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秦襄兒也不小了,翻過年就要十八,所以陳家也很干脆,應下了蕭遠航臘月迎娶,距離也不到幾個月,這可不就忙了起來。
第一次賣紙的分成,秦襄兒全數交給了曹秀景,讓曹秀景替她置辦嫁妝。
曹秀景也不推辭,一力攬下,但秦襄兒不知道,這些錢陳家全讓她壓箱底了,另外陳家再拿出五十兩銀,替她在鎮里買下十畝良田,讓她以後可以收田租,還替她買了一副珍珠頭面,樣式並不華麗,但在這一帶絕對是好東西了。
而秦襄兒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想去鎮上就去鎮上,她得將嫁衣蓋頭什麼的全繡出來。這陣子曹秀景也不讓她上灶和干活兒了,有客人來就把她趕到房間去,讓她在房間里養著。
秦襄兒知道長輩的好意,便听話的要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唯獨在教授村里幫工如何做新紙這個部分她從不假他人之手。
也就是說,蕭遠航已經很久沒能見到秦襄兒了。
臘月嫁女已經匆促,但度日如年的蕭遠航恨不得早一日成親,免得日日夜夜受著這相思之苦。
幾次拜訪都不得見,他只能讓小舶透過福生替他傳傳紙條、遞遞禮物,問問她最近在忙些什麼,而他自己也從曹秀景這里得到了一件秦襄兒做的棉襖和一雙鞋,樂得他幾乎找不著北。
陳家這里忙著辦嫁妝,蕭家那兒卻是兩眼一抹黑,成親事宜多如牛毛,蕭家兩兄弟直接被各種習俗弄懵了,有心想找許大娘再幫幫忙,但太白湖水剛退之後的休漁期間是船廠最忙的時候,蕭遠航有時自己都月兌不開身了,做為管事的許大娘自然就更沒空了。
忙過這一陣之後又要為過年做準備,許大娘更是焦頭爛額,蕭遠航就完全不敢麻煩她了,就是許大娘自己過來問,他也不好意思的推拒,畢竟船廠里她還有正事要辦,誰叫他想在臘月迎娶佳人,只能面臨這種求助無門的情況。
最後還是許大娘提醒了他一句,反正男方要準備的就是聘禮和新房,聘禮她能給他列一張單子,照本宣科就是,至于新房,向來都是請女方家人過來布置的,他可以直接去請曹秀景,其間有什麼不懂的,就一次問明白。
得了這消息,蕭遠航覷了空又去請曹秀景及陳大力,在他左顧右盼仍未能見到心愛的人兒之後,也只能將陳氏夫妻請到自家,將自己對婚俗一籌莫展的事坦誠以告。
曹秀景剛坐上蕭遠航那艘大船時已然嘖嘖稱奇,來到蕭家,看到蕭家的光景,卻是啞口無言。
倒不是蕭家如何破落,相反的,蕭家挺大的,是陳家的兩、三倍大,有著寬敞的前後院,屋子本身是青磚瓦房,修得堅固又齊整,然而令陳大力及曹秀景詫異的是,這麼大的房子,居然什麼都沒有,偌大的前院一片空蕩蕩,只有一棵榆樹,牆邊放著一些蕭遠航造船的工具,那地面平得拿來曬谷子都可以。
陳大力本能的蹲下來模了一把蕭家前院的土,然後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听說這一塊以前是河道,這底土可是以前留下來的河底淤土,翻上來種點菜蔬肯定好,就這麼空著可惜了啊……」
蕭遠航尷尬地笑道︰「我也覺得可惜了,但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船廠,小舶還小,現在又上了學堂,所以沒人能侍弄菜園。」
「襄兒雖不是鄉下出身,但這一年多也隨我學了不少農事,要是她來種肯定沒問題。」曹秀景若有所思地道。
「若是襄兒想種,那我就替她松地肥土下菜種,她只要澆澆水種著玩就好,橫豎不靠這個吃飯。」蕭遠航連忙說道,他可舍不得那嬌滴滴的姑娘拿鋤頭!
