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玉湛端著手上的杯子晃了晃,故作驚訝的道,「你在調笑爺麼?」
江意瀾撲哧一聲,很不優雅的將口里的茶噴了出來,連著咳了幾聲,擺著手道,「人嚇人嚇死人的,別沒被你嚇死,倒被一口茶給憋死了。」
駱玉湛好整以暇的坐著,「好了,既然如此,咱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倒是說說除此之外你還瞧出了什麼?」
江意瀾挑眉看他,「你這是在考驗我麼?」
駱玉湛目光如炬,「我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我可不希望有一天死在你的愚笨上。對了,你這麼對你的夫婿說話似乎很不禮貌的。」
江意瀾狠狠的挖他一眼,看在駱玉湛眼里,反倒更加正常,這才是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意瀾。
「我只看出一點,我們兩個是皇上綁在一起的小螞蚱,而意卻在文駱兩府。」江意瀾很隨意的道。
駱玉湛卻認認真真的多看了她幾眼,稍頓片刻才道,「看來以前還真是我小瞧了你,沒想到你倒是個不簡單的。听說你總是悶在屋里看書,難道這些想法都是從書上看來的?」
江意瀾眉毛挑了挑,微微一驚,既怕他說出些她不知道的事來,可又希望他能將某些她並不知道的事說出來,遂低了頭不再說話。
駱玉湛倒有些奇怪了,「怎麼了?」
江意瀾微微一笑,搖搖頭,「沒什麼?如你所願,皇上可能已經得到你大鬧江府的消息了,只怕正在偷著樂呢。不過只怕武駱侯府里也已得了消息。」
駱玉湛嘴角微扯,「你是在擔心我回去會挨訓嗎?。」
江意瀾忽然問道,「除了挨訓還會挨打嗎?听說武駱侯府里個個都是好男兒,人人都有好武藝,該是經得住打的吧?。」
這是什麼道理?會武功就經打麼?駱玉湛微微皺眉,還未及說話,江意瀾便又道,「即使挨打也是值得了,至少換的皇上安心了。」
駱玉湛瞪了瞪眼,一雙眼又微微眯起來,從狹窄的眼縫里看江意瀾。
江意瀾不再說話,安安靜靜的品著杯里的茶。
良久,她緩緩搖著杯里的茶,像是在自言自語,「犧牲一輩子的幸福,值得麼?」
駱玉湛怔了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有些事沒有值得不值得。」
江意瀾忽的抬起頭,定定的看著駱玉湛,眼珠子轉了又轉,用極低極輕的聲音問道,「那個,你該不會也是裝的吧?。」
駱玉湛嗯的一聲,沒听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什麼那個?」
江意瀾陡然低了頭,滿臉通紅,一直紅到耳根子,駱玉湛瞧她這般神情,忽然明白她的意思,瞥瞥嘴角,烏黑的雙眸里邪氣十足,「這個還是等日後你自己檢查了再說吧。」
江意瀾噗的一下把嘴里的茶又噴出來,急急的站起來,轉身朝外走,「不聊了,走了。」走了幾步忽又退回來,仍舊背對著駱玉湛,「那個,你走不走?」
駱玉湛強忍著笑意,「那個不走。我走。」
江意瀾低著頭蹬蹬從樓上下來,身後爆出一陣大笑。
江意瀾滿臉緋紅一路小跑徑自鑽進轎子,惹得朱顏月籠面面相覷,急忙奔到轎子旁邊問怎麼回事,卻只換了倆字,「回府。」
二人以為主子又受人欺負了,自然將罪責又全都推到駱玉湛身上。
坐在轎子里的江意瀾只覺得兩臉發燙,大半天才緩過神來,這才記起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而駱玉湛已是成年男子,斷不會對自己有非分之想,再說了她也不是貌美如花的美人兒,害羞個什麼勁。更主要的是她一個大家閨秀,怎能對著個大男人直接問人家那種問題,她恨得差點把自己的腦袋瓜子戳破。
