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肌膚與張昌宗一般潤白，眉毛斜飛如鬢，雙目飛揚細長，笑起來時嘴角略略向右歪著帶了戲謔之色，也是一個少見的美人兒。若論美貌，他的五官比不上張昌宗，但他的美又與張昌宗不同，至于哪兒不同，我也說不真切，只是覺得他這一笑之間帶了一絲的邪氣。
宜秀閣的侍女們閑來無聊，每日最津津樂道的便是宮闈軼事，今日說哪個公主曾改嫁了，明日說陛下又新冊立了哪個男妃子。她們當我是個小孩兒什麼都不懂，在我面前也毫不顧忌，甚至連床*第之事也偷偷說著，一邊說，一邊嘰嘰咕咕地笑著。雖說我對這些事兒半懂不懂，似懂非懂，但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便多少有些明白了。
宮里的男妃子，那些宮女私下里把他們稱作「面首」，這些面首有兩個最受聖神皇帝寵愛，一個蓮花六郎張昌宗，一個便五郎張易之。我听張昌宗喊這個男子「五哥」，甚是親密，便猜想他就是張易之。
張昌宗硬是將我拉在身旁，讓我坐下，割下鵝掌中的一塊肉放在一個小玉碗中，又讓人拿來一雙銀筷子，笑道︰「拿著！這叫掌中寶，鮮中帶女敕，女敕中有脆，可是難得的珍品。平日里都先殺了鵝鴨，這才挖出這個掌中寶，總歸是不夠鮮美，虧得五哥想出了這麼個法子，用活鵝活鴨來做，這才是最鮮最女敕的。」
我哆哆嗦嗦地接過碗筷，耳邊盡是那些鵝鴨被烤死前的慘叫聲，怎麼也不忍將那掌中寶放進嘴里。張易之挑唇一笑︰「你喊她康寧縣主，她便是剛進宮的那兒小孩兒？」張昌宗笑著應道︰「正是，方才太平公主讓我教她吹笙，她說肚子餓了，我便帶她過來，嘗嘗你的手藝。」
張易之哈哈一笑，戲謔道︰「康寧縣主，你怎麼不吃？是不喜歡吃，還是不敢吃？」我覺得這張易之沒有張昌宗那般可親，笑容之間滿是邪氣，我好怕看他的眼楮，低著頭，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張昌宗又將鵝肉割了，一塊塊地吃著，笑道︰「小丫頭，還是膽小，不懂得品嘗這美味。上回，我做了一間密不透風的房子，中間點了炭火，又放了八角、花椒、桂皮、細鹽、茴香，再把毛驢栓在房中。炭火一熱，這五味散發的香氣被燻了出來，毛驢被活活烤熟，五味香氣將它這麼一燻，那美味，實在美妙得無法形容。」
張昌宗邊吃邊說，語氣極其輕描淡寫，我听得毛骨悚然，想象著那毛驢活活被烤熟前的慘狀，一顆心像被人捏住似的，差點按捺不住要尖叫起來。張易之呵呵地笑著︰「確實美味，驢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何況是活驢肉呢？」說著，也用匕首割著鵝鴨，慢慢嚼著。
這兩個眉目俊秀到了極致的美人兒，外表是神仙一般，但那心腸狠辣堅硬的程度，卻如同閻羅殿里的惡鬼。我坐在兩人身旁，頭皮陣陣發麻，只覺得他們待會兒就要將我扔到火里，烤熟了吃，恨不得嘶喊尖叫起來，以此抑制住我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