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惡朝谷內,一幢高雅別致的宅院,就座落在湖畔,靳如鐵一臉陰霾,怒視著此時正躺臥在他床上的絕子,胸臆間不免興起了一把怒火。
他肯定是腦子有病,居然會插手管這女人的閑事,若不是她不經意闖入了他的地盤,甚至還當他的面跳崖,他也不會想也沒想的就跳崖救她,還害得他身上多了幾道大大小小的擦傷,全是她害的!
「你臉上青白交錯,想必是氣血不順,需要我替你開個藥方順順氣嗎?」諸葛明月嫣然一笑,甜美的面容上,閃過一抹興味。
自靳如鐵從江湖隱世後,便買下了這座位于五座主要城鎮的中心點,卻又有世外桃源美稱的無名山。一向不喜與人打交道的靳大俠,故意替這座山取了個「惡朝谷」的怪名,甚至還放出風聲說這里有毒蛇猛獸出沒,搞得人人聞「惡朝谷」而色變,一般人根本不敢隨意進入惡朝谷,難得來了個國色天香,她當然得來見識見識。
「你想死嗎?」俊眸一眯,他毫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
哎呀!好大的怒火,看來這個美人兒果然有幾分重量,否則怎麼會讓他如此失控?
「火氣這麼大做什麼?她只不過是受到驚嚇,一時昏過去罷了,身上一點損傷也沒有,倒是你傷得還比較重。」難得看他遍體鱗傷,她忍不住調侃。
要跳到那深不見底的山谷救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他們的靳谷主辦到了,雖然身上掛了彩,但確保了佳人的平安,果真有兩把刷子。
靳如鐵怒瞪著她,讓這女人來治病果然是錯誤的選擇,若不是她大哥不在,哪容得了她這個半調子在這里大放厥詞,偏偏整座惡朝谷里,只剩下她一個略懂醫術的人,在別無選擇之下,他只好勉為其難的找她來。
「說夠了沒?如果沒事,趕快滾出去!」他索性開始趕人。
「這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人家說閑話?」她掩唇竊笑,滴溜溜的明眸中,有著曖昧的神情。
天殺的!
這諸葛家的人分明都是怪胎!諸葛光明性格陰沉也就罷了,這諸葛明月說話總是顛三倒四、沒大沒小,看來他該找個時間清理門戶,將沒用的家伙全給掃出惡朝谷去!
只見他俊眸微眯,眼神中透露出強烈的殺氣,那高大的身子正緩緩的朝她逼近,諸葛明月機伶的一個轉身,和他拉開了一大段距離,雖然在老虎身上拔毛是件很有挑戰性的事,但她還是選擇要愛惜自己的生命。
「好吧!我明白了,要好好對待人家姑娘家喔!」語畢,趁靳如鐵還沒發動攻擊前,她動作飛快的逃出房門。
礙事多嘴的家伙一離開,房里又恢復一貫的寧靜,他沉著張俊容,仔細打量此時正躺在他床上的女人。
只見她那張細致的瓜子臉上,有著巧奪天工的絕美五官,彎彎的柳葉眉下,是那雙炯炯有神的水亮明眸,但此時卻緊閉著,濃密的羽睫在她眼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陰影;高挺的鼻梁下,鮮艷欲滴的粉女敕紅唇,引人無限遐思。
漂亮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但美得像她這般清靈的,著實不多見,若不是親眼目睹她被盜匪追逐的過程,他幾乎要以為她是憑空冒出的仙子,只是偶一為之在人間現形,讓他給撞見罷了。
倏地,他眼尖的低下頭,看著她吹彈可破的面頰上,有著數不清的細小傷痕,他濃眉一蹙,忍不住伸手輕撫著那些細微的傷口。
「該死的!諸葛明月那女人在搞什麼鬼?連這麼明顯的傷痕都沒發現!」找她來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他氣急敗壞的走到一旁的櫃子里,拿出一瓶藥膏,用手指沾取藥,極為溫柔的替她上藥。
臉上舒服的涼意讓昏睡中的柳似水悠悠轉醒,她眨了眨眼,澄澈明亮的瞳眸,此時一瞬也不瞬的對上他的眼,感受到她那道過于純淨的目光,他驀地怔然,手中的動作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你……」她朱唇方啟,卻讓他惡理惡氣的給打斷。
「我並不想多管閑事,只是單純不想讓外人弄髒了我的地盤,如此而已。」他表明自己的立場,不想和她解釋自己救她的動機是什麼。
因為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用盡心力,甚至有可能因而賠上自己的性命將她救回來的原因是什麼?
