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
「你不能去。」
「偏要去。」
「太危險了,那不是女人該去的地方,你待在營地等我們回來,我留下一百人保護你……」
以防萬一。
「謝天運,你是不是太瞧不起女人了,我敢接下偌大的家業就表示我比男子強,除了我師門中人,普天之下能打贏我的人沒幾個。」只是師父交代過,學武是為了強身和自保,不到萬不得己的情況下不得施展。
因此從爹死後她便很少展露,以致于宗族和其他外人以為她勢弱,接二連三的欺凌她,想將她團除。
「娘子……」謝天運還想勸服妻子退讓,不要讓他分心,帶兵打仗是男人的事,他還沒死怎能讓女人出頭。
但是他嘴巴才一張開,灌進一口冷風,地上的藤蔓忽然動了,像是一條快速蠕動的蛇,爬上他的腿纏繞,倏地藤蔓一拉直,他人往後仰,跌得後背著地。
望著天空中的藍天白雲,一只女子的繡花鞋踩上胸口,四周傳來男人的、女人的竊笑聲,笑得最大聲是忘了捂嘴的春景,她一口白牙長得真整齊。
「相公,女人說話,男人要听著,你是原府贅婿。」她才是家主,她說了算。原清縈手挽蔓條,神色倨然。
謝天運苦笑不已。「娘子,為夫的是為了你好,不想你去涉險,要是傷著你我可是會心疼的。」
清冷的面龐閃過一抹苦澀。「你知道有多少人說過『為我好』這句話,但是真的好嗎?我想做的事、我想走的路,你們無法代替,只有做過了、走過了,那才是我的人生,我是原府的家主。」
唯有她才能決定一切,沒有人可以代她選擇。
「……娘子,我錯了。」唉!在娘子面前面子算什麼,不要臉才是贏家。
原清縈冷哼一聲將腳移開,卻突然被捉住。「不是認錯了,還捉我的腳干什麼,不救你表妹了?」
「錯了是一回事,可是娘子的縴足如此美麗動人,為夫的情不自禁想一嗅足下香。」啊!多美呀!筆直修長,唯有他知曉這褪了衣裙下的美腿有多白女敕細致,有若最柔軟的絲綢、光滑膩指。
她一听臉就紅了,碎了聲無賴。「快放開,堂堂將軍躺在女人腳下不丟臉嗎?你快起來,不要叫人笑話。」
他躺得四平八穩,一動也不動。「好香,香得我神魂顛倒,難以自持,將軍上馬能殺敵,下馬醉臥美人香,娘子,不如我倆在此顛鸞倒鳳一番,來年生個小小守灶女。」
守孝中、守孝中,他要她說幾遍,孝期不能行房,她要真生個小小守灶女,準會遭萬人唾罵。「你不讓我去,等你走了我自己去,我是塘河人,黑狼山我比你熟,我到了你可能還在半路龜行。」
「娘子……」不帶這麼打擊人的。
「起不起來?」她往他胸口重踩。
「起、起、起,早就要起了,娘子的話怎能不听呢!」他捉著玉足縱身一翻,人站著,懷中多了個被他橫抱的美嬌娘。
「身手不錯。」她冷冷的說道。
謝天運臉皮更厚地親了她一嘴。「我干體力活更好。」
「你……」她想氣氣不起來,話到嘴邊竟不知該說什麼,睜著一雙美目與之對視。
「你們兩個到底走不走,要拖到什麼時辰,我妹妹還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們卻毫不在意的打情罵俏。」難道只有他一個人在乎妹妹的死活,其他人都巴不得她早點死?
