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時正,杜婉芙開了店鋪,已經有好幾個昨天來她這兒買了酒的客人等著在了。當下,客人們立即走進店里,這個要一壺一等酒,半斤鹵豬頭肉,那個要一壺二等酒,要一碟子免費的茴香豆還要再買只鹵蛋的……
杜婉芙一忙碌,便忘記了憂心事,一直忙到了下午時分,五十斤酒便賣完了,她今天的目標再次達成。
不得不說,要是以後都能在平常的日子里每天都能賣掉五十斤酒,趕集的時候能賣光一百斤酒的話,那她就更加舍不得離開這鎮子了,要是沒有那些壞人的話,多好啊!
這麼一想,杜婉芙心里就更難受了。她蔫蔫地打烊收檔,卻看到陸衡青探頭探腦的過來了?她心里難受又生氣,冷哼了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
陸衡青確實想過來問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吃了個閉門羹以後,他只好訕訕的回了自家鋪子去。
他想了半天,突然回憶起一個細節,杜婉芙好像曾經說過,希望他能在今天晚上之前替她安裝好牆頭刺?這是不是證明著,她今天晚上會遇到什麼麻煩?
陸衡青想了想,將自己的躺椅搬了出來,放在自家鋪子前,躺了上去。反正現在也無事,那他先歇個覺,養足精神,看看今天晚上到底會不會有事情發生。
此時杜婉芙也趕緊回到後院,做好晚飯默默吃了,然後開始做準備工作。她在蒸酒用的大灶里塞滿了柴火,打火石放在一旁,又在大鍋里注滿了水,然後把舀水勺的柄綁在長竹篙上。這樣的話,萬一真有壞人半夜爬牆進來,她就用長柄水勺舀了開水,從牆頭上澆下去!
跟著,她又將兩只銅盆倒扣在地上,洗衣用的棒槌放在一旁,這樣她就可用棒槌敲擊銅盆,再大聲呼救,應該可以驚動左鄰右居。
接下來,她又跑回屋里去,穿了好幾身結實的衣裳,用針線將衣裳縫死,再用麻繩將身上的衣裳纏繞起來……萬一真她被人侵犯,身上的這些繩子就是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最後,杜婉芙想了想,又去妝奩里找了枝一丈青出來,簪在了發髻里。要是那些歹人真敢侵犯她,那她就……若實在無法保全自己的話,就自我了斷吧!
一切準備功夫就緒,杜婉芙去了廚房,坐在灶膛前生起了火,可眼淚就止不住的流。為什麼啊,她只是想好好的活著,為什麼世人會對一個想要靠自己的女子懷有這樣大的惡意?長得好看是她的錯?還是說,女子一定要嫁個男人,才能過上安穩的生活嗎?
倒不是說她不想再嫁,她其實很期待能擁有真正關心她的人,可她的娘家夠冷血,前頭的婆家又是個捂不熱的……這些年來她受盡了冷遇,當然也想找個知冷知暖的一心人。可她是個寡婦,又沒錢,沒有嫁妝,還能找到什麼樣的好人家呢?
杜婉芙默默地哭泣了一會兒,哭到倦了,晚飯吃飽了些,昨晚上又沒睡好,這會兒坐在溫暖的灶膛前,不知不覺的就打起了盹。
夜已深,陸衡青吹了燈坐在自家的後院里,靜靜的等待著。他的院子與杜婉芙的院子共用一堵院牆,倘若真有歹人要來爬她的院牆的話,只要他沒睡著,就一定會知道。
也不知等了多久……終于,遠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陸衡青皺眉,凝神細听。很快,他就听到了一陣腳步聲,幾個男人慢慢地過來了,還說著不堪入耳的浪語。
「……中午我還上這小寡婦的酒館喝酒來著……」
「我也趁著買酒的時候過來看了她了,皮膚真白,手感肯定特別好,嘿嘿嘿嘿!」
「她的聲音也好听,嬌滴滴的,叫起來肯定帶勁。」
「我可不管,今兒老子打頭陣!」
「美得你,當老子是死人嗎?哼哼是我先發現她這小酒館的,我第一!」
「大家都是兄弟,可以一起上的嘛!」
陸衡青听了,滿面鐵青。難怪她白天的時候那麼驚慌失措,還異想天開的要做甚麼牆頭刺,原來真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當下陸衡青寧息靜氣,只暗中听著那些歹人將如何行事。
那些人昨晚來的時候就在杜婉芙的院牆外做了記號,如今還帶了爬牆的梯子來。很快,他們就搭好了梯子,一個膽大的自告奮勇打了頭陣,攀著梯子上來了。
陸衡青也搭了個梯子靠在自家院牆那兒,悄無聲息的攀上去,冒了個頭出來,瞅準了時機,拿起自己打鐵用的大鐵夾,朝著那個即將要翻進杜婉芙院里的男人給戳了下去!
