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開著車抵達台北車站，由于林淺之不認得顧母，因此只好把車子停在停車場，兩人一起進入車站。
「就算只有你進來也能找到我媽，人家都說我跟我媽長得很像。」顧蕾如是道。
一見到顧母，果然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不過顧母身材略胖，皺紋多了幾條罷了，還有顧母的聲音中氣十足，顧蕾的聲音比較細弱。
「媽……」顧蕾方張嘴發現不對，立刻用拐子拐了林淺之一下。
林淺之上臂吃疼，皺了下眉。
「快叫媽啊。」顧蕾提醒。
「媽。」林淺之不得不對個陌生女人喊「媽」。
「這你男朋友啊？」顧母抬頭望著身材高大，一表人才的「顧蕾」，發出贊嘆聲，「你真有本事，可以拐到帥哥。」
顧蕾發出得意地傻笑聲，「我……蕾蕾長得清秀可愛、善良又大方，我對她一見鐘情。」
一旁的林淺之听得都快吐了。
她怎好意思這樣贊美自己？都不覺得難為情嗎？
清秀可愛他不否認，顧蕾的確長得挺甜的，但善良大方他就有意見了，她分明就是個白目又會趁火打劫的混蛋。
「你有眼光有眼光。」顧母比了個贊，「我女兒真不是我在老王賣瓜，她從小到大功課好、品行好，還拿過模範生，就是大學填志願的時候，不肯听她爸的話，一定要讀美術系，鬧了家庭革命，她爸一不爽，要她大學的學雜費還有生活費都必須自己出，別看她這樣，脾氣挺硬的，硬是自己扛。」
顧母雖然臉上寫著不以為然，但語氣卻是滿滿的得意，分明就是十分自傲女兒的自立自強。
林淺之聞言有些訝異，畢竟從外型跟言行看來，顧蕾一點都不像吃過苦的女孩，那傻乎樂天的模樣，比較像是被父母寵愛之下，嬌養長大的。
雖然他不是讀美術系的，但也知道讀這科系有多辛苦有多累，如果還要騰出時間賺錢，恐怕沒多少時間睡覺。
但她很有韌性、有毅力的撐過來了。
細想，莫非這也是不管他怎麼挑剔她，她也不曾屈服或離職的原因？
他以為她是甜美嬌弱的杜鵑，但其實是堅韌的木槿嗎？
「媽、阿姨……」顧蕾趕忙改口，「阿姨不是有偷偷贊助蕾蕾嗎？」
「這事她有跟你說啊？」顧母笑嘆了口氣，「我就偷拿自己的私房錢贊助一下，總不能讓她三餐都吃泡面吧？就她爸啦，兩人脾氣一樣硬，可見我沒有偷生，蕾蕾真是她爸的種。」
前面還挺感嘆地，後面立刻轉了畫風，一旁的林淺之只能無言。
果然是母女。
「阿姨，我們打算在喜宴的飯店直接幫你訂房，這樣你就不用太勞累。」顧蕾接過母親的行李。
哇，好輕。她想男人的力氣真不是蓋的，以前她幫阿母拿行李都覺得重得要命，懷疑里頭是不是偷塞磚頭，但用林淺之的身體提起這行李，根本小菜一碟。
「好啊，謝謝你，真是貼心。」顧母轉頭看向林淺之，「蕾蕾，你今天是怎樣？怎都不講話？」
「阿姨，她那個來身體不舒服。」顧蕾隨意想了個借口。
「第幾天了？」顧母問。
「剛來。」回話的又是顧蕾。
「第一天喔，那就還好。」接著顧母又道︰「這樣的話，明天就不用理我了，我自己找你阿姨去玩。」
見林淺之沒反應，顧母納悶的推了下。「你今天是第一天又不是第二天，干嘛一直板著臉？」
「其實我們出門前有小吵架啦。」顧蕾繼續掰著理由，「他不高興。」
「你脾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顧母數落女兒，「你唯一的優點就是樂觀愛笑，遺傳我的，不要老像你爸愛擺張債主臉，我肯定是上輩子欠了他很多錢才嫁給他。」顧母笑看顧蕾，「像你這樣子很好，笑臉迎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在干嘛的？」
「我叫林淺之，我們是公司同事，都是設計部門的。」顧蕾回道。
「那你畫畫一定也很好羅？」
「我還有得過獎。」顧蕾一臉臭屁。
她讀書時的確得過好幾次獎，除了校內的比賽外，外頭銀行、文具廠商舉辦的繪畫比賽她也有得過獎，靠獎金讓生活過得比較不那麼拮據，有更多時間可以畫畫。