不過話又說回來,難道那病真是駱玉湛裝出來的?轉念一想又不對,若他身子沒病,生理又很正常,為何守著兩個活生生的大美女卻無動于衷甚至厭煩的很?這也解釋不通啊。
這一路上江意瀾思來想去的都沒個答案,最後還是覺得駱玉湛這人未免老謀深算,日後還是防著點的好。
轎子剛在二門落下,便有丫頭上來稟告老夫人請她去木雪園,她頓時便紅了眼,嗚嗚咽咽的一溜兒跑到木雪園里,又跌跌撞撞的進了正房門。
房內,老夫人,何氏正襟危坐。
江意瀾拉著哭腔踉蹌著跪倒在地上,「祖母,母親,求你們為我做主,二爺,二爺,實在……」哭著便說不下去了。
老夫人抬眼看看江意瀾,「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回門,怎麼就回出這麼大的亂子來?簡直給咱們武駱侯府丟盡了臉,玉湛呢?怎麼沒一塊過來?」
江意瀾哭著道,「我也不知道,二爺只扔下句話就走了,這一路上也沒踫著二爺。」
何氏氣狠狠的道,「你也倒好,你說說,回了你娘家,怎麼你就不幫著勸著點?只道是回了自己的家里,便由著性子來了,你怎麼就不勸勸將老夫人跟你母親?現在可倒好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丟的可不只是咱們武駱侯府的臉,你們文江侯府臉上也沒有多大的面子。」
老夫人瞪何氏一眼,「什麼你們咱們的,意瀾嫁到駱府來便是駱府的人,你已是做了婆婆的人,凡事都要做個樣子給下輩人看。」
何氏忙閉了嘴,還不忘狠狠的瞪一眼江意瀾。
江意瀾故作畏懼的看了看何氏,這才將文江侯府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說給老夫人,老夫人越听眉頭皺的越緊,听到最後氣的額頭青筋爆出,雙手緊握,指節格格作響。
老夫人苗氏年輕時也曾多次隨夫出征,腿腳也是有些功夫的,許是在軍營里跟男人打交道多了,性子也不同于一般女子,不但多出幾分男兒的豪爽,也練就了一副風風火火的急脾氣,現下一听到駱玉湛竟然如此劣行,當下便沉不住氣了,提高音量喊道,「來人,快把那個小孽種給我找回來,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輕饒了他。哼。」
一行人應聲而去,江意瀾仍是跪在地上痛哭。
何氏有些不耐,尖著嗓子道,「老夫人這都發怒了,你還哭個不停,你心里倒是委屈的很,玉湛心里就好受了麼?好端端的這是造的什麼孽,早知如此,當初……」
老夫人怒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提當初做什麼?這會子你還不出去找找玉湛,在這里胡說什麼?倘若文江侯將這件事上報朝廷,莫說你,就連你父親和我都救不了玉湛的,這親事是皇上下旨皇後親自主持的,玉湛這麼做豈不是拂了皇上皇後的臉面?你還不知道這其中利害麼?」
何氏呆了呆,她只顧著生氣,哪里想得這麼多,現下一听老夫人這麼說,嚇得臉色蒼白,兩腿發軟,在丫頭的攙扶下才走出門去。
老夫人重嘆口氣,看了看跪在地上哭泣的江意瀾,「意瀾,你也起來吧,地上涼,莫傷了身子,你先別哭,玉湛並不是這樣的孩子,或許他今日心情不好。」話鋒一轉,又嚴厲道,「不管他心情怎樣,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來,就不能輕饒。」
