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大夫正在給洛行歌診脈,于懸冷凝著俊顏不發一語,直到大夫收起診脈的手,他才低聲詢問︰「縣主的狀況如何?」
大夫沉吟了下才道︰「都督,縣主這狀況極為特殊……她中了毒,可是……」
「傷口上有毒?」他詫道。
方才是他親自清理傷口,他並沒瞧見黑血。
「不是,是體內有毒,而且是累積許久的毒。」
「……是什麼樣的毒?」
「若是依脈象推斷,恐是斷腸草。」
于懸痛眯起著眼,道︰「若真是斷腸草,恐怕她早已不在人世。」
「所以才說古怪。」大夫撫著長須想了下,才又道︰「但若是極少的量一點一滴地從膳食里滲入,倒也有可能。」
「大夫,你也給我診個脈。」
大夫雖不解,卻也立刻給他診了脈,半晌撫須道︰「都督的脈象強而有力,身強體健的得很。」
「所以,除了膳食之外,還有無其他投毒方式?」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一日三餐皆從小廚房而出,有時是她自個兒搗鼓的,而他一日三餐,約莫有兩頓飯是在家里吃的,她要真因為如此長期累積斷腸草毒,他也會有。
大夫想了想,道︰「若是有燃香或配戴香囊習慣,也有可能。」
這下子,于懸是真的不解了,她並沒有燃香的習慣,更不曾在她身上瞧見香囊,這毒到底是從哪來的?
「她身上的毒能解嗎?與她的昏厥可有關?」
「能解,但需要一段時日,至于縣主昏厥確實也與毒有關,長期緩慢的毒素入體,並不會讓人察覺,一點頭疼腦熱也不奇怪,可這毒日積月累,癥狀會逐漸加重,直到毀壞五髒六腑,最終只剩一條路。」
于懸陰沉著臉,拳頭松了又握,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有勞大夫開方子,只要是合適的藥材盡管說,我必能調到藥材。」
大夫應了聲,便到隔壁的堂屋開藥方。
于懸垂著眼,注視著面無血色的洛行歌,他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而他渾然未覺。
他甚至沒有察覺她有任何異狀,或許哪怕她身有不適也不會告訴他。
如果不是經這一事,也許她會逐漸凋零,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思及此,他的心狠顫了下,從骨子里泛開一陣惡寒,儼然無法承受這事發生。
「大人,活口送去北鎮撫司衙門了。」突地,外頭響起涂勝的聲音。
「可讓伏剛審問了?」他吸了口氣,穩住心緒才問。
「伏大人說了,請大人靜待佳音。」涂勝頓了下,又道︰「蕭群想知道縣主的現狀如何。」
「叫他滾。」
門外的涂勝為難地看了眼身旁的蕭群,想替蕭群求情,可是大人已經很久沒用這種冷嗓說話,在在顯示他心緒不佳,還是別問了。
于是他朝蕭群使了個眼色比了比旁邊,蕭群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瞧見隔壁堂屋里似乎有個老者正伏案寫什麼,趕緊快步走去。
于懸眼楮眨也不眨地瞅著依舊昏睡的洛行歌,掀袍在床畔坐下。
為何這天地間竟出現了個教他如此牽腸掛肚之人?
洛行歌半夢半醒,像是听見什麼刻意壓低聲響的交談聲,可她醒不過來,只覺得好疲倦,又覺得頭疼背也疼……她這是生病了嗎?
唉,她很少生病的,可是這軀體實在太弱,她想辦法調理還是有限。
算了,太累了,還是再睡一會吧。
「……溫家?」
「說是溫家二房的嫡二公子溫潛買凶所為。」涂勝壓低聲音道。
于懸微眯起眼,突地哼笑了聲。「涂勝,依你所見,那些黑衣人像是尋常殺手?」
「恐怕不尋常,一個個身手矯健,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練家子,要說是大內高手都不為過。」
「溫潛買得起這種凶?」不是他看不起溫家,而是依溫家的人脈和家底,想要找到這種近似大內高手的殺手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有人刻意牽線。
「呃……」
「讓伏剛再審。」
「是,屬下馬上差人傳話……對了,大夫說了,藥得趁熱喝,要是涼了就沒效用了。」涂勝看著于懸手上端的藥盅。
「知道了。」
關上門,于懸端著藥盅回頭,就見洛行歌已然清醒,正抬眼看著他。
「醒了?」他大步走向她,很自然地往床畔一坐。
「逮住行凶之人了?」洛行歌劈頭就問。
她的腦袋還不怎麼清醒,可听到他和涂勝簡單幾句的交談,猛地想起她中了埋伏,要不是他帶人趕來,後果不堪設想。
于懸聞言,俊臉一沉,把藥盅往桌幾上一擱,作勢要將她抱起。
洛行歌嚇了跳,下意識閃躲,頓時痛得嘶叫連連。
于懸見狀,臉都黑了大半。「躲?你躲什麼?」
「不是……你突然靠過來會嚇到我。」天啊,她的背部著火了嗎,好痛啊!