「我……」她再發出一個音節,又讓他給打斷。
「等你精神恢復穩定,馬上滾出這座山,我不隨便收留外人。」他惱羞成怒的下達逐客令。
看著他怒氣沖沖的模樣,似乎是對她極為反感,可是剛才他那麼溫柔的在她臉上輕撫著,讓她備感溫暖,冰冷的內心似乎流過一絲暖流,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以讓我說句話嗎?」不想讓他再打斷她的話,她客氣的詢問著。
面對她生疏有禮的態度,他俊容一凜,一聲不吭的將手中的藥膏收起,默許她的發言。
柳似水有些吃力的坐起身子,看著身上刺目的大紅嫁衣,她忍不住柳眉微蹙,細長的手指輕撫著已然髒亂不堪的嫁衣,眸中有著明顯的茫然神情。
「請問……我是誰?」對于自己的身分,她一無所知。
聞言,靳如鐵雙眸一瞪,原就冷然的面容,此時更是充滿戾氣,這女人是故意和他裝瘋賣傻嗎?莫名其妙闖進惡朝谷,還有臉問他她是誰,如果他知道她是誰,絕對會直接派人把她送回家去。
「姑娘,方才明月說你全身毫發無傷,既然沒撞到腦子,你現下還跟我玩『請問我是誰』的把戲,是不是太無聊了?」他直覺認定她是故意在裝傻。
柳似水秀眉輕顰,緊抓著自己身上的紅色嫁衣,腦中混亂的畫面,讓她直覺的就想逃避。
「我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對于過去一無所知,她心中卻沒有任何一絲恐懼,這點就連她自己也感到意外。
「就算你不記得你是誰也無所謂,既然清醒了,就馬上給我滾出谷外,以後別再隨隨便便踏進我的地盤。」懶得和她爭辯,他只想盡快將這個麻煩給丟出去,別再煩著他就好。
「你的地盤?」听他口中左一句谷外,右一句地盤的,她現在似乎是在某座山谷里,而這山谷的主人,莫非就是他?
看她一臉怔愣,他抿著唇,惡狠狠的怒視她。
若她是個男人,他鐵定扁得她滿地找牙,沒人在質疑他之後,還能平安無事度過一天的。
「是,這里是我的地盤,有意見嗎?」不然她以為她躺的地方是誰家?
「你是指這間屋子,還是這座山谷?」若是屋子,她能理解。
「女人,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次。」他眯起眼,一把火開始在胸月復間燃燒著。
「我不過才問第一次,你又何必惱羞成怒?耐性不足是成不了大事的。」對于他的怒火,她壓根覺得莫名其妙。
靳如鐵暗咬牙,強忍住想怒吼的舉動,平時他一向冷靜自持,怎麼這個女人一出現,就徹底擾亂他的情緒,讓他屢屢失控,全怪他沒事管什麼閑事,讓她摔死或許還省事點。
「成不成得了大事,不是你一個稚女敕小娃就能評斷的,如果沒事,我讓人送你回去。」本來想讓她自己滾回去,但怕有變故,他決定差人送她出去,省得礙事。
「回去?要回哪去?」她睜著水靈般的大眼,一臉納悶的望著他。
「當然是回你家。」這女人,他已經開始有想把她掐死的。
聞言,柳似水心一擰,深刻的恐懼和怨恨,如潮水般的吞噬著她的靈魂,彷佛快將她給吞沒,她雙手緊扯著胸口,難以自己的趴在床榻上,濃重的喘息聲,伴隨著嗚咽聲,讓靳如鐵瞬間呆立在原地。
「好痛……我不要……不要……」她低吟著,白皙的面容上盜著冷汗。
沒料到她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他猛然回神,一個箭步的沖上床榻,將她整個人緊緊擁在懷中,諸葛明月那丫頭明明說沒什麼損傷的,怎麼她會痛成這樣?
