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東宮
「丹丘,你可是回來了」李賢一見了林丹丘的面,便立刻迎了上來,嘴里說道「玉清觀中的事情可處理好了?」原來前些日子,賀蘭敏之為了實施婉兒的計劃,便對李賢謊稱玉清觀中有事,自己身為修元真人的大弟子,理應回終南山一趟,李賢不疑有他,便讓林丹丘離開宮去。今日林丹丘歸來,李賢自然要問到玉清觀中之事。
「有勞太子殿下掛心,」林丹丘拱手,答曰,「玉清觀中本無大事,只是家師正在煉制一味丹藥,需要丹丘回去協助一番罷了。」
「原是這樣,」李賢點點頭,隨口說道,「修元真人道行極高,再加上丹丘你這麼個助力,那一味丹藥,想必是已經煉成了吧」
林丹丘含笑點頭,他注意到了太子方才說話時掩藏不住的一絲焦慮,便開口道,「某離去這幾日,宮中是否有事發生?」
「那是自然」見林丹丘如是說,李賢嘆口氣後,便將宮中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包括天後被刺、婉兒擋劍以及天後如何處理此事統統都告訴了林丹丘。
林丹丘默默地听李賢說完,不由唏噓,「真想不到,某不過是離去幾日,這宮中居然出了這麼多的事情,看來這深宮之中,真是一直深藏暗涌,只等著一個合適的契機,便都要通通爆發出來。」
「是呀,」李賢聞言,立即覺得心有戚戚焉,他壓低著聲音,在林丹丘的耳邊說道,「還不止這些,昨日,我又收到了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林丹丘也疑惑了,自己這幾日雖然隱在暗處,但一刻都沒有離開皇宮,有什麼壞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你看看這個。」李賢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一封信來,交到林丹丘的手中。
林丹丘打開信封,快速地閱讀起來,卻發現這封信件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一些武將的名單,一部分卻是最近大唐州縣發生武將一夜暴斃的事情,讀罷,他的臉色一變,抬頭,對上李賢焦慮的雙眼,「信里所報皆屬實情?」
「那是自然,」李賢篤定地點頭,「丹丘你有所不知,早在孝敬皇帝(注︰自然是弘太子啦,)在世時,婉兒就曾向我提出,要組建一張包羅全國各州縣的情報網,而構成這情報網的探子都是婉兒同我親自選出來的,他們個個都能力非凡,自然不會拿那些不實的情況搪塞我們。」當弘太子還未去世的時候,婉兒便對李賢提出要培養一批探子,滲透到各州縣,當時李賢還沒有意識到此舉的重要性,但身為太子的李弘卻大力支持,于是婉兒便協助六皇子完成了此事。今日,這股勢力的重要性便體現了出來,身為太子的李賢,此刻手中已經擁有了一張遍布全國的情報網。
李賢看向還是有些疑惑的林丹丘,清清嗓子,接著說道,「你手上的名單上的人,都是薛將軍的故舊,薛將軍在離開長安的時候,曾與婉兒相約,若有朝一日,我與天後相爭,他必會全力助我」
說到這里,李賢轉過臉,正對上林丹丘,他听完李賢的講述,恍然大悟,他點點頭,接著說道,「所以,名單上已經有三位將軍在一月之間忽然暴斃,殿下便認為這與薛將軍同婉兒相約之事有關系?」
「是。」李賢肯定的點點頭,「事情太過湊巧,劍南道益州參將何必寧、山南道金州將軍樊余志、江南道巫州司士參軍趙九淵三人相隔千里,卻在同一夜里暴斃,且無論仵作怎麼驗看,都查不出他們暴死的原因,而且據邸報描述,他們三人的死狀居然是相同的,都是面含微笑、安詳死去,這是否太過詭異了?」
「這三人的名字都在這份名單上,而且出事的時候是七月初九,距離太子與天後大吵一架之後僅僅半月。」林丹丘冷靜的分析道,「所以,殿下懷疑,這些人是被……」林丹丘頓住,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現在還不敢肯定,」李賢搖頭,「薛將軍奉旨經略遼東,除了安定遼東外,他沒有任何的異動,以母後的個性,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出自毀長城的舉動,而且薛將軍與婉兒相約之事,除了我與太平,再也沒有第五個人知曉,母後就算是察覺到了不妥,但沒有證據的事情,她又怎麼會出殺招呢?」
「怎麼會這樣?」林丹丘聞言也是蹙著眉頭,腦袋中混亂一片,「若不是天後,又會是誰呢?」
「而且,據調查,上次刺殺明崇儼的人並不是天後的手筆。」李賢開口,再一次地拋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什麼?不是天後?」林丹丘聞言,迅速反應過來,「這麼說,還有另一股勢力夾在殿下和天後之間?」
「恐怕是這樣,」李賢一臉愁色,嘆口氣,接著說道,「敵暗我明,若是不小心行事,我們任何舉動都會受到牽制。」
