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聘右相 第七章 變故生怯意

作者 ︰ 簡瓔

沈寂之最近有種強烈的感覺,冬藏在疏遠他,雖然她原本就不會在他跟前伺候,但那種刻意保持距離的感覺非常強烈,強烈到他無法靜下心來念書。

這份躁動不安,孟安自然也感覺到了,主子不像平時自持冷靜,他也伺候得很累,心累。

于是,他大著膽子建議,「少爺若是讀得悶了,不如走出走走?此刻梅花開得正好,正是賞雪賞梅的好時候,小的還可以備上茶水和點心。」

往常若是敢提這種建議那就是找死,少爺在專心讀書,膽敢找少爺出去閑逛?肯定會得到白眼一枚,可是今日的沈寂之卻反常的點了頭。

孟安松口氣,人也跟著話多了起來,「人又不是草木,一直坐著死讀書也是會累的,少爺該讓眼楮休息休息,看看花看看草……不對,現在可沒草,那可以看看雪,看看冰稜……」

沈寂之沒搭腔,系了黑色皮毛披風,踏出門檻。

兩人出了澄霽軒,孟安小心地問道︰「少爺想去哪里走走?」

沈寂之默了一會兒,淡淡地道︰「去給祖母請安吧!」

兩人朝沈老夫人的重華院走去,沿路都有梅樹,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梅香,零星的雪花飄落在石板道上,彷佛灑上了一層薄鹽,有兩名粗使丫鬟在呵著氣掃雪。

經過後花園的水榭時,沈寂之眸光一閃,步履瞬間停了下來——前方屋檐下,冬藏站在那里,彷佛在翹首引盼些什麼。

孟安也看見了,隨口說道︰「冬藏可能在等秋收吧!她倆倒是感情好,分開了院子,感情也沒散。」

沈寂之原本也以為是這樣,不想,遠方跑來了一名少年,停在冬藏面前跟她說話,他們靠得很近,冬藏交給對方一封信,對方喜笑顏開的接下了旋即跑開。

一瞬間,沈寂之面色冰寒。「他是何人?」

孟安心里咯 一聲。「呃……他是田平。」

沈寂之皺起了眉。「田平?」他好像听過這個名字。

孟安結結巴巴地道︰「呃……就是田管事的兒子,之前想求娶冬藏的那個。」

沈寂之攥緊了指骨。「他不是訂親了嗎?」

那親事是他的意思,不讓田平對冬藏再有任何念想。

「是訂親了……」孟安都冒冷汗了,他知道田平婚事的內情,年後就要成親了,田平現在跟冬藏往來是個什麼意思啊?還叫主子親眼目睹了!

沈寂之不快的道︰「不去重華院了,回書房。」

孟安自然不敢多言,此時他都想揭自己兩巴掌了,沒事提議出來走走做啥呢?平白無故讓主子看到不該看的,可他怎麼也不相信冬藏會和田平私相授受,這太奇怪了。

雖然是回了書房,可沈寂之再也看不進任何一個字,眼底都快射出火光了。

所以她最近的疏遠是因為田平嗎?

可是為什麼?雖然沒有挑明,可是他感覺得出來冬藏心里是有他的,是他做錯了什麼,讓她變了心?

他倏然起身,再也無法若無其事的坐在書案之前,腦海里不斷浮現冬藏將書信交給田平時唇邊帶著笑意的樣子。

「少爺您要去哪?」孟安嚇了好大一跳。

「不必跟來!」

沈寂之疾風般離開,直接到了冬藏房門前叩門。在連續不斷的叩門聲下,冬藏很快出來應門了。

「大少爺?」冬藏錯愕的看著失態的他,適才她還以為是秋收來了,在惡作劇才會把門快敲破了,沒想到是他。

「你給了田平什麼?」沈寂之眼眸如墨,黑沉沉不見一點光,神情抑郁中夾雜著難以掩飾的怒意。

冬藏錯愕的看著他。「什麼意思?我沒給什麼呀。」

「不要騙我,我都看見了!」他覺得喉嚨都漫著酸意了。「你給了他情書!」

冬藏這才恍然大悟他在說什麼,他怒氣沖沖的跑來,是因為以為她寫情書給田平?

