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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個？」我跟著他往外走。
昏迷了五六天，正常情況，也該醒來了，尤其是那個肩膀外傷的，只要沒有感染，及時止血，他的傷勢並不致命，再不醒過來，長期不進食，反而會因為身體的能量消耗支撐不下去，在昏迷中死亡，
「是那個肩膀被咬碎的。」林春山道，「他是陳虎的妻兄，好似叫做焦義。」
說話間便到了安置傷員的房間，推門進去，陳虎坐在榻前，正笨手笨腳地喂病人喝粥糜，臉上的陰霾之色一掃而空，洋溢著激動和歡喜。看來他與他的妻兄關系很好。
反觀一旁的谷岩，臉上雖然也有淡淡的歡喜，更多的卻是擔憂，不時把視線投向另外那名還在昏迷中的男子身上，顯得憂心忡忡。
被撕破肚月復的叫做谷山，據說是谷岩的大哥，之所以會受傷，也是為了掩護谷岩撤退。姓閆的安排谷岩和陳虎留守，正是因為這兩名傷員是他們的親眷。
眼下其中一人已經醒來，谷山卻依舊人事不省，兩相對比之下，谷岩便有些焦灼不安。
他按捺不住，低聲問緹縈，「宋夫人，焦大哥都醒來了，怎麼我大哥卻沒有動靜？再這麼躺著，餓也餓死了。」
我正好跟在林春山後面進了屋，順口道，「你大哥傷在內髒，不比焦義是單純的外傷，你看他一動不動，其實他的身體正在自我修復，他斷掉的腸子，破開的皮肉，都需要他的肌體不斷地生長出新鮮的血肉來填補，這項工程消耗極大，所以只能在昏迷中進行，一旦修復的差不多了，他自然就會醒來。」
這是個新鮮的理論，我說的很淺白，所有人都听得懂，又都听不太懂。
陳虎拿著勺子，楞楞地道，「既然能自我修復，為什麼受傷了，還要找醫師呢？」
「醫師能幫助你去腐生肌。人體固然能自我修復，但在這個世間，還有病害風邪的存在，你完好無損的時候感覺不到它們，一旦你的身體破損，邪氣侵入，不但會阻擾你的修復，還會侵害你身體的其他部分，到那個時候，你自己就修復不了，必須求助于醫師。我師娘師兄每日為他們二人針灸要穴，就是幫助他們的氣血通暢，加快他們身體的修復速度。」我走到焦義身前，看了看他的面色，又拉開他的布衾，檢查傷口。
陳虎抓抓頭皮，搖頭道，「玄之又玄，听得我腦袋直疼。你這丫頭總是有道理，我陳虎听不懂，就知道病了傷了，來找你就對了」
病榻上的焦義艱難地沖我咧了咧嘴，「姑娘活命之恩，焦某銘記于心。」
「焦兄多禮，」傷口恢復的還不錯，結了厚厚的血痂，我伸出兩指，按在傷口上，「我檢查一下傷口，可能會有些疼，焦兄忍耐些。」
「姑娘只管動手，焦某無事。」焦義的性情，看來比那陳虎和谷岩，都要穩妥許多。
我點點頭，用力按下去，焦義的身子一僵，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哆嗦。
「放松些，你的肌肉如果緊繃，我就模不到你的韌帶。」我停下手，正色道。
焦義勉強點點頭，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陳虎不忍道，「丫頭，我看就算了吧，我大哥才醒過來，他的傷口還沒好完全，你這麼按，誰也受不了啊。」
我冷冷白他一眼，「這關系著他的手臂今後還能不能用。你若是只要他活著，我可以不按。」
焦義喘著氣道，「無妨，請姑娘放手診治，焦某這條手臂若是廢了，與死也沒有什麼兩樣。」
陳虎訥訥退開，在我身後喃喃道，「我陳虎好歹也是一條漢子，日日被你這丫頭呼來喝去，**……」
他嘟囔兩句，總算閉了口。
這些日子與谷岩和陳虎混得也算廝熟，兩人的態度雖然大有改觀，但是暴躁的脾氣放在那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待這種人，太過和顏悅色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敢在宋府囂張，我一定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兩人再勇猛，對我那分筋錯骨的手法，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不過我對他們雖沒什麼好臉色，但在飯食上面，從不克扣他們，烤肉管飽，照顧病人上面，也一直盡心盡力，他們挑不出錯來，對我的態度，倒比對緹縈還要客氣幾分。
有道是惡人便須惡人磨，兩人被我磨得收斂了許多。
