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朱顏的聲音低低傳進來,透著幾分焦急,「二爺,二女乃女乃,老夫人派人過來請您們過去,好像,好像是侯爺不好了。」
江意瀾心里咯 一下,看了看駱玉湛,駱玉湛面色微怔,恍然看她一眼,「快扶我起來,快去木雪園。」
江意瀾忙站起身子,朝門外喊了聲,「還不快進來扶著二爺。」
門登時便被推開,柯兒窕兒一同進來,直直奔到床邊,手腳利落的將駱玉湛從床上扶起來,又披了厚厚的貂皮棉襖,駱玉湛疼的臉色蒼白,額角不管有汗滲出來。
江意瀾看看他,心里有些擔心,面上卻並不敢顯露出來,暗暗咬了咬牙,揮揮手,「走吧。」
出了房門,天色微暗,幾個小廝抬著一副架子過來,見駱玉湛已出了門,慌著奔上來,「二爺,您可別動,大夫人讓咱們過來抬您,您可要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駱玉湛一張臉慘白無血色,咬著牙默不作聲,整個身子都壓在柯兒窕兒身上,差點站立不住。
小廝們將駱玉湛小心放在架子上,又蓋了厚厚的毛毯子,那厚厚的毛毯子壓在上,上疼的更厲害,駱玉湛趴在架子上,頭上冷汗直冒。
積雪已經將小路掩蓋,厚厚的雪路上橫著幾排腳印,格外醒目,江意瀾便踩著這幾道腳印徐徐前行,冷風夾著雪花撲在面上,凍得她渾身哆嗦,一雙手更是凍得關節生疼,但她似乎渾然未知,一心都掛在武駱侯身上,只盼著武駱侯不要死在這個大雪紛飛的除夕之夜。
木雪園里站滿了人,各房里的管事都在,丫頭婆子亦是站了一大片,江意瀾的心里更涼,若不是到了緊要關頭,不會招了這許多的人在外等候。
小廝們把駱玉湛抬到屋里,駱鎮東正站在屋子中央,朝小廝們擺了擺手,示意放在屋內,「玉湛,你祖母要見你,且不可惹得祖父傷心,站起來,自己走進去,不可讓祖父瞧見身上的傷。」
駱玉湛趴在架子上動動身子,身上厚重的毛毯子磨的傷口生疼,可他仍是強忍著點下頭,「父親,我明白。」
兩個小廝上前扶他從架上站起身,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他腰間衣衫上已透著斑斑血跡。
駱鎮東面色一黑,沉聲道,「你沒上藥?」
何氏心疼的紅了眼,「湛兒,這……」
駱玉湛擺擺手,竭力擠出一絲笑意,「父親母親,我沒事,我先進去。」
何氏回過頭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意瀾,低聲呵斥,「自己的爺們都伺候不好,還怪爺們事多。」
江意瀾並不答話,只委屈的紅了眼低下頭。
駱玉湛強忍著疼痛站直身子,松了小廝的手,一步一步的走進去。
駱鎮東瞪一眼何氏,低聲怒道,「這個時候你還要添亂麼?」
何氏朝江意瀾甩個刀眼,不甘的退到一邊。
江意瀾也悄悄退到角落里,微低著頭安靜等著,眼角余光卻在細細打量屋里的人。
駱鎮東面色嚴肅,兩眼一直緊張的盯著內室的門,一雙手背在身後緊緊的攥在一起,駱鎮南坐在椅上,頭低的很深,瞧不見面上神情。
駱鎮西濃黑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偶爾抬眼在幾個小輩身上掃幾下,一臉陰郁,三夫人陶氏正捏著帕子偷偷擦眼淚。
駱無鎮苦著一張臉,放在膝頭上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嘴角微微抽動,似是極其傷心的模樣,而芳沁公主面上卻毫無表情,端端正正坐在椅上,面色坦然。
江意瀾細細打量著這四兄弟,她來武駱侯府之前便听丘氏說了不少他們兄弟的事,尤其是駱鎮東駱鎮南駱鎮西三兄弟,每個人的名字都代表著武駱侯的一段功績,他們都是生在戰場上,名字也是因當年戰場的方位而定,只有最小的駱無鎮是生在侯府里。
丘氏曾說過,駱家三兄弟的名字都是皇上的忌憚,曾經引以為豪的驕傲在今日怕是已成了皇上心里最大的隱患。
而今,武駱侯只怕已到了彌留之際,這四兄弟心里定然不如表面這般平靜吧?眼下局勢他們也該是看的清清楚楚,只不知武駱侯的死又將為武駱侯府帶來什麼。
江意瀾正深思著,內室門微微一動,老夫人緩緩走出來,面色疲憊,在眾人面上瞟了一圈,最後落在江意瀾臉上,「意瀾,進去吧。」
一屋子人的目光立馬便投向江意瀾,江意瀾稍感驚訝,沒想到這個時候武駱侯竟會想到見她,心下雖有疑惑,她卻不敢多問的,點點頭急急進了內室。
駱玉湛正跪在床邊,眼角掛著幾滴淚,面上淚痕未干,見她進來,身形微動,朝旁邊動了動。