宋銀輝看著他帶來的侍衛和一千名兵士早混在一起,相處得十分愉快,一面烤肉一面聊天,絲毫不見憂色,如同回家一般的在營地走來走去,不時和相識的人打招呼,而他的表弟忙著和他的妻子耳鬢廝磨,看似打打鬧鬧,實則眉目傳情,還不知羞恥的當眾溫存……
「誰在打情罵俏?」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們在打情罵俏?」
兩人異口同聲。
他們明明是在談判,捉對廝殺,看誰技高一籌。
「不在打情罵俏你們在干什麼,男的還抱著女的四目相望。」他已經心灰意冷了,不想提兩人的稱謂。
是瞪吧!他眼楮有問題,該找大夫瞧瞧了。
夫妻倆互視一眼,由彼此眼中看出對方心中所思。
謝天運將妻子放下,扶她站穩,再看看已有怨色的宋銀輝,嘴角微勾,冷笑。「大白天行動容易曝露行蹤,又有崗哨盯著,我們一靠近便會被發現,舅舅書房里的兵書你看過了嗎?」
最起碼的作戰方式都不懂,他真是宋劍山的兒子嗎?
他面上一僵,有點泛紅。「父親的書房從不讓我們進入,他怕我們弄壞了他的布防圖。」
「你嘗試過靠近他,听听他的想法嗎?那是你親爹。」父子形同陌路多可悲,見面說不到三句話。
「我……」爹一板起臉他就溜了,怕被訓話。
「我蔘已經沒了,而你爹還在,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我送給你。」同樣的遺憾不要再發生,他多希望他的爹娘還活著,可是他們連屍體也找不到,只有衣冠塚而已。
洪水沖走了所有,屍首,以及……家。
「……」宋銀輝眼眶濕了。
「大概傍晚時分出發,那時站崗的人會比較松懈,看遠的視線也較模糊,先解決第一座崗哨再往前推進,直到所有的崗哨失去作用人再靠近,觀察對方的營地有多大、人數多寡,冒然闖入是兵家大忌……」
听著謝天運的解釋,他終于了解自己的莽撞,救人要有計劃,不能沖動行事。「多謝。」
「不用,這是我分內之職,皇上命我駐守黑狼山,為了就是防北境人的異動,救人是順便,主要是勘察是否北境來人,來了多少人,有沒有犯境的意圖。」他是守境將軍,不讓敵人越雷池一步是他的責任。
所以不論救不救宋心瑤都得走這一回,而且他還得感謝她,若非她的任性妄為他又如何知曉黑狼山有黑衣人出沒,如入無人之境的將人捉走,給了他入山搜捕的理由。
「救人一百人夠嗎?」加上他的人也嫌少了,一起圍上去不是能更快將人救出?
面對他的愚昧,沒打過仗的原清縈都為他的腦子著急。「我們是去救人,當然越少越好,人一多容易驚動對方,反而落入個利的局面,救人不成還有可能被對方以俘虜威脅。」
「娘子說的話你听得懂了吧?救人不是讓人變成對方的籌碼,反過來弄得我們得讓步,失去一舉成擒的機會。」謝天運補述,他擔心有人腦門一熱沖向前,壞了他的布局。宋銀輝想了一下,點頭。「我也去。」
「你也去?」去送死嗎?