曹秀景滿意地點了點頭,兩人又隨著蕭遠航進到屋內。
這屋內的情況比外頭好些,正屋桌椅櫥櫃齊全,用的還是棒木那樣的好木頭,就是有些空蕩蕩的,連個茶壺茶杯都沒有,在這樣微涼的天氣,看上去有些蕭條。
這回不用陳氏夫妻開口,蕭遠航自己也覺得挺不像話,模模鼻子說道︰「因為我大多在船廠里,要用什麼廠里都有,家里就沒再添什麼東西……」
「你新房里不會只有床吧?」曹秀景表情有些難解。
「……」蕭遠航干笑不語。
兩夫妻見他的這反應,問明了新房是哪間,便逕自走進去看,然而只是粗粗這麼看一眼,不僅曹秀景,連陳大力都無言了。
真的只有一張床,連鋪蓋都沒有,他老兄穿過的衣服,隨隨便便堆在了床角,只有一件整整齊齊疊起來放在床頭的,是秦襄兒做的棉襖。
這蕭遠航為人實在又可靠,但活得也真是粗糙,就連陳大力都知道,至少還要有個衣箱放衣服吧,否則他的衣服都放哪里?
這屋子里有四間房,曹秀景沒有一一去看,心里存著一種不妙的感覺直接走到了後頭灶間,果然不出她所料,有個大碗櫥,鍋子擦得鏗亮,菜刀案板都有,只是除了這些工具,連根菜葉都看不到,更不用說米醋鹽油這些東西了,灶里甚至干干淨淨,顯然沒在使用。她直勾勾看著蕭遠航,在後者解釋前開口,「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大多在船廠里,小舶上學堂,你們一日三餐都在船廠或學堂解決了,所以這廚房什麼食材調味品都沒有也是很正常的?」
「有鹽的,有鹽的。」蕭遠航邀功似的由碗櫥里取出一罐鹽。
這要是自己兒子,她可能已經一巴掌朝他後腦杓下去了。曹秀景哭笑不得地道︰「這麼大概一看,我也看分明了。你的院子要種菜,就要買菜種,還有翻地的鋤頭和割草的鎌刀,還有你的正屋總要有茶具吧?新房里添個梳妝台,最好再加個繡架,喜被喜帳在成親前一日我們會拿來。最後就是灶房,柴米油鹽醬醋茶,你一樣都沒有,成親之後準備吃土過活?還有鍋碗瓢盆也都要添置一套……」
曹秀景絮絮叨叨說完一堆,蕭遠航也認真地听完,他拿起勺子在水缸里舀了勺水,遞給了曹秀景。「景姨你先喝口水,我去交代點事情,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飛快地跑了出去,留曹秀景與陳大力面面相覷,對這個活得粗枝大葉的爺兒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至少我知道了這家伙家里沒杯子是怎麼喝水的。」曹秀景沒好氣地叨念了一句,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水,才覺得心氣消了點。「還別說,這水挺甘甜的,不愧是咱們荊山流下來的水……」
兩夫妻聊著聊著就逕自出了灶間。
灶間再往外就是後院,曹秀景有些咋舌的看著這個寬廣不下于前院的後院,而且也一樣的空曠。
陳大力老毛病又犯了,模了模地下的土,不由搖了搖頭。「遠航是真不會過日子啊,這麼好的房子和地,就這麼白白放著。」
曹秀景吁口氣。「幸好咱們襄兒是個會過日子的,就盼著她嫁進來之後,這屋子能有一點改變吧。」
夫妻兩人閑話好一陣子,肚子都有些餓了,都不知過了多久,蕭遠航卻還沒回,正納悶他去了哪兒,就听到前院傳來了聲響。
兩人連忙繞過屋子走到前院,卻發現蕭遠航領著一群壯漢,一人扛著一樣東西,浩浩蕩蕩的進門了。
「那個……農具放前院。」蕭遠航隨手指了個地方,那個扛著鋤頭與鎌刀還拎著一把菜種的人,馬上把東西卸下。
