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瑕,你出來,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從京城趕來,你不能不見我,我鳳未央今世今生非你不嫁,你要敢不娶我,我一頭撞死在你君家大門口,死也要當你的妻……」
面對這番喊叫,君無瑕連從榻上起身的意思都沒有,他已經有主了,可沒興趣再被逼婚,形同入贅到鎮南王府。
那日君無瑕送心上人回家,半路遇上前來尋女的季天魁,半句沒多說就開門見山求親了,把「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老父親驚到變啞巴了,張口結舌「啊」了老半天。
接著無恥的趁著季天魁震驚時,把話說得天花亂墜,把老丈人哄得腦子一團亂,听人說了聲「好」,他也應好。
等回過神來季天魁才愕然發現自己被糊弄了,急得抓耳撓腮不想認這門親,寒門小戶怎麼匹配得上高門貴公子,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女兒,而是高門世家規矩多,又往往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自己又無法當她後盾,女兒進門後怕是會受委屈,受了委屈自己也沒辦法替她出頭。
誰知只有更無恥,沒有最無恥,君無瑕這廝居然有備無患,早早把婚書擱在身上,時時刻刻想著把佳人拐上手,季天魁一時昏了頭被他三言兩語哄騙,蓋上指印,讓季天魁想悔婚都來不及。
好個哭笑不得的婚約,太兒戲了,讓人無言以對,除了腦子有病的君無瑕外,沒人笑得出來。
「她要去哪個君家撞牆,是護國公府、護國將軍府或小舅府上,她一個人能一分為三嗎?還是一人切三段,一府分一段;還是先撞護國公府,不死,再接護國將軍府,再不死,三撞小舅府邸,應該死了吧!若不死就冤了……」白痛了。
不用問,這麼沒腦子的話肯定出自顧寒衣嘴巴。
一般人想到的是別讓她死,趕緊將人拉住,別為了婚事不成而輕生,年紀輕輕要想開些,不要枉送性命,或要是真死了可如何是好,怎麼向鎮南王府和福王妃交代,這可是他們的心肝肉,哪能有一絲閃失。
又或者想說怎麼鬧到要一頭撞死,沒那麼嚴重吧!君家三兄弟全是不好惹的刺頭,兩方若是對上了,那是拿斧頭砍石頭,誰硬還不曉得。
「她不敢撞,頭會痛。」不過是放話威脅而已。
「也對,像她那樣嬌生慣養的人哪舍得死,擦破一點皮就大呼小叫,活似挨了幾千刀,真要去撞我還高看她三分。」鳳小胖慣會裝模作樣。
歐陽晉挑眉,「人都死了才三分?」可見也是個沒心沒肺的。
「至少我會去上香,多燒點紙錢讓她一路好走。」這也算仁至義盡了吧!沒往棺材潑糞已經算是手下留情。
鳳未央瞧不起顧寒衣,嫌他武人粗鄙,顧寒衣對鳳未央沒好感,覺得她太嬌氣,像頭豬,兩人從小互看不順眼,一見面就打,快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若非顧寒衣和君無瑕是甥舅關系,不然鳳未央早找人殺了他。
「不怕她做鬼來纏你,拖你下去和她作伴?」歐陽晉信奉鬼神之說。
聞言,顧寒衣哈哈大笑,「要纏也是纏我小舅,他才是她死也惦記的人,我算哪根蔥、哪根蒜,比不上小舅一根寒毛……噢!誰扔我,偷襲非好漢,快站出來,我保證留你全尸。」誰這麼黑心,用吃過的棗核丟他後腦杓,都腫了小包。
「你要留我全尸?」他先把他打成殘廢。
