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名的火在胸口燃燒,我深吸兩口氣,才平復下來,「若芷姐姐,我能救活李二哥,但是……這個地方我無能為力,他以後……將不能人道」
李若芷垂下眼來,慢慢道,「只要活過來……就好」
她的眼角有水光一閃。我的心也跟著抽了一下,若果是凌風變成這副慘狀,我恐怕不能有她這樣堅強。
我抬手,封住他幾個穴位,「好,我要開始施救,請到門外等候我的醫術是秘傳的,不能讓外人看,否則便會失效。你若是信我,就把他交給我。必不令你失望。」
李若芷略略沉吟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關門的一剎那,我听見她道,「我不相信什麼失效的鬼話,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放心,我什麼也不會說出去。」
屋門破舊,並不嚴實,在門外也能看得清楚,有她這句承諾,我微微松了口氣,從側包里掏出工具,用沸水洗淨。
他的傷勢太重,體質又不好,麻醉槍在手里握了片刻,還是又塞了回去。這麼一槍,誰知道他會不會長睡不醒?
我嘆口氣,好吧我來試試針灸麻醉,至于管不管用,你就自求多福
照例先灌兩顆強心補血丹,所有銀針全部上陣,然後是腐肉割除,止血,斷骨重接,臉上破碎的皮,用腿上的女敕皮代替……一步一步,屋子里血腥之氣令人欲嘔,血淋淋的場景,猶如人間地獄。
我其實不太適應這樣的手術,每次做完,面色往往比病人還要蒼白。不過今天這個看不見臉色,除去四肢,李延年整個人都被裹成木乃伊。
腦海中總是不斷浮現他彈琴時出塵月兌俗,還有返過身來那淡淡一笑。我總是不能相信,面前這個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
那樣美麗的少年,只因觸怒權貴,就被無情地毀去。
水盆里倒映出我的容顏,平凡普通,假如沒有這張面具遮掩,假如我當時沒有從軍營逃月兌,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的下場?
纏好繃帶,我洗淨手上的血,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雖然微弱,總還在呼吸,不枉費我方才針刺他全身二十四處要穴,累出一身臭汗。
又是割肉又是針灸,中西醫結合,誰也沒有老子做的透徹。
正要開門,眼角瞥見我的包在地上扭來扭去,還有嗚嗚的聲音。
似乎方才手術的時候,也有听到這個聲音,只是我精神太過集中,無暇他顧。
「牛牛」我猛地想起來,趕緊拉開拉鎖。牛牛刷地跳出來,齜著毛,怒氣沖沖。
「牛牛……那個……」我有些心虛,「我以為你睡著了,就沒有打擾你」
牛牛一側頭,避開我討好的手,眼神極其鄙夷譴責,伸出右爪,在我面前抖了兩抖,那模樣明明是在說,舊傷還沒好,你又想把我憋死
「……」
被人抓住錯處很難堪,被狐狸抓住錯處也很難堪,尤其是這麼精怪的一只狐狸。我一直覺得牛牛在胚胎階段受了某種刺激,導致大腦過度發育,智商遠高于正常狐狸。
大門吱扭一聲,李廣利的大嗓門在堂屋里響起,「若芷,我回來了」
我趕緊按住牛牛,「你乖,不許亂動,治病是個嚴肅的事情,不要破壞我的職業形象」
牛牛扭頭就是一口,在我手腕上咬了個不深不淺的印子,看樣子氣得不輕。
然後一頭鑽進李延年躺著的桌子下面,生悶氣不出來。
我抽抽臉皮,低頭又喊了幾聲,那個雪白的毛團,就是不理不睬,我只得推門出去,李若芷正在和李廣利說話,見我出來,立刻迎上,神情急迫,嘴唇微張,卻沒有說話,只盯著我的臉。
我知道她的心情,朝里面指了指,「已經包扎完了,只要不感染,熬過七天,就無事了你可以去看看,但是不要踫他」
李若芷微微呼了一口氣,像是一直吊在半空的心,終于放下來,身子也跟著一晃,李季拎著當歸粉,剛進屋子,忙扶住她,且驚且喜,「你真的救活了二哥?」
「姑且算是吧七日後見分曉」
李廣利的臉色也松了下來,指著桌上的一堆東西,「這是你要的當歸和蜂蜜。」
「好」我轉手就把當歸粉和蜂蜜交給李若芷,「你哥哥失血過多,當歸粉五錢,每日以姜湯沖開,度他服下,等到七天後解開紗布,就用蜂蜜給他涂面。」
李廣利頂著一頭包,一把揪起我的衣領,「既然是七天後才會用到,為什麼偏偏要我今日去取?叮得老子頭都腫了」
「二哥,放手,你沒見她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嗎?」。李若芷喝道。「你去找蜂蜜,她也一刻沒有閑著,都是為了救二哥,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別?」
我其實沒有那麼虛弱,只是剛剛做完手術,頭有些暈。
李廣利哼了一聲,撒開手,門口突然有人敲門,李季跑過去,打開門卻愣在當場,「你是……」
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不溫不火道,「我是平陽公主府中舍人,听聞李延年今日在路上遭遇不測,公主宅心仁厚,命我等前來探視。李延年何在?」
李廣利一握拳頭,嘴巴一咧,就要沖出去,李若芷按住他,冷冷道,「有勞公主掛念,我二哥傷重,昏迷不醒,無法出來迎接。」
聲音的主人走進門來,矮胖的身軀,面上沒有一根胡須,眼楮眯成細細一條縫,一一從眾人面上掃過,那張臉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什麼表情,他朝身後,輕輕怕了拍手,「把公主的賞賜呈上來。」
門外進來兩個壯漢,一個手里托了一匹絹,一個托了一瓶酒。
「這是上好的雲錦,這藥酒泡的是千年人參,我家公主體恤憐下,特意送來給李延年壓驚」
兩個壯漢把東西放在地上,轉身退出。
李廣利挪了挪,李季瞪大了眼,李若芷沉著臉,寒若冰霜。
太監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完全無視眾人的情緒,慢悠悠又道,「公主有令,任命李延年為大樂師。待他傷好之後,便可前來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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