江意瀾緩步上前,挨著駱玉湛跪下,顫聲道,「祖父。」
「意瀾。」極低極弱的喚聲。
江意瀾微微抬頭,只看了一眼,眼淚便落下來,武駱侯躺在床上,雖短短幾日的功夫,他已瘦的不見人形,頭發竟全白了,一雙眼在深深陷下去的眼窩里顯得尤為吐出,目光黯淡無神,卻透著一絲柔和慈祥。
這樣的目光讓她陡然想起前世爺爺臨死之前的情形,也是那麼輕那麼低的喚她的名字,一直不舍的看著她,直到緩緩的閉了眼,那樣的情形一直在她腦子里揮之不去,每當她想起來的時候都會流淚。
「意瀾。」武駱侯又叫她。
江意瀾哽咽一聲,「祖父,您有什麼話盡管說。」說完之後心里更悲傷,這樣的話更像是送給一個將死之人。
武駱侯卻微微一笑,「意瀾,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玉湛也是個好孩子,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要在一起共同面對,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江意瀾流著淚點頭,此時此刻她亦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來。
武駱侯面上露出一抹欣慰,「我快不行了,可是還有很多事放不下。」
「祖父。」駱玉湛哭的傷心,一只手緊緊攥著武駱侯的手不肯松開。
武駱侯看他一眼,極其虛弱的道,「玉湛,你不要說話,听我說完。意瀾,我叫你進來,是要你保證,在一年的時間里,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你看到什麼听到什麼,你都要義無反顧的選擇留在駱府,你能做到麼?」
江意瀾心底微驚,亦不明白武駱侯的意思,皇上已經下旨她與駱玉湛兩人一生都只能不離不棄,除非她死,除此之外就只能留在駱府。
武駱侯見她不明白,面色更加低沉嚴肅,「意瀾,現在你不需要明白為什麼,我只要你答應我,你能做到麼?不管發生什麼事,即使要你跟你的父母斷絕關系,你也要義無反顧的留在駱府,你能做到麼?」
江意瀾驀地睜大眼,與父母斷絕關系?她做不到,這一世她最親對她最好的便是父母,她怎能與之斷絕,她搖頭,斷然道,「祖父,這一點,我做不到。」
武駱侯卻盯著她的眼直直道,「意瀾,我知道讓你做到這點很難,但我只要求你能在一年內做到,一年之後哪怕你離開駱府,哪怕你離開玉湛,我也不會怪你的。」
江意瀾抬頭看一眼武駱侯,又轉頭看看駱玉湛,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駱玉湛啞著嗓子輕聲道,「為了他們,你,必須做。」
江意瀾怔怔的看著他,頭忽然涌上一陣酸澀,胸口猶如壓了一塊大石頭,眼里的淚一直不住的滾下來,她亦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可她卻知道她希望親人們永遠都能平平安安好好的過日子,武駱侯彌留之際這麼要求她,定是到了緊要關頭,已經容不得她再多猶豫。
駱玉湛突然握了握她的手,雙目緊緊的鎖住她的眼,「意瀾,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定定的看著駱玉湛,冰涼的指間傳來一陣溫熱,她緩緩神,回過頭看看武駱侯,「祖父,我答應你。」
武駱侯忽的笑了,笑的極為開心極為欣慰,一連說了三個好。
「你們不能進去,我說了,侯爺身患重病,此時正在發病,你們進不得。」老夫人的厲聲呼喚傳進來,在安靜的室內顯得尤為刺耳。
江意瀾吃了一驚,這個時候還有人來見武駱侯?難道發生什麼事了麼?
老夫人聲音剛落,接著便是駱鎮東稍顯粗悍的聲音,「母親剛才已經說了不許你們進去,難道你們非要硬闖進去麼?非要鬧得我父親不得安生麼?」
有人冷聲哼道,「鬧?殊不知到底是誰在鬧,青天白日的在我們府里鬧了半日,難道還不許我們來討個公道麼?若今日不是除夕,我定要告到皇上跟前去。雖然今天進不得宮,但我們好歹的也要說道說道,我們意瀾已經跟著回來了,若不說清楚,只怕明日我們就再也見不到活人了。」
江意瀾膝蓋發軟,胸口的大石頭轟然落下來,狠狠的砸在心上,這說話的不正是自己的父親江微岸麼?
這個時候,他居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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