她無奈,「那不是情書,是他想寫信給彩霞,卻不識字,我替他寫而已。」

其實彩霞也不識字,但彩霞看戲時看到男子給心儀的姑娘寫情書訴情意的橋段,頗為向往,田平想實現彩霞的心願,又因為她常出府買點心,便請她找個代筆的先生寫信,她覺得只是小忙,便順手幫忙寫了,田平喜出望外,連聲道謝。

沈寂之微微的皺起眉頭。「那麼,你為何要躲著我?」

如果不是她這陣子的疏遠,他不會看見了那畫面就產生誤會。

冬藏不想讓他知道她听見了他與章氏的對話,避重就輕地道︰「大少爺多心了,奴婢沒有躲,奴婢如常在澄霽軒里做事,哪里都沒去。」

沈寂之沉默不語的看著她,她確實如常在澄霽軒里,也如常的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可是她的態度變了,變得抗拒防備,甚至還有一絲刻意的冷漠,這些細微的變化他都感受得到。

他平復了一下心緒,低聲說︰「不管你為了什麼在惱我,都希望你消消氣,原諒我的無心之過。」

他知道,自己應該對她表白,對她許下承諾,更能打動她。

然而他把她放在心尖上,所以不想空口說白話,不想給她希望卻又做不到,他要有功名在身才有底氣,現在他什麼都給不了她,那些諾言說了也無濟于事!這簡直是在求女朋友消氣的男朋友了,冬藏一時又心軟了,她又沒有听見他的答案,怎麼就定了他的罪了呢?她連答案都沒勇氣听,又有什麼資格生他的氣?

她垂下眼眸,「我真的沒事,少爺回去吧,不要讓人看見了議論。」

沈寂之自然不會為難她,而且他也得到了他想听的回答,便與冬藏道別了。

孟安看到主子臉色和緩地回來,松了口氣,可他不敢問主子內情,私下去找了田平打听才知道真相。

過了幾日,孟安假裝閑談似的道︰「田平可喜歡彩霞了,說她嬌羞可人,一直要小的向少爺道謝,將彩霞指給了他做媳婦兒……」

沈寂之抬起眸來。「你告訴他親事是我的意思?」

孟安本來想在主子面前討個好,卻踫了個釘子,他連忙輕輕掌嘴。「小的不該多嘴,小的不該多嘴,少爺原諒小的,小的真的只是嘴巴癢,犯賤……」

沈寂之只掃了他一眼。「在我身邊那麼久了,也該分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孟安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最近身子微恙,這該說嗎?」

沈寂之想到之前原本要去給祖母請安,因為撞見了田平和冬藏的事而不痛快便取消了探望,有些內疚。

「去庫房取盒人參,過去探望祖母。」

「是!」孟安可開心了,只要能離開書房,去哪里都好,他真的快被悶出病來了,也佩服主子能天天在書房待上那麼久。

主僕兩人出了澄霽軒,沿著小徑往重華院而去,偏生在穿廊見到了冬藏和一個男人面對面在說話,飛雪落在兩旁的梧桐樹上,畫面顯得詩情畫意。

孟安覺得天要亡他,怎麼好巧不好的又撞見了冬藏在和二少爺有說有笑?這個時間點,冬藏該去買點心才對呀!

沈寂之緊抿著唇走向前去,他沒看沈為之半眼,只定眼對冬藏問道︰「不是讓你去買點心,你在這里做什麼?」

冬藏有些錯愕地看著沈寂之嚴肅又冰冷的面孔。「奴婢正要出府……」

「大哥何必這麼嚴肅?」沈為之笑了笑。「她要出府,是我瞧見了攔住她,問她寶香齋什麼點心好吃,聊了幾句罷了。」

沈寂之眯了眯眼,這才正視著沈為之。

他這個從弟,是京城有名的紈褲子弟,正經事不做,整日眠花宿柳、騎馬游獵,沒本事掙錢,但對吃穿很要求,與他二叔父一模一樣。

「大哥怎麼這麼看我?」沈為之眼角笑意深深,痞痞的說道︰「大哥是不是在想,我和我爹一模一樣,只會吃喝玩樂和玩女人?」

沈寂之眼神陰沉。「你知道就好。」

冬藏從來不知道沈寂之也有這樣的眼神,說話如此犀利不留情面,心里很是驚詫。

不過,更令她心驚的是這兩人之間濃濃的火藥味,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是頭一次跟二少爺說話,若不是他叫住她,她也不會跟他說話,她跟他根本一點都不熟,也不知道他跟沈寂之不和。

「我當然知道。」沈為之譏誚一笑,「知道我們沈家如今還能吃穿不愁,全是靠了大哥的美色,大哥為了沈家真是犧牲很大呀,要將章秦珊那驕縱丫頭伺候得服服帖帖也不容易,難為大哥了。」

話說得這麼難听,根本存心惹怒沈寂之!

