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瀾一番話,王大人更覺感動,眼里淨是感激之情,「王某代災民們謝過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此舉真喂可歌可泣之舉。」
江意瀾恭敬回一聲,「王大人過獎了。」遂微低了頭坐在椅上不再說話,仿佛這三分之二的陪嫁並不是她的,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雲淡風輕幾句話就帶過了。
王大人對江意瀾更多了幾分欽佩,心內不由感嘆,女子能有這份氣度實屬少見,方才老夫人說這件事的時候他分明瞧見江意瀾面上的驚訝之色,亦知江意瀾事先並不知此事,即便如此,她也不過驚訝一下便如此鎮靜。
王大人朝老夫人抱抱拳,由衷贊嘆道,「老夫人,果然是虎門將女,令王某佩服的很。」
老夫人微微一笑,欠欠身還禮,「王大人親去江北之舉才令老身佩服。」
老夫人命駱媽媽拿著詳單帶王大人下去清點,王大人自是欣然前往。
王大人離開後,老夫人緩緩端起桌上茶杯放在嘴邊輕抿,似乎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該說的該做的既然都已經做完了,自己便也沒有繼續做下去的必要了,江意瀾緩緩站起身,「多謝祖母成全意瀾的一片孝心,這些東西送給災區,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也會支持的。若沒旁的事,意瀾便先告退了,祖母早些休息。」
老夫人捏著茶蓋的手指動了動,微微抬頭看她,「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麼?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那些東西麼?要知道,那可是你三分之二的陪嫁。」
江意瀾微微一笑,「錢財乃身外之物,祖母不是還說要還給我不替我保管了麼?可見是燙手的,贈送給災區,既能扔了一塊燙手山芋,又能為祖父做一件好事,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虧得祖母給了意瀾這樣的機會。」
老夫人微怔,探究的望向江意瀾,黑黲黲的目里閃著異樣的亮光,面上卻是淡淡的,「你能想得開最好,這些是剩下的東西,你拿回去點點吧。」
江意瀾上前一步,從老夫人手上接過個小冊子,躬身道謝,陡然想起一事,便又道,「祖母,明日我想去閑雲庵上香。」
老夫人看她一眼,剛想開口拒絕,又覺方才似乎欠她一個人情,遂道,「真想去的話,速去速回,帶幾個丫頭婆子,路上小心。」
江意瀾大喜,又忙謝過便從房里退出來。
外頭天更冷了,半空中還偶爾還有幾聲炸開的煙花聲,將天空映的透亮,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復了黑色。
江意瀾抬頭望著煙花,淡然一笑,許多東西都如這煙花一般,不過是過眼雲煙,何必在意的太多?當下最重要的是能站穩腳跟,若無立足之地,再多的錢財都無福消受。
她加快步子回到落青堂,進了房間,拿下披肩,從袖里拿出那張單子,遞給朱顏,「瞧瞧,咱們都還剩了些什麼。」
朱顏接過單子展開看了一眼,面色微變,大驚失色道,「二女乃女乃,這剩下的都是些不中用的,什麼布匹綢緞藥材,但凡玉器瓷器值錢些的都沒了,就是剩下的這兩個莊子,也都是城西荒瘠之地,這一塊,瞧著雖大,可半邊莊子都被淹在水里,這一塊,鹽堿的厲害,什麼東西都不能種。還有兩處宅子,也是經久未修的,用不上大排場了。」