「梳妝台和繡架搬到我房里去,茶具擺正房桌上,鍋碗瓢盆放在灶間的大櫥子里,醬料油醋什麼的擺灶上就好……」
曹秀景與陳大力傻眼的看著一群小伙子來來去去,就把空蕩蕩的蕭家填得有了些煙火氣。
其中一個年紀十五、六歲,劍眉星目,虎背熊腰,長得很是精神的少年,笑嘻嘻地朝著兩人說道︰「陳叔,景姨,我們蕭大哥家里還缺什麼,你們盡管開口,我們幾個包準馬上送來,以後嫂子嫁進來不會吃虧的!」
原來蕭遠航消失這麼一陣,是現听現買去了?曹秀景很是哭笑不得,還來不及反應,就見蕭遠航輕輕踢了那少年的一腳。
「景姨和陳叔也是你朱小松叫的?要你來獻殷勤?」
那名喚朱小松的青年被踢了也不惱,仍嘻皮笑臉的。「唉唉,蕭大哥你的親人,不就是我們的親人嗎?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那一定是!」
「蕭大哥的叔姨就是我們的叔姨,蕭大哥的妻子就是我們的嫂子,不會錯的!」
曹秀景與陳大力原還被這群少年弄得有點懵,這會兒突然明白過來,這幾個應當是蕭遠航的後輩,還是感情很好、稱兄道弟的那種。
他們的心里被這群少年所說的親人熨得暖暖的,以往家里就只有福生一個後輩,還是個悶不吭聲的,家里氣氛如同一灘死水,後來襄兒來了,不僅教得福生活潑了,還替他們帶來了個蕭遠航,蕭遠航更附贈了這麼一幫子兄弟,陳大力與曹秀景當即覺得自己多了好多晚輩,身邊彷佛熱鬧起來。
尤其是曹秀景,她一開始還擔心襄兒嫁過來會孤伶伶的,看來不用擔心了。
「既然都是親人,你們今天幫忙搬東西也辛苦了,午膳就在這兒用吧,我做姨的也露一手,看你們想吃什麼,我就做什麼!」
「我要吃紅燒肉!」
「我要吃炒雞蛋!」
「那啥,別忘了蒸魚啊!還要炒河蝦……」
幾個小伙子一人一句話熱鬧極了,直到蕭遠航輕輕地咳了兩聲,院子里吵鬧的聲音才突然小了下去。
「你們今天不是來搬東西的,還有更重要的事,都忘了自己來干麼的嗎?」他沒好氣地環視了眾人一眼。
小伙子們隨即露出了心虛的表情。沒辦法,听許大娘說蕭大哥的媳婦兒很會煮菜,那嫂子的姨母肯定更會煮吧?曹秀景豪氣的請吃飯,這叫他們這群吃垮老子的半大小子,如何能忍?
「給你們兩刻鐘,去把食材買回來,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干活!」
蕭遠航扔過去一個錢袋,朱小松接了,幾個小子高高興興地又沖出去買菜了。
陳大力與曹秀景看得好笑。
曹秀景好奇地問道︰「遠航,你剛說下午還有更重要的活兒要干,是什麼啊?」
蕭遠航隨即一正臉色。「這便是我今日特地請陳叔及景姨來的原因,你們也看過我那後院了,相當空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替襄兒做些東西。小松他們是船廠里我手下的學徒,都是來幫忙的……」
☆☆☆
隔日,陳大力與曹秀景就忙前忙後的采買了一大堆的食材,秦襄兒也在後院忙著洗菜,為著今日會來訪的一大票客人。
未到午時,陳家外頭就響起了喧譚嬉鬧聲。
這大冬天的,還有人這麼好興致在外頭玩,引得左鄰右舍紛紛出來查看,不過看到帶頭的是面無表情的蕭遠航,村民們也大多是會心一笑,又把門關起回家烤火了。
這麼大陣仗,陳家人自然也听到了,在他們還沒走近的時候,陳大力已經先去打開了大門。
「陳叔我們來啦!」
「做什麼好吃的等我們啊!」
陳大力看著這一大幫小伙子活潑有朝氣的樣子,心里直想發笑,說道︰「今天準備的東西,肯定能讓你們吃飽,快進來吧!」