這個二少爺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坐享其成還有臉諷刺別人,他為沈家的復興做出什麼努力了嗎?全家人都把重振家業的重擔放在沈寂之一個人身上,要拿他的婚姻換銀子,等將來他登科之後,他們還要繼續吸他的血、要他供養、分享他的榮耀,他是憑什麼現在還用言語來羞辱他?太可恨了!

「二……」冬藏氣得忍不住了,正想為沈寂之抱不平時,孟安扯了扯她的衣袖,緊張的示意她別多事,噤聲。

沈寂之俊臉如冰,聲音極度的寒,「我確實為難,章家的銀子為什麼要養著得罪我的廢人?二房有本事就搬出去,沒人攔著。」

沈為之臉一僵,他們二房哪里有能力搬出去啊,日常花銷大,沒人有賺錢的本事,搬出去還不得流落街頭。

沈寂之又不輕不重的說道︰「二房既然不需要我犧牲色相,那我也沒必要白費功夫,從這個月開始,我會與母親說,就不發二房的月銀了。」

冬藏這才明白孟安拉住她的原因,沈寂之不是軟腳蝦,他不是不會反擊的,只是平常沉靜淡然而已,她剛剛若跳出去維護沈寂之,怕是反而給沈為之攻擊沈寂之的理由。

這招經濟制裁肯定是有用的,瞧沈為之那尷尬的神色就知道了,簡直灰頭土臉,她頓時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大哥這話嚴重了。」沈為之態度當即一變,不再吊兒郎當,陪笑說道︰「我只是說笑,只是說笑罷了,大哥怎麼就當真了?」

沈寂之卻是不為所動,不假辭色的看著他。「若是再讓我听到相同的話,我就當二房想要搬出去。」

「不會了,絕不會了!我不會再亂說話了,大哥息怒!我、我這就回屋反省!」沈為之再三保證,尷尬的逃跑。

沈為之一走,沈寂之便繃著臉對孟安說道︰「你把人參送到重華院。」

孟安知道主子有話對冬藏說,他巴不得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連忙頭也不回的送人參去了。

穿廊里剩下兩個人,雪又下了起來。

沈寂之看著垂著眼眸的冬藏,恨不得將人藏起來,他克制著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沉聲道︰「沈為之素來愛調戲府里的丫鬟,以後看到他能避則避,不要與他扯上任何關系,免得給自己招來麻煩。」

他是為她好,可冬藏卻只听到了「丫鬟」兩字,若是她的身分不是丫鬟,就不會被隨便攔下來調戲了,偏偏身分無法改變。

她抬起眸來,拿出懷里的玉佩,鼓起勇氣說道︰「少爺,這玉佩我想還給你……」

沈寂之氣息一窒,「為什麼?」

冬藏幽幽的低嘆一聲,因為他將來會屬于那安國公府的嫡二姑娘,她保留他的玉佩一點意義都沒有,還會成為笑話,若是被他將來的夫人發現,她還可能沒有好下場。

她咬了咬唇說道︰「沒有為什麼,只是覺得它不屬于我。」

沈寂之掐緊手掌,眸色深沉,滿面的冷意,他別過頭去,有幾分賭氣的說道︰「若你真的不要,就扔掉吧,等會出了府,隨便你要扔在哪里,我都不管!」

說完,他提步離去,剩冬藏一人在原地怔愣,心中泛起一陣酸澀,久久回不了神。

☆☆☆

這一夜,冬藏作了一個夢。

夢里,沈寂之登科了也娶妻了,娶的正是安國公府的嫡二姑娘,他的夫人才貌雙全,性格大方得體,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得到眾人一致贊許,還與幾位公主是手帕交,經常參加宮宴,沈寂之也因此得到入宮與皇親國戚攀交情的機會,而國公府這個娘家更是可靠,在仕途上幫襯沈寂之多多,沈寂之因此平步青雲、一路高升,外人都艷羨他有這麼一個美嬌娘、賢內助。

兩人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如膠似漆,沈寂之只要下了朝一定馬上回府陪伴嬌妻,他為妻子畫眉,妻子陪伴他下棋讀書,還會親自下廚做點心,兩人琴瑟和鳴,只羨鴛鴦不羨仙。

一年後,沈大少女乃女乃生了個大胖兒子,沈老夫人和沈大老爺、沈大夫人高興極了,後來又生了一男一女,再之後,沈大夫人放心把中饋交給了沈大少女乃女乃,沈大少女乃女乃成了沈家主母,很識大體的將兩個陪嫁丫鬟給沈寂之做了妾室,妾室們也生了幾名子女,嫡庶相安無事,如此過去了數年。

