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回府時,趙俊已經外出。
他回來時,是亥時初。
馮宛本來便有點失眠,听到外面傳來趙俊和嫵娘的交談聲,也沒有在意。就在這時,衛子揚三個字傳入她的耳中。
衛子揚?
馮宛一凜,連忙坐直,她輕輕套了一件外袍,走到窗邊側耳傾听起來。
窗外,趙俊的聲音帶著酒意,「這衛子揚行事,當真肆
忌憚。四公主嬌嬌俏俏地跟他說著話,他當著陛下和五殿下的面,臉一沉便命令四公主滾,還要她永遠別再出現在他面前。他還說,辱他羞他之事,他不會忘你不知道啊,當時那個場面,四公主真是
法下台了。」
趙俊的聲音說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惋惜,「本來陛下還有意把四公主許配給他,被他這麼一攪,臉色也變了。便是另外幾位殿下,包括五殿下也是臉色不好了。」
五殿下等人當然臉色不好了,要知道,辱他羞他的人,可是包括幾位殿下的。
嫵娘的聲音傳來,「那陛下有沒有處置他?」
「怎麼沒有?本來是準備給他升官的,可被他這麼一鬧,陛下當場拂袖而去,宴會也不歡而散,哪里還有什麼升官之事?」
趙俊道
衛子揚這性格,大伙都說,實不是個當官的料。別看他現在爬得高,說不定哪天便摔得尸骨
存了。」前兩天他還準備投靠他,現在提到衛子揚,竟有了怨懟和惱恨。
听出趙俊語氣中的不滿,馮宛吃了一驚,轉眼她忖道︰摔得尸骨
存?
了,正因為這次衛子揚立的功太大,他又是五殿下的人,陛下並不想升他的官。因為真按功勞封賞,以衛子揚的年輕,用不了多久他會
官可升衛子揚這樣做,正是給陛下一個台階下。何況,連五殿下一並得罪,也是向皇帝表明立場。
這事一過,衛子揚便是官職不變,他的實權定會有所增加。
這時,趙俊似有點恍惚了。
在嫵娘的輕喚聲中,他突然提步,朝著馮宛的房間走來。
走到門外,他沉聲喚道
宛娘?」
馮宛連忙應道
在呢。」她知道,他湊到她房外提衛子揚,本就是說給她听的。不過他本是不想理
的,這一會,怎麼又找上門了?
在馮宛的疑惑中,趙俊冷冷地說道
這幾**見過衛子揚了?」
馮宛輕輕恩了一聲。
不等她說什麼,外面的趙俊聲音一沉,喝道
開門」
弗兒的聲音在一側傳來,「是,是。」
她連忙上前,隨著吱呀一聲房門推開,趙俊入內,他的命令聲傳出,「出去」
弗兒連聲應是。
把房門重重一關,趙俊轉過頭來看向馮宛。
房中沒有點蠟燭,只有外面的月光,幽幽地映入其中。在這月色下,背著光的趙俊,雙眼幽綠幽綠的,頗有點讓人心驚的寒意。
他朝馮宛走出一步。
直直地盯著她,趙俊又逼出一步,壓低聲音,沉沉說道
你這賤婦你與衛子揚說了什麼?」
馮宛在他的逼進中,向後退出一步。
她不解地看著趙俊,聲音清冷沉靜,「發生了什麼事?你把事由說出,我才知道如何回答你。」
馮宛的語言,儀態,總有一種別樣的沉靜和雍容,饒是這個時候,饒是有點醉意,趙俊也似清醒了些。他停下腳步,恨恨地剜著她,低聲咆哮道
剛才在宴會上,衛子揚當著眾人的面戲弄于我。他還說什麼,你這婦人于他有恩義,跟在我身邊實是糟蹋了,不如轉讓給他,他定當好好待你」
說到這種恨事,趙俊一張臉孔變得鐵青,他痛苦地說道
你知道嗎?他眾人的面這樣說我,叫我怎麼下台?」
他沖出兩步,伸手緊緊錮制著馮宛的臂膀,嘶聲吼道
說你這婦人與他說了什麼?」
那錮制著馮宛的手,是如此緊,如此用力。臉色鐵青的趙俊,正用吃人的目光剜著她,似乎想這般生生地把她的骨頭抓碎,把她弄死
與趙俊的憤怒不同的是,馮宛似是驚住了。她張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趙俊,目光卻仿佛透過他,在想著宴席上的這一幕
衛子揚他,終于忍不住了?他當著眾人把這話說出,提到什麼恩義,是正正式式地讓世人知道,
與他的關系匪淺麼?
是了,今天因五殿下四公主來了,她差點狼狽地逃離衛府,這對他來說難以忍受
因此他干脆把事情敞明,干脆當著眾人表明對
的好感。干脆讓眾人都知道,對他來說,
是不同的?