「殿下放心,某一定小心行事,早日將這股隱秘的勢力抓出來」林丹丘瞧見李賢一臉憂愁的模樣,心中也是十分難受,他開口,便將這個任務攬了下來。
「那就拜托丹丘了」李賢聞言,伸出手,輕輕地拍著林丹丘的肩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林丹丘伸出手,握住放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手,信賴在二人之間,已然生成。
婉兒修養了幾日之後,今日由若竹、若蘭扶著,走到了偏殿外,抬頭仰視,發現天空一片澄碧,心情不由大為舒暢,于是便央求著兩個侍婢扶她到御花園去,兩個侍婢原本想以婉兒還病著為由拒絕她的要求,卻最終耳根子軟,經不起婉兒的勸說,答應了婉兒的要求。
二侍婢一左一右地扶著婉兒,慢悠悠地到御花園去。
坐在涼亭當中,忽然刮起了一陣風,婉兒咳嗽了兩聲。
「婉兒姐姐,若竹去回偏殿給你去一件外裳來吧,你身體還虛,若是受了寒,那可不得了」那小宮女見到婉兒咳嗽,生怕婉兒會受寒,到時候治自己一個伺候不周的罪,她可擔當不起,于是主動提出要回去為婉兒拿衣服。
「那就有勞若竹了,咳咳……」婉兒剛笑著感謝若竹,卻止不住地再咳嗽兩聲。
若竹見狀,趕緊往丹鳳殿跑去,生怕自己一個去晚了,婉兒就受了風寒一般。
若竹走後,剩下若蘭在亭中陪著婉兒。
此時,夏季剛過,秋意卻不是很濃,御花園中擺放的大多是四季常青的灌木,除了些園藝,倒也沒有多少可看之景,不過婉兒倒也靜得下心來,默默地坐在亭中,也不言語。
忽然,婉兒想要張開,卻緊蹙眉頭,原來是她的喉嚨不甚舒服,于是便悶哼了幾聲,清清嗓子。
「若蘭妹妹。」婉兒開口。
「姐姐有何吩咐?」若蘭乖巧地上前,走到婉兒的面前。
「我的嗓子有些不舒服,還要勞煩妹妹到茶水房帶壺茶水回來。」婉兒不慌不忙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若蘭面露難色,朝著四周看了一看,說道,「這四下無人,若是沒有人陪在姐姐的身邊,萬一姐姐有個什麼閃失,天後一定不會饒了若蘭的。」
「呵呵……」婉兒輕笑,伸出手,拉著若蘭,柔聲說道,「我就在這亭中,不走不動,能有什麼閃失?再說了,若竹這已經去了一小會兒,怕是也快回來了。只是我不喝水,這嗓子著實難受,不過,如果若蘭妹妹實在覺得麻煩,那我不喝也罷」
「姐姐說的哪里的話?」若蘭被婉兒將了一道,立即緊張起來,馬上改口道,「若蘭怎麼會嫌麻煩呢?姐姐在此稍候片刻,若蘭去去就來」說罷,也不等婉兒開口,便提起裙擺飛速地朝茶水房的方向去。
此時,御花園的瓊瑤亭,終于只剩下婉兒一人了。
婉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側過頭,對著亭子旁邊那棵蔥翠的松柏說道,「崔大哥,你可以出來了」
婉兒話音未落,只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從松柏之後慢慢地踱出來,那人含笑地看著婉兒,對著婉兒一拱手,「妹子,辛苦你了」
「崔大哥客氣,」婉兒頷首,示意崔湜坐下,「當夜若不是崔大哥及時出現,婉兒怕早已經成了陳八娘劍下的一縷幽魂了,婉兒未曾感謝崔大哥的救命之恩呢,原本是要行一個大禮,可婉兒現在有傷在身,便只一拱手了,還請崔大哥不要嫌棄」說罷,婉兒朝著崔湜,輕輕拱手。
「妹子這是說的什麼話,若不是妹子,我崔湜又能有今天?妹子大恩,即便是某為妹子立一個長生牌位也不為過,妹子為何要跟大哥客氣,難道我是外人不成?」崔湜說罷,一張略顯黝黑的臉上故意帶了些怒色,他看著婉兒,似乎在責怪她的見外一般。
婉兒盈盈輕笑,說道,「既然大哥這般說,那婉兒也就不拘禮了,不知大哥這幾日,在兵部還習慣麼?」
說到正事,崔湜收起了臉上的戲謔,他環顧四周,小聲地說道,「兵部的官員十有六七都是由天後扶植上位的,剩下的官員,都與英國公李敬業關系匪淺,雖然太子殿下年少時,曾在忠王的軍中呆過,但英國公在天後與太子的爭斗中並未曾表明態度,所以剩下的官員都沒有明確表示過支持太子。」
「英國公李敬業?」婉兒疑問。
「是的。」
「大哥不用擔心,英國公一定會支持太子。」婉兒抬頭,十分篤定地對崔湜說道,因為她清楚地記得,天皇李治駕崩之後,第一個舉起大旗公開反武的便是這個英國公李敬業,而且他還拉著鼎鼎大名的才子駱賓王寫了一篇《討武檄文》,這篇絕世奇文就連當事人天後娘娘讀了之後都拍案叫絕,開口稱贊駱賓王是個人才只是,這個英國公李敬業造反失敗,最後死于非命,還被收回了賜姓,李敬業,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敬業
「哦?何以見得?」崔湜不明白婉兒此話何意。
婉兒神秘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含笑說道,「因為,英國公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