「啊!」那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上。
其他人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為他是踏空了才掉下來的,連忙七手八腳的來扶,又說︰「兄弟你是不是最近玩大發了腎虛腿軟?」
「小聲一點啊,我們在是偷人誒。」
「去去去真是不中用還不如讓我來。」諸如此類的話……
卻不曾想,此時陸衡青已經從自家後院翻牆出去了!他雖然高大強壯,然而動作卻輕巧到了極點,那些歹人壓根兒就不知道。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陸衡青三下兩下的給打倒了。
那六七個潑皮流氓摔倒在地哎喲哎喲的叫︰「你究竟是什麼人?」
「臭小子你還不知道老子是誰吧?」
「氣死老子了,老子要打死你!」
「是截胡的嗎?你也想睡美人啊……」
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
陸衡青盯著這些人渣,冷冷地說道︰「你們一個也別想跑,等著巡夜的官差到了再說!」
那些人一听就急了,想逃,奈何陸衡青武藝高強,他們想圍毆陸衡青又不是對手;想分頭路,卻又被他拎著長柄鐵夾一個一個的打趴下,根本無路可逃!
最終,一個巡夜的更夫經過,見了這一幕,被嚇一跳!陸衡青央他去請了官差過來,沒一會兒,官差果然來了,听了陸衡青的報告,才將這些潑皮流氓給捉住,帶回官府問話去了。
陸衡青這才放下心來。他看向了杜婉芙的院牆,那邊始終安安靜靜的,也不知她待在家里有沒有被嚇壞。他有心想去問問她,卻又覺得這深更半夜的,他貿然上門好像也不太好……最後只得悻悻然回了家。
卻說杜婉芙全副武裝的坐在廚房里的灶膛前,燒火煮開水,卻不自知的睡了過去。等到她听到公雞打鳴的時候,才意識到……天亮了?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很好,綁在身上的麻繩還在,領口袖口的衣料皆被縫死,灶膛里的柴火已經燃盡,鍋里的水也已經冷透了。
走出廚房來到院子里,東邊兒的院落安安靜靜的,西邊兒的面館夫婦正在吵架,院子的後牆那兒有孩童嬉笑吵鬧的聲音,也有賣早飯的小販擔著粥擔沿街叫賣白粥雞蛋……
市井之間如此熱鬧喧嘩,莫名讓杜婉芙感到安全,還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可她又有些疑惑,昨天那些歹人沒來嗎?
不管怎麼說,總算捱過了一天,杜婉芙松了口氣,心想等到張婆婆回來她就能去向張婆婆求助了。她歇了好一會兒,這才挪動著已經僵直了的腿,慢慢去了屋里,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用剪子小心翼翼地拆下了被縫死的領口和袖口。
想著兩天以後就是趕集日,她今天必須要再燒一鍋酒了,幸好釀酒用的高粱和大米是現成的,柴火也堆了滿院,她就挽起袖子忙進忙出的勞作起來。
中午時分,杜婉芙放下手頭雜事,跑去前院開了檔,立刻就有幾個酒客過來買酒,陸衡青也過來了。杜婉芙想起了昨天他那副看不起她,嫌她窮的態度,心里有氣,故意冷了他好一會兒才過來,不甘不願地問道︰「客官今兒想喝點什麼?」
陸衡青愣住,他就是再遲鈍,也覺察到她好像對他有意見?但是,他究竟哪里得罪她了?想了想,他訕訕地說道︰「要一壺十文錢的酒。」
杜婉芙去拿酒,又裝了一碟子的茴香豆,可想了想,她又往碟子里放了一顆鹵蛋,然後端到了陸衡青那兒。
陸衡青盯著酒菜看了一會兒,吞了一口口水,站起身,說道︰「杜姑娘,我去隔壁買碗面,這些……先別收了。」杜婉芙沒理他,他便自行去隔壁面館買面去了。
不料,陸衡青還沒回來,杜婉芙就听到了隔壁面館娘子陰陽怪氣的大罵,「……什麼?你要端著我家的面,去她家吃?不好意思……不行!我們家的碗可是清清白白的,才不去那腌下賤貨的婬巢!」
杜婉芙當然也听到了,氣得雙手攥成了拳頭。
沒一會兒,陸衡青一臉尷尬的回來了,對杜婉芙說道︰「杜姑娘,拜托你,能不能借給我一個碗?我,我……」
杜婉芙不由得怒從中來,大聲說道︰「沒碗,有也不借!」
陸衡青吃了一驚。杜婉芙氣不打一處來,嗔罵他道︰「你才是花錢的大爺,你幫襯她的生意,她得了實惠還來作賤你?哼!你,現在就過去把那碗面的賬給結了,也不許你吃,就送給她!你就上我這兒來吃飯,還有,以後你也不許去她店里吃面,教她自個兒以後好好發財!」
陸衡青看著杜婉芙,低低的嗯了一聲,果然去隔壁結了賬,也不要那碗面,就赤手空拳的回來了。
杜婉芙則跑去自家後院拿米飯,她考慮到他個子大,想必飯量也大,索性給自己留了一碗,然後直接將蒸飯的木桶整一個拎了來,放在陸衡青面前,「喏,以後你的午飯和晚飯都上我這兒來吃,不過這會子我沒準備炒菜,就給你澆點兒鹵汁,你將就著泡飯吃,到了晚上就能吃上小菜了。」說完,她拿著長柄勺舀了一勺鹵汁,直接澆在白米飯上,這才轉身繼續忙生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