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嘴上雖說沒事,可面色慘白,江意瀾心知她們傷的不輕,心下更加懊惱剛才太過沖動,又想起只幾步之遙便同辛緣師太擦肩而過,心底是又氣又急,轉過頭看看世子爺,「世子爺,今天的事全都由我而起,還請世子爺看在武駱侯府的面子上將她們送去醫館。」
世子爺冷笑一聲,「哼,你現在是自身難保,還多管閑事管他人死活。」
江意瀾緩緩站起身,一身白衣將她面色襯得稍顯慘白,「世子爺,她們好歹也算伺候我一場,現在若因我的魯莽過失而丟了性命,豈不是枉費她們對我的一片誠心。」說著雙膝微彎,兩手放在左側腰間,「懇請世子成全。」
世子爺微眯著眼看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好說好說。」然後轉過頭對沈媽媽朱顏道,「剛才你們主子打了我一巴掌,本世子爺很生氣,你們主子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還很難說,主子錯並不代表你們也要跟著一起死,現在我給你們留一條活路,你們誰先站起來扇二女乃女乃一耳光,不但能送去醫館醫治,還可以到世子府當差。」
沈媽媽面色大變,轉頭看了看朱顏,朱顏亦是面色難看。
沈媽媽挺起身子,昂起胸脯,揚聲道,「世子爺,奴婢們身份卑微,不求世子爺饒恕,但求世子爺不要為難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方才尋辛緣師太太過心急,所以才會沖撞世子爺,還請世子爺大人不計小人過。」
世子爺抬眼看看沈媽媽,又抬頭看了看閑雲庵的大門,嘴角微撇,「那我倒是要問一句,二女乃女乃來此求辛緣師太倒是為了什麼事?」
沈媽媽蒼白的面上擠出一抹微笑,「世子爺,咱們武駱侯剛去,二女乃女乃此來為老侯爺祈禱,也為武駱侯府祈福。」
世子爺卻哈哈大笑起來,陰陽怪氣的道,「我看不是來祈福的,倒像是來求子的吧?」
江意瀾面色鐵青,她還未及笄,而且現在還是武駱侯的喪葬期,世子爺這麼說,無疑將她推向另一個深淵,遂緩聲道,「世子爺,今天我打了您,冒犯了世子爺,我認罪,世子爺也可按法治我,可逝者去矣,還請世子爺慎言。」
世子爺冷冷一笑,瞟向沈媽媽,「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扇一耳光者,還可賞銀百兩。」
朱顏跪在地上大喊了一聲,「世子爺,奴婢求您放過二女乃女乃,奴婢願意自扇耳光。」說著抬手朝自己臉上狠狠打了**掌,面上登時浮出幾個紅鮮鮮的手印子。
江意瀾撲過去按住朱顏的手,心頭微酸,哽咽道,「朱顏,快住手。」
沈媽媽也趴到朱顏跟前,目里露出一抹冷冽的光芒,眼角余光掃向世子爺,竟多了幾分高貴不可侵犯的氣勢。
江意瀾驀地松開朱顏的手,迅速站起身,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抵在喉間,朗聲道,「世子爺,今日我所犯之罪,罪大不過死,世子爺,那便讓我以死謝罪,免得壞了武駱侯府的名聲。」
此時,庵門外已聚了不少人,有些人已開始指指點點起來,幾個大男人圍著三個女人,怎麼瞧怎麼都像是惡霸強搶民女。
江意瀾自是注意到周圍人的神情,遂將音量稍稍提高了些,「世子爺,民女實在心急求見辛緣師太,著實無意冒犯您,民女謝罪後,還請世子爺饒了她們。」
說著手上稍稍用力,金簪尖頭已刺破皮膚,登時有血絲滲出來。
世子爺心下駭然,沒想到江意瀾竟會以死相逼,忙大喊一聲,「快攔住她。」
原本圍在旁邊的幾人蹭的一下上前,死死卡住江意瀾的胳膊,縱然她再用力,亦是動彈不得。
人群里傳來議論聲,「方才明明看到是他撞倒這位小娘子,他不但不給人道歉還追上擋了這小娘子的去路。原來這小娘子是求辛緣師太的,只怕也是個苦命人,唉。」