一群少年興沖沖的越過蕭遠航沖進陳家,一口一個景姨的,很快就把曹秀景逗樂了。
小舶更是不甘示弱,誰能比他還熟陳家呢?自然而然的就直接進了福生房間,把那一到冬天就成書呆子的小家伙拖出來見客。
蕭遠航還是一派穩重,只是在門口與陳大力見禮後就不住的東張西望。
陳大力忍住笑。「都快要成親了,你景姨怎麼可能讓你見到她呢?人自然是在後院忙著,你們今天這一餐,全靠她了。」
他表現得有這麼明顯?蕭遠航臉上訥訥,便與陳大力進了屋,和曹秀景問候一聲之後,便狀似自然地說道︰「我去劈柴。」
說完,直接便往後院去了。
「喂!遠航你等等……」曹秀景想喚住他,卻被陳大力阻止了。
陳大力笑道︰「習俗歸習俗,但遠航都已經來這兒了,你當真一眼也不讓他看?難不成你要憋死他?放心吧,襄兒丫頭心里有成算,不會吃虧的。」
想想也是,曹秀景啼笑皆非的朝蕭遠航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視而不見的繼續忙著手里的事了。
而蕭遠航在正房月兌了身,自是直奔心愛的人所在之處。
秦襄兒早就知道蕭遠航今天會帶著一幫兄弟來認門,就為了吃她的手藝,所以很認真的擇著菜,一邊就著灶膛烤火,一邊在心里思索著等會兒該煮些什麼。
蕭遠航一進灶間,看到的就是她溫婉嫻靜坐在那里擇菜的模樣,一時之間心頭的浮躁便被這幅美好的畫面給平息了。
秦襄兒隱約覺得灶間里的光線暗了些,抬起頭一看,卻是這大個子站在門口,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冬日溫暖的太陽。
也真是好些時日沒見了,心里頭怪想念的,她朝他嫣然一笑,蕭遠航當下覺得這陣子的空虛就被這美麗的笑容填滿了。
「襄兒!」他忘情地叫道。
「蕭大哥……」
「我們都要成親了,以後就別叫大哥了。」蕭遠航以前听她這麼喊還不覺得什麼,現在怎麼听怎麼瞥扭。「叫我阿航吧!我爹娘都這麼叫的,以後你進門也是我家人了……」說到這里,他又啊了一聲。「也要讓陳叔和景姨都改口才是,他們昨兒個才到我家看過,和我那些小弟們都很親熱的。」
說到他家,秦襄兒掩嘴輕輕笑了起來,放下手里的菜,走到他身邊促狹地道︰「听說你家什麼都沒有,喝水用的還是瓢,灶里比鍋里還干淨,把姨丈和景姨嚇了一跳。」
蕭遠航覺得臉上微熱,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沒想到要娶媳婦,就過得糙了些,反正在船廠有吃有喝就好了……」
「那你現在怎麼又想娶媳婦了?」她故意反問。
隱約覺得這問題有陷阱,蕭遠航回得格外小心,也格外真誠。「那當然是真的喜歡你了!襄兒,我在船廠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了!能和你成親,我高興了好幾日睡不著,你那麼漂亮,那麼溫柔,做飯還好吃,能得到你做妻子,我都以為我在作夢……」
「所以你一天到晚帶小舶到景姨家蹭飯,是貪我做飯好吃?」
「是好吃啊!你不知道,船廠里雖然供膳食,但許大娘那手藝……我們吃的也就比豬食好一點。昨日那群小子吃了景姨做的菜,連連稱贊,結果景姨說你做的菜更好吃,他們不全瘋狂了嗎。」