江意瀾歪著身子從地上站起來,一雙眼已哭的紅腫起來,壓低嗓子帶著濃重的鼻音道,「祖母,我知道二爺娶我心里十分委屈,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並不怪他心里不痛快,只是今日這事他做的實在太過分,況且……于他自己也是不好的。」
老夫人目光微閃,挑眉看她,「意瀾,你告訴我,你嫁給玉湛,可也是心里委屈著的?」
聞言,江意瀾微微低下頭,心里卻在暗暗思量,不管怎麼說她已經嫁到駱府來了,她現在是駱玉湛的妻子,駱玉湛又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想必她是不希望駱玉湛身邊的女子不喜歡駱玉湛的,遂紅了半邊臉,羞怯的道,「祖母,二爺,英勇神武,能嫁給他,我並不覺得委屈,可我們之間發生過那樣的事,只怕二爺已是極其恨我,我們……注定沒有未來的。」
老夫人果然面色稍稍緩和,安慰道,「意瀾,我瞧著玉湛倒不像恨你的意思,你若有心,便真心實意的對他,俗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們能在一起,便是你們前世修來的福分。」
江意瀾心里一喜,知道自己猜對了,老夫人以前雖不喜她,但若能感到她是真心喜歡關心駱玉湛的,也不見得一定討厭她,只要她不表露出討厭駱玉湛來,事事以駱玉湛為主,再恪守婦道,估計老夫人對她就不會太壞。
老夫人見她低著頭不再說話,以為她是害了羞,遂笑了笑,「你也累這半日了,怕是還沒吃中午飯吧,也別在這里等著了,先回去吧,讓廚上做點東西送過去,不吃飯可不行,身子才是根本。」
江意瀾屈膝謝過,從木雪園里退出來。
見她哭紅了眼,朱顏又是不忍,扶著江意瀾狠聲道,「二女乃女乃,您就不該再回來,二爺那麼對您,現在大夫人又是這樣,以後還有誰為您做主。」
江意瀾四下里看看並無旁人,悄聲道,「這武駱侯府里,老夫人才是當家人,其余的只要不來害咱們,咱們就不去招惹。切記,少說話多做事。」
朱顏點點頭,「幸好還有老夫人為您說句話。」
沈媽媽肖媽媽早在院里等著了,想必也是早早得了文江侯府那邊的消息,尤其是沈媽媽,滿臉焦慮,一見她回來便迎上來關切的問道,「二女乃女乃,您還好吧?飯菜剛擺上來,您先用飯。」
江意瀾心里一暖,沈媽媽沒問發生了什麼事也沒問旁人對她的態度,只是問她好不好只是讓她趕緊吃飯,這才是真正的關心,她笑了笑,「媽媽放心,我沒事。我還真是有些餓了呢。」
她看了一眼肖媽媽,肖媽媽什麼都沒說,撩開簾子看她走進屋,跟進屋里,她便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候著,既不上前也不退後。
草草吃了幾口,江意瀾便稱吃不下,接著又落下淚來,任憑沈媽媽朱顏月籠怎麼勸阻,她都只管低著頭哭,偶爾抬頭說幾句命苦的話,惹得三人也跟著哭起來。
半日里哀哀淒淒,江意瀾捏著帕子只顧擦眼淚。
「哎呦,我的二女乃女乃,您這麼個苦法可不行,哭壞了身子可怎麼辦?」薛姨娘窈窕細腰輕輕擺進來,一臉的關心,身後跟著一臉柔順的雷姨娘。
江意瀾哭的卻更厲害了,一手摔著帕子拍打在桌面上,「我的臉面可都給丟盡了,本就沒想著有什麼榮華富貴的,只想著安安靜靜過完這一輩子,誰知道就是這樣簡單的心願都達不成,老天為何如此苛待于我?我這樣活著除了給家人蒙羞,還有什麼意思?」
薛姨娘似是動了真情,也從袖里捏出帕子在臉上擦了擦,「二女乃女乃說的婢妾們都跟著心酸了,好歹的您還是咱們的二女乃女乃,怎麼著也都比我們強呢,若您都覺得活著沒意思了,倒叫我們更沒意思活著了。」
雷姨娘也擦了擦眼角,眼角斜著江意瀾。
一直沉默不語的肖媽媽沉聲道,「兩位姨娘說的什麼話,您們是來勸二女乃女乃莫要傷心的,怎麼淨說些傷二女乃女乃心的話,難不成嫁給二爺倒還是難為你們害了你們了?」