「心瑤是我妹妹,沒看到她平安無事我不放心。」他怕若他不在,表弟夫妻不會以妹妹的安危為主,先將她救下,為了顧全大局他們更有可能犧牲她,用她為餌穩住黑衣人。
雙眼微眯的謝天運露出誚色。「秦九,你負責帶他,若他有任何不當的異動,直接劈暈他。」
「什麼,劈暈我……」太過分了吧!他就是真做了什麼也是為了救妹妹,其情可憫,竟然就這樣吩咐人對他下重手。
「是。」秦九一應。
宋銀輝還想說什麼,跟在謝天運身後轉,但人家懶得理他,走向妻子輕輕一攬,兩人往山邊走去,共看夕陽余暉,倦鳥歸林,漫天晚霞映紅大地,每一片葉子都染上霞光。
很快的,太陽西落,北邊的第一顆星辰升起。
這時,天色還有些微亮,並未完全暗下去,一群人穿過茂密的叢林,身上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背上背著弓箭和箭囊,腰間佩著開雲刀,腳上綁腿插著鋒利匕首,腰袋內是火石和一小包鹽,避免走散時可于深林中使用。
耗子猴子似的身影在林子中走得很快,不時以手中的磷石引路,讓後面的人跟上,同時也能打信號,停或前進。
走了一會兒,天真的暗了,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一顆顆的星辰冒了出來,形成一條令人驚嘆的銀河,一閃一閃的星子發出微亮光芒,點綴著夜空。
「就在那里了,有個能一人通行的入口,在右手邊第三棵大樹的樹上搭了間小了望台,有兩個人躲在樹葉遮蔽的了望台內擔任崗哨,再過去一里地還有一個崗哨,但屬下過不去,隱約看到未時有人換哨……」之後他便返回了。
「干得不錯,王辰浩,記你一功。」可造之才,以後提拔他當斥候營的百夫長。
耗子也就是王辰浩咧嘴一笑,尖嘴的模樣更像一只長得像人的耗子,蹦蹦跳跳偷油吃。
「秦九,你帶兩個人從左右掩上去,把那兩人解決了。」要入谷就得放倒放哨者,否則一步也進不了。
「是。」
得令的秦九朝後打了個軍中用的手勢,兩名長得很黑的小兵從後竄出,三條人影悄然無聲的靠近第一座崗哨。
驀地,一聲悶哼,兩聲悶哼……
成了!
三條影子又潛了回來,自動往後一退,歸隊。
前方一里看似很遠,其實對擁有鷹目的人而言近如咫尺,崗哨建在樹上可以看得非常遠,幾里內的動靜一目了然,因此在夜里行動才不易被察覺,還能借著各種陰影遮掩。
他們順利的通過狹長的通道,越往里走越寬敞,十幾個人並行也暢行無阻,隱隱約約的,前方似乎有火光晃動,為數不少。
「咦!這里不是死人谷嗎?」難怪她越看越眼熟。
「死人谷?」好像在哪听過。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有個老頭挑著羅筐到門口賣人蔘果,我們都很好奇跑出去看,人蔘吃過,人蔘果長什麼樣子沒看過,後來爹全買下了,說人蔘果可遇不可求,長在滿是屍骨的死人谷,活人進了就出不來。」那是死人的墓穴。
謝天運忽地壓低聲音。「就是你把水和干糧用光,讓我啃半生不熟的兔肉,拉了三天的那一回?」
想起小時候的頑皮,她眼神閃爍。「有嗎?我不記得了。」
好奇心重的原清縈真的是個假小子,膽子大到鬼神無懼,一听到黑狼山里有個死人谷,死人谷長著能延年益壽的人蔘果,她就帶了一把大砍刀、一包點心,以及一只水袋,就想往山里尋寶去。
怕她被狼叼走的謝天運跟著進山,兩人走了一天真的讓他們找到死人谷,還在谷里逛了一圈,但是所謂的人蔘果根本沒看見,還被一群野豬追了大半天。
最後他們被請了一村子人入山找孩子的原中源抱回府,全身是泥土和草屑,手腳擦傷的兩人被罰禁足一個月。
原清縈向來不是听話的孩子,將原中源告誡的話全往腦後丟,之後她又偷跑入谷,幾回之後就熟門熟路了,直當自家後花園,有一回還真讓她找到人蔘果,可是干扁得像小魚干,她連摘都不想摘。
「忘了也好,反正你把自己賠給我了,我也不吃虧。」賺了個娘子,他富可敵國。
「這也讓你樂了?」她取笑。
謝天運得意地揚眉。「此生一大樂事,得妻如你,如入寶山,挖掘不完,日日歡喜,寶光四溢耀我心扉。」
听得都臉紅的原清縈羞見人,往後一退,不意踩到一截枯木,發出斷裂的喀嚓聲……
「誰?」
樹上傳來北境話。
「不好,這里還有崗哨……」
