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月說話算話,真不再管顧家,好好照料起孩子來。
德天大師已經給命名,大寶叫做尉遲健康,小寶叫做尉遲平安,意思也很明顯,這倆孩子只要健康平安就已經是極大的孝順,小名康哥兒,安哥兒。
牛小月得了這雙孩子,真的千金不換了,看著娃兒一天比一天長大,會笑,會哭,會根據大人的逗弄做出反應,心里的滿足無可比擬。
尉遲言也是喜事成雙,又當爹,生意上又順風順水,尉遲家兩年前投資的海路開始有回報,一船異域貨物可得淨利五千多兩,每次出海二十艘,那就是十萬兩的淨利,就算朝廷扣重稅五萬兩,那也還有五萬兩呢,要知道一般門戶五口之家,一個月一兩銀子也夠活了,十萬兩可是大大補足了中饋。
當然,牛小月的二嫂李氏可沒放過這機會,她幾個月前生了一個女娃可姐兒,知道牛小月生了兒子,一心想給康哥兒跟可姐兒定女圭女圭親,幾次跟著甘姨娘來府里,各種暗示,尉遲言與牛小月都裝作不懂,後來李氏急了,生怕這乘龍快婿被別人家搶去,當著尉遲言的面問牛小月想不想幫幫娘家?想幫娘家就給定女圭女圭親,不然就是不想幫襯娘家,白養你了。
牛小月才不管她的擠對,尉遲言更不可能管了,他堂堂尉遲家大爺,來往的都是一流商人官家,怎麼會把李氏這小小的激將法看在眼中。
除了這個插曲,牛小月過得還挺好。
前生懷孕四次,都沒能把孩子好好生下來,今生一次就得了一對雙胞胎,那酸甜滋味只有她知曉,康哥兒、安哥兒可得好好長大,跟他們爹一樣成為一個有用又善良的人。
春日到來,倆哥兒已經會翻身、會用力,懂得也更多了,知道爹,知道娘,知道看不到人哭就有用,牛小月就不知道小孩子怎麼這麼多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好像多委屈一樣,其實自己不過走開一會。
模著孩子胖墩墩的腳,她告訴自己要好好往前看。
「大女乃女乃,大爺回來了。」
牛小月趕緊起身迎接,迎來了春風得意的神仙。
神仙三十有余,向來喜怒不太形余色,今天居然這樣高興?于是笑著問︰「夫君是遇到什麼好事?」
就見尉遲言喜氣洋洋的說︰「得到消息,皇上已經打算立秦王為太子,在擬詔了。」
牛小月大喜,他們尉遲家成為岑貴妃這一派,雖然得力多多,但太子一日不立,腳跟一日不穩,唯有成為真正的太子黨才能安心。
秦王跟尉遲言這一兩年交好——國家這幾年都在打仗,軍需沉重,故皇帝崇廉,身為皇子皇孫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做生意,可是一個親王府這樣大,開支這樣多,親王一個月俸祿不過五百兩,實在不夠用,所以幾個親王都跟商戶有往來,商戶進貢金銀,親王則替商戶開路,相互得利。
尉遲言年輕大膽,不迂腐,每從秦王那邊得利一條路子就奉金三成,很得秦王看重,兩廂合作得十分愉快。
尉遲言笑說︰「要是弟弟們的幾個哥兒能讀出什麼名堂,我給捐個官,有秦王這靠山,我尉遲家的富貴要再延續也不是問題。」
牛小月替兒子們吃醋,「夫君怎麼不想想康哥兒跟安哥兒。」
「我的兩個哥兒要繼承尉遲家,兄弟齊心,二三房幾個娃兒盡可能的在地面生長,開花引人,但我們兩個哥兒才是土里的根,支持著尉遲家。」尉遲言心情很好,「我尉遲家人口眾多,祖母總擔心將來會散,只要孩子們出息,自然知道人多有利,有的走官路,有的走商路,尉遲家才正要壯大起來。」
牛小月心想,她的夫君真不簡單。
人都有私心,像她私心就很重,尉遲言卻謹遵封太君教誨,在自己可能的範圍內照顧二三房。
「秦王前幾日剛得了一個嫡孫女,是富泰郡王妃所出,今日茶會,郡王妃親自跟我說想把女兒許給我們哥兒,我已經允了安哥兒的正妻位。」
牛小月听了又憂又喜,「富泰郡王妃親自說的?」
「是,秦王將來為太子,富泰郡王勢必會封親王,安哥兒就有一個郡主正妻,有好無壞,若是更幸運些……」尉遲言沒繼續說下去。
但牛小月懂,若是幸運些,富泰郡王成了太孫,那等歲月推移,富泰郡王繼位,他們尉遲家就有一個公主媳婦,從皇商變成皇親國戚,階級往上幾個檔次,關系也會因為這個公主往外延伸,這樣就算在京城立定腳跟了。
但是那個女女圭女圭不知道品行如何?
