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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答應給我的字呢?寫了嗎?」。嚴林在他耳邊,低聲問。
「嗯。」
「在哪?給我看看。」
鈺昊還是扭著頭,極不自然地伸出一個指頭,往靠床頭的小櫃子方向指了指,低聲道,「我給你拿來。」
他想趁機逃跑的意圖被嚴林看穿了。
嚴林抱住他,狠狠親了兩記,「不敢勞動哥哥,我拿就好。」
親自去拿了小櫃子上的白色卷軸,生怕鈺昊不見了似的回到原來的位置,一手摟著鈺昊,一手把卷軸在厚褥上放了,在兩人眼前緩緩攤開,輕輕笑道,「讓我瞧瞧哥哥寫了什麼,這是難得的彩頭,可不能隨便敷衍,有一個筆畫寫得不好,也要重來的……」邊說,邊垂眼去看展開的卷軸,臉上的笑容猛地凝住了。
鈺昊確實沒有敷衍,一筆一畫都寫得很用心。
上好的宣紙,白底黑字,自上而下,觸目驚心的四個大字———聖人不仁。
鈺昊察覺身邊的人驟然一僵,心髒不由自主就微微一縮,轉過臉看著嚴林,疑惑又不安地問,「寫得不入眼麼?」
嚴林沉默著。
鈺昊看見他這模樣,一股莫名其妙的畏懼就泛了起來,四肢不听使喚似的想往里逃。嚴林牢牢鉗住他的腰,手臂仿佛鐵鑄似的,死死盯著那幅字,不一會,又緩緩展開一個淺笑,問鈺昊,「哥哥的字,當然是好的。不過怎麼就挑了這一句來寫呢?」
鈺昊半信半疑地打量他片刻,下巴才朝著擺在一邊的那本書示意般的揚了一下,道,「不知道寫什麼好,隨手翻了翻,挑一句就寫上了。你要是不喜歡這句,我挑《孟子》里的,再給你寫一幅?」
嚴林失笑,「才不要《孟子》那些酸溜溜的東西。必罰哥哥重寫一幅,就要佳偶天成這四個字。」
鈺昊窘得要命,低頭道,「又胡說八道。」
這樣一攪和,懼意卻不翼而飛了。他看著嚴林把卷軸收起來擱在一邊,忍不住問,「我可以去看母妃嗎?你昨日答應過的。」
央求的目光,小心翼翼瞅著嚴林。
新昊君的臉上,又出現了常有的,那種鈺昊瞧不懂的復雜表情。
嚴林沉默著,眼看著鈺昊的憧憬越來越明顯,信心卻因為他的沉默而越來越動搖,央求之意越來越悲切,才捉弄夠了似的莞爾一笑,「我可是昊君,一言九鼎的。」
鈺昊原本有些擔憂的眼楮,頓時愉快的明亮起來。
「現在可以?」
「嗯。」嚴林微笑道,「去吧。路上風大,哥哥,小心點了。」
鈺昊感激涕零,連忙換衣服出門。
嚴林親筆寫了一張紙條命人帶過去,讓侍衛們給鈺昊放行,見鈺昊急切地想要出門,又把鈺昊喚住,上下打量一番,模模他身上的衣服,覺得還可以,又去捏披風的厚度,隨口道,「太單薄了,該換件厚的。來人,弄件毛領子厚實的來。」
鈺昊一身穿戴整齊,不但不冷,還覺得有點悶熱,剛要婉拒,早有內侍雙手遞了一件厚的上來。
他脾氣溫和,想了想不應這個時候和嚴林過不去,接過來默默換了。
嚴林這才揮揮手,「去吧。」
鈺昊見他這樣和善,瞧他的眼神也比往常改了許多,圓潤的眼楮瞅了他一下,竟似有些不舍,兩人靜靜對望片刻,鈺昊才轉頭去了。
到了門外,失去地龍和熱炕的庇護,迎面就竄來一股寒氣把他渾身上下給裹了。
鈺昊仿佛從暖爐旁猛地跌入了冰窟窿,凍得一陣亂顫,呼出口的氣都是白霧霧的。
這才知道房里房外真是天差地別,幸虧嚴林想的周到,要他換了件厚的才出來,不然真要凍病了。
常在小跑著追過來,笑著行禮道,「昊君君主吩咐了,由小的護送鈺昊君主過去。暖轎已經備好,就等在門外。唉喲,這天冷得厲害,恐怕又有一場好雪了。」
鈺昊抬頭看看,果然陰沉沉,隨時都會翻臉似的。
他心焦去見麗妃,也不太理會天氣,攏著厚厚的披風就往殿門外走,上了暖轎,看著景物一路移動,穿宮越院。
離開一段日子,從小在這長大的鈺昊覺得龐大復雜的王宮陌生了不少,景致雖然沒多大改變,可已物是人非。
如今去看母妃,也不再是往日熟悉的那條路。
他在轎中,看著內侍們把他抬往陌生的方向,路彎彎曲曲,越走越偏,轎子外面也不再有自己的親隨,只有一個常在搓手呵氣地跟著,身不由己的感覺油然而生。
