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杜婉芙倒是不知道陸衡青的心思。她回到自己家舒舒服服的吃完飯，然後又在燈下畫了一套竹或木的碗碟樣子，這才去睡下。
第二天一早起來開始忙碌，先是把昨晚上揉好的面團上鍋蒸熟，然後架鍋鹵料，帶著昨晚畫好的碗碟圖片和蒸好的饅頭去隔壁找陸衡青，約好了讓他下午過去幫她搬柴火。
陸衡青把昨天的木桶還給杜婉芙，然後拿著饅頭慢慢咬，又仔細地看著她畫的圖紙。圖紙上畫著碗碟的形狀，還稍微寫了下尺寸，所以她是識字的？而且她的字還相當娟秀。
嗯，她挺勤快的，會釀美酒，做飯也好吃，寫的字這麼好看，連對浴桶都有著那麼高的要求……她根本就不是傳說中水性楊花的婬娃蕩婦嘛！
看起，他得請個媒人去她家提親了，陸衡青突然有些著急，萬一別人知道了她的好，搶先一步請了媒婆上門的話，那可怎麼辦？
到了下午，他去給杜婉芙幫工，杜婉芙的鋪子里還有客人在，就匆匆地把陸衡青領到後院，比劃著說了幾句，又匆匆去前頭鋪子里招呼客人去了。
陸衡青這才知道，難怪她要砌那麼大的一個蒸灶，原來她每燒一次酒，得費那麼多的柴火和糧食。
他力氣大，來回搬了幾回，很快就把她指定的活計給做好了。再在她院子里看了看，他繼續忙碌了起來。
杜婉芙在前頭賣完了酒，還覺得有些奇怪，雖說她要搬運的柴火和大米挺多的，又重，陸衡青怎麼還沒干活完？她打了烊，回到後院一看，才知道他在院子里……搭棚子？
「陸大哥，你做什麼呢？」杜婉芙問。
陸衡青答道︰「給你搭個柴棚，好遮一遮這些柴火，再過大半個月就要換季，到時候會下一兩個月的雨，你這兒柴火這麼多，萬一受了潮，生火都難。」
杜婉芙啊了一聲，她倒是沒想過這個，由衷地說道︰「陸大哥，那就多謝你了。」說著她轉身去了廚房，想做點兒好吃的謝一謝陸衡青。
做飯倒是容易，但趁著今天陸衡青在她家吃晚飯，杜婉芙就想讓他試試自己新釀的果子酒，她覺得如果是只是賣烈酒的話，招來的大多都是男客，但如果能研制住適合女子愛喝的酸酸甜甜的果酒，豈不是就能賺更多的錢了？
她準備好晚飯，因見天色也不早了，就過去喊陸衡青，「陸大哥，要是今兒做不完，就明天再做，天色不早了，早些用了晚飯回去休息。」
陸衡青應了一聲，收了一下尾，過來吃飯。
桌上放著白米飯，葫蘆瓜燜鹵肉，清炒芽菜，一碟子鹵過又烤脆了的茴香豆，還有一缽菜葉蛋花湯，另外還擺著十只小巧的酒杯。
兩人吃起了飯菜，杜婉芙等到陸衡青扒完了一碗飯以後，這才說道︰「陸大哥，我調配了幾種果子酒，煩你替我試一試，看看味道好是不好。」說著，她拿過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一杯自己拿了，淺酌一口，細細的品。
陸衡青眯著眼楮看看她，試喝了一口果子酒，但覺得這酒水酒味少，果味重，可能還摻了蜜水兒？喝起來甜津津的。細品過後，他皺眉說道︰「這個太甜了。」
杜婉芙亦認真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勞煩陸大哥再替我試試這個。」然後又請陸衡青試另外一種果酒，兩人一口氣將五種果酒全都試了一遍，最後評出黑糖酸梅酒最優，黃糖楊桃酒次之。另外三種果子酒都不怎麼樣，要嘛有些酸澀，要嘛就是味道不大對。
杜婉芙覺得很高興，就和陸衡青聊了起來，「陸大哥今天有找人做竹碗或木碗嗎？可有說了何時可好？」陸衡青答道︰「今日還不得閑……明早去外頭找了木料來，我自己做。」
杜婉芙奇道︰「你自己做？」陸衡青吃多了兩杯酒，腦子暈乎乎的，也不似往日那般沉悶，便答道︰「我不但會做木匠活計，還能做泥瓦匠造房子修屋頂，捏泥胚燒陶碗陶杯……再到上山打獵，下河模魚，開荒種田，就沒有我不會的。」
杜婉芙瞪大了眼楮，「真的？」那這個男人也太厲害了吧？陸衡青有些面紅，也不知是被酒薰紅的，還是被她那帶著驚嘆贊許的眼神給刺激得有些害羞，低聲解釋道︰「這些活計我學會了，自己要用的東西自己能做好，還能勻點兒出來賣給別人。」
