跟他也說不清,便急道︰「哎呀,你就別問那麼多了,能不能現在,馬上、立刻幫我做?今,今天晚上就幫我裝上!」但願今天晚上能防住那些壞人!
陸衡青莫名其妙,但見她著急的樣子,就圍著她家的院子走了一圈,又盯著院牆看了半天,最後說道︰「若是按你說的來裝一副牆頭刺的話……」說到這兒,他搖了搖頭。
杜婉芙急道︰「陸大哥,究竟怎麼樣?」陸衡青老實說道︰「做不了做不了,一是貴得很,你買不起,二是活計重,一天之內我可做不完。」
「究竟要花多少錢?」杜婉芙問道,她暗暗盤算了一下,手頭還有八兩銀子,應該也夠了,「陸大哥,麻煩你,不管花多少錢,我都會做的!」
陸衡青想了想,說道︰「至少要五十兩銀子。」
杜婉芙瞪大了眼楮,「五,五十兩銀子?」有沒有搞錯?一副牆頭刺要五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再加二十兩就可以買下她住的這幢宅子了!
她幾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可看著陸衡青認真的表情,又好像不是在開玩笑。
這時,陸衡青突然意識到,他在她家里待的時間好像太長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洗漱,也不知道他的口氣有沒有薰壞她,于是他朝她點點頭,立即轉身離開。
杜婉芙看著他疾步離開的背影,簡直委屈的想哭,他什麼意思啊!知道她買不起,然後轉身就走?就這麼看不起她,嫌棄她沒錢嗎?
「哼,走就走!」心中焦慮不安的杜婉芙憤怒低吼道︰「你當鎮上只有你一個鐵匠?」然後她擦干淨眼淚,急匆匆地出了門。
不料,她一連找了兩個鐵匠過來估算,可他們亦是如此這般的告訴她,若要按著她的想法來做牆頭刺的話,倆鐵匠一個說要七十兩銀子,一個說要六十六兩……杜婉芙傻了眼。
原來陸衡青開出來的價格才是最實惠的?可區區一副牆頭刺,怎麼會要那麼多的錢?
杜婉芙咬住了嘴唇,既然加裝牆頭刺不可能的,那她還是……能避就避吧!于是她又趕緊去找房東張婆婆,想把昨晚上的事兒說一說,再求張婆婆收留她一晚。
可當她匆匆跑去張婆婆那兒叫門時,卻半天也無人應答。
隔壁鄰居開了門告訴她,「張婆婆一早就出門走親戚去了,怕是要三四天才回來!」
杜婉芙呆住,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想要如何破局。搬去客棧住?不行,那豈不是更加讓人知道她是個單身女人,到時候更危險!那,臨時去雇個婦人來與她同住,只說是請來沽酒的?可一時半會兒的,她也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可靠的人,萬一請了個居心叵測的來呢?
唉,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的,難道真的只有回娘家去投靠兄嫂?不行不行,那她肯定會被再賣一次的!
杜婉芙咬住唇兒,紅著眼圈慢慢往自己家里走。
陸衡青抱臂坐在自家鋪子門口,心想這杜婉芙今天怎麼怪怪的?她為何那麼著急的要在院牆上裝牆頭刺?而且還找了鎮上的另外兩個鐵匠過來?是嫌他報的價格太貴?但他是比較有自信的,那兩個同行報出來的價格肯定沒他報的低。
他陷入沉思,再仔細想想,好像早上她說過……得防著不讓人爬進她家里來?還說是壞人?陸衡青便隱約想起來,彷佛昨天晚上是有人在門口喧嘩,不過他昨晚上喝醉了酒,困得很,那些人來鬧事兒的時候,他也沒听出來到底是在她門前鬧叱,還是在他門前鬧,就直接出去把那幾個人給打跑了。
現在想來,難道昨天晚上真有人想爬牆翻進她家里去?
陸衡青正想得出神,突然看到杜婉芙回來了?只見她低垂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頹然又沮喪,眼圈兒還紅紅的?
他看著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問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可是,她只是眼淚汪汪地看了他一眼,便負氣進了鋪子,又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了門。
陸衡青在她門前徘徊猶豫了許久,終是沒有勇氣去叫門,他怕被隔壁的面館娘子看到以後,又造出些不堪入耳的謠言來。
杜婉芙回到家,心里難受極了,壓根沒心思開門做生意。可轉念一想,她連五十兩銀的牆頭刺都沒錢買,難怪陸衡青嫌棄她窮呢!哼,那她偏要爭氣,掙到五十兩……不,掙到七十兩銀子,然後她偏不找他做牆頭刺,就要去找那個最最最貴的!
于是她就哭著去搬酒,準備鹵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