一見君無瑕的冷眼,顧寒衣安靜了,他能跟小舅叫板嗎?只怕直接被打個半死送回京城,府里娘親的河東獅吼還要吼得他耳聾。
「真讓她日日在外頭鬼吼鬼叫嗎?我和我爹都出不了門。」悶在家里的季亞襄快受不了,瞪向某位躺著吃棗的大爺,氣惱他招了個大麻煩讓人心煩。
鳳未央一到奉春縣就被趙琥送進縣衙,她一見心上人,那是歡欣鼓舞,心花朵朵開,又使出纏字訣逼他娶她,跟前跟後,連去茅廁也跟。
君無瑕也絕了,直接住進未婚妻家,你看桃花舞春花,我見杏花白、李花紅,詩情畫意影雙雙……當然不可能,他被季亞襄用掃帚打出去,鞋還掉了一只。
那他現在為何能住進來?主要是因他臉皮厚呀,前門不通走後門,還收買關曉彤當說客,竟然達成了目的。
但是他來了,鳳未央也要來,仗著郡主身分要將季家人趕出自家門,還砸毀了不少家具和器具,甚至樹上沒剩下幾顆柿子的柿子樹也慘遭風暴侵襲,被鳳未央的鞭子抽得枝斷干折,只剩半截樹身。
氣不過的季亞襄也不管胳臂是不是揮不過大腿,一張狀紙告上衙門,以損毀、私闖民宅罪名狀告當朝郡主。
君無瑕接下狀紙,自個兒為證人,當場棒打郡主十大板,並押入大牢先關上三天。趙琥怎可能讓她被關,憑借郡王身分把哭哭啼啼的表妹帶回住處命令侍女上藥,休息三日又回縣衙,表示服完刑了。
打過一次就怕了的鳳未央一步也不敢再踏進季家,只能在門口高喊撒潑,不讓季家人進出,不過她的圍宅法根本不奏效,隔壁關家成了季家後院,買菜買肉買柴火學關曉彤爬牆,爬到最後都爬出心得了,牆的兩側各放了一架木梯,爬上爬下多方便。
而知縣大人住季家,他的手下們也都到了,把季家當縣衙辦起差事,還有衙役進進出出,把喜靜的季亞襄逼到快崩潰。
「襄兒乖,別惱火,她蹦不了幾天,你再忍一忍。」君無瑕模模她的頭,順順她的毛,炸毛的她眉目特別靈動,讓他百看不厭。
……說句實話,他是有意為之,為了看見季亞襄豐富的表情,滿足自己的樂趣,他放縱鳳未央的無理取鬧,好看見季亞襄皺眉、嘟嘴、揮鼻、嗔怒和瞪人種種模樣……
季亞襄一把揮開他的手,「別當我是三歲孩童哄,我知道你有本事擺平她,如果她不走,我走。」
明明她什麼也沒做,卻被當成死敵看待,那種被人仇視的感受並不好受。哎呀!小貓兒發怒了,怒視人的眼神太有趣了。
雖然還沒逗弄夠,君無瑕卻也知道季亞襄委屈了,趕緊安撫,「咳咳!你也曉得我在查福王的罪證,咱們要裝出被煩得焦頭爛額的樣子,不讓別人發現我們兵分兩路,另有盤算。」
季亞襄眉毛揪在一起,「一定要在我家嗎?不能轉移陣地?」像坐牢似的日子還要忍受多久,她想悔婚。
自從認識君無瑕,季亞襄發現她的耐性越來越低,在鳳未央出現後更是瞬間歸零,原本的清冷性子變得火爆,開始吼人。
「換了別人會有效果嗎?」他一針見血地問。
「……」她忍。
「小琥子以為讓娉婷郡王來擾亂我們便能順利運走銀子,分身乏術的我只能認了,眼睜睜看他扳回一城。」不錯的計謀,圍魏救趙,可惜他早已經看破。
「你真讓他把銀子全拿走了?那是朝廷的。」歸入國庫以養萬民,不能落入私人手中。
君無瑕坐起身子,輕擁她腰身,柔聲道︰「放心,一兩銀子也搬不走,他敢跟我玩心眼,我讓他全盤皆輸,我的眼皮子底下是一只蚱蠕也跳不過去,誰來誰放在架子上烤。」
看不慣兩人堂而皇之的打情罵俏,至今單身未娶的歐陽晉不禁開口壞人好事,「季姑娘多慮了,我等已向荊州都指揮使調來千名兵士,在石頭山周邊設下關卡,許進不許出,車輛要通過必須先檢查,若有違禁品一律沒收。」來歷不明的銀子絕對收繳,不放過一塊銀角子。
「連軍隊都用上了?」她咋舌,這麼大陣仗,真要大開殺戒?