邊感嘆著,暖轎已經停在一個荒僻得嚇人的宮殿前門。殿門上昔日掛牌匾的地方空著,門上猩紅的漆多年來凍裂了,東掉一塊西掉一塊,沿著牆邊一溜過的枯死的荒草,說不出的死氣沉沉。
只有門外幾個持劍凶惡的王宮侍衛,才令人聯想到里面還住著活人。
這就是冷宮了。
鈺昊只掃一眼,已難過得幾乎淚下,母親昔日榮華富貴,暖玉紅香,錦衣玉食,多少人排著隊奉承,如今竟關到這里。
常在見他臉色黯然,不敢多嘴,先上前向守衛的侍衛頭子打個招呼,公事公辦,亮出當今昊君親寫的放行條。
交涉好了,才過來向出了轎子的鈺昊請示,「都說好了,君主這就進去嗎?」。
鈺昊唯恐一開口,就泄了哭音,默默點了點頭,朝第一次見到的冷宮里面走。
宮里規矩多,麗妃是被打發到冷宮中的妃嬪,常在這沒關系的內侍身份,是不能面見的,跟著鈺昊到了殿門前,他就被侍衛們攔住了,只能在門外等著。
冷宮采用了和體仁宮一樣的制度,里頭侍衛分了幾重,一層一層,各有職守,絕不許有一絲弄混。
入了殿門,里進又是另一群侍衛。
大概也看過了先遞進來的昊君手書,侍衛並沒有刁難,請鈺昊在大本子上勾了個名,解釋道,「這是個最怕出亂子的地方,不管誰進出,都要簽字畫押的。里外規矩嚴,我也不便帶路,君主請自行進去吧。」打個手勢,請鈺昊往里走。
鈺昊一個人進去,過了最外頭的廊子,才隱約看出這里的格局和一般宮殿也差不多,只是荒蕪淒涼多了。
越往里走,越沒人氣,如了鬼域一般,陰森森。
雕梁畫棟,褪色殘舊起來,原來更顯慘不忍睹。
鈺昊獨自走了一陣,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主房一點人煙都沒有,不知麗妃究竟在哪。他看著遠近重疊的破爛屋檐,心里酸酸的,躊躇了一會,繼續一間一間去尋,眼角看見什麼東西動了動,覓著方向尋了過來。
一間不起眼的側廂門外,有個穿布裙的女人正彎著腰起爐子,被爐里涌出來的一陣黑煙嗆得咳嗽了好幾聲。
鈺昊悄悄走過去,搬著脖子仔細瞅了片刻,低聲試著喚道,「清怡?」
那背影一僵,猛地彈了起來轉身,凝了半晌,才確認了似的道,「君主來了。」低緩的語調,掩不住的激動,說了這麼四字,空氣中繃得緊緊的弦,仿佛嗚咽著似的慢慢松開了。
清怡是麗妃身邊最信得過的人,麗妃入宮,第一個分到身邊侍候的就是她,看著麗妃得寵、受孕、生下鈺昊、差點成為天下之母,又看著麗妃一頭栽倒,二十多年下來,一天也沒離過麗妃。
鈺昊是被她看著長大的,自然也是熟悉親昵得不能和外人比。
兩人一照面,居然不知說什麼好,想起當年今日,只余唏噓,千萬愁緒被勾起來,只是剎那間的事。
愣了一會神,清怡才吐了一口氣,低聲問,「君主來探望娘娘嗎?」。
鈺昊黯然地點點頭,問,「還好嗎?」。
清怡擠出個苦笑,「這些事……怎麼好得起來?不過娘娘身子暫時還挺得住。」慈愛地端詳鈺昊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嘆道,「上次見到君主時,君主還是昊君身份……唉。」
當日鈺昊被廢,歷代處置得雷厲風行,不動則己,一動就掀了全局,一日幾道聖旨,廢鈺昊,發落麗妃,打壓宋家。
帝王手掌一翻,壓下來力愈千鈞。母子骨肉連面都沒有見上,就一個關了冷宮,一個押往封地,見不得面,連通個報平安的書信,都惹出了大禍,導致鈺昊進了應印院。
想起歷代的無情,鈺昊就不由心驚。
他不想多說,嘆了口氣問,「在哪?我想向她老人家請安。」
「君主請跟我來。」
清怡把他領進一個不遠的廂房,到了門外,指著里頭,「娘娘在里面,君主請自行進去吧。」轉回去繼續弄她的爐子。
鈺昊跨過矮矮門檻,心情既焦切,又有些膽怯,越快見到母親,越不禁生出些無端的畏懼,象怕見到什麼不忍心的慘事。
這廂房還算大,里面陰沉沉,窗上不知模了紙還是掛了吊毯,縱使在大晴天,也未必能透進光來。
鈺昊一邊走,一邊努力朝里頭看,進了黑悶悶的地方,眼楮一時適應不過來,站在原地懵了一會,眼角一跳,才驟然發現一個窈窕單薄的人影就坐在右手邊的軟椅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