倏地抽箭,謝天運拉弓一放,正中探頭一看的男子眉心,那人兩眼一睜往下掉,卡在了兩根交錯的樹干中,並未掉落地面,眾人松了一口氣,但隨即想到還有一人,士兵中有擅于爬樹的人立即上樹,將正要發送有敵人入侵哨音的哨兵斬殺當場。
「再仔細一點,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隱密的崗哨。」這一次是他們僥幸,站哨者太大意,以為已經在谷中,不會有人進的來,故而疏忽了,否則一行人早已被敵人包圍。
「是。」
十五人分批躍出,一次三人,分五個方向前後探查,確定並無伏兵才一一退回,稟報查探情況。
「前面就是死人谷中心了?」謝天運問。
「是的,將軍,屬下看見將近五百人的營帳,一半人正在營帳內休息,一半人在外面巡,不過走得不遠,大多聚集在篝火附近……」不是很認真的巡邏,更像聚在一起聊天,談天說地,喝口小酒暖暖身子。
他思忖了一下。「小聲前進,一次過去二十名,找掩護地,安全了,第二批再過去。」
「是。」
先鋒軍左翼秦鋒一向是身先士卒,他帶人匍匐前進後,找到居高臨下的位置,前方有個巨石可以做為掩護,他打了個「可前進」的手勢,又有人雙肘伏地爬行。
一百多人其實動作很快,最後一波的謝天運讓妻子趴在他背上,背著爬過去,他不喘不累,蛇一般的滑行。
「我妹妹呢,她在哪里?」人在樹後的宋銀輝急著尋人,他看見雙手雙腳被縛、丟在離篝火甚遠的侍衛,他們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死了還是被下藥昏迷了,不省人事,而女人一個也看不見。
吃不得苦的宋心瑤帶了四名丫頭隨行侍候,連她在內五名妙齡女子,可是如今連半點鬼影子也沒有。
「也許在營帳里。」謝天運不敢確定,周圍太靜了,他的軍人直覺告訴他不對勁,他感覺風中的氣息有異。
「我們趕快去救人呀!還等什麼?」宋銀輝迫不及待想闖進去,他急得渾身顫抖,沒法控制往前沖的意念。
「救人?」他冷笑。「對方最少五百人,我方只有一百多人,打敵眾我寡戰術勝算不大,何況我們的人在他們手上,你想連自己人也一並殺了嗎。」
「我說的是心瑤,其他人是侍衛,本就該保護我和妹妹,他們護衛不力,我顧全不及。」人在危急之際充分地展現人性自私,他要救的只有妹妹,他人死活與他無關。
聞言的謝天運雙唇緊抿。「是嗎?那麼宋心瑤由你去救,我的人救侯府侍衛,很公平。」
他一听,怔住,「我……我不行,我救不了……」
「她是你妹妹,親的,這句『救不了』該由你的嘴巴說出嗎?趙擎是我同袍,我救他天經地義。」趙擎胸口還有微弱起伏,應該是傷得太重得不到醫治才會昏迷不醒。
在他心中,袍澤之義重過于一飯之恩,趙擎和宋心瑤兩人之間,他會選擇前者,宋心瑤對他並不好。
「表弟,你明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個混日子的公子哥兒,我哪有本事救人。」
他頂多跟在後面吶喊,連旗桿子也搖不動,空有滿腔熱血卻無力執槍沖鋒陷陣。
「你給我記住一件事,那些侍衛是被你妹妹的任性拖累,若是有人死了,侯府要負起絕對的責任,你要給足銀兩撫恤他們的家眷,妥善照料其後人直到成人為止。」誰造的孽誰就負責彌補,人心是肉做的,傷著了都會疼。
他苦著臉點頭。「你說什麼是什麼,快救人就成,底下有五百人,你有一千士兵,全叫來了還拿不下嗎?」
「等等。」等他確定心中所想。
「等等等……除了等,你就沒有別的話了嗎?我不等了!我一定要去救心瑤……」看著篝火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百余人,很不安的宋銀輝倏地起身,他想只要自己沖出去,身後這些兵又怎麼藏得住,肯定得現身幫忙。
「哼!憑你。」謝天運看出他的企圖,一把將人拉下,毫不留情的大掌往他後腦一壓,將他整張臉壓進土里,等人快不能喘氣了,再用力拉出。
「看著。」
謝天運隨手拾起一顆石頭,往營區後面一扔,破空聲呼嘯而過,臂力驚人的他擲出三里之外。
突地,有什麼破了的聲響。
就在眾人納悶他為什麼丟石頭的時候,一大片火光亮起,照亮整個山谷,一望無際的帳包一頂接一頂,數量驚人。
「天哪!這是多少,有五萬多人吧!」原清縈驚呼。
「正確說法是六萬兵馬。」常在戰場上與敵人交戰,他一眼就能從營區大小看出人數多寡。
「他們是怎麼過來的,難道有暗道?」她都不曾發現,這些人如何找到連接兩地的山徑?