瞧他認真解釋的樣子,秦襄兒忍住不笑,憋紅了雙頰,那嬌美的模樣都要閃花蕭遠航的眼,他一時情動,忍不住就將她摟進懷里。「襄兒,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想我做飯好吃?」她忍不住故意和他抬杠,這男人緊張的模樣真可愛。「還是想你的破衣裳終于有人補,菜地有人種,灶里也終于能燒火了?」
「襄兒,我娶你進門,是讓你享福的,那些雜事你不必做,我買個婆子回來服侍你,讓你做少女乃女乃,每日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就好。」
「可你不是說,我若是日後還想繼續忙著作坊的事,都隨我的心意,怎麼又叫我閑著不必做了?」
「……」蕭遠航覺得自己冷汗都快滴下來了。
秦襄兒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蕭遠航也終于明白她是在逗他,忍不住低下頭來,一把吻住她那可惡的笑容。
想想,很快就要有這麼一個溫柔婉約、為人風趣,吻起來還香甜的妻子,他整個人益發火熱起來,更恨不得時光的腳步再快些,讓他能早點將佳人娶回家。
兩人還親熱著,突然曹秀景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襄兒!要做飯了嗎?我讓你姨丈去買了臘肉和臘腸回來,你想想還能再做什麼……」
秦襄兒聞言一驚,立刻從纏綿中清醒過來,她用力推著蕭遠航,蕭遠航卻不肯放,能多抱一刻是一刻。
「別怕。」他眷戀地看著她被吻得嫣紅的唇,卻只能憐惜地又親了親她的額。「不會被發現的。」
「景姨快來了,你……」
秦襄兒的話才說一半,曹秀景幾乎來到了門口,卻听到她的腳步聲停下,似乎被什麼人給阻攔了。
「景姨,我想吃紅燒肉啊!上回你說我嫂子做的紅燒肉比你做的還好吃,蕭大哥最喜歡吃了,我們也要吃吃看……」
「還有你家菜地里那白菜水靈靈的,看起來就好吃,咱們能不能掰一個回來炖啊?」
「景姨景姨,你別忘了你說要烤雞給我們吃的!雞我們自己帶了,你看看是不是現在殺了……」
听聲音是朱小松他們,竟是硬生生的堵了曹秀景的去路,還把她逗得眉開眼笑。
蕭遠航篤定地對懷里人說道︰「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像上回那樣突然被人打斷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秦襄兒簡直好氣又好笑。「橫豎你帶他們來,根本不是來認門的,是來把風的?」
蕭遠航笑得別有深意,低下頭又想吻她。
不過這次他卻沒得逞,佳人伸手在他腰間的軟肉一扭,蕭遠航手一松,秦襄兒便溜出了他的懷抱。
「襄兒!」蕭遠航無奈地看著她。
秦襄兒沒好氣的瞪他,曹秀景就在幾步之外,就算有人堵了,難道還真能讓他放肆的想親熱多久就親熱多久?
不過看他那欲求不滿可憐兮兮的臉,秦襄兒末了還是忍俊不禁,嬌嗔道︰「你不是喜歡吃紅燒肉,不放手我怎麼煮啊。」
☆☆☆
進了臘月,一種歡欣的喜氣默默的在楊樹村里渲染開來,但那並非因為年關將近,而是秦襄兒要出嫁了!
來到迎娶的正日,秦襄兒早早就被曹秀景挖起床淨身開臉,來替她梳頭的全福人是村長的媳婦兒,她一邊梳一邊贊美秦襄兒的皮膚好、頭發黑,待到妝容完成,換上大紅禮服,連曹秀景都被自家外甥女的美貌驚呆了。
村長的媳婦笑道︰「好好好,就襄兒這模樣到州城都是不輸的,好讓人知道楊樹村的女兒多麼漂亮!」
