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壯引著我來到第二輛水車背後，撩開簾子，里面一人看見郭志壯，道，「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剛打完麼？」
郭志壯將我的四個水袋遞過去，笑道，「還有四個，一並給我裝了。」
那人抬眼看見他身後的我，低聲嗤笑道，「你的相好？小子從哪里找的？艷福不淺。」
我撐著臉皮，只當沒有听見，環顧四周。
郭志壯的臉騰地紅了，罵道，「胡說什麼？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老子能站在這里都虧了他神妙的醫術。再嚼舌根當心我揍你」
那人撇撇嘴，接過水袋一一裝滿，又遞了出來，「諾，拿好了」
我忙道謝，「多謝兄台。」伸手要去接，卻被郭志壯都拎在手里，「吳兄，我送你回去。」
里面那人嘖嘖兩聲，「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可從沒見你對誰這麼殷勤過，還敢 嘴說不是？嘖嘖」
「閉嘴」郭志壯尷尬地看我，「吳兄不要計較，他就愛胡說八道。」
那人笑一聲，放了簾子縮回去。
我點點頭，「無妨。水袋還是我來拎吧，你本來已經拿了兩個。」
「不用不用」郭志壯提了兩下，顯示他尚有余力，「我別的沒有，只有一把好力氣，這六個水袋，不算什麼。」
「那也沒有我空手回去的道理，」我搬出驃姚校尉來，「校尉若是看見了，定要責怪我偷懶。」
好說歹說，他終于分了兩個給我。
他拎著四個水袋，我拎著兩個，一路往回走。水袋的容積約在一升左右，加上牛皮的袋子，確實分量不輕。
「看你如今健步如飛，想是大好了。」力氣不是我的長項，我拎著水袋，避開來往的士卒，努力跟上郭志壯的步伐。
他回過頭來，咧嘴沖我笑，「我如今吃得睡得，除了肚子上有一道疤外，跟沒事人一眼，吳兄的醫術，那是相當的了得。」
他笑得憨厚，我忍不住想，趙破奴會對我手下留情，昨夜又在言語上回護，多少也是看在他這個兄弟的份上。
前面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直沖雲霄，把我客氣的話憋回肚里。
「怎麼回事？」我與郭志壯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向聲音的來源看去。
「路這麼窄，八成有人掉了下去。」郭志壯咋舌，「這麼高的山，掉下去那是粉身碎骨。」
他伸頭又看了看，道「就在那邊，吳兄，咱們過去看看罷。」
走了一截，山路一拐，在兩座山梁中間，圍了一群人，個個伸長了脖子往下看。
我暗道聲奇怪，這其實是個僻靜的所在，大半被山梁擋住，若不是圍了這麼多人，我斷不會繞過來多看一眼。這樣的地方，怎麼可能因為擁擠而掉下去？
莫非這里的風景特別優美，連這群只知道吃肉喝酒的軍漢都忍不住駐足觀賞，以至于發生了墜崖事件？
我困惑的擠進人群，順著眾人的目光往前看，山梁後面是一塊凸出的異石，橫空立在石壁上，上面長了一棵小松樹，樹上吊了兩個人，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配上谷底卷上來的層層黃沙，頗有騰雲駕霧，羽化登仙之感。
「這是……」我瞅著這兩個人，怎麼這麼眼熟？
「陸兼，你這個小人，」一個人扒住樹干，惡狠狠地咆哮，「等老子上去，扒了你的皮。」
另一人哈哈大笑，笑聲混在風聲里，說不出的淒厲詭異，「朱大昌，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陪葬。你看，這是什麼？」他一只手在懷里模了模，掏出來一把短劍，指著勉力支撐的小樹干，道，「我在這里一割，咱們便都解月兌了。你說，可好」
我雖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卻也想象得出是怎麼樣的陰毒。
「你去死」朱大昌破口大罵，「你要敢割，我就先捏死你。」
我身邊有一人搖頭嘆道，「何苦來哉，為了一點點小利，鬧得你死我活。好容易得勝歸來，在這里送了命，真不值得。」
郭志壯順口問道，「這位大哥，敢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接著搖頭，道，「我也不大清楚，之前幾個人在那石頭上爭執，似乎肥胖的那個向瘦的要什麼東西，瘦的不給，推推搡搡的，不知怎的就掉了下去。」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向異石頂端，那里趴了兩個人，哆哆嗦嗦地扒著石壁向下看，正是朱大昌的狗腿，龔幾和庫查。
「大哥，大哥……」兩人束手無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卻是冷嘲熱諷的多，沒有半分相救的意思。
有認識朱大昌的，指點道，「這就是報應，害人終害己，這廝平時橫行霸道，為禍鄉里，也有這麼一天。老天有眼啊」
又有認識陸兼的，道，「那個陸兼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長得白白淨淨，一肚子壞水，狗咬狗，一嘴毛。」
還有人道，「這麼高的山，摔下去連渣子都找不著。」
正說得熱鬧，有人驚叫一聲，「看，那人居然真的砍樹，真不要命了。」
我趕忙把目光從石頭頂又轉移到樹枝上。
陸兼手舉短劍，果然在一下一下地砍樹，他力道雖然不大，那棵樹長在峭壁上，營養匱乏，飽經風霜，枝葉本就不夠粗壯，又掛了兩人，陸兼砍了兩下，便听得咯啦啦一聲，樹干中段裂了一個大口，樹身劇烈搖晃，兩人的身軀又往下一沉。
「你這個瘋子，快給我住手。」朱大昌一手抓著樹枝，一手去抓陸兼，兩人離得有點距離，朱大昌一把沒有抓到，反倒經他這麼一動，那樹干的裂口，又大了幾分，嚇得朱大昌縮回來，不敢再輕舉妄動。
「嘿嘿」陸兼冷笑，滿是疤痕的面容，扭曲如索命的惡鬼，「你們這些惡賊，欺我太甚。你和吳次仁勾搭，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不是想要錢麼，我死了，這些錢全都是你的，從這里摔下去，你親娘來了，也找不出你的半根骨頭。哈哈哈……」他的笑聲，如同半夜貓頭鷹叫，聲聲刺耳。所幸他剛笑一聲便被風嗆到，咳了死去活來。那根細細的小樹枝也隨著他的搖晃咯咯作響，看得人提心吊膽。
他咳了幾聲，慢慢道，「你怕了麼？你也知道怕？我今日很是痛快，只可恨吳次仁不在，否則一起帶下去，給本公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