感到震撼的季亞襄第一次覺得君無瑕不簡單,本以為他計劃的秋游只是心血來潮,看起來無所事事,任性妄為,可原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每一步棋像是早已看見結局似的走得穩妥,既狡猾又陰險,把人圍得寸步難行。
這就是高門公子和平民百姓的差距嗎?
一般人想的是三餐溫飽,家有存糧,而他卻是思考著國家將來,走一步看十步,連日後的方方面面都想到,同樣是用腦卻有不一樣的結果。
難怪人人都仰慕世家,想要聯姻嫁娶,百年傳承培養出菁英,所受教育的等級不一樣,看事情的眼光也就大不相同。
「根本是公報私仇,小舅哪是為朝廷著想,分明是趙琥開罪了他,他把原來的誘改成圍,誰知道他使出下流手段逼迫都指揮使楊傾風出兵相助!小舅就是唯恐天下不亂,非要攪亂一鍋粥。」顧寒衣滿嘴抱怨,他不想小舅為了一個平民女子而毀了自己的前途。
他們一開始是想坐收漁翁之利,讓趙琥替他們做工,出人出力開挖銀礦和治煉,他們在後面撿便宜,坐享其成,而今小舅卻改了主意,要把人一鍋端了,這樣誰來挖礦?
難不成小舅自個兒去?
這是顧寒衣不滿的地方,有人代勞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徹底撕破臉,要是趙琥真的罷手不理,那該由誰去接手礦場,會不會和福王府那邊正面交手,造成更大的沖突。
「呵!你說說看我為何不能公報私仇,我看起來像干正經事的人嗎?」不講道理耍陰招不就是世人對他的看法,若他一板一眼的做事怕會嚇死不少京中的老頑固吧!
順心而為才是他的本性,若要憋著氣看人臉色,那他就不叫君無瑕了,他要做的是把人踩在腳下,听人申吟。
「小舅,你別太護著她,她根本配不上你。」
顧寒衣口中的「她」指的是季亞襄,他的想法便是名門大戶的想法,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聯盟,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地位相對,季亞襄的出身是一大敗筆,會拖累地位高的小舅。
君無瑕神色一厲,「我的女人我不護著,你要我護外面的瘋婆子嗎?看來你們是打出奸情了,明兒個我就奏請皇上為你賜婚,忠義侯府嫡次子與鎮南王府娉婷郡主真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
顧寒衣一听當場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求饒,「別呀!小舅,我錯了還不行,你千萬不要把我往坑里推。」鳳未央是個坑,無底大坑,一下去就爬不上來,生不如死呀!