江意瀾微微皺眉,接過那單子看了看,果然上頭只有些零碎的東西,大件值錢的全都不在了,一共剩下兩個莊子,情形如何她卻是不知道,現下听朱顏如此一說,心底也涼了,不過一會子的功夫,她便由大富豪變作窮光蛋了。
她默默看了看那單子,緩聲道,「日後咱們也要節儉了,不然這點東西都不夠咱們用的了。」
朱顏氣的滿面漲的通紅,「老夫人太過分了,怎麼說送出去就送出去了?還這麼狠心,將大半都送出去了,二女乃女乃,您真不該將陪嫁交給老夫人管著。」
月籠也輕皺眉角,「二女乃女乃,難道您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麼?」
江意瀾看看二人,苦笑道,「誰跟錢財有仇?可咱們現在人在屋檐下,留著這些東西,咱們自己也用不上,若今天駁了老夫人的意思,就算老夫人把陪嫁如數還給我,你們覺得咱們能盡數留住麼?現在,至少咱們還博得一個好名聲。」
「二女乃女乃說得對。您這麼做也是對的,若您駁了老夫人,只怕更難立足了。」沈媽媽挑著簾子走進來,她方才在門口听到三人對話,便撩簾進來。
「媽媽,當時情形下亦容不得我多想,我只是想早晚都被人搶走,不如這會子送個人情博個好名聲,那王大人瞧著也是個正氣的,應該不會就此忘卻此事。」江意瀾听沈媽媽也贊同她的做法,心里才算落定,說實話大把的錢財都落入旁人之手,她不是沒有一點感覺的,她亦是感到揪心的肉疼。
沈媽媽似是了解她心中所想,遂笑道,「二女乃女乃,您同旁人是不一樣的,您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江意瀾又想起明日上香的事,遂道,「老夫人許我明日去閑雲庵上香,你們都跟著去吧,這次除了上香我還要見見辛緣師太,不知師太在沒在庵里,等去了之後,你們仔細打听一番。」
三人齊齊點頭,朱顏便道,「二女乃女乃,時候不早了,您快些休息吧,等會兒我們去準備明天上香的事,您好好的休息休息。」
江意瀾站起身,由著朱顏伺候著上了床,躺在床上,偶爾能听到外頭傳來的 里啪啦的鞭炮聲,一串連著一串,由遠而近又悄然遠去,響過之後便是一陣安靜。
一切的事仿佛都隨著武駱侯的死而停息了,皇上把武駱侯府高高抬起來放在矚目仰首的位置上,又把文江侯府狠狠的打壓下去,兩府結怨的時候,皇上心里終于得到一點平衡了。
黑暗里,江意瀾重重嘆口氣,或許可以過一陣子安穩日子了。
第二日,她很早醒來,簡單梳洗,草草吃了幾口飯,先去木雪園見過老夫人,這才坐了轎子出門。
沈媽媽,朱顏,月籠都緊緊跟在轎旁,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四下望著。
剛過完年的桂城一片祥和,大街上有昨晚留下的煙花殘片,地面上還留著大片大片的黑灰,街上行人很少,三三兩兩的慢行在道旁,臉上亦掛著微笑。
到了閑雲庵,已是中午,江意瀾在轎內坐的腿腳酸麻,腰間也隱隱作痛,遂找了個小師太想去靜室休息片刻。
小師太帶她們去了後院的廂房,又送來茶水。
江意瀾一一道謝,順便問道,「小師太,請問辛緣師太在庵里麼?」
小師太單掌豎立,「二女乃女乃,辛緣師太剛剛才走,就您剛來的時候辛緣師太才出門。」
江意瀾啊的一聲站起來,急著抓住小師太的手,「小師太,你快帶我去找辛緣師太,興許現在還沒走遠呢。」說著也不等小師太回話,轉了身子就朝外跑,嚇得沈媽媽三人在後面追著喊著,「二女乃女乃,您慢點,二女乃女乃,您可慢點,便摔著了。」
江意瀾哪里還听她們的喊話,提著裙子,朝庵門口狂奔而去,只一心要追上辛緣師太,一定要問個明白。一路上惹得很多人駐足觀望。
眼看著就要到大門口了,江意瀾伸著脖子朝門外張望,一不留神,砰的一聲與人撞在一起,她身形踉蹌幾下,撲通摔倒在地上,摔的生疼,可她亦顧不上身上疼痛,爬起來就朝大門外跑。