想來夫君應該有安排,是次子安哥兒的正妻,不是長子嫡孫康哥兒的正妻——康哥兒將來是掌家人,絕對不能定女圭女圭親。
想想又愁又歡喜,這是一門求之不得的好親事,只要那女女圭女圭品行端正,那這樁親事就堪稱完美。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現在煩惱也沒用。
*
過了約莫十日,皇上果然立了秦王為太子,舉家從秦王府遷入東宮,朝廷岑派達到勢力顛峰。
身為寵妃的兒子,太子入宮就得了各種封賞,就連富泰郡王妃剛剛生下的女嬰都得了櫻善縣主的封號。
消息很快在商界流傳開來,岑派可不得了了,恐要霸佔京城三十年風光。
當然,尉遲家的女圭女圭親也沒能瞞住,櫻善郡主百日那天,尉遲言送的禮物放置的位置可是商人當中的第一位,力壓京城商會的龐會長,富泰郡王妃也沒瞞,說給自己的櫻善縣主找了一門好的女圭女圭親,就是尉遲家。
商界諱然。
能跟秦王來往已經不容易,現在兒子還跟秦王嫡孫女定了親,看來這尉遲家是要飛黃騰達了。
牛小月雖然已經不想管顧家,但忘記跟辦事先生解約,于是夏日時分,辦事先生又上門了,跟她說顧家太太在宗親支持下打算重振旗鼓,秋日的烏龍最好,打算拿精品競貢,次品在商鋪販售,顧家在南方有好幾片田種植烏龍。
顧躍強雖然在京城外,但還是有忠心的僕人幫他奔走,控管著京城的生意。
至于那獨腿的孫子被顧太太送給旁支了,等過一陣子風聲平息,顧躍強就可以回來,買幾個漂亮丫頭大生特生,他們顧家總不能讓個獨腿的當嗣子。
牛小月就想,果然還是那個顧太太,當年見她要死了,就送往城郊莊子等死,現在親生孫子也是淪落到被舍棄,真是無情無義。
牛小月想想心中又不平靜了,于是拿了一百兩給辦事先生,吩咐他去舉報,顧家南北共二十余間的麻辣天香樓不是買地蓋建,而是霸佔國家空地,只是年代久遠了,大家都以為那是顧家的地方,只要官府一查,就知道那些是國家的地,應該要拆建跟罰款。
還有,顧家城南九號到十三號的茶莊會把發霉的茶曬干後重新賣出,還會把品質比較不好的夏茶當成秋茶賣。
號稱顧家特產的天蠶絲綢其實是江南的小布莊代制,小布莊叫做蔡氏針織,去查就知。
還有顧家送給周大人,周大人寵若正妻的顧家表妹,其實是從青樓買來的頭牌。
辦事先生在後宅來往久了,听到尉遲大女乃女乃對顧家的事情了若指掌,雖然吃驚但也沒多問,拍胸脯保證辦到好,拿了賞銀就告辭。
牛小月覺得悶得很,想想打扮了一番,打算到河驛找夫君——她也不知道要干麼,總之覺得內心郁悶,現在就想看到神仙。
她是說到做到的性子,收拾過後又去看了看安睡中的孩子,吩咐女乃娘好好照顧,這就出發了。
天氣漸熱,路上行人沒那樣多,行車倒是順利,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河驛。這地方她也熟悉——兩年前為了照顧金雲娟,她在這住了兩個多月。
花開撐起傘,牛小月提裙,這就往尉遲館走去。
尉遲館的櫃台是高峰,高峰當然不會不認識自家大女乃女乃,連忙道︰「大女乃女乃怎麼來了?大爺有客,大女乃女乃請等等。」
牛小月就坐了下來,半晌才听到里面傳來動靜。
一個派頭十足的中年人走出來,「那我就等尉遲大爺的好消息了。」
尉遲言跟著走出來,「龐會長客氣,我還年輕,需要倚仗前輩的指點。」
龐會長一听心里就舒坦了,笑容也更由衷。是了,就算尉遲家這兩年飛黃騰達,但說到經驗總歸不如自己,「秋茶滋味大體來說不如春茶,可是普洱跟烏龍卻是個例外,總之我等尉遲大爺給我驚喜。」
