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一早,貴客就上門了。
因為裴尚鳴一夜未歸,在美輪美奐的房間里睡了一頓好覺的嚴美美打著呵欠走下樓。
一見到她,客廳里的貴婦人立刻發難。
「簡秀芬,你這女兒好大的面子啊!敢讓我在這邊等她睡醒?」
貴婦人說話不對著嚴美美說,反而是對著身邊局促不安的婦人。
婦人就是簡秀芬,嚴美的親生母親。
趾高氣昂的貴婦人自然就是嚴方芳,嚴家的大房。
這個嚴美要尊稱一聲大媽的女人果然看面相就是尖酸刻薄,說話也像是用鹽酸漱過口似的惡毒。
「小雜種!你該不會以為跟裴尚鳴結了婚,身分就不一樣了?我告訴你,雜種就是雜種,嫁給天皇老子也擺月兌不了你見不得人的出身,更何況你嫁的也是個……咳!」嚴方芳輕蔑的視線瞥向門口的兩尊門神,終究是不敢公然侮辱裴尚鳴。
「總之,別忘了你自己是什麼身分!」她惡狠狠地瞪著丈夫出軌的產物。
現在不能恣意打罵讓嚴方芳對她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用眼刀子將她的肉一片片削下來才能解氣。
平常她若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一眼,就足夠讓嚴美瑟瑟發抖了。然而今天的她似乎膽子大了不少,抬頭挺胸走過來不說,還一坐在她對面的貴妃椅上。
「你那是什麼態度?!」她看這丫頭是皮在癢了。
「死丫頭還不快給我站起來!」簡秀芬也是一樣的疾言厲色,不愧是嚴方芳最听話的奴隸。
這個當初母憑女貴混入豪門的女人,在嚴志雄的無視下,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非但沒有半點心疼,反而將人生過得如此不順遂的責任推到她身上。
她不禁要埋怨,如果當初她生的是個兒子就好了。嚴家就嚴莉一個女兒而已,如果她生的是兒子,就不用過這種日子了。再不濟,嚴美也該是個爭氣的女兒,在各方面碾壓嚴莉,才能讓她揚眉吐氣。
抱著這種心態,她看著親生女兒越發不順眼,嚴美對她來說就只是一枚棋子,出生是如此,到死了也是。
即使她得知嚴美被裴尚鳴推下海,她想的也是如何借此圖謀好處,一點為女兒報仇的想法也沒有。
這種母親不要也罷。
「我這不是听大媽的話才這麼做嗎?你們干嘛這麼生氣?」嚴美美踢掉拖鞋,整個人就像沒骨頭似的軟倒在椅子上。
她早就想躺躺看這種貴妃椅了!嗯,果然好舒服哦!好野人就是懂享受!
「小賤人!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要你……」嚴方芳突地降低音量,小心翼翼地瞥了保鏢一眼,才咬牙切齒、非常小聲地說,「要你嫁給裴尚鳴了?」
「您剛剛不是叫我別忘了自己的身分嗎?我現在嫁給他了,他是裴家的準繼承人,裴家的地位還比嚴家高大上了不只一點,我這個當他老婆的讓您一嘴屁憋著等我睡飽再放,還跟您平起平坐不也是情理之中嗎?」
「你——」嚴方芳一根手指頭在空中抖啊抖的,看起來好像快中風了。
簡秀芬的動作表情也一樣,簡直神同步。
「還是說,您現在覺得不配跟我坐在一起了?」她笑嘻嘻地坐直身子,還裝模作樣地捻了捻睡皺了的T恤。
唉,都怪這個嚴美太窮酸了,連件華麗的衣服也沒有。害她想端個貴婦架子都缺道具。
不過沒關系,她這張嘴皮子就夠用了,這兩個人不都快被她活活氣死了嗎?