有一日,沈寂之在府里看到她,訝異又疑惑她怎麼還留在沈府里,她不是早就離開沈府了嗎?他都不知道這幾年來她一直留在沈府里,一直在澄霽軒里做事,因為他有妻有妾又有孩子們,老早搬到了較大的西苑,根本忘了她這個人,她是多余的存在。

跟著,夢里畫面一轉,換了一個不同的設定,同樣是沈寂之娶了妻,但他落榜了。

沈家還指望安國公府幫襯呢,所以他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下嫁的妻子,全家也看沈大少女乃女乃的臉色,而沈大少女乃女乃脾氣不好,下人們動輒得咎,經常遭受打罵。

沈大少女乃女乃看出沈寂之的心在她這個丫鬟身上,動不動就找碴,沈寂之雖然心疼她,卻是敢怒不敢言,不敢為她出頭,由著她被欺負,等到沈大少女乃女乃生了孩子,他的心思也轉到了孩子身上,礙于妻威與她保持距離,當沈大少女乃女乃說要賣掉她時,他也不置一詞……夢到這里,冬藏乍然驚醒了,額上驚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她怎麼會夢到這些?怎麼會把他夢得如此不堪?這是不是因為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夢里,不管哪種情況,在現實里都會令她很難受很煎熬,打從知道章氏對沈寂之婚事的安排,她確實就不停揣測可能發生的情況。

現在的沈寂之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但人是會變的,誰也不能預測沈寂之會變成什麼樣子,而她也不知道他的夫人是怎麼樣的人,又會如何對待下人。

所以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疲憊,現在出府買點心反而成了她最快樂的時光,得以喘息,可以暫時不去想與沈寂之有關的事,只要想到他,她就會情緒低落。

坐在床上緩了緩,冬藏看外頭天色將亮,起身梳洗。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亂七八糟的思慮逼瘋,因此一等到出府買點心的時間,她就迫不及待地出門。

她為環采閣量身訂做的香品十分成功,白鳴芳高興極了,光是環采閣的訂單就接不完了,那些姑娘們為了爭頭牌的位置,灑錢不手軟的。

而冬藏另外幫練寶兒調配了一款香,帶著親自做的香丸去找練寶兒。

她把自己的心事一字不漏的告訴了練寶兒,練寶兒雖然不比秋收與她的感情深厚,可練寶兒能理解她。

這些心事,說給秋收听,秋收肯定會認為丫鬟做妾室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難道她野心那麼大,想做正室?但對于她來說,重點不是正室,她是想做沈寂之唯一的女人,她沒辦法接受他的身邊還有別的女人,這驚世駭俗的想法肯定會驚掉了秋收的下巴。

「雖然道理你都懂,但你還在自苦,是因為你心里還抱著那麼一小撮的希望,希望他與眾不同,希望他情有獨鐘,希望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希望你會是唯一的那一個,而他只要有你就足夠了。」練寶兒輕嘆,「我們都知道不可能,卻還是那麼期盼了。」

冬藏知道練寶兒心中的那個人,比她還可望不可及,對方是身分高貴的世子爺,已與宮中的某位公主有了婚約,他跟練寶兒相識于勾欄,注定沒有結果,雖然那人三番兩次表示可以接練寶兒進府,但身分只是歌姬,因此練寶兒不願,不願入府成為那世子爺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然後當人老珠黃時,看著他又迎進新人,獨自承受那椎心刺骨之痛懊悔。

練寶兒曾說過不入府的理由,「至少,他現在會專程來看我,會花心思討我歡心,會想取悅我,我比他府里的那些女人重要,也比他的未婚妻重要。」

冬藏離開環采閣時,心情好了一點,她糾結些什麼,她自己明白,但從另一個人的嘴里說出來感覺就不一樣了,好像比較能深入心底。

她想著,繁華三千,只為一人飲盡悲歡,這不是太美,而是太傻,她與練寶兒都太傻了,執著于一心一意,注定了都要受傷。

烏雲低垂,像要下雪了,冬藏回到府里,正要回澄霽軒把點心交給孟安,路上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春梅,春梅以前跟她一塊兒在主院做事,現在則分到大姑娘的院子里做二等丫鬟。

「你怎麼了,春梅,怎麼跑得這樣急?」

春梅一臉的驚惶,不由分說的就拽住了冬藏,臉色青白的說道︰「冬藏!秋收被打死了!秋收被打死了呀!」

太過驚駭,春梅一連說了兩次,冬藏卻一時沒听懂,臉上滿是疑問。「你是說秋收被打了嗎?」

秋收說過,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是好人,大伙兒都很和善,老夫人更是出了名的從來不打罵下人的,誰會打秋收呢?