尉遲言拱手,客氣道︰「一定努力。」
那龐會長看到牛小月也不放在心上,這河驛來往商人眾多,可能也是來找尉遲家商談的女商戶,于是只簡單點了點頭,牛小月站起身福了福。
龐會長旋即離開。
尉遲言見到妻子,內心喜悅,「怎麼來了?太陽大,可有仔細打傘?」
牛小月听得丈夫溫言細語,內心的不悅去了一半——這實在不太好,雖然再三告訴自己要放下顧家,可是听得一點風吹草動就被影響,實在是前世死得太慘,而顧家到現在仍然吃香喝辣,她意難平。
夫妻二人朝後面的樓梯走去,上了二樓。桌子上是一份卷軸,應該是剛剛打好的契約。
牛小月是真心替尉遲言高興,「恭喜夫君,再下一城。」
尉遲言收起卷軸,笑說︰「秋茶一向不太好賣,不過龐會長這下定了一千斤的普洱,一千斤的烏龍,要是能達到這個量,我給工人多一個月的花紅。」
「定這麼多,他自己賣茶嗎?」
「他長年走南方,南方熱,濕氣重,喝普洱茶最好,我們尉遲家的茶園多,價格能壓低,這龐會長不知道搭上什麼路,跟好幾家茶商簽約,邵家、阮家——還有顧家,顧家雖然已經被拔除皇商資格,但入京百年,底蘊在那,生意還是能做的。」
牛小月皺眉,又是顧家,是不是顧家不倒,她就永遠逃離不了顧家這兩個字?
「夫君可得小心,顧家常常為了弄垮生意上的對手不擇手段,派人劫貨、劣品換優品,都曾經做過,以前還不知道從哪弄來一批瘟豬,毀了城郊好幾家豬肉商,就為了讓自己的豬肉能順利入貢。」
這些消息尉遲言也曾經听說,但都沒有確實證據,或許是因為背靠齊國舅一派,顧家賺錢,齊國舅得利,所以沒人敢查。
尉遲家這兩年蒸蒸日上,反觀顧家節節衰敗,想到顧躍強當年為了納牛小月為妾室,各種逼迫,現在兩家一起跟龐會長做生意,只怕顧家又會使出什麼手段出來。
自己跟龐會長已簽約,要是拿不出一千斤的茶葉,可得五倍賠償,銀子是小事,但是毀了商譽對日後影響可不小。
尉遲言覺得牛小月討厭顧家不是沒道理的,對于顧家不能不防,于是拉鈴叫來遠志,讓他去收買顧家下人,尤其顧太太房中的大丫頭、婆子娘子,顧躍強身邊的幾個小廝,都重金收買。
果然重賞之下就有人口風不緊了。
先是顧太太身邊的管事娘子錦繡,騰了幾封顧躍強寫給顧太太的信,上面滿滿是對尉遲家的恨意,說要搞垮尉遲家——商家迷信「氣」,一定是尉遲家偷走顧家的氣,不然怎麼這兩年東風都朝尉遲家吹,他們顧家卻接連倒楣。
然後顧躍強信任的小廝也開口了,顧躍強拿了一百兩銀子,買了兩百多桶的濃染料,運往江南,但是要做什麼卻是不知道。
尉遲言腦筋靈活,想想顧家以前所作所為,就知道顧家想把這批染料倒在尉遲家的茶園——別說毀了這一次跟龐會長的合約,未來幾年也種植不出東西來了,茶園不比住屋,夜間沒有人巡邏,一旦得逞,根本抓不到凶手。
尉遲言想著要怎麼辦才好,顧家還沒下手,不能報官,但是等下手了又來不及,何況這種事情不抓個現行,那就是淪為各說各話。
他便回家跟牛小月提起——他這妻子聰慧機智,可不是尋常人。
牛小月道︰「那就讓他把染料倒在自己的茶園里。」
尉遲言腦海靈光一閃,是啊,這運送染料的不是當地人,自然不知道哪處是顧家茶園,哪處是尉遲家的茶園,黑燈瞎火的又不好辨認,他只要買通下人把地圖上的指標換過來就行——若是顧家有那麼一點良心發現,臨時打住,就是救了自己,要是一心想害人,那就害人害己。
*
霜降,龐宅。
今日是龐會長娶八媳婦的日子,席開百桌,京城有點頭臉的商人都到了,甚至有五品官員來賞臉,龐會長可有面子了。
