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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齊刷刷地抬起頭來，盯著我片刻，那個光頭首先叫出來，「老大，老大，老大回來了」
毛茸茸如棕熊般肥碩的男子一掌拍在光頭上，罵道，「閉嘴」然後轉頭，對我咧嘴一笑，「老大，你終于回來了」
庫查敢怒不敢言地抱著光頭縮在一邊，我頗有些無奈，「我一直都在，只是換了地方。」
「老大，你忽然間就消失不見，大哥只要有空，都要到這里來看看，大半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們還以為……」龔濟說到一半，竟有些哽咽的意思。
我的情緒一時也有些波動。當初救朱大昌，不過是一念之仁，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對我會這樣的執著。
我看看朱大昌，右看看龔濟，再看看抱著頭的庫查，搖了搖頭，終于嘆了一聲，「你們……哎」
「不管怎麼樣，老大沒事就好。」朱大昌的眼眶，竟然也有些紅，他上來想要拍我的肩，看見我身上的女裝，又縮回手去，指著木門對我道，「老大，這間房子李都尉已經買了下來，鑰匙就放在這里，只等著你回來。」
他從門縫里摳出一把有些銅銹的鑰匙來，塞進我手里，「我朱大昌等了半年，總算是沒有白等。」
我捏著鑰匙，有些顫抖地插進鎖孔里，大約許久沒有人住，鎖也有些澀了，稍稍使力，才將它擰開。踏進門去，床上的被褥，還有灶台上的鍋碗，都依然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動，只是落了厚厚一層灰。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買下來，又有什麼用呢？本就不該存在的記憶，還是讓它塵封的好。
朱大昌在我後面道，「李督尉就是當初那個李延年，他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府邸就在章台路上，真沒有想到，那個小白臉居然也能爬到這樣的位置。」
我微微沉下臉來，「不許這樣說他，他的事情，日後也不可再提。」
朱大昌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有些惶恐道，「是，是，老大不願意听，我以後就不提了。」
我扶著灶台，片刻道，「他們……還好麼？」
朱大昌愣了愣，還是龔濟反應過來，道，「很好，上回我們在這里見過李督尉一面，他看起來比從前氣派多了，也比從前壯實了些。」
我點點頭，低低道，「好麼？那就好他是應該過得好的，至少往後十年，他都會風光顯赫的。」
有李夫人在，這些年，都將是李氏的天下。那個聰明的女子，用她的一生，在歷史上書寫了一個傳奇。
龔濟看著我的面色，遲疑地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你們還好麼？」我靜默片刻，轉過頭，對朱大昌笑一笑。朱大昌大約是習慣了我的橫眉怒目，被我這一笑，笑得有些受寵若驚，忙迭聲道，「很好，好得很，就是見不到老大。」
庫查從旁邊伸出頭來，插了句話，「老大若是再不回來，就見不到我們了。」
朱大昌眼一瞪，狠狠一巴掌，照著他光溜溜的腦袋就拍下去，「呸呸烏鴉嘴，胡說八道什麼？老子的運氣就是被你這麼說成晦氣的。」
庫查被拍得一個趔趄，朱大昌不解恨，另一巴掌跟著又要拍下來，庫查連忙抱著頭躲到旁邊，哭喪著臉道，「大哥，我知錯了，我錯了」
朱大昌一掌拍空，指著庫查道，「臭小子，給老子滾過來。」
庫查縮了縮，躲得更遠，兩人亂成一團，熱鬧得很，我抽抽嘴角，「怎麼回事？」
一直不吭聲的龔濟對我賠笑道，「老大，我們再過一個月，就要去西南了」
「西南？」我皺了皺眉。
「對西南也不知道皇上怎麼突然對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起了興趣，遣博望侯出使西南，老子倒霉，被選去護送博望侯。他祖母的」朱大昌沒追到庫查，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龔濟道，「據說是要去探訪什麼身毒國。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還好趕上在離開前，見了老大一面。」
「身毒麼？」我微微沉吟，張騫從西域回來之後，帶來了西南地區的笻竹手杖，據說是從一個叫身毒的國度傳到匈奴的，漢武帝因而對那個叫做身毒的國度起了興趣，想通過西南地區，直接與身毒通商，所以在元狩元年，派張騫出使西南。歷史上並沒有記載張騫這次出使有什麼傷亡，當然他們最終也沒有到達身毒，似乎是受到了西南的夜郎國的阻攔，還因此傳出了夜郎自大的故事。那個低處偏遠的民族，有滇池作為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漢武帝在上林苑中修築的昆明湖，正是仿照滇池，目的就是為了苦練水軍，征戰滇國。