「你不能這樣跟你大媽說話!我平常是這樣教你的嗎?」簡秀芬最先恢復過來,仗著母親的身分教訓她。
「你平常才不是這樣教我的。」嚴美美柔弱的肩頭一聳,抬眼極其冷漠地看著簡秀芳,「因為你除了卑微跟利用,什麼都沒教過我。」
「你……你怎麼……」簡秀芬瞪大眼楮不敢置信,彷佛眼前人不是她的女兒一般。
本來就不是。
嚴美美在心里冷漠地想道。
上輩子爸媽死後,被眾多親戚當成皮球踢來轉去的滋味她嘗得夠多了,這種有家人還不如沒有的感覺她可不想再體驗一回,還不如一次解決掉。
「我不管你們母女怎麼吵,反正你今天就得把我給的嫁妝都吐出來還我!」嚴方芳終于說出來意。
「我就說嘛!怎麼好端端地跑來給我請安呢?」嚴美美現在是打定主意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麼回事?媽媽是什麼處境你都忘了嗎?還不快跟你大媽道歉!你是嫁人了,可是媽媽還在嚴家呢!你做什麼事之前都要想想媽媽啊!」
果真,這個簡秀芬不對著女兒張牙舞爪的時候就是在親情勒索。
翻了個大白眼,再打了個大呵欠,嚴美美冷淡地回道︰「你哪天有了個像媽的樣子,我就會想想你的。」
「你——」簡秀芬又要發作了。
「你閉嘴!」反而是嚴方芳說出了嚴美美想說的話。
「沒用的東西!該不會是你們母女倆串通好騙我的錢吧?」
「我怎麼敢?」簡秀芬連忙喊冤,急切的目光隨即轉向女兒,「你看你大媽都誤會了,你還不快把東西拿出來還她?」
「什麼東西?你們該不會說的是我的嫁妝吧?就是成堆的金項鏈、金鐲子跟那一千萬的現金?哦,都忘了還有一棟房子呢!」她一一細數的滿足神情絕對能把對面兩個女人給氣得牙癢癢,尤其是嚴方芳,她可想都沒想過這些東西收不回來自己的口袋。
她特地借這次婚禮大作表面工夫,幫嚴美置辦嫁妝的時候出手特別闊綽,丈夫說要給嚴美什麼她都沒意見,甚至自己出錢加碼給嚴美訂制了十二對的金鐲子,讓她風風光光出嫁。
為此,不但在上流圈子里給自己掙了個宅心仁厚的美名,連帶的她跟丈夫的感情都好了不少。
但那是因為她知道這些東西最後都是她的啊!
「你快給我把那些東西吐出來!」嚴方芳氣得發抖。
這麼大聲,看來她是逼急了,管不了門口的保鏢了。
「那是爸爸給我的嫁妝,我怎麼能給你?這樣爸爸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嚴美美故作無辜,實則話中有話,拿著嚴方芳的軟肋威脅她。
這尖酸刻薄的女人最怕她老公。
「你在威脅我?」嚴方芳听出來了。
「您知道就好。我就不多說了。」她笑嘻嘻地承認。
「你——」
嚴方芳跟簡秀芬倏地站起來,似乎是想撲過來將她碎尸萬段。
但是沒機會,因為裴尚鳴回來了。
這個真正能將活人碎尸萬段的男人還是昨晚那一身黑衣黑褲,正大搖大擺走進來。
看到他,嚴方芳跟簡秀芬明顯嚇了一跳,看來她們是知道裴尚鳴不在這屋子里才過來的。
至于嚴美美,她……
「老公——她們欺負我!」
這一句石破天驚的嬌嗔,加上迎面跑來的女人,硬生生將裴尚鳴整個人釘在地板上,走不動了。
他不走,女人繼續跑,就像顆小子彈一樣,咚地一聲撲進他懷里,撞得他心口震動,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被撲的他愣住了,撲人的她也呆掉了。
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飛撲隨時都會把她做成飼料的男人,她其實是想溜到他背後的,誰知道他忽然不動了,她腳底打滑踩不住煞車才會撲上去。
這該不會被他記上一筆吧?
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嚴美美冷不防望進了兩汪深潭里,這一次潭水不再冰冷,而是隱隱流動著溫和的光。
耳根一熱,嚴美美猛地驚醒,趕緊一溜煙竄到他身後。
懷里軟綿的觸感沒了,讓裴尚鳴也恢復正常,他有些氣惱,覺得自己中招了,但想到身後藏著一張紅通通的小臉,怒氣又瞬間煙消雲散。
她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嚴美美也沒有想做什麼,她就是想放瘋子出來對付嚴方芳這兩只瘋狗而已,所以才讓保鏢通知他回來見丈母娘。
「她們欺負你?」裴尚鳴目光一斜,看了眼躲在他後面的女人。
看著明明精神好得很,哪里有被欺負的樣子?