「嚇?你不是說我長得美,能嚇到你什麼?」
洛行歌痛歸痛,還是能察覺到他異常惡劣的心情。
「你……心情不好?」分點神打量他,別說笑意了,整張臉簡直像是浸在冰里頭,冷得她快打顫。
「還行,我也想知道你還能怎麼惹火我。」
她?她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對了,他們還在冷戰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
「不是故意的都能惹火我,要是故意的還得了?」
洛行歌可憐兮兮地揪著他的袖角,軟聲道︰「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于懸抿了抿嘴,再次靠近她,見她乖乖地不閃也不躲,他才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將藥盅遞到她手里。「喝藥。」
洛行歌看著黑抹抹的中藥,內心哀嚎著,但還是一鼓作氣地吞下去,至少苦的時間比較少。
就在她吞下藥湯,一陣干嘔感涌上時,一塊甜飴送到她的嘴邊,哪怕她不嗜甜,也毫不猶豫地含入口,實在是這藥腥臭得過分。
指尖被她的唇微微掠過,于懸心尖抖了下,隨即將念想甩到一邊,拿了引枕往她身後一靠,道︰「我氣的是,你沒跟我說一聲就出門。」
洛行歌呆了下。「我……我有差人通知你,還問你要不要一道去呢。」
「沒有,告知我的人是我留在府里的暗衛,他是找了人問清你要做什麼,才趕緊到衙門找我。」
「不對,我明明有讓蕭群派人通知你,你把蕭群找來。」她急道,忘了背後有傷,一坐直身子就痛得齟牙咧嘴。
于懸眉頭皺了下。「你冷靜點,人要是跑了,你現在要找也找不到,若是沒跑,想找來還難嗎?犯得著讓你這般著急又弄痛傷口,要是口子再裂開,非留疤不可。」
「留疤就留疤啊,反正又沒人看到。」傷口在背部靠近右肩胛骨的位置,能瞧見這處傷疤的人應該不會存在。
「我會看。」
「你?」
「看不得?」
「……你沒事干麼看?」難道他已經看見了?是說,背部嘛,被看見也沒什麼……吧。
「我吃飽撐著,不成嗎?」
面對他強硬的態度,洛行歌只能乖乖裝鶴鶉,不再企圖激怒他。
雖說他生氣的臉看起來比平常更真實更帥氣,但沒有人喜歡面對生氣的人,尤其那把火還是她點的……
「不對,我有差人通知,只是陰錯陽差沒通知到你,現在誤會解開了,你干麼還生氣?」
「氣你就是個傻的,如果不是我帶人趕到,你知道你們會是什麼下場?」他聲薄如刃,一字一句地剛進她心底。「那對母女值得你拿命去擋?」
洛行歌微眯著眼,一臉反省地道︰「這個……人就在我面前,沒有不護著的道理,況且她們是為了我好才邀我出門,我實在是察覺得太慢了,而且那些人太強了,全都是高手,不知道蕭群他們有沒有受傷……對了,容……」
「你還管他們有沒有受傷?沒將你護好,要他們去死都應該!」于懸簡直想掐死她算了。
「欸……話不是這麼說,無端端遇埋伏,害他們差點送命,不對的人是我,你別怪他們。」
「那麼,怪誰?」
「……怪我。」她垂著臉含著糖,卻覺得糖一點都不甜,好澀。
于懸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再大的火也被消弭大半。「這事我會查,你乖乖養傷便是。」
洛行歌乖巧應了聲,想起容尋音對她提起的流言,趕忙一股腦地倒出。「這種類型的流言常見嗎?」說著將自己听到的話重復了一次。
于懸听完,不發一語。
他才剛听月下漭提及這事,容家母女便也告知她這事,還想著幫她闢謠,難道說已經流傳一陣子?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這事你不須擔心,我會處理。」
「你覺得會是誰丟出這種流言?」
「……我被你這事嚇到,哪有心思想其他?」他隨口搪塞著。
其實這人的身分壓根不難猜,她是因為沒有細想才沒發覺。
能知曉她身有異狀,拿邪祟附身影射的人,不正是與她最親近的人?