「或者是挖出來的地道。」他看向遠處的山形,明顯在群山中顯得略矮了許多,層巒間隱有一線天。
「喂!醒醒。」
朦朧間,听見有人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不難听出是女子的柔嗓,眼皮沉重的趙擎掙扎的想睜開眼楮,他試了好幾回才慢慢拉開一條眼縫,但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他感覺得到天黑了,四周陰暗得難以視物,只有一點點微亮光線勉強進入視線中。
身子被推了幾下,他知道不是捉了他們的人,可是身體上的疼痛讓他反應變慢,過了好一會兒才聲音沙啞的應道︰「你……你是誰?」
「原清縈。」
他一怔,一時沒想到原清縈是誰,但是「原」姓太深刻,他幾乎一入腦就驚愕萬分。
「將軍夫人?」
「對,我是謝天運的妻子,你不要開口,听我說,我們的時間不多,我是冒險潛入敵營,只能長話短說。」她抬頭看了一眼隱在暗處的碩長身影,盡量說得簡潔明了。
「嗯。」趙擎點頭之後才發現對方看不見,夜色昏暗。
「除了捉了你們的人之外,在三里之外還駐紮六萬名左右的兵馬,有北境人也有西遼人,但領軍者尚不清楚。」他們的人不好靠近,只能從遠處觀望,查探動靜。
「什麼?」他震驚的睜大眼,難以置信。
「等等我會割開綁著你們的繩索,你們繼續假裝昏迷不醒,听我方的信號行動……」她邊說邊用鋒利的匕首一劃,拇指粗的繩子一下子就斷開了。
他苦笑。「怕是不行,我們被下了藥。」
「嗯!猜到了,所以我帶了解藥。」原清縈取出紅色小瓷瓶,倒出米粒大小的黑色丸子往他嘴里一塞。
傷勢不輕的趙擎服了藥丸之後頓感身體輕松不少,胸口的凝窒感也減輕不少,原本麻到沒有知覺的手腳漸漸地有了疼痛感,也稍微能動了,他感覺到正在恢復中。
知曉獲救有望,他內心感激的說了一聲,「多謝。」
「不用謝我,一會兒還要拼命,有沒有命活著看你運氣了,希望你心里有數。」她不想欺瞞,死也要讓人當個明白鬼,不能莫名其妙死去而死得迷迷糊糊。
「夫人請說。」他洗耳恭听。
「好,我說了,天將明未明之際是防守最松懈的時辰,將軍將帶兵圍剿,因為不知道敵軍後面有沒有增援兵馬,因此采快攻快退法,在敵人尚未完全清醒時一舉攻入……」
趙擎仔細的听著,並未開口,他明白事態緊急,將軍夫人也是冒著極大的危險潛入,他不能害了她。
「……你負責帶受傷的侍衛往你們後方左側跑,那里有糧草和兵器庫,我一人給你們五顆霹靂彈,隨手一扔就會爆開著火,火勢一大立即離開,找安全地帶躲起來,將軍說這是命令,不許加入戰斗。」他們一個個身上都帶傷,真要拿起刀劍殺敵怕是十之八九回不去了。
「將軍……」他眼眶一紅,熱淚盈眶。
「這把匕首留給你,我該走了,等我走後你再喂其他人吃解藥,解開他們的繩索,告知接下來的行動。」換上侍衛衣服的原清縈平躺在地上,身形嬌小的她在一堆橫躺的侍衛中並不顯眼,輕易就瞞過了巡邏兵耳目。
「是。」
「軍中的響哨趙侍衛長應該不陌生,當听見哨音時,在心里從一數到一百,然後動作敏捷的起身,執行將軍下達的命令。」成敗在此一舉,沒有後退的余地。
「好。」他會配合。
原清縈離去前丟下一句,「將軍讓我告訴你們︰保重,明兒個請你們喝酒,每一個都要到。」