「對對對,方才我也看見了,明明是他撞倒別人的,還反過來咬人一口。」
「他擋了小娘子的路,小娘子沒追上辛緣師太,所以才錯手打了他,又給他賠禮道歉了,怎麼還出手打傷人呢?」
「你們沒听到小娘子的話麼?那位可是世子爺,誰惹得起?小娘子也算是倒霉了,踫上這麼個硬茬。」
「……」
世子爺听到這一陣議論,氣的一張臉漲得青紫一片,惡狠狠的瞪視著江意瀾,「駱家的二女乃女乃,好一個二女乃女乃。」
「拜見世子爺。」鏗鏘硬朗的聲音陡然傳來,卻是駱玉湛。
世子爺轉過身看著兩人,怎會不知二人因何而來,咬著牙道,「你們來的倒是時候,怎麼?駱玉湛,你是來救你的小媳婦的麼?」
駱玉湛微微一笑,「她安全的很,何來相救。世子爺,不如借一步說話。」
世子爺哼了一聲,「在這里說便可,也讓眾人瞧瞧我這個世子爺是如何欺負良家婦女的。」良家婦女幾個字被他說的咬牙切齒。
駱玉湛便道,「世子爺嚴重了,世子爺若真想給一個人治罪,自不會給他在此狡辯的機會,世子爺,府里發生的事您也知道,我也不怕您笑話,賤內這幾日已被逼得日夜睡眠不安,是以精神不濟,還請世子爺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話外之意,江意瀾有點精神不正常了,世子爺又怎能跟個精神不正常的人較真呢?
世子爺顯然並不相信他說的話,嗤笑道,「我瞧著精神上倒是好的很,力氣也大得很。」
駱玉湛轉過身看看還跪在地上的朱顏,厲聲道,「還不快起來扶著二女乃女乃,主子做錯事,奴婢難道不會勸著麼?還跟著一起瞎鬧,你們雖都是二女乃女乃的陪嫁,現如今也是駱府的人了,回去後每人二十大板,扣去三個月月銀。」
沈媽媽朱顏全都倒抽一口冷氣,江意瀾亦是心頭微顫,但見駱玉湛面色坦然,並無恨意,心下稍稍安定,瞧這陣勢,他應是及時趕到來救自己的,必是想好對策的。
朱顏強忍著身上疼痛從地上站起身,一步一緩走到江意瀾跟前,抬手扶住她胳膊,顫聲叫道,「二女乃女乃。」
江意瀾遂放下高舉著金簪的手,反手扶住她胳膊。
駱玉湛看她一眼,「江氏,誰給了你天大的膽子竟敢打世子爺,虧得世子爺宅心仁厚,不同你一般見識,若換了別人,你早就沒了性命,還不過來給世子爺磕頭認罪。回府之後,七日不得出門。」
江意瀾微低了低頭,硬硬擠出幾滴淚,朝前走了幾步跪在地上,「請世子爺治罪。」
世子爺看也不看她一眼,冷聲道,「好話壞話全都給你夫妻說了去,我還有什麼可說的?瞧這陣勢,我若再糾纏下去,就真成大惡人了。」他微微轉身看著駱玉湛,「駱玉湛,你這小媳婦好生了得,領回家去好好管教管教吧。」
說完回過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江意瀾,轉身而去,走了幾步,才轉過頭對駱玉湛道,「駱玉湛,你記好了,這次你欠了我一個人情。」
駱玉湛拱手相送,欣然點頭,目送世子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江意瀾驚魂未定,有些不相信方才還不依不饒的世子爺竟然就這麼走了,稍頓片刻,才猛然驚醒,站起身奔到沈媽媽跟前,「媽媽,你怎麼樣?」
沈媽媽勉強笑了笑,「二女乃女乃,只要你沒事就好了。老奴,好像是扭到腰了。」
江意瀾又去看朱顏,朱顏亦稱無礙。
駱玉湛指揮著幾個小廝將兩人抬到轎子里,吩咐送去醫館,然後再送到駱府去。
江意瀾尷尬的看看駱玉湛,小聲道,「不好意思,我給你惹麻煩了。都怪我太魯莽了。」
駱玉湛看她一眼,卻反問道,「你找辛緣師太到底有什麼事?你找了恐怕不只這一次吧?」
江意瀾想起第一次見到駱玉湛的事,也是在閑雲庵里,想必那時他便知她找辛緣師太的事,但她卻不能明說的,只好編個謊話,「問一些女人家的事,二爺不問也罷。」
