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惠娘想尖叫,小嘴被大掌摀住。
「噓……」楚雄的呼吸吹在耳邊。「你想讓大家跑過來看怎麼回事?我是不介意,就怕你介意而已。」
她驀地停止掙扎,一雙眼憤怒瞪向他。
楚雄見她不吵了,便松開她的嘴。他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人,這時候必然比他更不想驚動他人。
她想離開,但腰間的手臂圈得很緊。
「放開。」
他沒放,對她笑道︰「上回人多嘴雜,咱們沒機會好好聊聊,今日機會難得,咱們趁此把話說清楚。我今年二十有三,尚未娶妻,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姊妹,一人獨戶,家有田產,鋪子兩間,身強力壯,無不良嗜好,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柳惠娘冷冷說道︰「我今年二十有一,是吳家媳婦,與丈夫恩愛,有個可愛的兒子,喜歡斯文的讀書人,討厭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日相夫教子,立志當個賢妻,對紅杏出牆沒興趣,別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惹到我頭上,那就要小心我的牙。」說完一口狠狠咬上他的手臂。
楚雄「嘶」的一聲,她乘機掙月兌,一邊瞪他,一邊把撒翻的衣物撿回來。那股狠勁活似一只母狼,隨時可以跟他拼命。柳惠娘撿回了衣物,便頭也不回地跑走。
楚雄舌忝著手臂上的血,目光如狼地盯著她的背影。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得了眼緣,生了親近之心,知道她是他人之婦,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借著送美人婦回家的機會,跟她說說話罷了,誰想到這一接觸,竟發現她不如表面那般溫順好欺,這婦人不但狡黠聰明,還很潑辣大膽,這可觸到楚雄的癢處了。
這心一癢,就癢了好幾日,每晚睡在床上,腦子想的就是她刁蠻狡猾又得意的樣子,讓他有些孤枕難眠,夜里還得起身沖個冷水,把身子里那股欲火給澆熄才睡得著。
壓了幾日的心思,今日趁著休沐,他又專程來找她,不但沒解癢,還更喜歡了。
楚雄暗恨可惜,怎麼就嫁人了呢,若是當年,他哪里管她嫁沒嫁人……
那日之後,柳惠娘出門必要找人作伴,出門時還帶著柴刀,連晚上睡覺也要把柴刀藏在床邊才能安心。
楚雄沒再出現,柳惠娘從其他人那兒听說楚家商隊送貨去了京城,這一去一回,至少要半個月,听說商隊還要從京城轉到別處城鎮,那就不只半個月了,起碼要兩個月。
柳惠娘再度松了口氣,起碼這兩個月可以不用抱柴刀睡覺了。
今日听了好消息,她心情好,而當她听村長說城里來了書信時,更是驚喜交加。
每個月信使都會來村里一次,把書信交給村長,她從村長那兒拿了丈夫寫來的家書,雙手把信捂在胸口上,當著眾人笑鬧打趣聲中,羞著臉,匆匆回家看信去。
進了屋,關上門,她坐下來,迫不及待地拆信,視若珍寶地將信紙抽出來。
會試在即,日夜苦讀,平安勿念。
信中只有短短的十二個字,令她眼中的熱意逐漸冷卻,沉默許久。
相公中了舉人後,便決定去京城準備三年一次的會試。婆婆將田地賣了換錢,讓相公帶去京城花用。第一次會試落榜後,相公繼續留在京城,準備三年後卷土重來,她則在村里繼續照顧婆婆和兒子。
她與相公已經三年未見,全靠每月一封的書信,一解相思之苦。
柳惠娘又看了許久,便將書信收好,從抽屜里拿了另一封寫滿字的書信。
這是相公剛離家時,寫來的第一封家書。
公公過世後,婆婆也病倒了,兩老都叮囑她,不要告訴相公,免得他記掛,京城物貴,相公來回一趟奔喪,除了花錢、花心神,還會影響他備考。
全家把希望和金錢全部投在相公身上,不能有閃失。
她听公婆的話,在信中只報喜不報憂。
婆婆臥病在床後,日漸枯老,腦子已不記事,她坐在床邊,和顏悅色地將書信內容念給婆婆听。
婆婆不識字,兒子也才五歲,不會知道這一年來,信件內容大多都是她自己加油添醋編出來的,他們听了高興,她也省心,何樂而不為?