親家是內寺伯的嫡孫女,正七品的親家。
雖然說官商有別,但商人有錢到一定的地步,會有官員主動要求結親——就像尉遲家的嫡孫跟櫻善縣主,據說還是富泰郡王妃主動提的親事。
尉遲言與龐會長交好,又是未來的皇親國戚,被安排在第三桌,主桌次桌都是朝廷大員,商人能排在第三桌已經很有面子。
當然他不是自己來的,這種婚宴場合,男人們會帶正妻一起出席。
尉遲言的正妻牛小月可是東瑞國唯一的女皇商——開了四間香粉店,專門負責供應岑貴妃篆香的香料。
能出來透透氣,牛小月顯得很樂,她婚姻美滿,膝下兩個兒子,就算嘴巴上不說,那也是容光煥發。
尉遲言知道牛小月胸有大志,也不吝于給她介紹,這是龐會長、龐太太、龐會長的大兒子龐大爺、龐大女乃女乃,這位是陳副會長、陳太太,這位是馮大人跟馮夫人,馮大人可是六品起居郎……
就見龐大女乃女乃十分親熱,「這就是尉遲大女乃女乃,我可仰慕得久了。」
牛小月客氣說︰「我年紀還輕,什麼也不懂,龐大女乃女乃多多指教。」
「別說什麼指教,光是女皇商的身分我就比不過,听說大女乃女乃鋪子生意蒸蒸日上,我可要好好討教了。」
龐二爺聞言不引以為然,「大嫂未免太夸尉遲大女乃女乃了,眾人皆知,大女乃女乃的香料來自尉遲大爺的海船,說來可是依靠著丈夫做生意,有什麼好夸獎。」
牛小月生了孩子後,脾氣穩定許多,見龐二爺這樣說也不反駁,只是淡淡笑著。
尉遲言卻不樂意了,「內子的貨運雖然是由尉遲家運送,但是挑貨、撿貨、文書契約往來,可都是她自己作主,我不曾幫忙一點,說穿了不過省了一點船運費,她被選為女皇商,當之無愧。」
幾位年輕女乃女乃頓時露出羨慕的眼光,古來男子為天,女子為地,要是朋友嘲笑自己的妻子,丈夫通常會把妻子貶得更低,好顯出自己高大,但這尉遲大爺卻是十分護妻,說牛氏半點不好都不行。
听說這牛氏當年可是尉遲大太太的醫娘,不知道怎麼入了大爺的眼,一朝翻身當起了高門大戶的當家女乃女乃,享受榮華富貴還不說,現在鋪子還一間又一間的開,別的不說,光是能自己進帳金銀,不用苦等月銀發放,這就自由得多,更別提尉遲五女乃女乃曾經跟娘家抱怨,大伯給了大嫂十幾間鋪子,尉遲五爺沒用,不懂得跟大伯爭取。
果然夫妻年紀差得多,丈夫就懂得疼人,一般丈夫給妻子金銀已經算不錯,他居然給鋪子,真是太羨慕了。
而且听說尉遲平安跟櫻善縣主交換了婚書後,富泰郡王妃也開始跟牛氏有書信往來,照這樣下來,牛氏到郡王府拜訪也是意料中事,牛氏醫娘出身,居然有機會成為富泰郡王的親家,想想也實在好命。
龐大女乃女乃想著,跟這樣的人來往有好無壞,自己膝下有個兩歲的妙姐兒,要是兩家打好關系,孩子常常見面,說不定妙姐兒哪日就成了尉遲健康的妻子。
又想起一事,自己可是收了一百兩謝銀,肯定要辦到好。
龐大女乃女乃于是拉起牛小月的手,「開席還要半個多時辰,走,我們去看看新娘子,我這八弟妹可是八弟一眼相中,有沉魚落雁的美貌。」
婚宴中婦人去看新娘子理所當然,牛小月笑著說︰「好。」
兩人牽著手,在僕婦簇擁下朝後院去。
既然辦喜事,宅子自然張燈結彩,一路都有紅燈籠高掛,上面寫著早生貴子、百年好合,一路過去都是吉祥話。
龐大女乃女乃除了拿錢替人辦事,請牛小月也有私心,「听說尉遲九爺還沒訂親?」
「九弟眼光高,非得要琴棋書畫皆通的才女,自然不是那樣好找。」牛小月沒說的是琴棋書畫皆通的幾乎都是官家女子,官家女子怎麼可能願意嫁給商家庶子?誰都知道尉遲家的錢財牢牢握在尉遲言手上。