「女人,你哪里痛?我找明月過來!」他濃眉緊鎖,低頭凝視著她蒼白的容顏。
柳似水覺得呼吸困難,腦中雜亂的思緒逐一閃過,直到逐漸遠去,化為一個小小的黑點,那種禁錮般的痛楚,才緩緩退去,讓她全身癱軟在他懷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聞著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氣,靳如鐵神情一僵,感覺月復部匯集著一股熱流,只見他動作迅速的推開她,將她平放在榻上,自己則站定在床畔。
……
轉眼間,來到惡朝谷已逾數日。從一開始遇到那個長相俊美,性情卻陰晴不定的男人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每天雖然有人固定送三餐來給她,但對于惡朝谷的事,卻是只字未提。
她明白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外侵者,他恨不得將她趕回去,可惜她連自己的來歷都不清楚,真的不知該回去何處?
走在迂回的長廊上,她身穿一襲淡綠色的衣裳,款式雖然簡單,但只要模過布料就知道,這布料價值不菲,非富貴人家絕對負荷不起。
「你倒有閑情雅致,來這園子里賞花。」低沉的男性嗓音陡然響起。
聞聲望去,一名男子打著赤膊,在烈日的照耀下,那身古銅色的健壯身軀,早已布滿汗水,他手中握著一把劍,一個揮舞,劍尖削過一旁的樹木,只見那棵樹應聲而倒,硬生生被砍成了兩半。
樹木倒地發出的巨響,令她忍不住跳了一下,一顆心劇烈起伏著。靳如鐵只是淡然的睇了她一眼,而後將劍迅速入了鞘。
「我听說你身體恢復得不錯,總該想家了吧?」他濃眉一挑,仍沒打消要送她回去的念頭。
「我留在這里似乎帶給你很大的麻煩。」他臉上明顯的嫌惡之情,讓她有些難受。
「豈止是麻煩,早知道你會賴在這里不走,我當初就不該插手救你,讓你跌下懸崖摔死算了。」他口氣不佳的哼了聲。
懸崖?!原來是她掉下懸崖,讓他給救了!這麼說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他似乎很懊悔救了她的命。
「敢問恩公,你說我是掉下懸崖讓你給救了,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墜崖嗎?」明知道他對她極為反感,但她仍是想厘清事情的真相。
這女人又在搞什麼花樣?諸葛明月當初可是跟他打包票,這女人全身上下沒半點損傷,壓根不可能失憶,他倒想看看她想玩多久。
「因為我要你別弄髒了我的地。」他懶懶的丟下一句。
「啊?」她一時怔然,杏眼圓睜的望著他。
看著她有別于平時高雅沉靜的外表,此時的她,多了抹嬌俏可人的神情,尤其那微微輕啟的粉女敕朱唇,看來更嬌艷欲滴。
驚覺自己再度讓她給迷了心魂,他趕緊收回灼熱的視線,抓起一旁的外衣,當著她的面將衣服穿戴整齊,遮去精壯的好身材。
柳似水俏臉微赧,方才被倒落的大樹給嚇傻了,沒仔細留意他上半身,而今他旁若無人的當著她的面著衣,那身健壯的男性體魄,讓她的粉頰浮上誘人的紅雲。
盡管男子打赤膊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她好歹也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他總該避個嫌才……
雲英未嫁?!