「這不是你說的門戶相當嗎?鎮南王肯定樂意讓女兒奉旨成婚,綁也要綁著她拜堂,絕不會錯過你這位女婿,手握兵權的忠義侯是忠君一派,誰也無法拉攏,唯有從他的子佷輩下手。」
顧寒衣一張俊顏慘白如雪,「我真的知道錯了,小舅,你和小舅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美眷,我是羨慕嫉妒才說了胡話,你就原諒我對你的嫉妒心,貌美如花的小舅母才是你的良緣,一生一世白首到老,恩愛兩不移……」
听著他不重復的溢美之詞,君無瑕是一臉享受,理所當然的接受,而季亞襄是滿臉窘迫,雞皮疙瘩一粒一粒的冒出來,暗忖這兩人真是甥舅,沒得懷疑了,一不要臉真的是萬夫莫敵,用惡心就能殺死十萬大軍。
君無瑕听爽了才又開口,「知道我收到的皇令是什麼嗎?四個字,牽制福王,牽制是什麼意思不用我解釋吧!」不是滅了,而是留人余地,皇上還是顧念對皇叔的舊情,想放他一條生路。
皇上是先帝長子,福王是先帝幼子,兩人年歲實際上差不到十歲,先帝即位時對這位幼弟並不看重,因此福王年幼時常受到宮人欺負,和不受寵的皇上莫名的交好。
叔佷之間有一段頗為深厚的情誼,互相約定要照顧彼此,不管誰日後出了頭都不忘舊時情,可是福王去了封地後就變了,後來皇上繼位,他更是絕口不提當年事,反而一味的以皇叔身分自居,時不時的哭窮叫苦,從皇上身上索取他不該有的東西,甚至認為皇上的位置該是他的。
皇上念舊,忘不了昔日的相扶持,可人變了就是變了,無法回頭,他的仁慈給了別人得寸進尺的野心。
顧寒衣低呼,「皇上只要你牽制福王?」居然是這個,他一直以為福王有謀逆之意,皇上想借此一舉拔除。
不僅顧寒衣做這般猜測,寧煜、歐陽晉的想法也相去無幾,他們整日絞盡腦汁想的是如何扳倒福王,讓他伏法,交出封地,回京斬首示眾。
揚眉一笑的君無瑕玩著未婚妻潔白小手,光滑如脂的手背再無一絲針刺的痕跡,「只要不讓福王有叛亂的機會,要怎麼做由我,皇上要的是打消福王的妄念。」
不謀逆犯上便有可容之地,反之,壓制、壓制,絕對的壓制,壓到他沒辦法再生異心,只有臣服。
「皇上這是在養虎為患嗎?」第一個不贊同的是寧煜,身為寧相之子,知道家族曾經內斗險些覆滅,他更明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一旦心生邪念是斬不斷,只會變本加厲而非懸崖勒馬,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一日不除都有遭虎撲的危險。
君無瑕笑了笑,「他只是心不夠狠。」
慈不掌兵,所以皇上只是「仁」,而非明君,守成足矣,開疆闢土這種事他做不來。
但他不覺得仁慈是壞事,因為皇上的仁慈,君家才會一直平安無事,獨享尊榮,盡管有不少所謂股肱大臣慫恿皇上除掉君家三兄弟,以免功高蓋主,皇上卻始終不為所動。
皇上重情,他不想孤家寡人,身在高處不勝寒。
「心軟是為君者最不該有的感情……呃!我是說皇上以仁善治國,善風可行。」寧煜月兌口一出,立即驚覺眾人的眼神不對,他趕緊改口,贊揚皇上的仁德。
「我不懂朝堂的事,也不會問你們怎麼做,不過門外那位郡主總要想辦法解決吧!整天吵吵鬧鬧的,她不煩,街坊鄰居都煩了,我也沒辦法出門做事。」季亞襄想的是剛建好的義學,以及準備中的義診。
當初君無瑕交給她十萬兩子,她用來在城外買了一塊地,建足以容納百棺的義莊,現在的棺木已有二十口,是辣寡孤老和買不起棺木的貧窮人家以及無名尸,由一對孤苦無依的老夫妻負責打理,收些微薄的香燭錢。
而義莊後頭有座佔地百畝的山丘,規劃為墓園,仿現代墓葬修整成梯狀,有門牌號碼,一座墓一座墓排列整齊,有專人修剪草木和打掃,入土時要登記,不允許任意安葬,免得成了亂葬崗。
修建完成後,因為太美了,有涼亭小橋和種植花木,景致宜人,竟有些城里的富裕人家也想將先人遺骸葬于此處,私下花了銀兩想打通關節,但都無功而返。
同時也建了慈愛堂,收留棄兒、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和老人,不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因此季亞襄又從十萬兩銀中撥出一筆款項,添置百畝官田、種子、農具、牛,一應俱全,被收留者自行耕作,自給自足不求人。