這等于完全證實他的推算,惱人的是,只要曹在望不開口,他就沒有其他證據能讓這人認罪。
「可是剛剛我听涂勝和你說話,好像是說這次是溫家的人買凶?」
「他沒那本事。」
「所以,你認為那個黑衣人說謊,故意嫁禍溫家?」
于懸垂眼瞅著她,道︰「那些人假扮上山禮佛的人,事先埋伏,準備將你前後夾擊,而你要和容家母女上山的事有誰知道?」
「我身邊的人都知道,我還讓蕭群派人通知你……會是他背叛我,連系對方對我下手?」問出口後,她立刻否認這個猜想,因為混戰中,蕭群一直想辦法騰出手要將她護住。
「他不會。」雖然對蕭群極度不滿,于懸還是據實以告。
「你這麼確定?」怪了,當時要留下蕭群,他還不樂意得很呢。「每回我跟他說話時,他總是帶點嫌惡,盡可能離我遠一點。」
于懸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是怕再遭你調戲,能離多遠他自然離多遠。」
「你怎麼知道?」一問出口,洛行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嗯,畢竟我是過來人。」于懸笑眯眼。
洛行歌只能裝乖兼賣萌,顧左右而言其他。「我以為曹在望被關押,我應該就沒事了,誰知道竟然遇到埋伏……那些黑衣人跟京衛無關?」
京衛和錦衣衛一樣,都是從最強的禁軍里頭挑人,身手就不用多說了。
「目前還不得而知,橫豎對方是打算把黑鍋丟給溫家。」
「可沒道理呀,我是臨時出門,溫家人怎麼會知道?」
于懸看著她,再往東邊的方向望去,洛行歌馬上意會,她從這里出入,溫氏看在眼里,
通風報信,一切合理到無話可說。
「可是如果為了替溫弦出口氣而對我下手,那簡直是蠢到自找死路,還拿整個溫家陪葬,溫家人再蠢也沒蠢到這種地步。」
「確實是如此,在我眼里,溫家是支使不了那等高手,眼前的關鍵是必須先確定你的暗衛里頭是否有凶手的眼線。如果有,從侯爺那邊可以查起;如果沒有……那麼,躲在暗處的凶手,十足棘手。」手段俐落,不留證據,哪怕知道凶手是誰都無法將之緝捕,這點令人相當不快。
「為什麼非殺了我不可?」洛行歌狀似喃喃自語。
為什麼一直要殺她?原主不曾做過十惡不赦的事,不至于引發如此深沉的殺機,可殺意卻是一波一波未消停。
于懸見她面露哀傷,伸手想輕撫她的頭安撫她,卻突地听見涂勝的聲音——
「大人,伏大人那里傳來消息了。」
于懸隨即縮回手,起身開門。「他怎麼說?」
「他說確定是溫家,那個黑衣人讓綻騎去家中搜出了溫家給的銀票。」
于懸眉頭微揚,還未開口,涂勝又道︰「剛剛蕭群說,暗衛里折了個人,但不是在保安寺遇襲所致,而是去通報縣主先行上山消息的暗衛。」
于懸閉了閉眼,冷聲道︰「讓伏剛令耀騎立刻前往溫家,將溫家幾位爺兒全押進北鎮撫司。」
涂勝應了聲,馬不停蹄地離去。
于懸走回床邊,不用他多說什麼,相信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真的是溫家人做的?」
于懸搖了搖頭。「那等高手行事,怎會蠢得還留下買家給的銀票?看似合理,實則不然。」
「可是你不是讓人去押溫家人?」
「如果對方希望我這麼做,我便姑且順勢而為,靜觀其變。」說到這兒,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還有一件事……大夫替你診脈時,說你體內有毒。」
「劍有抹毒?」
「不是,是慢慢滲進你體內的毒,你想想,你出閣前後是否有焚香或是配戴香囊的習慣?」
洛行歌努力地回想,道︰「在家里時,有時會焚香,可我嫌那味道太濃,所以不讓听雨弄那些,至于香囊什麼的,我身上根本不掛東西的。」
「還是……飲食?」
洛行歌想也沒想地搖頭。「小廚房是周嬤嬤負責的,她做事很經心,甚至有時還會拿銀針試毒呢。」
「她沒事為何要試毒?」
「她說……怕婆母……」洛行歌咳了聲,說得極為隱晦。
于懸了然于心,從頭再捋了捋線索。「毒能入體的方式很多種,不妨想想還有什麼方式。」
洛行歌皺著眉,沒心眼地道︰「你也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懂得不多,幾乎都是由家里安排,哪里會……」
她突地頓住,于懸的眉心跟著跳了下。
「……曹氏。」洛行歌突道。
她爹對她的溺愛是在態度與行事上,而她的生活起居、細支雜項都是曹氏安排的……曹氏符合當初他們一起分析的條件。
于懸不語,因為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洛旭和曹氏,所以從一開始他懷疑曹氏時就沒透露半分,沒想到洛行歌突然精明起來,自己推敲出答案。
當洛行歌道出曹氏二字,半遮半掩的迷霧瞬間消失無蹤,推論起來毫不違和。
「安國公府的宴會,曹氏是最有機會動手也最不會讓人起疑,她的性子向來表現得平和親切,問起誰家的事她無所不知……由她策劃,曹在望執行,殺了我好得到我的嫁妝,曹在望的虧空得以補齊,洛家也沒有礙眼的人……是這樣嗎?」
說著說著,洛行歌紅了眼眶。
真的是曹氏嗎?在她出閣那日,一番言語情深意重,催紅了她的眼,事實上曹氏嘴里說著不舍,心里卻盤算著如何借刀殺人除去她?