更何況這里裝了監視器,他在回來的路上一邊看著監控畫面,怎麼看都沒看到這女人被欺負,倒是嚴志雄的大小老婆被她酸得夠嗆。
嚴美美不知道監視器已經泄了自己的底,還繼續演著弱小可憐又無助。
「沒錯!她們要搶爸爸給我的嫁妝!」她就像小學生告狀一樣,噘著嘴,躲在後面用手指氣噗噗地指著嚴方芳。
「什麼搶?你這小雜……」嚴方芳猛地被裴尚鳴陰沉的臉色給掐住了喉嚨,沒膽子說完剩下的話。
「是嚴美誤會我們的意思了,我們只是幫她代為保管而已。畢竟現在情況特殊嘛!」簡秀芬趕緊跳出來說話。
「就是說啊!你的狀況你自己也知道,我們不就是怕志雄給女兒的一番心意保不住嗎?」
嚴方芳這種人真該是啞巴,一開口就沒好話!說的每一句都在揭人瘡疤,她是料定了裴尚鳴無法東山再起才敢撕破臉吧?
「這位大媽你住海邊啊?管這麼寬!爸爸把那些給了我,就是隨便我處置了,我高興給我老公花關你們兩個屁事?」
嚴美美很生氣,因為嚴方芳跟簡秀芬這樣你一言我一句刺激裴尚鳴,說不定就把他氣得提早黑化了,那倒楣的是她耶!
「你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沒教養?」嚴方芳破口大罵。
「你說話就很有教養?莫名其妙跑來人家家里要錢,請問你是土匪還是乞丐?」嚴美美反嗆回去。
「你……」料想不到嚴美會有這樣的伶牙俐齒,嚴方芳一張醫美過度的臉皮氣得發抖。
既然這小賤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講不听,那她就朝裴家這小子下手。
他之前讓裴老爺子護得好好的,想必心高氣傲,要他吐出那些東西還不簡單?
「你不要臉,你老公也還要臉!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你應該也不屑用女人的錢吧?」
「當然。」裴尚鳴的答案讓嚴方芳終于笑了,嚴美美則是急得把表情管理都丟了。
她的金山銀山啊!
心一急,她就直接上手了。
看著縴細的小爪子實際上非常有力,裴尚鳴懷疑她要是再多扯一下,他的袖子就會被她給卸下來。
不耐的眉眼一垂,就見到她本來有些瘦削的臉頰已經鼓成一團,圓溜溜的眼楮載著滿滿的控訴,像只生氣的小松鼠。
這女人仔細看長得還不賴……
「還是尚鳴識大體。人言可畏嘛!我這麼做可都是為你們好。」
嚴方芳得了便宜還賣乖,笑臉在轉向嚴美的時候更是立刻變成小人得志的嘴臉。
「還不快去把東西拿給我!我趕時間!」
咬咬牙,心有不甘的嚴美美頹敗地松開裴尚鳴的袖子。
她抬腳要走,孰料肩頭被人一把摟了過去。
眼前一花,下一秒她居然就在他的懷里了?
咚!咚!咚!咚!咚!
心跳聲幾乎要將她耳膜震碎。
一旦察覺到來自于他的香氣跟體溫正緊緊將自己包圍,她的腦袋就當機了。
「這里沒有什麼需要你們代為保管的東西。」他說。
「可你剛剛不是說……」簡秀芬跟嚴方芳一樣困惑。
「我是說我不屑用女人的錢。但她……」裴尚鳴低頭看了眼懷中呆若木雞的人兒,接著道,「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老婆。」
咚!咚!咚!咚!咚!
她的心髒要爆炸了啦!
他是不是拿錯劇本了?病嬌反派怎麼會這樣摟著她說這麼肉麻的話?肯定是想氣死嚴方芳才出此下策!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矮油!不要在外人面前這樣啦!人家好害羞哦!」嚴美美舉手握拳,在他的胸膛上輕輕捶了幾下。
這樣夠配合演出了吧?只不過,被捶的是他,怎麼心口怦怦直跳的反而是她自己呢?