當著外人的面駱玉湛自是不能再問了,眸里卻閃過一絲質疑。
江意瀾想到世子爺臨走時說的話,心里不安,便又問,「二爺,得罪了世子爺,世子爺會不會為難咱們侯府?」
駱玉湛便回了句,「等等再看吧。」接著又問道,「還要接著進去祈福麼?」頗有些嘲諷的意味。
江意瀾懊惱的搖搖嘴唇,搖搖頭,心里的腸子都悔青了,辛緣師太沒見著,還惹了個**煩,是誰說穿越人士個個精明非凡,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能冷靜的做出正確的判斷,怎麼輪到她身上,就這麼沖動了呢?
沖動?過了這麼久,經歷這麼多,她的性子仍是未改變,如果不是太過沖動,當初怎會一听到父親要結婚的消息,便去買了藥喝死在父親的婚禮上呢?
難道這一世還要死在沖動的性子上麼?
她打了個寒顫,暗暗搖頭,不,絕對不能再讓沖動把自己害死了。
駱玉湛見她又是發愣又是搖頭,面色蒼白,以為她被嚇壞了,遂輕聲道,「別擔心,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又用極低的聲音道,「你倒是鬧對時候了。」
江意瀾兀自發呆,只听清了他說的話,卻並未想其中究竟。
「行了,咱們也別在這兒站著了,找個地方坐坐吧。」駱玉湛看看周圍仍在指指點點的人提議道,說著伸手拉了拉江意瀾,江意瀾回過神,緩步跟在他們後頭,走了幾步,她才算醒過神來,便問道,「二爺,你們怎麼來的這麼及時?」
「月籠出去找救兵,正好踫到我們,是她告訴我們的。」
江意瀾這才想起怪不得不見了月籠,原來是通風報信去了,可她怎麼跑到大街上去了,還不如直接回庵里找救兵呢,不過如果庵里真有救兵的話,庵門外那一陣子鬧騰,也該有人出來幫忙了。
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茶館,茶水端上來,駱玉湛先給江意瀾倒了一杯,江意瀾捧起來連著喝了幾口,慌亂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來,又有幾絲懊惱浮出心頭,臉上滿是歉意,「二爺,我瞧著那世子爺不是好惹的,可別真給你招來**煩。」
駱玉湛卻呵呵一笑,臉上一掃方才的陰霾,「說不定你還幫了大忙呢。」
江意瀾不明所以的看看駱玉湛。
駱玉湛抬眼在茶館里掃了一圈,輕聲道,「這件事若無聲無息的壓下去,說明皇上對駱府還心存芥蒂,定會再找機會消弱駱府。而如果這件事,皇上主動提起,還對駱府小施懲罰,便說明皇上對駱府暫時已放下戒心。至少不會再日夜提防著駱府,更不用再擔心駱江兩家聯合在一起了。同時,也可以試探下藍翎王爺的態度。」
江意瀾微微低眉,細思駱玉湛的話,猛然間恍然大悟,「世子爺是皇家的人,我沖撞了皇室人,理應受到懲罰,若皇上壓下此事不說,只能說明皇上想借用此事略施小惠蒙蔽外人的眼,暗地里卻會對駱府不利,而如果皇上光明正大的懲罰了駱府,卻是按照章法而來,只把駱府當做一般的官員而待。」
駱玉湛點點頭,眸里多了幾分贊賞,沒想到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分析出整件事。
江意瀾卻暗暗捏把冷汗,這也算因禍得福誤打誤撞了,幸好沒釀成大錯,不然不但自己小命玩完,就連身邊的人都跟著受牽連了。
她忽然發現駱玉湛的目光一直望著茶館門外某處,覺得很奇怪,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她也愣住了,江微岸正從一頂小轎里走出來進了對面的一間綢緞鋪子,她眼里登時蒙上一層淚霧。
不知江微岸是否理解她的所作所為,如果他想不到她究竟為何,面對女兒的絕情,他將情何以堪?還有一心一意心疼她的母親丘氏,此時該是怎樣的傷心難過?
