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午,張牙婆一直坐在椅子上沉思,目光微斂,不時有精光閃過,看得莫望心驚膽戰,張牙婆平時為人和藹,但是這個樣子的張牙婆實在可怕。
晚上,張牙婆便和菊娘說了這事,菊娘有些不確定道
這個可靠麼?」
菊娘臉上的凝重讓莫望心驚,看來這家人對于那個米同知的是很重視的。
張牙婆道
我仔細思量過了,應該是可靠的,給我說這事的是我弄到年經歷府上當差的一個媳婦,她說是從灶上婆子那兒听來的,年經歷雖然官職不高,可是從一些事情來看,他不是一個熬得住的,對于這事兒定然是知道消息的,年經歷跑知府的府上也跑得勤,知府那邊說個什麼事兒,經歷這邊沒兩天就都知道了。」
菊娘點點頭道
娘說的在理,看來這事兒是靠譜的了。這的確是個機會。」
張牙婆森森一笑,莫望覺得在油燈下張牙婆的臉顯得極為陰森,「是個機會,而且是個好機會!」
菊娘也看出了張牙婆的不同,急忙道
娘可得小心一點兒!這事兒急不得!」
張牙婆卻不接她的話
姓米的也有這麼一天,老婆子我這次也要加把火,不然
顏去見老頭子了!」
莫望听了不知道這張牙婆有何
算,菊娘卻是急道
娘!給爹報仇是早晚的事!您可不能急啊!雖然米家的小姐可能會拉出來賣,可是多半是會被那勾欄瓦肆的高價買走了,咱們是爭不過的!」
這下是莫望是明白了,到時候米同知家被抄家,家眷中女眷怕是要被拉出去落為奴籍賤籍了,而深宅大院里的小姐一般是細皮女敕肉的,又干不了什麼活,人牙子和牙婆都看不上,而只有那賣皮相的勾欄瓦肆才會出高價買走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讓她們成為賣笑的風塵女。這樣許多嫖客也會為了報復心中的積怨而凌辱那些小姐一番,青樓自然就把銀錢賺回來了。
莫望想到這里不由得
了寒戰,這個時代的女性都是依附男性而活,家里的男人犯了事,女眷也要被定罪的,所以
將來一定要靠
而活,哪怕像張牙婆這般每日東奔西走,看人臉色,也比依附他人而不知道明日會怎麼樣的生活好得多。
張牙婆听了菊娘的話倒是鎮定了一些,可還是顫抖著聲音道
可是…可是不做些事,我心里難安吶!哪怕是把那群小娼婦
一頓也好啊!」
菊娘抓著張牙婆的手道
娘,您想想,那些米家小姐和夫人們若是被勾欄瓦肆中的人買了去,奪了她們的清白,是不是比將她們
一頓更讓他們難受?那些夫人姨娘在米家那群禽獸死了之後還給他們戴綠帽子,給他們米家祖宗臉上抹黑,是不是更大快人心?再說了,咱們買了她們,除了
她們一頓,還能做什麼?又不能要了她們的命,咱們不做那黑心的交易的,只能賣到大戶人家去,您說若是讓她們得了路子,反而有富貴起來,豈不是賠了銀兩又受了氣?」
是了,米家小姐都是平日里都是錦衣玉食的,若是做那粗活定然不願意,自然會找機會勾引男主子,她們又是琴棋書畫都懂的主兒,說不定就對了那些人的胃口,得了好運了。張牙婆這樣想著,心里的想法便慢慢地熄了,
絕對不女敕做那些為仇人做嫁衣的事!