出了大門,她便放聲大喊,「辛緣師太,辛緣師太……」連著叫了四五聲,竟是無人回應,她急的又要狂奔下去,身子卻被人擋住。
「怎麼?撞了人就想走麼?爺見過不講理的,還沒見過你這麼不講理的,誰家的小娘子竟是這般不懂禮。」擋住她身子的是個年輕男子,嘴角掛著一撇小胡子,眼角微斜。
江意瀾瞥他一眼,心下著急,自是不想理他,繞過他身子想接著追下去,卻又被那男子攔住,「怎麼?是個聾子麼?沒听見爺說的話?」
後頭沈媽媽追上來,見自家主子被個陌生男人攔著,頓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奔上來擋在江意瀾身前。
小師太也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上來,急的跺著腳,「二女乃女乃,您這急性子。」朝外頭忘了幾眼,很是遺憾的道,「二女乃女乃,您也別追了,辛緣師太怕是已經走遠了,這會子都不見人影了,您追也追不上了。」
江意瀾心急火燎,「不行,我一定要追上辛緣師太。」說著又要推開身前的人接著去追。
那年輕男子卻不依了,呵呵笑道,「小娘子,你這麼急著去追辛緣師太,定是有什麼事要求師太吧?什麼事啊?不妨給爺說說,或者爺也能幫你。」一雙眼賊溜溜的往江意瀾身上亂瞅。
沈媽媽狠狠的瞪她幾眼,厲聲道,「什麼人在此胡言亂語,這位可是武駱侯府的二女乃女乃。」
那人嘴角微扯,似是有些不信,越過沈媽**頭頂把江意瀾細細打量一番,忽的哈哈大笑起來,「果真是武駱侯府的二女乃女乃?駱玉湛的新媳婦?」言語間透著幾分不敬。
江意瀾一心只想追回辛緣師太,哪里有功夫耗在這里,亦不管沈媽媽與何人爭執,越過沈媽媽就要接著沖出去。
「二女乃女乃,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說不定我還能幫你的。」那人搖晃著腦袋再次擋在江意瀾跟前。
江意瀾怒了,抬頭看一眼站在身前的男子,一身華服,腰間別著藍寶石,一瞧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不由在心底咒罵,紈褲子弟,面色微怒,「公子請讓開,方才撞了公子是我不對,等我追上辛緣師太,再跟公子道歉。」
男子微微一笑,伸著腦袋朝江意瀾身上湊過來,江意瀾嚇得倒退幾步,厲喝一聲,「你想干什麼?」
男子哈哈大笑,「你說我想干什麼?都說駱玉湛娶了個平日里木頭疙瘩一樣可脾氣又暴躁的丑八怪,果然傳言非虛,真是個潑辣的,卻不知木頭是個什麼樣子的。」
江意瀾心里急得火燒一般,哪里還管他說了自己什麼話,用盡力氣猛的推了他一把,邁開步子便狂奔而去。
那男子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眼里浮上一層怒意,嘴角卻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轉過身便朝江意瀾奔去。
朱顏月籠大驚失色,亦甩開步子追了出去。
江意瀾追出去十幾步便被那男子追上了,她絕望的朝四下里望了望,亦是望不見半個人影,下一下子沉到低谷。
「怎麼?不追了?不如這樣,你若想追的話,我去給你找匹馬來,爺陪你一起追。」男子笑的燦爛,眼角帶著一抹猥瑣。
江意瀾看他一眼,冰涼的心陡然生出一股怒火,她冷冷的看著他,「今兒個你是攔我攔到底了?」
男子燦然一笑,「二女乃女乃,這倒未必,你若想追,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
「好。」好字出口,江意瀾抬起手狠狠的甩了出去,清脆的把掌聲在半空中響起,那男子猝然愣住了,她竟然打他?