杜婉芙倒是听說過一點兒他的身世，知道他的情況不比她好到哪兒去，便也說道︰「我也什麼都會，養蠶養桑，種棉紡織，女紅針線……除去差了點兒力氣之外，我真不覺得我比男兒差多少。」
陸衡青笑了，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也不敢拿正眼看她，就微略垂下眼瞼，只用眼楮的余光看著她。
杜婉芙又順口問了一句，「陸大哥，那你這些年……應該掙了不少錢吧，怎麼還沒成家呢？」
陸衡青終于抬起頭看向她，眼神亮晶晶的，「錢？錢是掙著了，沒成家是因為……一直沒找著合適的。」頓了一頓，又輕聲問她，「你呢？」
杜婉芙已經有些後悔和他說起這件事了，畢竟男女有別。但是，陸衡青這人向來話少，杜婉芙覺得他還比較可靠，再加上……她確實已經寂寞太久了，也沒個人和她聊聊天什麼的。既然這會兒已經和他說起了這個，她也就不想避諱了，直說道︰「我也找不著合適的……」
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連忙補了一句，「但我是因為不想找了，陸大哥你應該知道吧，我以前嫁過一回了，那滋味啊……還不如我一個人過呢！」
陸衡青向來不擅言辭，他有心想試探一下她，可張了張嘴，又不會說話，最後憋了一句，「可能是你沒找著合適的。」
杜婉芙搖頭，「再也不想了。」她當然知道，天底下的夫婦未必全都恩愛，相對于夫妻恩愛，她更願意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可她的親娘為了幾個錢，舍得賣掉才九歲的她。她被胡家休棄以後，兄嫂不願意收留她，就更不用說，她服侍了婆母胡夫人近十年，也沒得過胡夫人什麼好臉色……
大約親情才是天底下最最最金貴，又是最最最難擁有的吧！
陸衡青覺察到她的失落，他本有心想要當面向她求親……可一來臉皮薄，實在沒這個膽量，二來又覺得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提這個，無異于自討沒趣，便不再說話，只默默的繼續喝酒。
杜婉芙已經沒了心思，吃完飯就讓他走了。關上門忙碌了一會兒，她回到屋里歇息。洗漱過後，她躺在床上發呆，忍不住為自己的以後發愁。
如果以後一直都是她一個人，其實還挺好的，自由自在，又不用遷就誰。可就是……太寂寞了些。如果能有個孩子……
這麼一想，杜婉芙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以前認識的幾個孩童，個個都是肥嘟嘟軟女敕女敕的，很是可愛……如果她能有個孩子的話？她現在還年輕，生養一個孩子，她就帶著孩子過，應該也很好。那，她上善堂去領養一個？可要是那樣的話，她就不能體會到懷孕生子的感覺了。
啊，懷孕生子？那豈不是還要再找個男人？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杜婉英想了一圈兒，最後覺得還是隔壁的陸衡青最好，他個子高大，有力氣，身體健康，他什麼都會，證明他聰明；他總是幫她，證明他心地善良；他小時候那麼窮，可他還識字，證明他很上進！
要是能生一個像他那樣的孩子……
想到這兒，杜婉芙面上一紅，暗中啐了一口，自己罵自己，杜婉芙你瘋了嗎？這鎮上的人是怎麼傳你的，你不知道？怎麼還想著男人呢！
為了讓自己不要那麼花痴，她開始在心里數落他的缺點，他這人無趣得很，一天到晚板著張臉，笑都不笑一下！他這人一心鑽到了錢眼子里，找他做個牆頭刺，居然說要五十兩銀子……好吧，雖然後來她知道了，確實是他報的價格最公道，但是，但是……
她就是要討厭他！必須要討厭，只有討厭了他，她才不會冒出剛才那樣的瘋狂念頭。
杜婉芙輾轉反側了一夜，也不知何時才沉沉睡去。然而第二天天剛亮，她還沒睡醒，就隱約听到陸衡青好像在拍她家的門，還喊她的名字。
杜婉芙連忙爬起來，快速洗漱了換好了衣裳開門一看，為什麼她家門口堆了那麼多的東西？滿地青綠的竹篙，還有幾大捆削得尖尖的竹片，另外還有些鋼針，泥砂和白石灰？
陸衡青見她開了門，也不說話，扛起竹篙就往她家里走？