她吸吸鼻子,微低了頭,淚珠在眼里打轉。
駱玉湛看她一眼,站起身,「隨我來。」
江意瀾抬起頭看他,順從的站起來跟上他,繞過茶館後門,又從後院的小門里繞出去,走上大街,繞過一個路口,又走了幾步,轉身進了一個小院的後門。
江意瀾緊緊跟在他身後,腳下的步子邁的很快,顧不得左右張望,隱約間她猜到駱玉湛將帶她去何處,而她自己也緊張的兩只手緊緊攥著,既期待又害怕。
果然進了院子,繞過一座小亭子,進了一間房,房里擺著各種綢緞,江意瀾便看到正襟危坐的江微岸。
江微岸看到她微微一驚,隨即紅了眼,看看駱玉湛,「我沒想到你把瀾兒也帶來了。」
駱玉湛微笑,「意瀾來上香,恰巧踫到了。岳父,你們先聊聊。」說著轉身出門。
江意瀾雙眼朦朧,低低的叫了聲,「父親。」
江微岸眼里也涌出一股淚,他強行忍著沒讓淚落下來,顫聲道,「瀾兒,你受苦了。」
江意瀾頓覺喉間塞了一塊大石頭,哽咽難言,她朝前走幾步,雙膝跪在江微岸跟前,低了頭趴在他膝上,肩膀微微顫動。
江微岸的這句話讓她知道一切的一切江微岸都知道的,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她並不是孤軍奮戰,她的親人他們都在背後默默的支持她,雖然她傷了他們的心,但他們都明白的,她不是絕情的連親人都不要,她不要他們,只是為了保護他們。
這一切的一切都因了江微岸的這一句話,值了。
江微岸抬手輕輕撫模她的頭發,任由她伏在身上哭泣,眼中亦是落下淚來,這幾步走的太累了,稍有不慎就會有人丟了性命,而每個人都是他至親的親人。
良久,他才嘆了口氣,「瀾兒,父親為你感到驕傲,你做的好。」
江意瀾抬起頭,滿是淚水的臉上掛著一絲笑,「父親,真的麼?可是,卻讓您受苦了。」
江微岸眸里閃著淚光,嘴角卻掛著笑,「總會苦盡甘來的,老侯爺告訴我要你參與這件事的時候我還不同意,沒想到你竟會做的這麼好。只是,瀾兒,苦了你了,現在滿京城都是關于你的流言蜚語了。」
江意瀾搖了搖頭,「父親,我不怕。只要我們的親人都平平安安就好了。」
江微岸欣慰的看著女兒,沒想到女兒真的長大懂事了,凡事都會考慮親人的安危了,這一刻,他真的為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女兒感到驕傲感到自豪。
「瀾兒,現在已經沒事了,我被取消了承襲侯爺的資格,而咱們文江侯府因為這件事名聲大受損失,而且很多人都看到咱們文江侯府不受皇上待見,有的甚至已主動與咱們拉開距離,而咱們又同武駱侯府鬧僵了,更沒有長久之勢了。」
一切的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可是江意瀾還是有一點不明白,「父親,老侯爺臨死那晚,也是你們策劃好的麼?可你們怎會知道老侯爺什麼時候發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