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是捂著眼楮,叫得越是恐懼淒然,張氏兩兄弟的笑聲便越是得意高亢,仿佛看到世上最好玩、最可笑之物一般。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掉,那些我極力要忘卻的事情又如繪圖一般,清清楚楚地出現在腦海里。
我不要再听這種淒厲的叫聲,我不要再看那些痛苦的情形,我不要再听二人得意的狂笑。此時的我便如鬼魅上身,身子已不受控制,忽然放在捂著眼楮的手,跳將起來沖到張易之身旁,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短劍。
張易之像是被我突然而來的舉動嚇住了,笑聲戛然而止,甚至退開了兩步。我呲牙咧嘴地看了他一眼,眼楮睜得如同要爆裂出來一般,他像看見了妖魔鬼怪一般地望著我,我握著短劍竟不覺得一點兒重量,快步走到大馬旁。那大馬痛得滾都滾不動了,五髒六腑都從月復中流了出來,只是嘴里發出淒楚的哀鳴聲,一雙眼楮望著我,像是要流淚一般。
我跪在它的旁邊像是癲狂了似的,不住地揮著短劍,只是重復做著一個動作,扎、扎、扎……熱烘烘的鮮血噴得我滿身都是,黏糊糊地沾到我身上。耳邊響起張氏兄弟的聲音︰「她……她在做什麼?」「這丫頭是不是瘋了?是不是鬼上身了?」「不是,她就是一個鬼!一個惡鬼!」
他們的聲音從方才的淡然得意,變成了驚疑畏懼,我忽然想大笑起來,手中的動作依舊不止,不住地扎、扎、扎……終于,大馬的哀鳴聲停止了,它四條腿僵硬地一蹬,再也不動了,圓睜的眼楮水汪汪的,無助而安靜地瞪著我。
我伸出鮮血淋灕的手將它的眼楮合上,咯咯地笑了起來。好了,這世上終于安靜了,這大馬終于不痛了,不叫了,不滾了,那乖張的張氏兄弟,也終于不笑了。
我站起來,手握短劍瞪著二人,那二人也瞪著我,三人不動不響,互相瞪著眼,站在這兒滿是血腥味的房間,實在詭異得很。我終于知道,我真的不再是一個孩子,我覺得自己這個軀殼中,藏著一個比我實際年紀要年老得多的鬼魂。
即便在這陰狠的張氏兄弟眼中,恐怕也覺得我是被惡鬼纏身,這個康寧縣主,分明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軀殼,里面的靈魂早就被其他怪異之物所佔據了。
我扔下短劍,全身殘存的一絲氣力都消失殆盡,四肢酸軟得一點兒都動不了,眼前發黑,腦海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該做什麼才好。張氏兄弟恐怕也是如此,張昌宗一臉尷尬,磕磕巴巴地說著︰「康寧縣主,你回去……還是不回去……」
正當此時,有個宦官走了進來,行了一禮︰「奉宸令、秘書監ヾ,陛下請你們過去。」張氏兄弟如見救星、如臨大赦,長舒一口氣。張易之細長的雙眸早就沒了方才的邪魅,俊秀的臉上一片頹然灰敗,也不管這宦官是何許人也,便飛快地說著︰「我們沐浴之後,換身衣裳便過去,你將康寧縣主送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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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ヾ︰奉宸令指張易之,為他的官餃。秘書監指張昌宗。