在場的三姑六婆們齊齊附和起來,弄得秦襄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最後還是張大娘看不下去了,笑嗔這群一聊起天就忘乎所以的女人們。
「不是說要添妝嗎,時辰也差不多了,可別弄得新郎官來了咱們還在這磨蹭啊!」
眾人才齊齊反應過來,紛紛住秦襄兒身邊湊。
秦襄兒的嫁妝就擺在房里,里頭的首飾、布匹、生活用具、箱盆桶盤等都是少見的好東西,甚至上頭還有包著彩紙的土坯,代表陳家給秦襄兒陪嫁了田地,一曬出來簡直驚壞了鄉親父老。
秦襄兒自也知道,這些嫁妝的價值遠大于她交給陳家的五十兩,當時她感動得差點沒抱著曹秀景哭一頓,她也知道退回去陳家不會要的,便將這份好意默默收下,更下定決心即便是婚後也要好好報答陳家的恩情。
村子里的嬸子大娘們,有的拿布匹、有的拿絹花、有的拿繡品、有的拿梳子,都是精心準備的東西,不是胡亂湊數的。
秦襄兒雖然一心報答楊樹村對她釋放的善意,但她平時其實很少主動與人來往,她以為會來添妝的可能就是張大娘、朱嬸子或是村長等幾家比較熟的,想不到幾乎整個村子的人家都來了,她一顆心暖暖的、甜甜的,村民們對她的疼愛比那些添妝的價值要大太多了。
其中比較特別的是一家三姊妹,因為與秦襄兒不熟,卻也是羞答答的過來,將一幅床帳放到了秦襄兒的箱籠里。
三姊妹姓胡,胡家過去相當清寒,一直到胡父胡母到了造紙作坊做事,家境才變得好些,胡家大姊都說上親事了,三個姊妹因此對秦襄兒相當感激,又不知如何表達謝意,適逢秦襄兒出嫁,三姊妹便決定湊錢為她添妝。
因著秦襄兒今日著實太美了,胡家三姊妹幾乎都不敢正眼看她,其中膽子比較大的胡家大姊鼓起勇氣說道︰「襄……襄兒姊姊,這床帳布料雖然不是最好的,但上頭百子千孫的圖案是我們三姊妹一起繡的,一個人繡三百多個娃,每個娃兒都是不同的模樣,希、希望你別嫌棄……」
秦襄兒其實與胡家姊妹不太熟,但對方說得含蓄,她卻知道一個人要繡三百多個娃兒,還繡得如此精美,只怕是晝夜不休的繡了一個多月,何況胡家並不富裕,這布即便不是上好的綢緞,但對胡家來說也是要不少錢的,如此情誼叫她如何不感動。
「我很喜歡,謝謝你們!」秦襄兒牽住胡家大姊的手,然後眼光看向三姊妹。「等你們出嫁,我也去為你們添妝,到時你們也不能嫌棄啊!」
胡家三姊妹笑了開來。
胡家大姊說道︰「襄兒姊姊送的東西一定是好的!我們……我們雖然還沒看到,但已經很喜歡了!」
眾女笑成了一團,距離彷佛瞬間拉近了。
待到村里的人添妝添得差不多了,最令秦襄兒驚訝的是吳春花,她竟添了一支閃亮亮的銀釵,這可與她平素錨銖必較的性子大相逕庭,屋里其他人也看得都呆了。
曹秀景叫道︰「春花啊!這……這不是你娘給你的陪嫁嗎?當初你家窮得米缸都見底了也沒見你拿出來,現在你這是……」
「春花嬸子,這太貴重了!」秦襄兒驚訝,她好東西看多了,這銀釵在她眼中並不怎麼起眼,但在楊樹村這窮地方已是非常貴重的了。
吳春花不好意思地說道︰「襄兒幫了我們林家這麼多,她現在要成親,我怎麼都要表示一下。只是我手里也沒什麼好東西,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支銀釵了,我拿去鎮上的首飾店處理過了,跟新的一樣,配咱們襄兒剛好。」
秦襄兒有些無措地看向了曹秀景。
曹秀景笑道︰「既然你春花嬸這麼說,你就收下吧,她在咱們作坊工作,難道還能虧待了她?」
吳春花感激地看著她們,心中無限感慨,自己當初雖然做錯事,幸好沒一錯到底,那吳大偉說實話自己都瞧不上,像襄兒這麼善良的好女孩,就該嫁個好男人過好日子的啊!