不管高興或不高興,日子都得過,那就開心地過吧。
兩個多月過去,柳惠娘早把楚雄這個人拋到九霄雲外,直到他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一次比上次更過分,他直接將她堵在後院牆角。
「你與他三年未見了吧,跟個書生有什麼用?他若是一直不中會試,你是不是就一直守活寡?
「別急著咬,先听我說完,你若肯離開他,跟了我,我一定不會讓你獨守空閨——
「這邊咬過了,換地方咬吧,你要知道,能咬到楚爺且安然無事的人,只有你一個。」
柳惠娘簡直氣急敗壞,她雖然長得不錯,但也沒有美到讓男人如此惦記的程度,何況她平日忙家務和照顧婆婆、兒子,根本沒空閑打理自己,像現在她頭發凌散,一身邋遢,身上還有幫婆婆把屎把尿的騷味,還能讓他盯直了眼,似惡虎撲羊一般。
這樣他也吃得下去?簡直禽獸不如!
「你敢踫我,我就自盡!」
「別沖動,我沒想今日踫你,只是先跟你商量,好教你知曉我的心意,要踫也會等咱倆洞房花燭夜,不過若你願意,也不是不能提前——唔!」
她的回答是拳打腳踢,外加指甲抓、嘴巴咬,看這情況是不願意了。
把話帶到,表明心意後,楚雄離開前,還笑咪咪地將她鬢角的一絲頭發捋到耳後。
「你考慮考慮,我下次再來看你。」說完便出其不意地吻她,然後舌忝舌忝嘴角的血,帶著佳人贈送的新傷,輕功一躍,直接翻牆走人。
人雖走了,男人的氣息和溫度尚在,還有留在柳惠娘心中的陰影,驚悸懾人。
她很害怕,她不怕空閨寂寞,不怕守活寡,唯獨怕蜚語殺人。
寡婦門前是非多,隔壁四井村的朱寡婦就是受不了鄰人的搬弄是非便上吊了,留下一對兒女到現在還受人欺辱鄙視。
公公去世,丈夫長年不在家,家里沒個作主的男人,婆婆又臥病在床,潤哥兒才五歲,她若是被人傳出什麼不潔,全家人都蒙羞。
得想個辦法!
當天晚上,為了預防萬一,她搬去婆婆屋里睡,理由是想更好地照顧婆婆,其實是怕那姓楚的色心一起,晚上跑來找她,所以要找個人壯膽。
哪知此舉把她婆婆給感動得掉下眼淚,握著她的手說︰「本來娘是打算等子清回來才拿出來的,但現在娘決定交給你,好好收著。」
看著手里的兩塊金條,柳惠娘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得凸出來,所幸她夠鎮定,回以淚光閃閃。
「娘放心,我一定為相公好好收著。」
婆婆什麼都好,就是太吝嗇,都病成這樣了,還把金條藏起來舍不得花。
三日後,婆婆在睡夢中走了。
把婆婆的後事辦完後,柳惠娘決定上京尋夫,這天上掉下的兩塊金條,正好當路上的盤纏。
天氣晴好,黃歷上,今日大吉,宜遠行。
柳惠娘背起了包袱,回頭望了破舊的家宅院子一眼。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娘。」
她低頭,潤哥兒正仰著小臉望著她。
兒子的眉眼長得像她,漂亮的大眼楮水靈靈的,柳惠娘溫柔地握緊兒子的手。
「咱們走。」關上大門,母子兩人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吩咐車夫啟程,前往平鎮。
她帶的東西不多,包袱里只有一些換洗衣物和干糧,兩塊金條和碎銀全部縫在內襯里。
她在,金條在;她亡,金條……那就隨便吧。
這次離開,她是不打算再回杏花村了,這里的鄉親鄰里成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是非多,眼界小,柳惠娘不是很喜歡。
她打開車窗,朝外望去。
京城的路太遠,跟著商隊走才安全。在平鎮,就數楚家商行最有名望也最穩妥,雖然可能會遇到姓楚的,但她就不信,混在一堆人之中,他敢對她做什麼。
車隊將從平鎮出發,他們這趟便是趕去集合的。
越是接近平鎮,從附近各村來的馬車越多,大伙兒的目的一致,全都沖著楚家商行去的。
楚家商行養了一群強健的私人護衛,這些護衛都有功夫,還跟土匪強盜打過架,跟他們走,雖然要花點銀子,但好處是可以分享人家的護衛。
柳惠娘仔細斟酌過,自行上路,能省下不少銀子,但他們孤兒寡母的,路上遇到土匪就完了,到時命都沒了,留著金條銀子有個屁用,跟著楚家商行,路上才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