看到張牙婆的臉色漸漸柔和了,菊娘也松了一口氣,朝莫望使了個眼色,莫望便聰明地去端了水來。
菊娘擰了面巾給張牙婆擦臉擦手道
若是那米狗被判了極刑,是要游街的,到時候,我就去給娘買上一籃子菜,娘也拿那些菜去丟那些不知廉恥的狗,出出氣可好?」
「不要給我買菜,給我撿一籃子石頭就好!我定要
得那群狗頭破血流,落花流水!」
「恩!給您撿一籃子石頭,讓您丟個痛快!」菊娘這才露出了笑臉。
張牙婆也笑了笑,拉著菊娘的手道
是我太心急了,你也知道,這幾年我一直想著這件事,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難免會有些想法的。」
「娘,您想報仇是人之常情,只是……唉…只是咱們家情況就是如此,咱們不能為了踩一腳已經陷進坑里的人而把
搭進去不是?話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這不,米家的報應就要應驗了!咱們呢,就好好地過日子,反正那些欺人的狗都會被上天收了去!」
張牙婆點點頭
你說的很對,咱們還有全兒,可不能不為他想!哎呀,每次想到咱們家的全兒,我老婆子做起事兒來,渾身是勁,等哪日使不出勁來了,就跟你爹去講全兒的事,讓他也樂呵樂呵!」
「娘!」菊娘搖著張牙婆的手道,「您的勁兒是使不完的!」
「你呀!」張牙婆戳了戳她的額頭,「快去看看全兒吧!我這兒有莫望就夠了!」
菊娘又磨蹭了一會兒,還是轉身上樓去了。
莫望
了水給張牙婆,張牙婆把腳放在水里,不時的喟嘆一聲。
「老頭子不會生我的氣」張牙婆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問莫望。
看來張牙婆並沒有完全
消掉心里的想法,還在猶豫。也是,一個在心頭盤亙多年的想法,菊娘這一席話是不可能完全
消掉的。
莫望想了想,才道
我覺得不會的,老爺子肯定是個明白人,知道您是為了這個家好,只要子孫好好地,我想老爺子應該不會計較那麼多吧。大不了,等您遇上他了,讓他把您罵一頓出出氣好了。」
張牙婆听得笑起來
你呀你!就知道你是個巧嘴兒,只是沒想到你也會這麼說。唉……我家老頭子活著的時候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就那麼冤屈的死了,真的是死不瞑目啊,那個時侯我可是對他發了誓說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給他報仇,他才閉上了眼楮的,所以啊,我這心里老裝著這麼一件事。還因為那米狗一家,老婆子我每日只能去那些小商戶小官家找生意,其他的都不敢從門前過,怕又丟了
的老命,若是那樣,那這一家子可靠誰去?所以我就一直撐著,只想要撐到米狗倒霉的時候,終于讓老婆子我給等到了!」
張牙婆緩緩地述說著,莫望看著她已經平靜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個被封建特級毀掉了一生的女人,沒想到是這麼堅強,盡管她做的是那些人權保護主義者眼中的萬惡之事,可是她的精神還是那麼值得敬佩,至少她沒有哭哭啼啼地做所謂的忠節之婦,而是為了兒子為了家勇敢的活了下來,畢竟在這樣的社會里,一個寡婦的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
「這不就應了菊嬸子那句話?」莫望把張牙婆扶上床,「那米家作惡事做多了,上天自然收了去,都不用婆婆您親自動手,您就安安穩穩地過您的好日子,您不也說了嘛,全兒還得靠您呢!菊嬸子一個人可管不好全兒!」
張牙婆白眼瞪莫望,嘴角卻含著笑意
你這促狹鬼,還在我面前說你菊嬸子的壞話!看我不告訴她!」
莫望急忙假裝求饒道
好婆婆,可千萬別說出去,您菩薩心腸,就憐我破漏嘴兒說
話了吧!」
「你還知道怕!」張牙婆滿臉都是笑意,已經不見了剛剛的郁色。
莫望眼珠轉了轉道
怎麼不怕?怕您誤解我唄,我的意思可是菊嬸子還要給您生孫子,可沒時間看著全兒,您想到哪兒去了?」
張牙婆伸出手戳了戳莫望的腦袋道
若不是有你前面那句話,還真把我老婆子給哄住了!哼……」
莫望笑笑,沒接話,替張牙婆蓋好被子後放下帳子吹了燈。
晚上的時候听得張牙婆翻了一會兒便呼吸平穩了,莫望才舒了一口氣,才閉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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