屋子里剛添妝完,外頭就傳來鞭炮的劈啪聲,屋子里一干大嬸大娘的又連忙跑到外頭去看熱鬧,就留下了幾個年輕女孩陪著秦襄兒,吱吱喳喳的一下說嫁妝氣派,一下又贊喜服好看,屋子里可一點也不無聊。
听著外頭此起彼落的笑聲與叫聲,不難想到外頭攔門的人應該玩得挺愉快的,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領著秦襄兒出門了。
秦襄兒拜別了陳大力與曹秀景,叩首的時候那是真心實意的,雖然她父母已經不在,但陳氏夫妻幾乎取代了她父母的角色,所以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家到別的地方生活,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襄兒啊,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咱們家沒有這種規矩,你和阿航只要想回來就回家看看,陳家的大門永遠為你們而開。」陳大力懇切地說道。
至于曹秀景早已哭得臉都花了,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秦襄兒來到門口,她隱約覺得外頭的人似乎比想像中的還多,結果就听到胡家大姊說道——
「襄兒姊姊,可惜你戴著蓋頭看不到,咱們楊樹村從沒這麼熱鬧過,幾乎全村都來送嫁了啊!」
秦襄兒一听,原本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再次流下。
這個村子,實在給了她太多的溫暖,她離開了秦家,還以為自己從此無依無靠,想不到卻多了一村子的親人。
「好啦!新娘出門子啦……」
喜娘的聲音突然尖銳地響起,打斷了秦襄兒的感動,她正要一步踏出時,卻不知是誰拉住了她,讓她先停下。
「誰來背新娘啊?」喜娘問道。
本該是家里的哥哥要背新娘出門,但陳家只有一個十歲不到的福生,這下就犯了難了。
原本讓喜娘牽著出門,頂把傘或簸箕也是一種方法,可是陳家門口這會兒站著五、六個兒郎,爭執不下,連福牛與小舶都摻和在里頭搶著要背她,眾人看得好氣又好笑。
「……是我姊姊,本來就應該是我背她出去的!」福生釵著腰,擋在眾人面前。
「你雖然年紀比我大,但是力氣比我小,那我也可以背啊!」小舶跟著哥哥來迎娶,居然轉頭就成了女方家人,還想背新娘,這話不由引起一陣笑聲。
「你們兩個小的就別鬧了。」其中一個青年笑著拉開兩個孩子。「我來我來,我是村長的長孫,讓我做代表背新娘子準沒錯。」
「村長的孫子也沒有我們家親近啊。我們朱家就在隔壁,兩家交情好,我可是回娘家把我佷子都請來背新娘了!」朱嬸子也把一個看起來挺壯實的小伙子拉到了眾人面前。
听過搶親的,還真沒听過搶著背新娘的,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都已經笑得肚疼。
想不到這還不是最高潮,一個龐大的影子突然越過眾人,直接來到了新娘子面前。
「你們討論好了嗎?」蕭遠航都迫不及待想帶新娘回家了,這些人還在磨蹭,「既然商量不出,我自己來比較快。」
說完,他逕自一把抱起了秦襄兒,引得眾人又叫又笑的,喜娘都嚇了一大跳,連忙拿起簸箕象征性的遮在新娘頭上,快步跟了上去。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行,還替這場熱鬧的婚禮創造了一個幾年內都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新郎親自抱著新娘,將她放進了花轎,哪個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如此有男子氣概。
「村長,今天村子里能來的全到我家吃席吧!」臨走前,蕭遠航發下豪語。
「開什麼玩笑?我們村里那麼多人,還吃不垮你?」
「吃不垮的吃不垮的!大家這麼熱情的替襄兒送嫁,反正現在男方家人還是女方家人已經弄不清楚了,那就一起高興一場,就當幫我們慶賀吧……」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而花轎里的秦襄兒,听著蕭遠航難得主動對一個不熟的人說這麼多話,忍不住也偷偷地跟著笑了,這男人到底是有多高興啊!
花轎來到了鎮上,直接抬上了蕭遠航的大船。
蕭遠航說要請楊樹村全村的人吃席真不是開玩笑,他還商借了船廠另一艘兩層樓高的大畫舫,能裝下一百多號人不成問題。
花轎來到蕭家,恰好正是吉時,這里的習俗,成親都在傍晚,所以蕭家等著的人也算等了一整天了。
高堂拜的是蕭家父母的牌位,很快的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外頭的宴席隨即喜氣洋洋的開始了。
秦襄兒還以為自己要坐到天荒地老,想不到才大概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听到開門的聲音,她還在想要不要開口問問是誰,一枝秤桿已伸入了她的蓋頭,揭了起來。
她抬眼,看到的就是一身喜氣、滿臉驚艷的蕭遠航。
秦襄兒被他火熱的眼神看得低下頭,慶幸自己方才在花轎里偷偷補了妝。
村長媳婦不愧經驗豐富,說她出門子一定會哭,便偷偷塞了個小小的胭脂花粉盒給她,讓她能在花轎上補妝,否則怕蓋頭一掀會嚇到新郎官。
如今見他眼神痴迷,她滿意極了。
「襄兒……你今天真美……」蕭遠航不由自主地說道。
「我只有今天美?」她刻意反問。
「不,你天天都美,我是說,今天特別美……」
「但你今天沒有特別好看。」她突然挑眉說道。
蕭遠航如同被潑了盆冷水,忍不住低頭看著自己一身大紅色的禮服,她是不是覺得太俗氣了?還是他太壯了撐得這禮服走了樣?