肖媽媽的話不輕不重,卻句句砸在薛雷兩位姨娘心上,這些日子,她們也是有苦說不出,嫁給駱二爺不是不好,可……
薛姨娘先擦干了眼角的淚,嘆了嘆,「二女乃女乃,您也別傷心了,我們姐妹比你早來幾日,年歲也比你長一些,我們瞧著二爺不是那樣莽撞無禮的人,許是今日踫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您就當二爺今兒個是喝醉了酒,過了就過了,您可不能哭壞了身子。」
雷姨娘也跟著附和道,「二女乃女乃,等明年您及笄了,把二爺留在身邊,二爺的心自然也便在你這里了。」
薛姨娘陡的轉頭狠狠瞪她一眼,笑道,「二女乃女乃,左右還有老夫人大夫人為您做主,您可得想開點。」頓了頓又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終未開口。
江意瀾看在眼里,抹一把眼淚,「薛姨娘,你有什麼話盡管直說,我現在都這樣子了,還有什麼話不能听的。」
薛姨娘面色沉了沉,咬咬牙才下定決心道,「二女乃女乃,不是婢妾成心給您添堵,老夫人已發話由您掌管咱們落青堂,您雖未及笄,可有些事您卻是不能不管的。不然,不然咱們落青堂可真成了那烏煙瘴地之處了。」
江意瀾微微皺眉,「薛姨娘何出此言?」
薛姨娘卻不直說,眼神瞟向屋里的人,江意瀾知她什麼意思,遂吩咐,「你們都先下去吧,我同兩位姨娘說說話。」
四人應聲都退出去,朱顏將房門緊緊閉上。
薛姨娘這才挑眉看了看雷姨娘,雷姨娘便上前道,「二女乃女乃,昨兒個婢妾房里的丫頭瞧見窕兒大半夜的偷偷模模進了爺的房,誰知道正巧二爺去了書房,不然,唉……」
薛姨娘便適時接過話來,面上難以啟齒的神情,「若個個都這樣,這滿院子的丫頭……」
柯兒窕兒的心思江意瀾怎會不知,可雷姨娘說的這事卻令人匪夷所思了,窕兒是駱玉湛的貼身侍婢,又是老夫人特地賞過來的,會模不清駱玉湛到底在沒在房里麼?
她故作驚訝,氣的滿面通紅的樣子,「這,這……我又有什麼法子?她們也是大夫人送過來的,我又能說什麼?」
薛姨娘卻冷聲哼了哼,「二女乃女乃心善不與她們計較,像這樣的狐媚子,平日里就知道做些下賤事,還能抓不出個錯來的?只要犯了錯,二女乃女乃還怕治不了她麼?」
江意瀾面上又露出一抹疑惑,「她會犯什麼錯呢?再說了,她平日里又不伺候我,我哪里知道她們犯不犯錯。」
「二女乃女乃莫要擔心,這其中的彎彎您有所不知,這倆丫頭是大夫人送過來的,二爺極不喜歡大夫人這番做派,可大夫人畢竟是二爺親母,二爺也不好太拂了大夫人的面子,心里卻是不舒服的,您若借著由子不聲不響的將她們趕出去,二爺心里定然歡喜的,對您自然也就歡喜了。」
薛姨娘說的頭頭是道,像是剖開了胸膛給人看一般的真誠。
江意瀾故作驚喜,「真的麼?二爺很討厭她們?
雷姨娘一旁點點頭,急了的模樣,「咱們怎麼敢騙您呢,瞧著您今日受了委屈,婢妾們才來跟您說了實話,您若懷疑婢妾們的誠心,只管當婢妾們是無事生非便是。」
江意瀾忙身後扯了扯她袖子,「雷姨娘別生氣,我信,我信。可我……我怕找不出她們的錯。」
見目的已達成,薛姨娘開心的笑了,拍了拍胸脯保證,「二女乃女乃放心好了,婢妾們既然已將此時告訴您,斷不會坐視不理的,婢妾們定會幫您尋個機會,到時候二女乃女乃可不能輕饒了她們。」
江意瀾臉上淚花未干,卻綻開一朵笑容,看在薛雷二人眼里,卻是極為天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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