要是嫁給尉遲言當平妻還能考慮,嫁給庶出無權的尉遲九爺,那還是算了吧。龐大女乃女乃聞言頗喜,「我有個庶妹,琴棋書畫也算略通,來日尉遲家宴客,大女乃女乃給我一張帖子吧。」
牛小月這才明白為什麼龐大女乃女乃會問起九弟婚事,笑說︰「那是自然,尉遲家不過一般商戶,請客當然歡迎朋友賞臉,只是九弟的心思我模不準,要是沒那個緣分,龐大女乃女乃可別怪我。」
龐大女乃女乃听得牛小月答應,喜道︰「我們兄嫂不過給個機會,合不合眼緣是要看月老的意思。」
兩人攜手過了回廊,轉眼一間高掛喜字的院子就在眼前。
有龐大女乃女乃帶路,守門婆子自然沒有為難,一路通暢直接進了喜房。
喜房幾個親戚的太太女乃女乃正圍成一圈說笑,牛小月一見龐八女乃女乃就忍不住贊嘆,真的貌美,家人要是舍得送進宮選秀,得寵絕對不是難事。
房間里的太太女乃女乃們見到龐大女乃女乃帶人來,都十分親熱,待知道這人就是尉遲大女乃女乃後,那親熱完全不一樣了——雖然男人說起女皇商總是嗤之以鼻,說女子就該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當什麼女皇商,但那些太太女乃女乃都不知道多羨慕,有鋪子有進帳,能自由出入府邸,想都不敢想有女子能過這樣的生活。
一個楚女乃女乃特別直接,「尉遲家的門風可真好,听說封太君對孫媳婦寬容得很,我是沒有女兒,要是有女兒也跟尉遲大女乃女乃結個兒女親戚,這樣女兒就不用受夫家的氣。」
宋女乃女乃一听就不爽了,「楚女乃女乃想炫耀自己生了四個兒子,直接炫耀就是,也不用說自己沒女兒。」
眾人都知道宋女乃女乃連生三女,現在好不容易再度懷孕,壓力很大,听得別人提兒子,那都是覺得在諷刺自己生不出來。
龐大女乃女乃連忙說︰「宋女乃女乃哪來的話,這一胎肚子尖尖,一定是男孩。」
牛小月也不是不懂事,「宋女乃女乃想生兒子,到千子山的注生娘娘廟去拜拜,很靈驗的,不過一定要記得還願。」
宋女乃女乃連听兩人安撫,又見楚女乃女乃沒再繼續杠,心里總算好過一些,是了,自己這胎肚子尖,又喜歡吃酸,一定是兒子。
牛小月心里很同情宋女乃女乃,身為一個大家族的正妻,有沒有兒子太重要了,關乎著地位、香火,萬一宋女乃女乃一直沒兒子,宋家的家產就會落在庶子頭上,庶子將來也只會孝順親生姨娘,那自己老了可怎麼辦?
牛小月突然覺得背後有點刺,好像有什麼人盯著她看一樣,于是忍不住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居然是顧太太——剛進來時人太多了,楚女乃女乃馬上發話,宋女乃女乃馬上跳腳,龐大女乃女乃還沒機會介紹屋內的人。
顧太太居然也來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顧家雖然不比當年,但進京百年的底蘊仍在,人情仍在,一時間不會倒。
前生看到顧太太,牛小月總是低著頭,抖著身子等挨罵,顧太太罵起人來十分難听,牛小月因為不得丈夫心意又沒兒子,娘家也不強盛,只能挨著。
可此刻牛小月看著顧太太,已經不害怕了,現在應該害怕的是顧太太——兒子殺人出門避風頭,顧家岌岌可危。
就算今日入了龐家參加喜宴,表示龐會長還承認顧家的身分,但顧家已經被撤除皇商資格,要拿什麼在京城立定腳跟?
顧太太看她的眼神,充滿了不解。
牛小月就看到顧太太起身,朝自己走過來——很奇怪,前生讓她這麼害怕的人,她現在一點感覺也沒有,反而覺得自己以前傻,顧太太也不過就是個人,會老,會駝背,有什麼好怕?