「襄兒,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絕對支持。」君無瑕沒二話,老婆還沒娶過門呢!一定要順著。
「就算我揍她一頓?」季亞襄試探他的底線。
君無瑕笑了笑,「還是不要,她好歹是先帝封的郡主,這個面子得給。」除了身體上的傷害外,一切隨意。
「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該讓人瞧瞧正宮的魄力,不是軟柿子任人捏。
想到之前家里遭受的破壞,胸口憋著一口氣的季亞襄目光清冷的走出屋子,在院中敲著和關家相鄰的牆。
「襄襄姊,你找我?」關曉彤的小腦袋從牆頭冒出。
「我來拿我要你準備的東西。」
關曉彤一听,倏地興奮起來,「要不要我幫你,很重喲!」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她不是柔弱女子。
關曉彤略感失望,「好,我去拿,你等一下。」
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重物拖動聲,等了好一會兒才听見關曉彤氣喘吁吁的聲音。
「襄……襄襄姊,我全拿來了,你接過去。」天呀!好重,她兩條胳臂差點拖斷了。
沒人知道是何物,只瞧見一個接一個的木桶遞過牆頭,上面蓋著蓋子,里面有搖晃聲,看起來不輕。
女人的戰爭,開打了。
「無瑕哥哥,你快出來瞧瞧未央,我為你茶不思、飯不想的都餓瘦了,你忍心看我為你苦苦相思,終日郁郁寡歡,為伊衣帶漸寬,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茶不思、飯不想?
那一口蹄子、一口雞腿的人是誰?
鳳未央是吃不下白米飯,因為她只吃肉,肉是主食,偶爾吃點珍珠米熬的肉粥,無肉不歡的她最愛肉湯,所以也不喝茶,她嫌茶湯澀苦,不如蜂蜜水好喝。
她是享受慣了的人,不可能吃苦,因此所謂的叫門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她在季家門口擺了一張鋪錦的長榻,半坐坐倚的靠在羊脂白玉靠枕上,上頭是珠串垂蘇的桃紅色華蓋,遮陽擋日。
光是身側服侍的人就有十來個,這還是季家住的巷子小,沒法進太多人,不然百來個還算是小場面。
「……是不是那個妖里妖氣的小妖精勾住了你,才讓你對我不理不睬,你怎麼可以為了她拋棄為你一往情深的我,我好苦哇!嗚嗚……你好狠的心,喜新厭舊,移情別戀,辜負我對你的情深似海,你……哇!什麼東西……惡!好臭!快弄走、快弄走,臭死了……」
坐累了的鳳未央下榻走動,她走到季家門口便抬腳一踹,先前打板子的仇她還記著,恨不得把季亞襄殺了。
可是她的腳才一抬起來門就往內拉開,不等她耍橫張口大罵,一桶腥黃帶紫黑的惡臭物當頭淋下,驀地她放聲大叫。
「哪個小妖精,是說我嗎?」提著一個桶,季亞襄站在門邊漠然地看著直跳腳的女子。
「你……你潑的是什麼,我要殺了你,非殺了你不可……」鳳未央又怒又覺惡心,臭,太臭了,一身臭烘烘的。
「隔夜飯,又稱餒食,擱了好些天,本來要拿去喂豬的,沒想到不小心弄翻了,真是有點可惜。」
也活該她倒楣了,好死不死的站在門口,天意如此,怨不得人。
季亞襄本意是將混著湯水的艘食桶擺放在前門,將蓋子打開散發臭味,用惡臭的氣味將人燻走,省得天天來門前喊話,讓巷子里的住戶不堪其擾。
誰知拉開門的瞬間一道黑影撲近,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啟動,她不加思索的提桶一潑,本能的防護和攻擊。
听到女人的叫聲她也嚇一跳,怕波及路人,再一看,心中呵了一聲,頓時有消氣的感覺,潑得好。
「什麼,喂豬……你敢說本郡主是豬!」鳳未央尖叫,這狐狸精分明朝她潑餒水,竟敢睜眼說瞎話,以為有人護著她就不敢下手。
已經瘦很多的鳳未央還是略顯豐腮,與季亞襄縴柔身形一比,那就一個字形容︰胖。
曾經很臃腫的人最忌諱與豬相提並論,听到這個字眼不由自主的厭惡,卻又套到自己頭上。
「郡主在侮辱豬,要是豬長成郡主這樣是賣不到好價錢。」
季亞襄的意思是不夠肥,油脂不多,得再養養,但听在鳳未央耳里又是另一層含意。
「你敢說本郡主丑——」
「丑不丑因人而異,而以你現在的模樣,說是美人也沒人相信吧!」季亞襄不明白對方的邏輯,都已經渾身狼狽到不能見人了,她不趕快找個地方洗漱一番,換下滿是酸臭味的衣裙,還有心情與她爭執?