江意瀾回過身,看也不看他一眼,扶住追上來的朱顏的手,朝沈媽媽說了句,「媽媽,咱們走。」
她心里發狠,牙齒咬的格格作響,只差一步的功夫便與辛緣師太擦肩而過,要不是這個男人攔著,說不定就追上了,誰知道辛緣師太下一次什麼時候回來。
只一步之差的距離,她真的很不甘心,她還想再接著追下去,可沈媽媽卻已不容她再回頭。
沈媽媽拉著她的胳膊,輕聲道,「二女乃女乃,咱們還是快點回府吧,改日再來上香。」又朝月籠使個眼色,月籠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怎麼?打了人就想走麼?」男子緩步跟上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江意瀾頭也不回狠聲道,「好狗不擋路,擋了別人的路挨了巴掌是活該。」
男子大怒,「哼,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普天之下,還沒幾個人敢打我,告訴你,你是第一個。」
江意瀾也是發了狠的,什麼都不管不顧起來,只知道此時她心里的火氣無處發泄,「沒人敢打你,只因為你父母教導無方,這樣的齷齪子還不亂棍打死,留著也是禍害,害人害己。」
「你……你再說一遍。」男子氣的額角青筋突出,五指狠狠攥在手心里,握著拳頭就要朝江意瀾打過去,但只舉到半空中便停下了,咬著牙道,「我向來不打女人,若今天為你破了例,還真是髒了我的手。來人,把她給我帶回去。」
他明明是一個人的,可在他喊完這一聲之後,身邊忽然出現了四五個人,個個身強力壯身高馬大,不容分說,上前就去抓江意瀾。
沈媽媽厲聲呼喝,「你們都是什麼人?我們是武駱侯府的人,不要瞎了你們的眼,快滾開。」
站在最前頭的一個人冷笑一聲,「武駱侯府的人就很厲害麼?你可知道咱們是什麼人?咱們是藍翎王府的人,這位就是咱們的世子爺,你們才是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誰都不知道,還在這里不知死活。」
江意瀾頓時吃了一驚,心底慌了慌,她只顧著發泄,卻不知自己得罪的竟是藍翎王府的世子爺,要知道自己這一鬧騰,很有可能會把身邊人都害死的。
他們一擁而上過來抓江意瀾,沈媽媽朱顏自是不依,全都擋在江意瀾跟前緊緊的護著她,那些人自是不留情的,甩開胳膊將沈媽媽朱顏兩人扔到一邊去,兩人重重摔在地上,齊齊哀嚎出聲。
江意瀾又氣又急,大叫一聲,「沈媽媽,朱顏。」兩條胳膊已被人扭住。
江意瀾狠眼瞪著世子爺,大呼,「世子爺,你這是要仗勢欺人麼?雖然咱們武駱侯府比不上藍翎王府,可您若這般把我抓了去,武駱侯府也不會善甘罷休的。」
世子爺冷笑,「我倒要看看武駱侯府的那個來救你。」
江意瀾深呼一口氣,慢慢鎮定下來,緩聲道,「世子爺,大庭廣眾之下,不管孰是孰非,您這樣把我抓走不免惹人話柄,您讓他們放開我,我自會跟你們走。」
世子爺眼珠微轉,一點都不相信她說的話,冷哼一聲,「你把我當三歲小孩了。」
江意瀾卻呵呵笑道,「世子爺,我不過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即便是我想耍什麼花樣,也逃不過您的火眼金楮,難道您還怕我麼?」
世子爺微微皺眉,覺得她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再加上他頗為自負,自是不想讓一個小女子看輕了,遂朝那幾人遞個眼色,他們立馬松開江意瀾。
江意瀾手上得了自由,立馬奔向沈媽媽跟前,「媽媽,你怎麼樣?」
沈媽媽緩緩搖頭,「二女乃女乃不要擔心我,我沒事。」
江意瀾又轉向朱顏,「朱顏,你怎麼樣?」
朱顏艱難的搖搖頭,「二女乃女乃,我沒事,您自己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