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院居于文江侯府的正中央,四周雕欄玉砌亭台樓閣,層層疊疊,處處透著高雅精致,當年的文江侯便是憑著月復內文才幫先皇打下江山,才得了先皇的御賜侯爺,並特許五代之內嫡長子襲爵。
同文江侯一般獲此殊榮的還有武駱侯,武駱侯憑著一身好武藝鞍前馬後跟隨先皇打拼,也因此緣故與文江侯成為生死之交,而文駱兩府則自然而然的成為世交。
文駱兩家的情誼豈可單用深厚來形容?而近日,武駱侯更想兩家結為姻親,親上加親,文江侯自然同意,兩人一拍即合,即刻將這件事提上議程。
于是兩人選定日期,文江侯帶著孫女兒們去武駱侯府做客,實際上是撮合一段姻緣,而他們內定的一對佳偶,便是武駱侯府的駱二爺與文江侯府的大姑娘江意黛。
誰料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二姑娘江意瀾誤闖入駱玉湛的院子,竟一腳踢了駱玉湛的命根子,駱玉湛當場暈死過去,而江意瀾則被駱玉湛掐著脖子背過氣去,差點丟了性命。
最後兩人總算都醒了過來,可駱玉湛卻……
武駱侯府登時便炸了鍋,武駱侯歷來武學修身,在府中規定男丁年齡須得滿二十才可成親,孫子一輩里只有長子長孫成親,卻兩年無所出。
二爺駱玉湛剛滿十九歲,駱老夫人便開始為他張羅選媳婦了,經了這一層打擊,氣的躺在床上病了幾日動彈不得。
文江侯夫婦幾次上門探望,駱老夫人都閉門不見,武駱侯也有些不冷不淡。
文駱兩家的情誼似乎斷送在一場未成的姻緣上,確切的說,是斷送在江意瀾的,腳上。
文江侯眉頭緊緊皺著,收回差點飛遠的思緒,惱怒的哼了一聲,「這到底怎麼回事?大媳婦,你說,意瀾怎會無緣無故跑到玉湛的院子里去?」
他目露利光,看著站在跟前的大兒子江微岸,氣便不打一處來。
明明是個好讀書的,明明是滿月復文才的,明明是有個好前程的,可偏偏是個扶不上牆上不了台面的,作為文江侯府的嫡長子,將來是要承襲侯位的,竟無半分氣勢。
念及此,銳光又掃向大媳婦丘氏。
丘氏不自主的抖了子,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帶著濃重的鼻音,「父親,媳婦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或許是瀾兒迷了路才誤闖進去的,她一向不出門,不識得路的。」
文江侯雙目微瞪,目光更加嚴厲,「你既知道她少出門的,出門前你沒好好的教她麼?你不是說她該懂得規矩都懂得麼?現在你說說,她的規矩都用到哪里去了?她若老老實實呆在廳里,又怎會迷路?」
丘氏不敢再說話,一提到女兒的古怪脾氣她便有些頭疼。
這次老侯爺太夫人帶著府里的幾位小姐去武駱侯府做客,本不想帶江意瀾去的,只因她下了保證,江意瀾才被勉強帶去了。
可是她只是想讓女兒跟著出去見見世面,誰料想竟出了那樣的事,她亦是無話可說,硬著頭皮站在原地,同時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江微岸卻低低的回了句,「他們小時候不是也一起玩過的麼?」
「你再說一遍?」文江侯氣的胡子都翹起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驚得坐在屋里的人心頭一顫。
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夫人鐘氏,此時也眉頭微微皺起來,看一眼文江侯,柔聲勸道,「侯爺,您當心身子。」
嘆了口氣又轉過頭對江微岸夫婦道,「微岸,這事也怪不得你父親生氣,他們現在都大了,能跟小時候一樣麼?這可是關系到咱們江家姑娘聲譽的大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且不說別的,單說玉湛這孩子……咱們也知道瀾兒……」
太夫人沒再接著往下說,只重重的嘆了口氣,看了看站在跟前的這個大兒子。
他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當年她是以續弦的身份嫁入江家的,一直以來,她對這個繼子都是疼愛有加,無論是在外人眼里還是在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眼里,任誰都挑不出她這個繼母的錯處來,她對他的好甚至已超過對自己的親生兒子。
江微岸安靜的听完太夫人的話,再無異議,微微低頭,恭敬的道,「母親說的是,是我們考慮不周,兒子願領責罰。」
文江侯非但不消氣反而更加惱火了,「責罰?責罰就能挽回此事了麼?你讓我怎麼給駱侯爺交待?萬一,萬一玉湛真的……我還有何顏面再見老友?」
丘氏忍不住暗暗月復誹,駱玉湛至少還能保住命,可是瀾兒呢?差點連命都沒了,他們武駱侯府怎沒一個人來問候一聲?