「跟我家蕾蕾一樣優秀，難怪你們會交往。」顧母一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愛的模樣。
「要不要先走了？」林淺之無奈地想著這兩母女竟然可以就一個虛構的事聊得那麼開心。
「對對對！」顧母先反應過來，看著近乎「素顏」，只上了粉底跟眉毛的林淺之，皺眉道︰「你怎麼沒有化妝？還穿牛仔褲？這樣怎麼參加喜宴？」
「欸……因為他忘了今天要參加婚禮，加上剛才趕著出來，所以就這樣了。」顧蕾解釋。
「你今天是怎麼了？」顧母納悶的問，「什麼事都你男朋友代言，你是吃壞肚子喔？」
「他生理期啦。」顧蕾索性拉著顧母往停車場走。「我們先去飯店。」
「還好我有帶化妝品。」顧母沒放棄這話題，「等等記得上妝，素著一張臉能看嗎？你以為你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喔？」
「我覺得這臉不用化妝也夠好了。」林淺之沒好氣道︰「白白淨淨的沒有瑕疵，不需要化妝。」
顧蕾萬萬沒想到林淺之竟然會稱贊她的皮膚好，驚訝地看著他，
一察覺她訝然的注視，林淺之頓時覺得有些臉熱，口是心非的用嘴型道︰「敷衍你媽的。」
顧蕾雀躍的心頓時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原來總監只是不想化妝，所以才勉為其難用贊美來做為逃避的借口。
想想她家總監如此機車，在這公司待了兩年時間，啥時稱贊過她了？
答案是沒有！
講一句「做得不錯」，像是會要他的命似的。
顧蕾沒想到林淺之說的是真心話，只是不想在顧蕾面前承認而已。
以他的個性，不想化妝直接拒絕就好了，不需要作違心之語。
「這也是我生給你的，有什麼好臭屁的？」顧母臉上的表情，以及忍不住揚起的下巴角度，顯見她比女兒還要驕傲。
「對、對啦，蕾蕾沒有化妝也很好看。」好心情被毀的顧蕾皮笑肉不笑的。「我想再涂個唇彩就好了。」
顧母貌似思考了一會兒才恍然笑道︰「對啦，都有男朋友了，不用打扮了，哈哈哈哈哈……」語氣突然一轉為嚴肅，「你這樣會變成黃臉婆的，當心你男友拋棄你。也不看看人家條件這麼好，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又長得這麼高，不好好維持，會被別人搶走的！」顧母一一警告叮嚀「女兒」。
林淺之滿臉不以為然。
他的耐性已經快到臨界點了。
顧蕾看出總監不耐了，心想可不能讓他爆發開來，否則就麻煩了。
「車子到了！」顧蕾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喊，借此打斷母親的碎碎念。「……啊，不對，不是這輛車，是那一台！」
她加快腳步，讓母親不得不放棄說話，迅速跟上。
錯了三台車後，他們才來到正確的車子前面。
顧母少不了又是一陣叨念，念她怎麼連自己的車都會認錯。
林淺之拿出遙控器解了鎖，坐進駕駛座。
「你什麼時候會開車了？」顧母驚訝的問駕駛座上的林淺之。
「我沒有……」差點又忘了身分的顧蕾連忙改口，「她剛拿到駕照，現在要多多練習。」接著把後車門打開，示意母親坐進去。
「哎呀，不會出問題吧？」入座的顧母把安全帶扣好，面露擔憂。
「放心啦，他駕駛技術很不錯。」坐在副駕駛座的顧蕾轉頭對母親道。
「真的嗎？」還是一臉不信的顧母問，「這車你的喔？」
「他……對，我的。」顧蕾迅速點頭。
「你們薪水應該差不多吧？買這麼貴的車子，該不會貸很多錢吧？」這可是外國進口車，少說也要百來萬吧？
「全額付清。」林淺之淡聲道，踩下油門驅動車子離開停車場。
「他……我家經濟狀況還不錯。」顧蕾笑得勉強。
演戲真累啊。
「父母給的喔？」顧母又問。
「不是。」林淺之否認。
「對！」顧蕾立刻打斷林淺之，「我爸媽給的。」
林淺之自後照鏡瞪向顧蕾。
顧蕾立刻以眼神暗示他閉嘴，別講話，免得露餡。
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她薪水多少，林淺之目前的人設與她是同部門的同事，要說全靠自己的能力購買的，還全額付清，母親肯定不信，接下來至少還會有數十個問題在等候，干脆推給父母，爽快俐落、省了麻煩。