杜婉芙連忙追上了上去，「陸大哥，你這是做什麼？」陸衡青道︰「給你搭柴棚。」
杜婉芙恍然大悟，她想幫著把東西扛進來，但陸衡青人高腿長的，已經放下了那捆竹篙，還追上來制止她，「粗活我來干，你不是要燒酒？」
說著，他接過了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半抱半扛起來的一捆竹篙，輕松扛在肩頭，大步流星的走了。
杜婉芙想了想，抱了一捆竹片也進來了，然後去了廚房。現在還挺早的，想來他是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去山上砍竹子了？瞧這些竹子，碧綠碧綠的，一看就知道是新鮮砍下來的！既然是這樣，那他肯定還沒吃早飯，不如她去做些好吃的給他吧！
就這樣，一人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一人在廚房里忙忙碌碌的……杜婉芙快快地做好了早飯，去喊了陸衡青來吃。陸衡青正忙得滿頭大汗，連上衣也月兌了，正蹲在棚頂搭頂，杜婉芙喊了他兩次，他只說再等一會兒……
杜婉芙生氣了，「早飯不按時吃可是會肚疼的，你要不是現在不吃，我就不讓你干活了！」
陸衡青沒法子，只得放下了手頭的工作，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從一人多高的棚頂上跳了下來，穩穩當當的站在杜婉芙的身邊。
杜婉芙和一個男子靠那麼近，不由得滿面通紅，可她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粘在陸衡青的胸大肌上。呃，她曾經看到過他赤著上身給別人打鐵，也知道他肌肉雄壯，胸大肌特別發達。但她還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的看到。
他這身肌肉真的勻稱又強壯，完美地顯示出男兒的陽剛之美，尤其是胸大肌，寬闊而厚實，還會隨著他時而用力，肌肉時而動上一動。
杜婉芙只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正眼看了，只好偷偷的用眼楮的余光看……可惜這會兒陸衡青已經穿上了衣裳，沒得看了……
杜婉芙又突然愣住，一張俏臉瞬間紅透！天哪，她怎麼可以有這麼瘋狂的想法？
幸好這時陸衡青已經走到擺滿了早飯的桌子那兒，震驚地瞪大了眼楮，「這麼多！」她是仙女下凡嗎？是怎麼做到在這麼短的時間時做出干拌面，炒飯，煎面餅，鹵肉醬和芽菜湯這麼多食物的？
杜婉芙一笑，「這算什麼！」想著今天她的事兒也多，就招呼著陸衡青坐下，兩人一塊兒吃了早飯，杜婉芙事情多，兩下三下吃完了早飯就去干活了。
陸衡青也沒閑著，吃飽了就繼續去搭竹棚，但他一直時不時地看著杜婉芙，看到她不停地來回忙碌，淘洗黍米，揀渣，燒柴火，煮黍米，晾涼，再置放酒麴，用長木棒攪拌，再大力拍打均勻，最後盛入特制的鍋里，等待發酵。
因為要勞作，杜婉芙穿著件半舊的衣裳，上頭罩了件深藍色的連袖圍裙，頭發用布巾全包住，口鼻也用紗布圍好，只露出一雙嫵媚妍麗的眼，眼神還顯得特別專注認真。
陸衡青幾次三番按捺住想要幫她干活的沖動，只是一邊忙自己的，一邊細細地看著她。直到棚子搭好了，他才從棚頂一躍而下，輕巧站穩，然後拿過他的衣裳穿好，對她說道︰「這棚子搭好了，我先過去看看鋪子，回頭再來。」
杜婉芙正忙得不可開交，嗯了一聲也沒說太多，直到她忙得差不多了，也準備去前頭鋪子開張……這才發現，怎麼還有幾捆竹片什麼的在地上？他不是說，竹棚已經修好了嗎？
再轉頭一看，哇，他用竹子搭好了這個柴棚可真好看，方方正正，稜角分明的，一點兒也不像是湊和的，倒很有幾分亭角的意昧。
杜婉芙也沒多想，只是覺得地上那幾捆竹片可能是多出來的？她急匆匆去廚房弄了午飯，飛快的扒了幾口，然後用蒸板的木桶滿盛了飯菜，去前頭開了鋪子，又把午飯送到了打鐵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