「不是打,是打死了!」春梅神色惶惶,揮動著手。「打死了!活活打死了!」

冬藏手里的點心油紙包直接掉到地上,腦子里一片空白,無法置信的看著春梅,「怎麼會……怎麼會呢?」

春梅哽咽了聲,「怪秋收不走運,二老爺去向老夫人請安,看上了她,借故把她支到祠堂,鎖上了門染指了她,秋收哭得不行,原是不敢聲張,可二老爺身邊的小廝走漏了風聲,二夫人知道了這件事大怒,說秋收膽大包天勾引二老爺,命人打她五十個板子,才打不到二十個板子,秋收就活活斷了氣。」

冬藏听著春梅的敘述,眼前浮現那血淋淋的場面,仍有不真實感,她喃喃地說︰「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秋收就這樣死了……」

春梅眼前也模糊了,「我也不相信啊!剛听夏蓮說時,我跟你一樣反應,以為听錯了,沒想到是真的。」

冬藏茫然的看著春梅,「那秋收現在呢……她人在哪里?」

春梅嘆了口氣,「尸首就擺在主院的院子里,老夫人讓大夫人不要張揚,好好葬了……我、我是趕著去看她最後一面,沒想到會撞見你。」

冬藏听到尸首兩字,心里一陣刺痛,這才有點找回理智,思緒一轉,她驀地抓住了春梅衣袖,拼命搖頭,「不對,不對啊……秋收沒做錯什麼,既然你知道是二老爺逼的,主子們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們怎麼可以就這樣、就這樣讓事情過去!」

春梅嘆氣道︰「誰說不是呢?二老爺那風流的性子,誰不知道呀,二房的丫鬟都被他染指了,這還不夠,竟敢動老夫人院子的丫鬟,可老夫人又能對二老爺說什麼?說什麼也是白費唇舌,只能怪秋收命薄了。」

冬藏腦子里什麼都不能想了,她木然的走到了主院,幾個下人還在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發生了這種事,大伙都十分驚恐,人人自危。

草薦上蓋著白布,冬藏看到秋收露出的雙腳,甚至鞋都沒穿,還帶著血跡和污垢。可憐的秋收遭到凌辱,沒人幫她討公道,反而被活活打死,還被冠上罪名,她被侵犯時,有多恐懼、有多害怕?她被押著打時,又有多淒厲、多不甘?

冬藏伏在草薦邊哭到不能自已,為了秋收,也為了自己。

這就是丫鬟的命運,性命拿捏在主子手中,她無法想像秋收死前有多冤、有多恨,她是那麼期待和心上人成親之後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她每次提到家誠哥時臉上都會發光,她對未來有無限的憧憬,這些全因為二老爺禽獸不如給踩碎了!

她驀然想起,秋收和顧家誠彼此有意,只差提親了,顧家誠或許願意給秋收一個名分,或者送秋收最後一程,給她上炷香,那麼秋收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想到這里,冬藏抹去了淚,匆匆去馬找顧家誠,她以為他會很傷心很憤怒,沒想到他如常在做事,听到她的來意,他滿臉的不悅,板起了臉。

「你不要給我找麻煩了,不要害我在府里待不下去,她自己犯賤去勾引二老爺,若是二夫人知道我和她的事,怕是連我都要撞出去。」

冬藏作夢也沒想到他會講出這些話來,難以置信的瞪視著顧家誠,手緊緊握拳,咬牙道︰「你明知道秋收不是那種人!她一向潔身自好,絕對不會去勾引誰!」

「你又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著她,你怎麼知道有還是沒有?」顧家誠語帶輕蔑。「總之我不想與秋收扯上一丁點關系,你不要再來找我了,被人看見,我可跳什麼河都洗不清了。」

冬藏听得火冒三丈,忍無可忍了,她渾身顫抖的瞪著顧家誠,大聲的說道︰「是秋收有眼無珠看錯了人,你這樣的人品,幸好秋收沒有嫁給你,不然她肯定會很悲慘!」

顧家誠睨著她,冷笑道︰「你們這種丫鬟就不要假清高了,個個都想爬主子的床,以為我不知道?你不也一樣,什麼讓大少爺三更半夜抱回房的,動不動就出去幫大少爺買點心,都沒能達成目的,以為沒人知道嗎?」

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被傳成這樣,冬藏心里一緊,但她不甘承受這種污名,冷冷的反擊道︰「跟你這種滿心骯髒的人沒什麼好說的,你也別覺得你比丫鬟高尚,你跟我們一樣,只是下人,永遠都只是下人!」

無視顧家誠臉色鐵青,冬藏扭頭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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