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
我听見自己干巴巴地叫了一聲。
被逮個正著,似乎沒有說謊圓話的必要。
「霍驃姚。」李敢行了個禮,用的是下級對上級的方式,態度卻沒有一絲見上級的緊張。同為官宦子弟,同在長安,大約是以前就熟識的。
馬上那個人充耳未聞。
「你取個水,去了趟漠北?」
手里的水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到他手里,被他用劍柄挑著,望著我的目光冷得凍人。
我吸口氣,尋思怎麼作答,是編個謊話好,還是告訴他陸兼剛剛從這里跳了下去?
郭志壯偷眼看我,李敢道,「驃姚校尉,方才有人落崖,多虧了吳兄弟相救。」
我心里暗道一聲糟糕。
果然某人冷哼一聲,「墜崖?」
我的身子陡然懸空,一張面孔幾乎踫到我的鼻尖,夾著怒氣的鼻息就這樣噴到我臉上,「別人跳崖,與你何干?」
衣領被死死揪住,血液直往上涌,我只能抓著衣領,徒勞的想要掙月兌他的掌握。
他是那樣的憤怒,憤怒得幾乎連抓著我的手都在微微哆嗦,凶神惡煞的樣子,像是要把我一口吞下去。
可是……為什麼我會在他的眼楮里看見,一種叫做緊張的東西?
他在緊張什麼?
該緊張的那個,明明是我。
我確實很緊張,心跳如雷,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剎那。
我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這樣緊張?他並不能把我怎麼樣,我身上一堆寶貝,隨時可以消失,也隨時可以放倒他,他並不能構成威脅。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會跳的這樣快?
從小到大,比這凶險的事情多了去,哪怕F星人的戰艦就在眼前,我也沒有眨過一下眼皮。
他好看的鼻梁近在眉睫,下面是他形狀優美的唇,靠得越近,心跳就越不受控制。
唔,莫非是因為這張臉現在表情猙獰,破壞了風景?
「我……」我艱難地伸伸脖子,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吼回來,「閉嘴,你知不知道你是誰的兵?玩忽職守,棄主帥于不顧,無故遲歸,知不知道是什麼罪行?」
他伸手一指,點名,「郭志壯,你來背,十七禁五十四斬,第二條是什麼?」
郭志壯為難地看看我,小聲道,「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
他厲聲道,「大聲點」
郭志壯鐵塔般的漢子,在他這麼一聲暴喝下,居然打了個寒戰,終于放開了嗓門,「……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李敢一直皺著眉頭站在旁邊,此刻忍無可忍,道,「霍驃姚,十七禁五十四斬,也要視情節輕重,豈能一概而論?你如此治軍,如何讓漢家兒郎心服?」
我被人捏著脖子,很是憂郁,李敢多半繼承了李廣的情商,一點沒有眼力見,專干這火上澆油的事情。若不是與他認識在先,我定要以為,這人就是專門來害我的。
驃姚校尉終于看了他一眼,臉色沉得像天邊的烏雲,「我的兵,我自會管教,輪不到你置喙。」
天地忽然倒轉,我重重的落在馬上,身後便是某人的胸膛,一起一伏,震得我的胸腔跟著嗡嗡共鳴。
「都給我滾開,駕」
馬蹄高高揚起,馬鞭一裹,四個水袋統統被卷回來,又統統被扔到我懷里,也不知他使的什麼法子,跟變魔術一樣稀奇。
「給我老實抱著。」一股熱氣從耳畔劃過,心髒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李敢在後面憤怒地大喊,「霍去病」
沒有人回答,黃驃馬撒開四蹄,揚長而去,將眾人拋在身後。
這便是他的風格,目空一切,無視眾生,為所欲為。從來不辯解,因為從來不需要理解。
我被他困在兩臂之間,清楚地能感覺到他盔甲下心髒的跳動,它跳得如此激烈,撞擊著胸腔,似乎掙扎著要跳出來。
這是我們第二次共騎,也是第二次離得如此之近。黃驃馬在人群中穿梭,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吳次仁,你好大的本事,讓李敢那個木頭為你說情,你用了什麼方法,連他都被你蠱惑?」聲音不大,卻有如雷鳴。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咬牙切齒。
看,我說什麼來著?李敢絕對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霍去病豈是听得進人勸的?火頭上澆一把熱辣辣的油,燒得老子脊背冒煙。
我很識相地一言不發,思量著如何撫平他的怒氣。
「取水還有人幫你拎水袋,你就憑著這副皮相,招搖撞騙麼?」
又是一句指控,聲音更為冷冽,語氣更加尖銳。從前天晚上開始,他就不大對勁,我再遲鈍,也感覺出有些不正常,終于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這廝該不會,看上老子這副男人皮相,吃醋了罷?
我身子一凜,當即出了一身白毛冷汗。
黃驃馬幾個起落,我們的隊伍近在眼前。
身後那顆心跳的速度,似乎漸漸慢了下來。只有耳畔還有粗重的鼻息,顯示出主人的怒氣。
眾人都穿戴整齊,騎在馬上,整裝待發。看見他們的首領逼近,不由都坐直了身子。
人群里依稀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望著我和驃姚校尉的神情各異。
僕多迎上來,一手拉著馬韁,另一手拉著我的馬韁。
「校尉」
驃姚校尉一拉韁繩,黃驃馬揚蹄立住。
一只手伸過來,從我懷里拿走水袋,扔給僕多。
僕多接過水袋,雙目在我和驃姚校尉臉上來回看了一圈,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
我僵著脊背,暗想,這下完蛋了,多半他要殺雞給猴看,這回我扮演的,不幸就是那只雞。
沒想到他一言不發,只是沉著臉,拎起我的衣領,把我扔到馬背上。
我穩住身子,再抬頭看他,他依然濃眉緊皺,卻不復剛才的憤怒。俊容冷淡,望著我的目光又變得森然,還帶著深深的厭惡,好似我是天底下最骯髒的物件,哪怕只是踫一下我的衣服,也會污了他高貴的手。但那種厭惡,仿佛又不單單是針對我,那雙漆黑如夜的瞳眸中隱約還有另一種情緒一閃而過。
我看不明白——
多謝百里和薩灑的打賞,蕾蕾的粉紅票和長評。
大家要相信,我是小凌子的親媽,小凌子是有出頭的一天的,不會被埋沒在一群臭男人里面,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