我不理會陳虎，在當初為焦義接韌帶細細按了幾下，大致有了個底。
「你的傷口雖已結疤，但是你的傷勢太重，筋脈骨骼都受到影響，你以後若是還想繼續使用這條手臂，等傷勢在穩定一些之後，須得按照我說的方法，日日鍛煉，否則你即便撿回一條命，這條胳膊，也算是廢了。」
「多謝姑娘，焦某但憑姑娘吩咐。」我的手拿開，焦義僵硬的面皮終于稍稍和緩下來，方才我檢查傷口，他忍著一聲不吭，出了滿頭大汗。「多謝姑娘，多謝宋夫人。」
大約是年長一些的緣故，焦義于禮數上頗為周全，我對他方才的隱忍和謙遜，倒有幾分好感。
緹縈在我身後，淡淡道，「你不用謝我，你能活命，都是我這徒兒的功勞，我雖為她的師娘，在這外傷一道上，卻是她獨門自創。」
我忙道，「師娘二寶的醫術，都是師娘與師父所授，不敢自專。」
比起許多把徒弟的成果化為己有的導師來說，緹縈此舉，顯出了她非凡的心胸與氣度，那份不貪功的磊落坦蕩，非常人能及，讓叫我十分感動。
但是師父不如徒兒的話如果傳將出去，于她個人的名聲頗為不利，而且這段時間，如果沒有她和宋邑從經脈上的調理溫養，這兩人的傷勢，也不能好得這樣快。我並不以為，救活他們，是我一人之功。
緹縈按住我的肩膀，搖頭道，「二寶，你不用自謙，你那日說能救活他們，我心中其實一直不大相信，沒想到他還真的醒了過來。肩骨碎裂，筋脈盡斷，血如泉涌，這樣的傷勢，是非死不可的，就算扁鵲仙師再世，要令斷骨再續，血脈重生，恐怕也難之又難，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師娘以你為傲。」
「師娘……」我看著她的雙目，緹縈的眼中，竟隱隱有激動的淚光閃動。她生于醫學世家，自小學醫，對醫學的執著不會比當初的高期弱，緹縈胸懷坦蕩，見到我成功，竟是比自己成功還要歡喜。
當日救人的時候，陳虎也在場，自是知道，緹縈所說不虛，但見緹縈毫不居功，臉上也露出幾分敬佩的神色。
焦義微弱道，「名師出高徒，有夫人這樣的師父，才能教出姑娘這樣的弟子。」
林春山籠著手，望著我微笑。
緹縈身後，忽有一人悶聲悶氣道，「你們這麼快就開始慶功了麼？我大哥還沒有醒呢」
我看過去，只見谷岩滿臉郁卒地坐在榻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大哥的面龐，像是想從中發現些要清醒的跡象。
「妹子，我知道你醫術高明，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讓我大哥也醒過來？」谷岩見我看他，換上稍微軟和的語氣，指著榻上的谷山道。
他們兄弟二人長得頗為相似，只是谷岩更壯碩一些。谷山不吃不喝幾天，看起來頗為憔悴，本來只比谷岩小了一號，在病弱時看起來，卻是小了兩三號都不止。他的臉色灰黃，胸口緩緩地一起一伏，除此之外，一動也不動，沒有半分要蘇醒的跡象。
「不行，如果用外力驚醒他，反而會對他造成傷害，輕者，將延緩他恢復的速度，重者，會引發其他並發癥，凡事須得順其自然，不可強求。」我救人用的是西醫的理論，這里面，又夾了些中醫的思想。西醫為刃，中醫為根，將兩者融匯在一起，用起來竟是出奇的得心應手。
我原本主攻心髒病理，對這些其實只是一知半解。奈何到了漢代之後，我遇到的病例，沒有一個能將我所學發揚光大的。不是斷手，就是斷腳，再不然，就是肚皮開花，生生逼得我朝外科的方向發展，幸好有芯片這個玩意兒，里面藏書量甚廣，我能邊做邊學，這麼磨練下來，我在外傷方面，竟也有了小成，也算是意外的收獲。將來回了二十三世紀，假如凌雲真的康復了，或許我能轉行做一名救援團的主治醫師。
緹縈道，「谷二郎，二寶說的不錯，這事心急不得，我適才探他心脈，脈搏平穩，比前兩日已經好了許多，想必近日就會醒來，你且耐心再候一候。」
谷岩有些焦躁，重重出了口氣，盯著我道，「妹子，你說句實話，我大哥會不會就這麼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谷岩雖然挨了打，但是與陳虎比起來，對我卻更加親近些。不知從什麼時候，他對我的稱呼已經變成了妹子。我這個人一向不計較，他愛怎麼稱呼，就讓他稱呼去。
我皺了皺眉，「胡說他傷在月復部，又不是頭，沒有不醒的道理。」
谷岩這才舒了口氣，搓著手道，「那就好，我信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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