「……嗯!」他聲音哽咽。
一道身影隱在黑暗中離開,另一道高大身影接應了她,兩道影子恍若黑暗中的鬼魅,瞬間消失不見。
趙擎模到腰月復間多了一包異物,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和手掌大的瓷瓶,他悄然無聲的移動著,模到離他最近的侍衛,先喂他服藥,而後再小心的割斷繩索,將人喚醒。
一個醒後再往下傳,一個接一個,約莫半個時辰後,所有人都神智清明,只是身上都有傷,只能默默運氣調息,靜待天明。
「沒有下次。」沉悶的男聲陰鷲低啞。
女子的輕笑聲一揚。「我又不當兵,哪來的下次。」
悶悶的嗓音再起。「這件事過後我真的要辭官。」
不干了,他當初從軍是為了一條活路,求取戰功不讓自己屈于人下,經此一戰後若能大獲全勝,一個爵位是跑不掉了,再沒人能壓下來,連皇上都不能,更遑論長公主。
「你舍得?」他能爬到今日的地位著實不易,雖然他從來不說,可胸口、背後傷可見骨的疤痕並不少,可見當時的凶險,他的命是撿回來的,不是心存僥幸便能一飛沖天。
「除了你,這世上沒有我舍不得的事物。」唯有她才是他刻在心上的人兒,其他如同浮雲,過眼即逝。
「就會說好听話討好我。」心口發暖的原清縈雙手環抱丈夫,將頭靠在他胸口,聆听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他低笑,胸膛發出震動。「愛你,吾妻。」
「我也愛你,謝天運。」她忍了許久,終于肯承認早已心系于他,她的心里只容得他一人。
背微微一僵的謝天運霍地抱緊妻子,眼中淚光閃動,听到這一句他死而無憾。「謝謝你愛我。」
「傻子。」咧著嘴,她笑得很輕。
等待,是一件非常磨人的事。
漫長而讓人失去耐性。
寅正,天將亮卻未亮,夜空中的星子淡去了光亮,最明亮的啟明星也逐漸黯淡,告知天下百姓,天,就要亮了。
「待命。」
「是。」
謝天運站得筆直,一身墨黑戰甲威風凜凜,他身後是十萬將士,抄著小路趕來,另有數萬名兵士留營,以防敵軍偷襲,同時也做為後援,及時補給和充做援兵,兩路夾擊。
「放!」
咻——
尖銳的哨音拔地而起,沖向雲霄,聲音響長而刺耳。
突地,昏昏欲睡的北境與西遼聯軍忽地驚醒,連忙著裝,拿起身邊的兵器,沖出營帳御敵。
可還是慢了一步,一涌而上的龍驟軍有如雄蟻大軍,尖刀似的刺入敵軍營地,廝喊聲響徹天際,未打先懼戰的兩國聯軍看著往自己沖過來的洶涌兵馬,頓感手腳無力。
兩軍交戰,必定有人血賤當場,當敵軍回過神來,打算大開殺戒之時,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驟起,把一鼓作氣的士氣又打縮了回去,人人自危,不知如何是好,且戰且退的等主將發號命令。
他們回頭一看,兵器庫被炸了,大火燒著糧草,眼前火光四起,燃燒他們不可一世的雄心壯志,以為勝券在握的狂熱化為飄散的火花,像他們搭起的營帳被燒成灰燼。
很快地,做為掩護的前營五百人被誅殺殆盡,被十萬名兵士踏過的屍骨已然成泥,再為死人谷增添亡魂。
真的回不去了,埋骨異鄉。
但是謝天運領兵的龍釀軍依然前進著,直逼山谷內最深處的六萬兵馬,左翼秦鋒、右翼周喧然,成兩邊包夾斷其退路,龍濤將軍正面迎敵,沖入萬千兵馬之中。