就在他兀自胡思亂想時,秦襄兒笑了出來。「因為在我心中,你天天都好看。」
如果方才潑了冷水,現在這就是熱水了,忽冷忽熱弄得他都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這樣的他顯得特別可愛,秦襄兒笑得更開心了,她絕不會告訴他,她就喜歡看他一臉無奈、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因為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寵溺的表現啊!偏偏他似乎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她就偏要惹他,至少在她面前的他是最真實的。
「好了好了,不與你鬧了。你不用去前頭吃喜宴嗎?」秦襄兒笑問。
「我舍不得你在房里等那麼久,就先來揭蓋頭了。」蕭遠航停頓了一下,又道︰「我露過面,就算吃過席了。」
秦襄兒詫異。「那你不用敬酒嗎?」
「襄兒,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嗎?」蕭遠航表情難解,原是想兩人都沒什麼親人,所以婚禮要辦得熱鬧,但他似乎用力過頭,辦得有點太熱鬧了。「我船廠的人、附近鄰居,還有楊樹村人,把咱們前院後院甚至是巷子都佔滿了,我要是去敬酒,還不被灌得抬進洞房。我進房之前,已經向幾個主要的長輩和船廠的上司敬過酒,其他人我讓小松那一伙人去處理,今晚不會再有人來了。」
秦襄兒又笑了,可能是顫抖得太大力,頭上的鳳冠太沉,差點沒把她帶倒在床上。
蕭遠航瞧她頂著一頭鳳冠,看起來挺不舒服的,雖然覺得這樣的她很美,但擔心她不舒服,便想伸手替她把鳳冠取下,卻被她阻止了。
她指了指桌上,「合巹酒呢!不喝嗎?」
蕭遠航這才想起來還有合巹酒沒喝,他今晚真是太高興了,心中除了她再裝不下什麼東西,所以喜娘方才要跟他一起進來揭蓋頭也被他給攔了,他只想與新婚妻子共度洞房花燭,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也就是這樣,差點連合巹酒都忘了!
蕭遠航連忙取來酒杯,與她交杯喝下,他才小心翼翼的替她取下鳳冠,至于剩下什麼吃餃子等細碎的習俗就被他直接省略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時間管那些!
然而秦襄兒卻不知他腦子里在轉著什麼香艷的念頭,松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而後朝他笑道︰「既然不會再有人來了,那你就在新房躲躲吧,今天你也累壞了,剛好休息一下。」
蕭遠航的表情立即古怪起來。「我怎麼可能休息?」
「你還有什麼事沒做的嗎?」秦襄兒好奇地問。
她這不問還好,一問,就像點燃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夫人,今晚是我們洞房花燭夜啊,沒做的事可多了……」
男人健壯的身子直接覆上她的,一記熱吻立刻讓秦襄兒丟盔卸甲,還說什麼惹他呢!光是這種快被吃掉的感覺就讓她快要受不了……她暈陶陶的想著,以後還是少惹他。
不過這種想望畢竟只能是想望,一個素了太久的男人,終于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女人,那是怎麼也不會滿足的。
這個晚上,一男一女反覆不知折騰了多少遍,直到桌上的龍鳳燭都燒完了,燭蠟滴到了繡著鴛鴛的桌布上,無法再映照著床上那交纏的身影,不過外頭的月光還是透過窗子灑落在那放下的大紅床帳上,影影綽綽,分外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