顧太太走近她,「尉遲大女乃女乃,借一步說話。」
「好。」
兩人走出喜房,到了廊下。
天上的月光明亮,院子里也掛滿紅燈籠,牛小月覺得顧太太老了很多,而且愁眉深鎖,一副不愉快的樣子。
顧太太看著她,「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請教尉遲大女乃女乃。」
「請說。」
「當年在千子山,為何給我那樣的紙條?竇容嬌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我都沒發現她跟帳房的兒子有染,你在我顧家埋了多少眼線,居然知道這點?」
牛小月是知道顧太太的——大商戶出身,本事不比男人差,看帳本、合同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那日雖然只是擦身而過塞了紙條,但還是被顧太太記住了長相,京城富戶也就那幾家,慢慢打听總能打听到是哪戶在那日上了千子山,再核對畫像就能找出答案。牛小月看個顧太太,十分冷靜,「我跟竇容嬌有仇,她倒楣,我開心。」
顧太太露出一絲恨意,「我千不該萬不該把紙條給躍強看,導致後面一連串的事情發生,我總覺得這一兩年有人在針對我們顧家,我今日就想問問尉遲大女乃女乃,我顧家哪里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陷害于我?」
「顧太太這話太不公平了,竇容嬌不守婦道是我唆使的嗎?顧少爺掐死竇容嬌是我唆使的嗎?顧家茶園因為工人懶散,品質下降而屢次進貢不成,難道又是我唆使的嗎?顧太太未免也太看得起我。」
顧太太一臉疲倦的說︰「我顧家南方的烏龍茶園、普洱茶園被人倒了染料,茶樹都死了,跟龐會長打了一千斤契約還不出來,還得賠上六萬兩,那地也得休整,三五年內無法種植東西,消息傳出,我顧家的茶葉鋪子都被影響了,人人害怕喝到灌了染料的茶,顧家南北三十余間茶鋪子,連續十天都沒人踏進門口一步,轉眼到要收冬茶的時候,卻是一張訂單都沒有,尉遲大女乃女乃,你敢說跟你沒關系?」
牛小月心平氣和,「顧太太,不管你信不信我,那染料都不是尉遲家倒的,你應該問問你的兒子,看他干了什麼好事。」
「躍強已經不在京城了,他還能做什麼?尉遲大女乃女乃,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不怕鬼。」牛小月說,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真有鬼,她的四個孩子應該抓顧家所有人下地獄,「顧太太,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是恨顧家,不過顧家茶園的事情,源頭不在我身上,你也別裝了,我知道你跟顧躍強有聯絡,知道他還在京城外圍處理顧家的事,過的依然是少爺的生活,他那個人不走正路,好大喜功,你先問問他這些日子做了什麼?茶園的事情一定會有答案。」
顧太太死死盯著她,「你為什麼恨顧家?我顧家什麼都沒做過,是,躍強以前是想納你為妾,逼迫了你一段時間,但那也沒什麼,你現在也嫁入尉遲家了,不應該揪著往事不放,說來說去都是小事一樁。」
牛小月冷笑,是啊,小事一樁,只要不損及顧躍強的利益,什麼事情都是小事一樁。顧太太手段何等厲害,她不信前世竇容嬌對她下藥顧太太不知情,肯定心里有數,但因為更疼愛自己的佷女,所以無所謂她這個女圭女圭親的媳婦。
她的命也是命,她孩子的命也是命,但顧家就是這樣無動于衷,看著她一次又一次失去孩子,然後罵她沒用,保不住香火,還逼她收竇容嬌生的庶子為嫡子,完全不管她內心有多難過。
做過的事情都得還的,她牛小月一定要替自己討公道!
她突然有種感覺,顧太太是特意在新房等她的,因為知道龐大女乃女乃會把她帶來這里。挺好的,不然顧太太還真覺得自己委屈了。
「尉遲大女乃女乃。」顧太太用一種討饒的語氣稅,「我顧家已經不行了,老太太中風,到現在連話都說不清楚,躍強也因為竇容嬌那蕩婦的事情滯留在京城外,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牛小月心想,這是來哀兵政策了嗎?
茶園雖然三五年不能種植,但顧家中饋上百萬兩,絕對不會這樣就倒下,顧躍強還活得好好的,只不過不好在京城活動而已,在城郊買宅子、買下人,幾個漂亮的通房伺候,其中有兩個也已經懷孕,日子照樣美滋滋,哪有顧太太說的那麼可憐。
她在顧家沒得到過一絲溫暖,那麼,顧家就別想從她這里得到一絲憐憫。
她也曾告訴自己別糾結過往,要往前看,但隨著時光推移,她慢慢了解一件事情,顧家一日不垮,她就一日不能真正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