天,大亮,旭日東升。
白熱化的戰場也越漸嚴酷,廝殺聲不斷,遍地的斷肢殘臂,血流成河,染紅了原本平靜的安息地。
有人哀嚎,有人倒地不起,有人再也睜不開雙眼,生與死僅僅在瞬息間,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是誰。
兩邊的人都打得激烈,但明顯可見兩國聯軍落了下風,節節敗退,數萬名兵將剩下不到一半,而且正快速減少中。
敵軍將領見狀不得不從後方營帳走出,一手拿著百斤重大刀,一手拖著發絲凌亂、衣衫不整像狗一樣趴著的女子高聲一喊。「你們的公主在我手中,不想她死就放下武器,否則別怪我不知憐香惜玉,手下無情!」
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此谷地處隱密,不易察覺,他的人挖了兩年才打通相連的峽谷,一次五千名的將人由北境移過來,建立營地。
「公主?」
哪來的公主,公主在京城,除非和親或外嫁,不可能離京,此人被打暈頭了嗎?竟出此昏招胡說八道。
「立刻退兵,退出山谷十里之外,不然我殺了她!」公主若死了,看他們如何向他們的皇上交代。
「誰告訴你她是公主的?」盔甲一閃的謝天運往前一站,面色冷峻,一身威猛氣勢令人膽寒。
什麼意思?「她不是公主?」
「呼倫王子也是年少輕狂,竟如此輕易听信他人之言,我朝公主乃金枝玉葉,豈會輕易外出被你所擄。」他言下之意皇朝鳳女何其尊貴,不會私自離京四下游玩甚至被抓。
聞言,呼倫王子狹長鳳目眯成一條線,「你認識本王子?」
「呵呵,認識王子你很難嗎?相信呼倫王子也听過本將名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謝龍濤是也。」他的兄長高木也是自己手下敗將,被他斬殺在烏雲草原。
「什麼?你是謝龍濤?」他大驚失色。
「很意外?」
踩到硬點子了!呼倫王子臉色陰沉。「沒想到會遇到你,是本王子失策,本王子以為你封爵後就留在京城了。」
「讓你失望了,本將骨頭輕,承擔不起爵位,因此自請擔個閑差,沒料到王子不遺余力的千里而來,給本將送戰功。」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呼倫王子一听,臉黑得像墨汁。「你真認為本王子會一敗涂地,不要忘了我有她在手中,你也得斟酌。」
呼倫王子手段粗暴的將被他拖著的女子臉托高,露出宋心瑤被打得很慘的臉,她面頰兩邊都有紅腫的五指印。
「妹妹……」躲在大將軍身後的宋銀輝忽地冒出頭,朝神狽的妹妹大喊,他一看便知妹妹清白不保了。
「哥……救我……」听到兄長的叫喚,受到蹂蹣的宋心瑤流出眼淚,氣弱的求救。
她後悔了,後悔不該趾高氣昂,她想回京。
「哈……哈……原來她是一名貴女,就算不是公主也非尋常百姓。」他也不算輸得太慘。
「與我無關。」區區一名侯府千金豈能抵得上千軍萬馬。
面色難看的呼倫王子看著身邊被包圍的殘兵敗將,他唯一的籌碼也就手上這名女子了。們談談。」
「看你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