「說我丑,我讓你更丑。」她啪地拍掉侍婢拿手絹為她擦拭的手,對著她身後的侍衛大喊。「給我把她的臉割花,割到沒有一塊好肉,我看她用什麼勾引男人!」
「是。」
「你傷害他人可是違律,你……」真來?強權眼中真沒王法,她何必白費口舌。
季亞襄沒把話說完,鳳未央一聲命令,侍衛立刻上前,抽出腰際的佩刀就要動手,見狀的季亞襄也來氣了,順手又把幾桶餒水往外潑,潑得一個個像娘兒們似的跳腳,慘叫連連。
「找死——」
其中一名不慎吞下餒食的侍衛大怒,跟在郡主身邊本就不是良善之輩,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事可沒少做,有恃無恐的他根本不在乎螻蟻的賤命,得罪郡主死不足惜,他手中的刀用力劈下,不留半絲余地。
沒料到對方真會動手殺人的季亞襄以為在劫難逃了,只會兩下防身術的她怎麼能應付會武功的人?她驚愕的睜大眼,想著會不會一閉眼又回到她的年代。
「我看你才是找死。」
伴隨著男人的厲斥,驟地,身子一輕,像是突然飛起來,腰上多了一只男人的手,熟悉的氣息將她整個包住,頓時心安的往上一瞧。
「我差點就死了。」季亞襄明明是在埋怨他惹來的桃花債,可是一開口甜軟得像在撒嬌。
「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君無瑕笑著安撫懷里的小女人,眼底一抹陰沉一閃而過。
「那侍衛……」
季亞襄扭頭一看愣了愣,那名要殺人的侍衛被君無瑕一腳踹胸往後飛去,插在對面人家的牆上,整個人對折嵌進牆內,頭、手、腳在牆外,彷佛離水的魚拼命在擺動魚鰭,想從牆洞中出來,但他就是出不來,四肢晃呀晃的,情景荒謬又驚人。
武俠小說中一腳踢黏在牆上,她一直以為是夸大其詞,不可能有這種荒謬事,可今天真的開了眼界。
「死不了。」死太便宜他了,敢動他的女人,那就嘗嘗想死不能死的滋味。
「無瑕哥哥,你終于肯出來見我了,未央好想你……啊!哪來的風……扶住我……快扶……」
砰的一聲,因為實在太臭了,沒人敢靠近,鳳未央重重跌落在地,痛得她差點爬不起來。
這時怕被鞭子抽的侍婢才來到身側,將帕子覆在手上將人扶起,沒沾染穢物。
「誰家的丑女人,這麼丑想嚇死我家襄兒呀!還不抬回去關起來,嚇死人是要償命的。」對鳳未央口氣凶惡,一低頭,君無瑕語氣輕柔,「莫驚、莫驚,丑人多作怪,一會兒酒鹽米驅邪。」
太髒了,得清干淨,省得穢氣。
鳳未央委屈得不行,「無瑕哥哥,是我呀!我是鳳未央,鎮南王之女,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們一起游過御花園,你說我長得很福氣……」她第一眼看見美玉一般的他就喜歡上,心里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福氣……躲在門里偷看的顧寒衣幾人噗地笑出聲,不好說人胖的時候,便換個方式說人長得福氣,她卻真當成贊美了。
君無瑕冷漠趕人,「我跟你不熟,哪來哪回去。」
還游園,他是被太後叫進宮,前往慈寧宮的途中路過御花園,被個小胖妞撞疼了腰,她一直纏著他不讓他走,他只好隨口一哄把人騙走才得以月兌身。
一山還有一山高,臉皮厚得和君無瑕有得比的鳳未央不知此時的丑態,還搔首弄姿地拋媚眼,「我跟你熟呀!我跟父王說過了要嫁給你,你跟我回去成親吧!」
呃!好傷眼。
季亞襄打了個激靈,有點發寒。
以為她冷的君無瑕將披風一月兌披在她肩上,看得鳳未央眼都紅了,更加痛恨搶她男人的妖精。