他不提情字,只提恩義,這是讓那些對他有企圖的人,不至于忌恨
啊。
既想把
堂堂正正放在他身邊,又不想讓
招人妒恨,他花費的心思,還真是不少。
可是,他哪里知道她的苦處呢?
這時,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
馮宛連忙回過神來,抬起頭,對上趙俊雙眼冒火,一副吃人的模樣,馮宛垂眸。
她能說什麼?
見到一直伶牙俐齒的馮宛木呆呆地站在這里,一言不發,趙俊更惱了。
實際上,在宴席上時,他雖然受了衛子揚那番羞辱,可他的心里並沒有太在意的。畢竟,衛子揚剛剛才羞辱了四公主和幾位殿下,也氣得陛下拂袖而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再羞辱
一個小人物,也算不了什麼太沒有顏面的事。
只是不知如何,此刻他對上馮宛,卻是越看越惱,越想越苦
就在這時,趙俊恨苦的聲音傳來,「怪不得你想和離,原來是想攀高枝啊。」咬牙切齒地說到這里,他右手一揚,突然的,重重的,「啪——」的一聲,甩了馮宛一個耳光
這一耳光甩得到很重,馮宛悶哼一聲,向後沖出幾步,直撞到牆壁才穩住了身形。
自成婚以來,兩人雖有爭持,可趙俊並不是一個喜歡動用暴力的人。這般甩馮宛的耳光,這還是第一次。
隨著清脆的巴掌聲在房中響起,馮宛彎下了腰,而趙俊,也愣愣地看著
的手裳,出起神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轉過身去。就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眶變是發紅,隱有淚光閃動。
砰地一聲,他大步沖出,撞得房門一陣搖晃中,越去越遠。
趙俊一走,弗兒小心地走了進來。她悄悄把房門掩上,碎步走到一側,把燭光點起,弗兒瞅了一眼馮宛,又迅速地低下頭來。
不一會,她
了一盆熱水,進入房中。
這時,馮宛已端坐在塌上,月色中,她跪坐的身影腰背挺直,表情嫻靜,要不是臉上五個指印清楚可見,弗兒簡直都要懷疑剛才不曾出事了。
熱水遞來,馮宛便接過弗兒手中的毛巾,輕輕敷在臉上。
垂著眼,馮宛長長的睫毛撲閃著,顯然正在尋思什麼。
弗兒瞅了瞅,小小聲地喚道
夫人?」
直喚了兩聲,馮宛才低聲應道
什麼事?」語氣平和恬淡,哪有半點被
過後的羞惱?
「嫵娘房中還有藥膏,要不要奴去拿來?」
馮宛搖頭,淡淡說道
不必。」
她又說道
退下吧。」
「是。」
弗兒轉身退下。
她退到門旁時,馮宛回過頭來。就著月光,弗兒的身影瘦削得不成樣。還記得上一世這個時候,她已是白里透紅的一豆蔻少女,哪曾似現在這般風一吹就倒的消瘦蒼白?
也是,上一世時,她不曾有家庭的困擾,整個趙府,也沒有這幾個月的饑餓,對于成長期的少女來說,改變自然大了。
馮宛收回目光,慢慢站起,在房中踱了開來︰現在,她已被衛子揚推到了前面。只怕接下來的日子,關注
的,想見
的人,會數不勝數。
哎,衛子揚那人,永遠是
生命中的變數。也罷,便想著如何應對那些人,從中尋找機會吧。
琢磨了大半個時辰後,馮宛進入了夢鄉。
她醒來很早。
一睜開眼,便再
睡意。模索著起塌,對著銅鏡中,依然清楚的五個指印瞟了一眼,馮宛
給
穿好裳服,朝外走去。
一
開房門,她一眼便看到了睡在側房角落里的弗兒。此刻的她,正縮成一團,瘦削蒼白的臉上,正痛苦地蹙著眉。她的唇抿成一線,眼角還有淚水,似乎在夢中,她也是不開心的。
馮宛只瞟了一眼,便緩步跨出了房門。
剛剛步入院落,她听得身後弗兒的夢中低語,「父親,錢……」
是了,按時間推算,她的父親現在入了獄
怪不得這麼痛苦了。
此時,天剛拂曉,東方只有一線光明。馮宛輕步走出,听著四野的鳥鳴聲,踩著露水,雙手籠于袖中,慢慢踱起步來。
這時,書房中傳來了一陣低語聲。
還有誰起得這麼早?
在馮宛的疑惑中,眉娘嬌軟的聲音傳來,「夫主,別惱了,你一宿沒睡,歇一歇」
趙俊沙啞的聲音傳來,「我不想睡。」頓了頓,他似是在推開塌幾站起,「這幾日,我會出去一趟,你給我好生看管著……」剛說到這里,他驟然一頓,良久良久,他嘶聲道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怎麼,他卻沒有說下去。
馮宛見他似要出門,不想與他撞見,輕步返回
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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