她猛地一震,那套刺眼的紅色嫁衣,此時正靜靜的躺在她的臥房里,她並不是雲英未嫁,或許是在出閣的路上,不小心出了意外。
「恩公,你可否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難掩激動的上前,一雙小手緊握成拳。
敢情她還玩不夠?靳如鐵眉心一攏,難不成她以為只要裝失憶,他就拿她沒轍嗎?只要將她掃出惡朝谷,她就不再是他的責任,只是一旦迎上她那張楚楚可憐的絕色麗容,他的意志力便開始動搖起來。
「這惡朝谷是我的地盤,你帶著一群不知打哪來的盜匪,侵入了我的地盤,接著又在我面前要跳崖自盡,我不過是要你別弄髒了我的地,你就這麼跳下去了,之後的事,應該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那些盜匪是追著我來的嗎?」若是如此,那她會跳崖的動機便有跡可循。
「要不然呢?這樣你還有臉繼續待下來嗎?」他揚眉,冷聲睨著她,要她知難而退。
「恩公,我也想離開,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所歸何處……」她困擾的黛眉微蹙,滿臉愁容,格外令人心疼。
「這是你家的事,惡朝谷從不收留外人,明日我會差人送你出谷。」趕緊打發她才是明智之舉。
聞言,柳似水花容失色,若被逐出谷,別說她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只怕在路上遇到那幫盜匪,她想逃也逃不了。
「恩公,求你讓我留下來,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只求你別趕我走。」她顧不得于持,伸手緊扯著他的袖口。
明知道她是在作戲,他不該心軟,偏偏一對上她那雙盈盈水眸,所有到口的惡毒字句瞬間吞回肚里。惡朝谷里壓根不缺下人,但多她一張嘴吃飯,倒也不會造成多大的不便,看著袖口的白皙柔荑,他嚴肅的俊容上,有了一絲軟化。
「你要留下來可以,但谷里不養廢人,要留下來,就要有所付出。」他語氣堅決。
「只要你不趕我出去,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原本的愁容滿面,此時是眉開眼笑,燦爛的笑容,有如一道春水,悄悄流入他的心扉。
心髒因為她這一笑開始不規律的跳動著,就連呼吸也跟著不順暢起來,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笑容,他的反應怎麼會如此劇烈?
他厭惡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用力抽回袖子,不讓她繼續影響他的情緒,緊握著手中的劍,他一個旋身,淡然的開口︰「這惡朝谷里人口眾多,再加上又多了一張嘴要吃飯,不如你就去灶房幫忙張羅三餐。」
「灶房?」言下之意,是要她親自下廚!
「怎麼,有意見?還是你想去浣衣房里清洗這谷里的所有衣裳?」他面無表情的挑眉問道。
柳似水輕搖著頭,她不是有意見,而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這等重責大任,畢竟她對自己的廚藝,可是一無所知啊!屆時若是廚藝太差,折騰了所有人的胃,她可是會過意不去的。
將她的沉默當做無異議,靳如鐵這才邁步離去。但走了幾步,他又驀地停下腳步,轉頭凝視著她。
沒料到他會突然回頭,柳似水有些嚇到,僵硬地站直身子,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還有,別恩公恩公的叫我,听起來很刺耳。」那只會讓他想到自己的多管閑事。
「那……我應該要怎麼稱呼你呢?」不叫恩公,她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一時間她倒也沒了主意。
「靳如鐵。」他丟下了他的名字。
「靳……如鐵?」怎會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光听名字,就知道這人像鐵一樣冰冷。
「隨便你要怎麼叫,倒是你,若不再替自己取個名字,我就要替你取名字了。」老是叫她女人女人的也不太合宜。
「你要替我取名字!」她喜出望外的揚起笑容,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那張甜美笑靨再度攫住他的目光,不過是取個名字,也值得她這麼開心嗎?這女人絕對知道她的笑容令人難以招架,才會對他故計重施。
「如果你想要我幫你取的話。」他可不保證會取個好名字。
「橫豎我也想不到,不如就由你替我取個名吧!」她輕笑,一點也不介意他替她取名。
「你確定?」他狐疑的看著她。
「很篤定。」不知為何,就算他對她的態度差勁到無人能敵,但她就是下意識的想依賴他。
或許,他是她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或許,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願意將自己的名字,交給他來決定。
她信任的眼眸,有如一道清澈的湖水瞬間注入他的心底,讓他的心受到強烈的震蕩,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從未有過這樣純淨無雜質的眼神,如果這是她裝出來的,那他也只能贊許她的城府極深,不容小覷。
「那麼,我想好了。」他唇角揚起一抹漂亮的弧度,讓他俊美的外貌更加迷人。
克制住自己差點躍出口的心,柳似水故作鎮定,睜著那雙晶亮瞳眸,期待他替她取的名字。
只見他薄唇輕啟,緩緩吐出那個即將伴隨她一輩子的名。
「第九,你就叫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