「噢。」顧母自此不再說話了。
後座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頓時有點詭異。
雖然終于不用應付顧母，但這樣的安靜讓林淺之還是感覺怪怪的。
他自後照鏡觀察顧母，發現她抿著嘴，垂著眼，像在生悶氣的模樣。
好好的怎麼突然動氣了？林淺之覺得莫名其妙。
抵達飯店，已經訂了房間的林淺之到櫃台拿了房卡，領母女倆上樓。
顧母一入房間就去上廁所了。
「你媽怎麼突然變得很沉默？」林淺之趁這個機會問顧蕾。
「我媽討厭靠爸靠媽族，所以她現在不喜歡你了。」顧蕾臉上寫著得意。
她每每擺出這種表情，就表示她做了什麼自以為棒棒的小動作。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破壞他的名聲吧？
「這樣我們『分手』她就不會對我嘰嘰歪歪，數落我的不是，斷定是我的問題才會分手，還要我去跟你道歉把你挽回。」
雖然明白她的考量，但明明房子跟車子都是自己賺來的，卻要被說成靠爸靠媽族，這個鍋他背的還是很不爽。
「總監，你別老是板一張臉，我的人設不是這樣的好嗎？笑啊！」顧蕾手扣上他的嘴角往上拉。
林淺之一把打掉她的手，回敬，「你也別那麼三八，我的人設不是這樣的。」
「你都一副我媽欠了你幾百萬的樣子，我不活絡氣氛行嗎？」顧蕾雙手環胸與他討價還價，「要不這樣，你用我的人設，三三八八的跟我媽說話，那我也可以裝高冷。」
「我不是高冷的人。」
「但你今天就一直這種屁樣啊。」
林淺之咬了咬牙，「怎麼到現在還找不到換回靈魂的方法，你還能這麼開心？」
「我沒有開心啊，我也很煩惱啊，但能怎麼辦？臭一張臉也不會換回來啊。」
她說的沒錯，林淺之心里也很清楚，但他實在沒法像她一樣樂觀處事。
要是一直換不回來，星期一上班就麻煩了。
星期一事情最多，光是會議就好幾個，總不能讓她去主持吧？
林淺之真不敢想像她會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
甚至像今天一樣，把他的形象破壞殆盡。
他頓時覺得胃疼。
從廁所出來的顧母剛好看到林淺之單手捧著胃，眉頭深蹙，很是難受的樣子，她立刻奔到林淺之面前，關心詢問，「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痛？」顧母還以為是大姨媽的關系。
「嗯。」
「止痛藥呢？有沒有帶？」
他搖頭。
「你快去幫她買止痛藥，蕾蕾只要那個來，就會痛得死去活來。」她催促一旁的顧蕾。
「我、我去嗎？」她怎麼放心讓林淺之跟母親獨處？
而且她那個又還沒來，就算今天真的來了也只是第一天，照理不會肚子痛的啊，難不成林淺之在演戲？
顧蕾想了下頓時明白了。
他在演戲逃避晚上的婚宴啊！
該說林淺之聰明嗎？
可是她很想參加晚上的婚宴啊，她跟表妹很久不見了捏，嚶。
「對啊，你跟她交往還不知道她的身體毛病嗎？」顧母不滿問顧蕾。
「我、我們才剛交往沒多久……才幾天。」
「我現在不跟你計較這個，你快點去買止痛藥回來……對了，還有暖暖包。」
「我沒那麼嚴重，不用吃止痛藥。」林淺之擺手。
剛創業的時候因為壓力過大染上神經性胃痛，後來只要他覺得壓力大就會復發，只是沒想到，他現在是在顧蕾的身體里，這毛病也會跟著靈魂一起帶過來。
這家伙肯定不知道什麼叫壓力大、什麼叫胃痛吧？
「什麼叫沒那麼嚴重！」顧母火大的推著顧蕾，「快去啊，還杵在這干嘛？」
「好、好吧。」她以口型對林淺之說，「我馬上回來。」
林淺之對她快速微幅搖了兩下頭，眼神拜托她別走。
他才不要跟顧母單獨相處，她實在太聒噪了！
況且這胃疼過一會兒就好了，要是單獨跟顧母在一起，才真的會痛死啊。
顧蕾尷尬笑了下，瞟了下母親，做了一個「我很快回來」的手勢，轉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