「我訂親了,有未婚妻。」他說時的眼神充滿柔情,讓人感覺到他真的很中意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我不同意。」鳳未央大吼。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她算哪根蔥哪根蒜,與他無關的外人憑什麼干涉他的私事。
「不行,她配不上你,全天下只有我娉婷郡主與你最相配,你是我的,別的女人休想從我身邊把你搶走。」她要的,就是她的,姑母說過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也為她摘來。
君無瑕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這樣死纏著他,他對她始終是拒絕的,此刻言語越發刻薄,「呿!你少往臉上貼金,我君無瑕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女人,哪里和我都相配,你這頭豬,圓潤的滾了吧!」
鳳未央惱得漲紅臉,「我是福氣不是豬,我一定要嫁給你!」
她說著瞪向季亞襄,「還有你,臭女人,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我告訴你,我是郡主,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以為得罪我還能活多久,我要把你折磨死,把你的臉皮活活剝下來……」
君無瑕聲色俱厲地吼道︰「鳳未央!」竟敢威脅他的襄兒。
鳳未央格格的笑,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配合她說的話更顯瘋狂和可怕,「無瑕哥哥你別急,等我生剝了她之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少了她的蠱惑你便會回過頭愛我,我將帶著十里紅妝嫁給你,讓所有人都羨慕我們……」
因為得不到才更想得到,鳳未央向來要什麼有什麼,因此對想要的東西異常執著,一旦無法得手便會想盡辦法去獲得,慢慢地,有些瘋癲了。
鳳未央病了,但沒人發現,太多的寵愛助長她的氣焰,以致于越病越重,把君無瑕當成她的所有物,只要有他一切都會好轉。
「怒傷肝,別為了她的話而大動肝火,她也就口頭上說兩句氣話,真能把我生吞活剝了不成?」
季亞襄相信鳳未央真會做到,女人的嫉妒是一把利器,既傷人也傷己,可是她擔心君無瑕氣過頭,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遭到鳳未央背後兩座王府的報復,便還是開口安慰他。
「襄兒,別小看了她,能把溫文爾雅的我逼到離京,可見那不是人呀!」他輕嘆口氣,感概萬千。
還好意思自稱溫文爾雅,太不要臉了。
這麼一吐槽,季亞襄心里輕松了些,笑著說︰「我有個法子可以治她。」
「真有?」他挑眉,臉上帶著疑問。
季亞襄取出一面手鏡,鏡面對向鳳未央。
女人再怎麼氣憤,一看到鏡子都會忍不住看一眼,瞧瞧自己的模樣,鳳未央也不例外,眼角瞄了一下。
這一瞄,她驚得捂胸,心想這女人是誰,真丑!繼而放聲大叫,要人把鏡子砸了,她不要看見鏡中的自己。
季亞襄本以為鳳未央看見自己形容狼狽,為了維護顏面和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會慌忙離開,卻不料對方跟君無瑕一樣,想法截然不同。
也許是惱羞成怒,胸口的怒意像波濤一樣的涌出,鳳未央看季亞襄的眼神像在看死人似,充滿冷意。
她咬牙切齒地說︰「殺、了、她,我要她死,她若不死,你們就去死,鎮南王府不養廢物,她,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