于懸將她摟進懷里。「別哭,你還有我。」
洛行歌抿緊嘴,不讓眸底的淚水滑落。
「你……別讓我擔心。」
那無奈至極的嗓音裹著嘆息,暖暖地燙進她的心里,她緩緩抬眼,那張有時似笑非笑有時冷沉懾人的臉,此刻滿揮之不去的擔憂。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听著他沉而勻的心跳聲,著濃濃鼻音道︰「于懸,我怕有一天我會回去我的世界。」
「……什麼意思?」
「我沒有預警地來,說不定也會毫無預警地走,雖然只是我的想法,會不會成真我也不知道,可要是有天真的成真了,你怎麼辦?」在這里,她一直不敢與人建立起太深厚的感情,就是擔心有天她離開後彼此都難過。于懸怔愣地看著她,良久說不出話。
他認為她替代了洛行歌,理所當然地成為洛行歌在這里活下去,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不在。
她就在他面前,為何還會消失?
半晌沒听見聲音,洛行歌抬起頭,瞧他瞪著自己不說話,像是受到極大驚嚇,她忙拉著他的手。「其實我也就是說說而已,你听听就好。那只是我的擔憂,又不一定會成真,而且我不應該因噎廢食,不該為了害怕離開而舍掉了你。」
他真的待她很好;從嫁給他之後,她甚少感到不安,彷佛有他在,再大的難關她都能跨越,如果沒有他,她不知道會有多失落。
于懸直睇著她,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別走……」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裹著祈求,那麼脆弱無助,教她不由反抱住他,想安撫他,可是毫無根據的承諾根本說不出口。
「于懸,我不想撒謊,更不想自欺欺人,所以什麼承諾誓言的,我真的說不出口,可是換個角度去想,人生本來就多風險,說不準我明天就出事了,哪里等得到我回歸那一天?」
今天遇到這事教她想通了,與其胡思亂想惴惴不安,還不如把握當下,快樂每一天。
而且,她不要再跟他冷戰,哪怕他鬧她逗她欺負她也沒關系,她不想跟他變成沒交集的平行線。
「胡說!有我在,你能出什麼事?」
「說說嘛,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她說著,捧起他的臉往他嘴上親了下,羞紅臉地道︰「哈哈,真的好害羞,可是好過癮。」
他長得太美,她常常看他看得入迷,有時看得內心猱牙冒出很想偷親他,可通常都是想想而已,沒想到今天真的做到了。
于懸瞪大雙眸,愣在當場。
「有沒有比較不氣了?」她笑嘻嘻地道。
「……再親一個。」看著她羞紅卻燦笑的俏顏,他滿心歡喜。
洛行歌笑得羞澀,本想再親一口,卻突地听見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是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響,她側眼望去,詫道︰「爹?」
誰通知他的?