「你們此去風險應該不大，不過西南一帶，瘴氣毒蟲甚多，待我為你們尋些艾草之類，配些驅蟲的丸藥，你們隨身攜帶，應能保證生命無憂。」
朱大昌大喜，「我也是這麼听說的，據說那里的森林里，全都是毒蛇和毒蟲，就連野果雜草都是要命的，只怕還沒走到那個什麼身毒國，老子的小命就沒有了。老大肯出手，那真是太好了。」
我心頭忽然一動，打斷他道，「你去了西南，幫我尋一種草。它的每個葉柄上，都生有七片葉子，通常生長在山坡下背陰的地方，你若是能尋到，用泥土包裹著它的根部，幫我帶回來，我有大用。」
這味藥草，在中醫的歷史上，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但名頭卻是極為響亮，無論止血還是補血，都是功效非凡，聲名顯赫。可惜在大災難中被全部毀壞，從此絕跡于地球。
它的名字，叫做三七。據說必須栽種滿三年，才能收獲，又因長著七片葉子，故名三七。
假如能尋到三七，有沒有血余都無關緊要了。對于戰士來說，三七絕對是救命的藥草。
朱大昌拍著胸脯，鄭重地點頭，「老大放心，只要能找到，我朱大昌拼了命也會給你帶回來。」
龔濟也道，「只要老大一句話，我們兄弟，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
庫查也想說話，被朱大昌一瞪，給嚇了回去，只在邊上不住地點頭，表明他的心意。那個溜圓的腦袋閃閃發光，確實讓人有拍一巴掌的沖動。
我忍不住笑起來，「老子又不是讓你們去干什麼要命的事情，不用搞得壯士斷腕一般。三七有止血的功效，你們若是能尋到，若是有人受傷，可以把它的根睫嚼碎了敷上去，效果立竿見影。」
龔濟嘿嘿笑道，「老大說的，我們一定都記著。」
朱大昌抓抓頭皮，跟著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直著眼楮，有些遲疑道，「老大，你這些日子都不見蹤影，是去了哪里？」
我抿著唇，三個人都看著我，屋里一下子寂靜下來，朱大昌看我的臉色不對，趕忙又道，「老大如果不想說，就當我沒問。」
我看了看這間屋子，緩緩道，「你今後若是要找我，就去宋醫師的府上，我白天都在那里。這個地方，你們以後也不用來了。」
「是，是」三個人搗蒜一樣地點頭。
這三個家伙雖然可恨，馴服之後，倒是乖巧得出奇。
我越過他們三人，朝後院走去，只听後面一串零零落落的腳步聲，三個家伙也跟了上來。
水缸，柴禾，一切如故，就連水缸的蓋子，都保持著我當初離開的姿勢。牆角長出了厚厚的青苔，見證著這座屋子的孤寂。兩株黑色的發絲似的植物夾在茂密的雜草中，迎風搖擺著枝葉。微沉的夕陽從牆頭上照下來，滿院淡淡的陽光，我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澀，慢慢蹲下去，一點一點，小心地分開泥土，把萆荔拔出來。
庫查狗腿地找了一個碗過來，又刨了些土，給我裝上。
朱大昌看著萆荔，有些好奇，又不敢問我，抱著手站在旁邊，探頭探腦地看。
我捧著萆荔，道，「你們也趕緊走吧，出發之前，記得到宋府找我拿藥。」
「好」庫查用力點頭。
朱大昌一咧嘴，「**，老子還沒說話，幾時輪到你開口。」
他掄起胳膊又要打，我抽抽臉皮，頗有些無奈，「好了，我還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
朱大昌舉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來，庫查趁機躲到我背後。
「老大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我猶豫了下，還是道，「我听說，當時冠軍侯捉回來的羅姑比，就關押在長安，我有句話想要對他說，你們可有方法？」
這個問題，我其實是想自己去問的，可是如今被霍去病看得這樣緊，晚上無法月兌身，白天人多嘴雜，要靠近羅姑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想來想去，只有在朱大昌這里試一試運氣。
龔濟道，「羅姑比？莫非是關押在馬廄養馬的那個？我一個叔伯兄弟，正好負責馬廄的看管，問他一問，應該不是什麼難事。老大想要說什麼？」
我慢慢道，「你就對他說，拿了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會受到神明的詛咒，生生世世為奴，即便是死，靈魂也不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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