這樣的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她雖不敢說,卻有人替她喊出來,「祖父,駱玉湛丟得也不是性命,可是意瀾妹妹就不一樣了,她差點連命都沒了,他們,他們怎麼沒見來人。咱們也都知道的,瀾兒妹妹的性子……她……」
說話的是文江侯府的嫡長女江意黛。
她是二老爺江微波的嫡女,她在門外听到文江侯的話,便從外頭沖進來,說完這幾句便嗚嗚的低聲哭起來,悲傷的連肩膀都微微顫抖起來。
尾隨她進來的是她的母親二夫人楊氏,她急急的拽住她袖子,低聲斥責,「黛兒,在你祖父跟前,哪里輪得到你說話,也不稟告便闖進來,愈發沒有規矩了。你二妹妹受了委屈你心里難受,在自己房里哭哭也就罷了,怎麼到祖父這里來渾說?」
文江侯原本想責怪江意黛沒有規矩,此時听了楊氏的話又見江意黛早已是兩眼紅腫,亦不忍再苛責于她,只面色冷了冷,沉聲道,「還不把她拉出去。」
楊氏扯著江意黛,也不管她樂意不樂意,硬生生將她從屋里拉了出去。
太夫人心里卻一暖,憐愛的看著被強行帶出去的大孫女兒,心頭一陣疼惜。
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明知妹妹攪了自己的親事,還這般護著妹妹,憑著這份心思,便是旁人比不上的。
而當想起二孫女江意瀾的時候,她眉間便不自覺的爬上一抹不喜,那丫頭……。
廳內一時無人再說話,頓了片刻,老侯爺冷冷的哼了一聲,朝外喊道,「主子行錯事,丫頭婆子們干什麼去了,去將那日二姑娘身邊的丫頭拖上來。」
站在門口候著的幾個婆子不由分說將一個渾身打顫的小丫頭拖上來扔在地上,小丫頭嚇得趴在地上,整個身體猶如篩糠般不住的搖晃,口里淒慘慘的求著饒命。
老侯爺低頭看她一眼,皺皺眉,厲聲問,「你自是知道怎麼回事的,你且說說。」
小丫頭名叫莓兒,是那日隨著江意瀾去武駱侯府的貼身隨侍,她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抖了一陣子,才斷斷續續的道,「姑娘……姑娘被……被蛇嚇到了,叫了一聲……駱二爺,駱二爺便奔上來掐住姑娘的脖子,……姑娘受了驚嚇……才踢了二爺……奴……婢說的句句實話,求……求侯爺饒命啊。」
莓兒拉著長長的哭腔有一句沒一句的敘述著當天的情形,支吾了半天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事似乎也不全怪自家,如果駱玉湛不去掐意瀾,意瀾自然不會踢他,便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但話又說回來,意瀾那樣的性子也保不準對人說了什麼話,惹怒了人家才會出這樣的事,現下對人家總要有個交待的。
文江侯眼角微挑,看了看俯趴在地上的小丫頭,挑眉看向江微岸夫婦,「听起來還是姑娘的錯,無緣無故的闖入男人院子里去,自然要罰的。」
「父親。」丘氏不等文江侯把話說完便撲通跪在地上,哭著求道,「父親,求您看在意瀾剛醒過來的份上,日後再處置她吧,我自願代她受罰,現在,現在她再也受不起折騰了,會要了她的命的。」
文江侯眉角挑的更高,沉默了一會子,才高聲道,「誰做錯的事誰便要自己承擔,旁人誰也代不了,你這會子急著代罰,早干什麼去了?怎麼不多教她一些規矩?也罷,等她身子好些了,再來領罰。」
說著話鋒猛的一轉,愈發冷冽,「主子做錯事,身邊的人卻不知攔著,犯的錯比主子還要嚴重。來人,將這丫頭拖下去,杖斃。」
屋內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文質彬彬的文江侯何時用過這樣厲害的刑罰?便是府里的老人們也沒見過文江侯這樣凶的模樣,果真是動了怒。
莓兒一听到這話便尖叫一聲嚇得暈了過去,就連怎麼被人抬出去的都不知曉,又在稀里糊涂的哭喊里丟了性命。
往下文江侯再說話誰也不敢吱聲了,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的功夫,幾個婆子上前稟告莓兒已斷了氣,屋內丫頭婆子們全都白了臉,就連江微岸夫婦都有些心驚膽戰。
末了文江侯厲聲喝道,「這件事到此為止,誰膽敢在府里議論此事,下場便同她一般。」
屋內只剩下文江侯與太夫人時,太夫人甚有些不解,溫聲問道,「侯爺,您今日怎會如此性急?將莓兒打死,豈不是死無對證了?萬一武駱侯……」
文江侯看看面帶疑惑的發妻,神色間盡是疲憊,哼了一聲,「什麼是死無對證?瀾兒本人不也是證人麼?只是咱們能問莓兒,他們便也能問跟在玉湛身邊的人,自然一問便知,先動手的是玉湛,咱們直接將莓兒打死,便是不再追究到底誰對誰錯,直接將錯攬在瀾兒自個兒身上,也算是一種道歉了,況且,黛兒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
太夫人呆了一下,用一條人命去道歉麼?這似乎太殘忍了,然而這世間的事殘忍的又何止這一樁?
她呆呆的坐在貴妃醉酒軟榻上,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重重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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