「行歌、行歌,你要不要緊?」
「爹,我沒事。」洛行歌內心哀嚎,她這個爹向來最會搞事,這種情況下,她是最不想見到他的。
「怎會沒事?你這氣色青中帶白……蕭群說你被砍了一刀,到底是傷在哪里?」洛旭心急如焚,哪怕女兒已在面前,他還是擔憂不已。
「侯爺,行歌是傷在背部,雖然劃出的口子長,但傷口淺,大夫說只要靜養個幾日就不礙事了。」于懸刻意避開她中毒一事,畢竟在事態尚未明朗之前,他認為最好還是別讓他知道。
洛旭听完,狠戾望去,毫不客氣地抬腳就踹。
于懸見狀,抿緊了嘴,退也沒退地接下他這一腳,身子未動半分。
「爹!您別打他!」洛行歌急著起身卻扯痛了傷口,痛得她低聲喘息。
洛旭趕忙過去扶著她。「行歌、行歌,你不要緊吧。」
洛行歌趁機抓著他。「我沒事,您別打他,他救了我,您還打他,這還有道理嗎?」
「他是你的丈夫,沒將你護好,就是該死。」
「爹!寵女兒不能毫無道理,無限上綱!這世間的曲直是非有其準則,您不能老是一心撲在我身上,不分青紅皂白地敵視旁人,這樣是不對的。」
「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能動我的女兒!」
「爹!您再這樣我就不理您了!」
一記正中紅心的威脅,洛旭卸掉了一臉肅殺之氣,像只斗敗的公雞,可憐兮兮地窩在床畔,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于懸,你要不要緊?」她一手拽著洛旭,怕他再度行凶,而另一只手則探向了于懸,想確認他有無受傷。
剛剛她爹那一腳可狠了,完全不留余地,分明是惡意把人往死里踢。
「不要緊,侯爺踹得好。」他也認為自己確實該打,確實是他沒將她護好。
洛行歌攢緊眉頭,很想對她爹曉以大義,可見他小媳婦般的可憐姿態,到嘴邊的通篇道理還是說不出口。
她這個爹啊,就是這麼教人心疼。
「你娘在世時,我沒將她護好……要是再沒將你護好,他日黃泉之下,我怎麼有臉去見你娘?」洛旭神色悲慟地低喃著。
洛行歌听了心頭一緊,溫聲道︰「爹,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您別怪于懸,也別怪蕭群他們,怪就怪我自己太大意。」
「來,你跟爹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爹幫你把這事給查辦了。」
洛行歌不由看了于懸一眼,就見于懸淡淡地搖了搖頭,她清了清喉嚨道︰「沒事,就是跟容家母女上山禮佛而已,哪知道就遇到這事了,不過不要緊,于懸已經在查了,很快就有結果。」
「就這樣?」
「就這樣。」
「你當你爹傻的?你爹在朝堂上混的時候,你人還不知道在哪,這樣隨便說說,以為我就信了?」
他十三歲時就跟在當時還只是皇子的皇上身邊進了大理寺,一起經手了一些案子,怎麼可能看不穿她的遇襲並非意外,而是一樁謀殺?
「爹……」洛行歌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您怎麼就不信我呢?從小到大,我騙過您,瞞過您嗎?」
「你可能沒騙過我,但可能瞞過我什麼。」
洛行歌不禁語塞,原來她爹真的是狠角色,只要把心思放在女兒身上時,他辦事就精明細致,可一遇到她出事,他就失去理智。
傷腦筋,說得愈多,就怕她爹知道後壞事,天曉得她爹的出現會不會又是另一種暗算,借她爹之手將剩余的線索全都抹去?
正思索著,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一抬眼就見曹氏氣喘喘地過來,鬢發微亂,就連簪子都歪了。
「行歌,你沒事吧?」
臘月天,只見曹氏抓著手絹抹去額上的汗,趕緊走到床畔。
「我沒事。」洛行歌直睇著她,笑意帶著苦澀。「是誰通知了你們?」
「蕭群讓人通知侯爺,侯爺便立刻沖了過來,我搭了馬車過來,終究是晚了點。」曹氏說話總是溫柔小意,眸光慈愛,面上難掩對她的心疼。「到底是怎麼回事?傷得如何?大夫怎麼說的?」
洛行歌只得再把剛才跟洛旭說過的說詞再說一遍。
曹氏听完,斗大的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一顆顆地順著腮邊滑落。
「怎麼會有人對你做這種事呢?怎麼可以……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日黃泉之下,我該拿什麼臉去見你娘親?我兄長犯的事,還險些牽連了你,我辜負了她的請托,我……萬死難辭其咎。」曹氏哽咽著聲,細碎的呢喃滿是自責愧疚,聞者莫不愴然。
「想哪去了,娘,我這不是沒事嗎?」如果是今天之前,也許她會跟她一樣紅了眼眶,可是今天過後,她只覺得荒唐。
「行歌,這事,爹攬下了。」洛旭陰沉著臉道。
「爹……」
「侯爺,這事我已經請示過皇上,皇上已經交代我查辦。」于懸截斷她未竟的話,硬是不讓洛旭插手。
「你這小子要真有用,行歌會傷成如此?」
眼看著丈人又蠢蠢欲動想修理女婿,洛行歌二話不說地唉嘖了聲︰「好疼……」
別再打她老公了,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