「你——」白高興一場的嚴方芳臉色青紅交錯,好看至極。
而簡秀芬則是從頭到尾慘白一片,完全可以想見她今天空手而回的下場。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不能怪穿越來的她大義滅親。
「你什麼你?你們快給我滾!再不走我報警了喔!」從裴尚鳴懷里跳出來的嚴美美指著大門下逐客令。
但這兩個欺負她習慣成自然的老阿姨怎麼可能听她的話呢?
「我偏不走!」嚴方芳把貴婦的假面具丟了,決定當起無賴。
「送客。」
冷冰冰的兩個字響起,門口像兩尊雕像的保鏢終于動了,不到十秒就把兩個婦人丟了出去。
「老公好棒哦!就知道這種場面只有老公你可以鎮得住!」
嚴美美的贊美給得毫不吝嗇,末了還附贈一連串又大又響亮的「愛的鼓勵」。
「啪啪啪啪……厚嘿!」
裴尚鳴連同剛轉回來的保鏢全都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她。
媽的!這女人真的不正常!
裴尚鳴太陽穴上的青筋嗶啵亂跳,一想到剛剛他鬼使神差摟了這個瘋女人入懷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她垂頭喪氣又怎麼樣?委屈難受又怎麼了?他為什麼要幫忙保住她那些嫁妝?
各種情緒交錯之下,他決定潑她一桶冷水。
「你也很棒。演技一級棒。」他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
在一番操作之後,他讓她看清楚了她在客廳的所作所為早就都被錄下來了。
「傳聞嚴家私生女膽小如鼠,嚴方芳說話大聲點,都能被嚇得大病三天。這樣看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嘴角輕勾,嚴美美的心頭也跟著一跳。
糟糕!家里居然有監視器?
「都說是傳聞了,怎麼老公你還信啊?」她嘿嘿傻笑。
見他不買單,只好硬著頭皮再瞎掰。
「我之前確實是很害怕我大媽,那是因為我連自己的媽都靠不住。可是現在我們結婚了啊!老公你就是我的底氣嘛!」雙手捧著腮幫子,她朝他嬌羞一笑。
「……」他就靜靜看著她表演。
吼!她要棄演了啦!愛信不信隨他!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哪里解釋得完?
「在婚禮之前我們並不認識,你怎麼能篤定我是什麼樣子呢?」……就像你會拿人喂魚我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就不嫁了!嚴美美在心中默默淚流滿面。
「不認識也能說嫁給我是因為愛情?」
他這人怎麼這麼吹毛求疵呀?討厭!
「我不認識你不妨礙我暗戀你啊!」她眨眨星星眼。
「……」這話听著挺有道理,裴尚鳴竟無法反駁。
「成天說這些干什麼?你以為說多了我就會信?」他的口氣更冷了。
他居然差點認同她說的鬼話了?!難不成听她在耳邊老公老公的叫個不停,他就這麼輕易被洗腦了吧?不可能!
「人家是在建立老公的自信心啊!因為你好像很懷疑自己的魅力?」她繼續眨著她水汪汪的大眼楮。
不知為什麼,看她這樣他就一把火上來,但那個火又好像不是怒火……等等!
他是在懷疑自己嗎?他是在懷疑她好不好!
「我確實不夠了解你。」不然他絕對不會跟這種腦子不正常的女人結婚。
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的嚴美美獨自開心。
就說嘛!第一次見面悔婚,第二次見面喂魚,她就不相信他多了解嚴美這個人!
「沒關系啦!你想了解我,以後多的是機會。」她面露嬌羞地「安慰」他。
「……」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裴尚鳴發誓他要是多跟她廢話一分鐘,他不是殺人就是自殺。
「沒事就去做飯!」他要她滾。
「你不是嫌難吃?」她想都沒想就這樣說出來了。
「嗯?」他一個眼神教她怎麼做人。
對,她要做人,不要做魚飼料。
「臣妾領旨。啾咪哦!」嚴美美對他比了個心就火速溜進廚房了。
一直到她離開都幾分鐘了,裴尚鳴還站在原地發愣。
他學她剛剛那樣捏起自己的拇指跟食指。
這是愛心?
他看出了手勢的形狀,頓時一陣無語。
這女人怎麼鬼點子這麼多?
不過仔細想想,她這人如果如他所料,那肯定很無聊。
已經無聊了好一陣子的裴尚鳴終于覺得這回的重生有那麼點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