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冰涼，握得卻很緊，我試著抽了兩下，沒抽出來，姑且就讓他握著，反正我也沒什麼好吃虧的。
我招了招手，牛牛跑過來，跳進我懷里，它實在粘人得緊，第一天我去學醫沒有帶它，回來後它就生了一宿悶氣，第二天我只好把它一起帶去，緹縈和宋邑見了它倒是很歡喜，夸它有靈性，居然特意給它買了只燒雞，從此這只厚顏無恥的狐狸就每天涎著臉皮在宋邑家混吃混喝。伙食有了改善，它體重也日見攀升，抱在懷里沉甸甸的，若不是听說路上人多，怕它走丟，我決計不肯抱著這只肥球。
踏出巷口，華陽街上果然人山人海，人們立于道路兩旁，紛紛朝一個方向看，那邊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隱約可見有人帶了鬼面具，在又唱又跳，場面很是熱鬧。
據說這是一種古老驅鬼的儀式，專在臘月初七進行，帶鬼面具的喚作方相士，我覺得很是新奇，探頭看了幾眼。牛牛很討厭這種嘈雜的聲音，眯著眼楮，拿尾巴往頭上一繞，朝我懷里又鑽了鑽。
華陽街上擠得密不透風，李延年拉著我，在人群中艱難前行，方相士的隊伍唱著跳著，到了跟前，他後面有人揮著旗幟，還有小孩穿著奇怪的衣服，隨著起舞，李延年見我好奇，側身對我解釋，「這些都是十二歲的孩童，扮做十二神獸，那是甲作、巰胃、雄伯、騰簡、攬諸、窮奇……」
街上吵鬧非常，鑼聲鼓聲，叫聲笑聲，亂作一團，他幾乎要用吼的，我才能勉強听清。隨著他的手指一一看過去，十二神獸當眾只有一個窮奇，我貌似听過，其他都聞所未聞，中國古老的文化，在漫漫歷史長河中被消磨，被同化，真正傳承到後世，已經面目全非，許多東西無從考證。
方相士與十二孩童且唱且舞，我側耳傾听，唱的依稀是，「節解汝肉，抽汝肺腸，汝不急去，後者為糧……」
意思大約是勸解鬼疫散去，以免被十二神獸吞吃。
方相士一行人從面前過去，眾人卻都沒有散去的意思，依舊在翹首南望。
我被擠得十分狼狽，這幾日我嫌深衣太過累贅，換了短打，淳于緹縈並不在乎這些，我做男子打扮，她還贊一聲利落，我見她這個態度，索性天天短打去學醫，也幸虧如此，我此時若是穿的深衣，只怕衣服都要被踩成碎片。
在人群中穿梭，不時還要遭人白眼，老子不由得焦躁起來，「大儺不是結束了麼？怎麼一個個還杵在這里「
李延年低聲安撫我，「宮中也有儺戲，稍後驅完疫後，會有騎兵把火把送出城去，投入洛水，才算結束。華陽街正對未央宮，所以整個城里的人差不多都集中在這里。」
送個火把，有什麼可看？我還沒答話，就听旁邊一個人道，「來了，來了，出來了」
遠遠地，燈火通明的宏偉宮殿中，果然有一騎人馬飛奔過來，約有數十人，大伙都超那個方向看過去，李延年趁機拉著我的手，往前走了幾步。
忽然有女子驚呼一聲，「冠軍侯，冠軍侯……」
我登時打了一個激靈，抬頭看去，在冠前街和華陽街的交界處，果然立了幾匹高頭大馬，大約是要進宮，被人群阻擋，止步不前，為首的一身銀白鎧甲，胯下一匹黃驃馬，英姿颯爽，正是霍去病。他微微眯眼，掃視著擋路的人群，俊美的面龐上寫著冷漠和不耐，然而這些卻攔不住奔向他的女人們的步伐。
「冠軍侯……」
熱切的呼喊，人群立刻騷亂起來，分成兩撥，很明顯冠軍侯比那勞什子的火把更有看頭。
女人們實在太過奔放，牛牛在我懷里，被擠得差點掉下來，慌亂中我只能死死揪住它的尾巴。
顧得了這頭，卻顧不上另一頭，在洶涌的人流面前，抓得再緊也會被沖散。手中一滑，頃刻間便被身後的人推擠著沖出數米，李延年被隔在另外一端，與我遙遙相望。而我被推著前進的方向，正好就是冠軍侯霍去病站立的地方。
女乃女乃個腿我當機立斷轉過身去，一手抱著牛牛，一手奮勇地撥開人群，逆流而上，雖然冠前街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可是老子寧願繞大半個長安，也不要和那個煞星迎面踫上。
然而我忽略了一點，在一群前僕後繼朝他奔去的女人中，一個與眾人相悖而行的身影是多麼的突兀。在我偶爾的一回身時，不巧就和那個妖孽打了個照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轉身，祈禱他沒有看見。然而天不從人願，半空一聲霹靂，「吳次仁」
靠記性不要這麼好行不行？不過在澡盆子里瞥了一眼，他居然就記住了我這張平凡無奇的臉。
驚詫歸驚詫，跑路歸跑路，老子一陣亂拔，顧不得身旁女人們的驚叫，居然真的讓我擠出去十幾米。
「吳次仁，你給我站住」半空接著劈下另一道霹靂，夾著怒氣。
我手腳並用，跑得更快。
靠吳次仁，無此人，都告訴你了無此人，你還嚷嚷個啥？老子又沒有欠你的錢，何苦窮追不舍？
馬蹄聲在背後響起，夾著女人們此起彼伏的驚呼。他縱馬追上來了
我無視李延年驚愕的眼神，只管抱頭鼠竄，哪里人多，就朝哪里跑。擠到路中央，恰好送火把的隊伍經過，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我一閃身，腳下不停，直接從奔馳的馬月復底下鑽過，到了路的對面，只听兩撥人同時開罵。
「小賊，你不要命了」
「吳次仁，你不要命了？給我站住」
後面一句聲音更大，送火把的氣勢登時便被壓了下去，看清是冠軍侯，一聲也不敢吭，接著趕路。
我回頭看看，他被騎兵流擋在路的另一端，死死盯著我，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我趁著這一會兒功夫，拎著牛牛竄進道旁的小巷子里。東竄西竄，在巷子里鑽來鑽去，跑到頭卻發現是個死胡同，前面一堵土坯牆，待要掉頭，後面追兵的聲音已由遠及近，還伴著他的怒吼，「給我搜，她跑不遠」
听著似乎還有別的馬蹄聲，來的不止他一個。我心涼了半截，左右看了一圈，雙手一舉，把暈頭轉向的牛牛先拋過去，又退後幾步，助跑加彈跳，居然讓我扒上了牆頭，手腳跟著一起使勁，終于他話音響起之前，翻到了牆的另一端。
「侯爺，這里也沒有」听著像是趙破奴。
「給我搜，一條一條巷子搜，搜不著，就挨戶進去問，你們幾個在這里守著，不許讓任何人溜了」他語氣決絕，斬釘截鐵，听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老子跟你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模了你幾把，何苦要趕盡殺絕？上回在浴盆里你模也模了，啃也啃了，老子跟你扯平，兩不相欠——
多謝百里童鞋的打賞，模模，貌似是閹得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